《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1节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作者:何所往 文案: 太清宗的仙君楚栩云被魔尊郁逞掳走了。 传言仙君与那魔尊有逼跪折辱之仇,郁逞恨透了楚栩云,这次掳走楚栩云,怕是必定会百倍奉还当年的耻辱。 又有人说,郁逞用了最阴狠的方法,把楚栩云修为尽废,弄到了床榻上作玩物摆弄。 无人不扼腕痛惜。 * 魔宫软榻上。 郁逞冷冷地看着楚栩云,把他压在身下:“恨我么?楚栩云,我究竟哪里不得你意?为什么独独不看我一眼?” 传言中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痛不欲生的楚栩云,脸色绯红,耳尖滚烫,躺在床上出神发呆,被逼着掐住下巴看向郁逞的脸。 好舒服。 好喜欢。 而且郁逞好好看。 “还在想别人?”郁逞眸光微暗,将他箍进怀里,心中刺痛,“想你那徒弟,还是剑仙好友,亦或是那妖族的畜生?” 楚栩云眨了眨眼。 实际上……他在想晚上吃什么,希望魔宫里的饭菜比太清宗的好吃。 没有芹菜就更好啦。 *本文又名:魔尊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暗恋成真但没完全成真魔尊攻 x 表面清冷仙君实际笨蛋美人受 受修无言道。 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那种,外加有点脸盲,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清冷无情的仙君(其实是有点笨笨的粗线条) 攻暗恋受很多年。一直以为受瞧不上他这魔修,自卑可怜小狗黑化后试图强取豪夺,结果因老婆太配合强取豪夺失败,后面变成无脑宠老婆。 【高亮:攻受不是师徒关系!!!】 练笔文,大概十五万字左右的小甜饼,有空写了就开了。 [文案已截图,2022.4.14] 内容标签:强强 年下仙侠修真 轻松 暗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栩云,郁逞 ┃ 配角:一干人等 ┃ 其它:魔尊攻,笨蛋美人,暗恋成真,甜文 一句话简介:其实是个不爱说话的笨蛋。 立意:治愈每一颗人心 vip强推奖章 世人皆知太清仙君楚栩云清高淡漠拒人千里,其实只是修了无言道不能说话外加有脸盲症,直到被魔尊郁逞掳回魔宫之后才暴露出可爱天真的一面,郁逞因楚栩云冷漠强大的外表而产生自卑怯弱的心理,对这段感情不抱希望,在相处过程中逐渐解开误会,郁逞终于明白楚栩云对自己的真情,两人双向奔赴,最终修成正果。 本文以人设反差为卖点,表面看似是清冷仙君的楚栩云却怀有一颗温柔善良、单纯简单的内心。情节流畅丰富,风格诙谐幽默,剧情跌宕起伏,节奏轻松,两位主角的感情细腻,互相了解的过程描绘得真挚而温情,偶有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也很快化解,全文基调温馨治愈,文笔引人入胜,读完心情愉悦,是值得一看的好书。 第1章 无言道 魔宫,谷雨后,难得出了太阳。 透过重重瘴气魔雾,一缕天光照进未央殿,窗外栀子花瓣伴着春风飘进,半空打了个柔和的旋儿,落在赤红绸被内,露出的一截雪白皎洁的足腕上,上面还细细碎碎地烙印着几枚吻痕。 似是察觉到花瓣的触碰,玉雪精致的足腕动了动,如同兔子般飞快缩回了温暖的绸被里。 清晨的春风不太温暖。 楚栩云半眯着眼,把被子在身上又裹紧了些,那双稍显冷冽漠然的凤眸只在此刻看起来冰雪消融,染上些慵懒散漫之感。 不用修炼第三天,真好。 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像这样睡一个长长的懒觉。 如果是平日里,天还没亮全,掌事长老就该来催促他去弟子学堂教徒弟。 但是现在,他居然可以正大光明地睡这么久,还是在比他宫里舒服千百倍的宽大床榻上醒来,楚栩云从来没觉得日子这样舒服过。 好幸福,好喜欢…… “这太清仙君倒是沉得住气,都已经被抓来魔宫第三天了,竟然还没动静。” 侍候在魔宫殿外的两个魔族侍卫朝殿内望了一眼,惴惴不安地收回目光。 “谁说不是,往常被掳来的修士早就哭天喊地,更有甚者要跟咱们同归于尽……”顿了顿,那侍卫不知想到什么,猝然睁大双眼,“你说,他是不是在等待时机恢复修为,然后趁尊主不防杀了尊主,屠尽魔域?” 此话一出,两人都忍不住脊背发寒。 楚栩云当年一人屠魔域的传说他们还是有所耳闻的,虽然那已是七年前的事情,如今魔域的尊主都换了三代,楚栩云也不是当年那个楚栩云了。 但是,这太清仙君的名号却仍是谁听谁怵,光是在这守着,他俩就两腿肚子直打转,恨不得赶紧跟其他人交班。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谁不知道当初楚栩云还是凡人的时候就能光靠一身武艺杀魔族了,这人要真发起狠来,他俩一定会交代在这的。 正琢磨着,内殿忽然传来了一点细微的动静,两个侍卫顿然如惊弓之鸟般,险些吓得魂飞天外。 “他干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你进去看看……” “我、我凭什么去,你去。” “算了,都别去,尊主只让咱看门。” “……对,反正尊主一会就回来了!” 楚栩云翻了个身,耳尖微微动了动,门外二人的声音全部落入耳底。 尊主要回来了? 那他是不是应该起床,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家里,赖床的话会不会很没教养? “出门在外,你就是太清宗的脸面,别丢人现眼。”脑海里忽然响起宗主的声音。 楚栩云只好不情不愿地从软被里爬出来,光洁雪白的后背上尽是被人亲吻过的星星点点痕迹,他刚要穿衣,就听门外传来一阵稍显急促的脚步声。 “他怎么样?” 一道低沉声音在门外传来。 楚栩云动作顿了顿,面上波澜不惊,手上的动作却肉眼可见地加快,细看之下还有点着急。 “回尊主,仙君还睡着。” “还睡着?” 听到那略显困惑的声音,楚栩云耳尖微微红了红。 早知道就不睡懒觉了。 他一言不发,动作却更快几分,胡乱地想把里衣套在身上,可这身衣裳繁琐,是他祭祀时穿的,一时半会很难穿好。 楚栩云还未穿戴整齐,门便很快被人推开。 他僵在原地,空气里弥漫着些许凝重而尴尬的气息——楚栩云还裸着大半。 楚栩云没有回头去看对方的神情,而是赶紧拾起外衣往身上套,头顶倏忽蒙上一片阴影,他忙碌的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 身上的外衣很快顺着白皙肩头滑下,上面印着一枚显眼的齿痕。 “既然没穿,就不必穿了。” 闻言,楚栩云垂着脑袋,悄悄眨了眨眼,抬起头,顺着那泛着浅淡青筋的手朝它的主人看去。 那是一张俊美至极的面容,楚栩云半生过去都从未见过像眼前人这般堪称秾丽的相貌。 好看,好看极了。 他只能这样形容郁逞,尽管知道郁逞乃是魔域之尊,可是这张脸却的确让人看了就心生悸动。 微压的眉眼像氤氲着一潭幽深欲水,眸光灼灼似火,紧迫地落在楚栩云的唇上。 被他这样盯着,楚栩云心头莫名咚咚地响,他垂下眼睫,下意识地抽了抽手。 还未抽动,就被对方攥紧,用了些力道,让他丝毫挣脱不开。 “躲?” 郁逞淡嘲了一声,不知是在嘲楚栩云,还是自己,“仙君还是这般厌我。” 楚栩云顿了片刻,唇瓣微张,却还是缓缓抿紧。 他修无言道,此道言如真金,平日不得开口妄言,连半个字都不能随意说。 楚栩云摇了摇头,有些羞赧地撇开脸。 见他挪开脸不看自己,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郁逞面色渐淡几分。 半晌,高大的身影忽压上来,宽大有力的手瞬间将楚栩云按入软榻。 冰凉的指白到泛着浅淡青色,在他薄透里衣摆下探入,沿着腰际一路探寻。 楚栩云被他的指冰到,忍不住缩了缩身子,连忙伸手把他推开。 这动作却像一种不耐至极的拒绝,郁逞指尖微僵,薄衣掩盖,没人看得到他指尖微不可察的颤意。 “仙君,慢慢习惯吧。” 郁逞面色平静,蜷起的指很快舒展开,若无其事般在楚栩云身上轻抚,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2节 “失了法力,你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不如在这魔宫好好陪我。” 闻言,楚栩云倏然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直勾勾地望向他。 对上他的目光,郁逞微顿片刻,很快避开眼,淡声道,“恨我也无用,你现在杀不了我。” 楚栩云又眨了下眼。 有什么好恨? 他居然可以不用回宗门,一直待在魔宫里生活——昨晚他还担心明天一早就会被杀掉呢。 这儿是多好的地方啊。 不用教徒弟,不用被宗主和长老们唠叨,不用早起,不用担忧修真界的糟心事,什么事都不用他做。 而且,还有郁逞这么好看的人陪他睡觉。 他很喜欢。 郁逞静默地垂着眼,没有看楚栩云的眼睛,只一声不发的开始脱去楚栩云身上穿了一半的衣服。 楚栩云好奇地抬头看向他。 又要做昨天的事情? 昨天…… 郁逞抱着他做了一整晚很舒服的事情。 他从前在藏书阁读到过,那似乎叫双修,是跟自己心悦之人做的事情,既可以增进感情,又可以增益修为。 可惜他读了一半就被长老师叔发现,把他手心的书夺走了,还红着脸教训他日后不许再看。 郁逞的动作很轻很慢。 楚栩云静坐在他面前,直到郁逞去解他的衣带,才终于从昨夜美妙的回忆里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伸出手,按在了郁逞解自己衣带的手上。 这件祭衣很难穿,也很难脱,尤其是里衣的带扣扣在背面,他自己解会更快些。 熟料他刚按住郁逞,郁逞便忽然抬头望向他,呼吸微促。 “仙君最好还是少些抵抗,至少为了太清宗人着想。” 没有楚栩云的庇护,太清宗的修士早已如亡唇之齿,被各路妖魔仇敌虎视眈眈。 他们的性命,现被捏在郁逞的手心里。 郁逞并不在乎太清宗修士的死活,若不是楚栩云,他甚至不会记住这个宗门。 只是,不这样说,楚栩云决然不会理会他半个眼神。 果然,楚栩云缓缓垂下手,任由郁逞解开自己的衣带。 他有点不太明白。 为什么郁逞这么想要独自解开这个衣带? 难道是觉得好玩么? 要是因为觉得好玩,其实倒也不必为此威胁他的…… 给你脱嘛给你脱。 楚栩云收回手,一声轻响,带扣解开,里衣滑落。 郁逞呼吸微停了些,眸光落在他身上,只片刻,便很快挪开。 楚栩云乖乖坐在他面前,等待着郁逞下一步的动作,天气凉,清晨冷,他把里衣稍稍往肩头拽了拽,裹住自己。 不知哪个动作又触动对方,郁逞倏忽俯下身子,紧盯着楚栩云那薄红的唇。 喉结轻滚,他抿了抿唇,声音极低, “知道你现在该怎么做?” 楚栩云愣了愣。 郁逞是在考验他昨日有没有认真学习双修法术? 思及此处,他脑海飞速运转,把昨夜的情景一一过了遍。 糟糕,记不太清了,怎么办…… 他有些心虚地低下脑袋,躲开了郁逞的视线。 郁逞自然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 心尖刺痛一瞬,良久,他忽然笑了笑,“仙君如此,是当真不把太清宗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了?” 话音落下,楚栩云略显纠结地抬眼看向他。 郁逞怎么好像生气了。 难道是因为他没好好学双修术的原因? 不过,为什么郁逞一生他的气就要太清宗人的性命,难道太清宗人是郁逞给他起的代称? 他本就是太清宗人,这么想倒是合理。 “仙君。” 郁逞淡声唤道,几分催促意味。 楚栩云咽了咽口水。 一不小心又走神了。 可是,再怎么催也不行的,他真的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彻彻底底,他只记得郁逞先是脱了他的衣服,然后后面的事情…… 哎? 他可以先脱掉郁逞的衣服敷衍一下,至少郁逞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气了。 只做这一步,应该没事吧? 楚栩云壮着胆子抬眼看向郁逞,袖内暗握住拳。 对上他的目光,郁逞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既然仙君不肯,那我……” 他还未说完这一句,襟口忽地被人紧紧扯住,郁逞愕然顿在原地,身上一凉—— 他被楚栩云,扒光了。 第2章 芹菜 太清宗山下客栈。 “楚仙君已被魔尊掳走第三日了,我有独门消息,听说那魔尊把楚栩云关押在魔宫内,重兵把守。传言那魔尊曾受过仙君逼跪之辱,此次掳走,怕是再也回不来了。”男人悲惋地叹息一声,压低声音继续道,“我还听说,那魔尊要百般折辱于仙君,甚至当做玩物娈宠……” 在他身旁的人们听到这话,纷纷愤慨起来。 “这个畜生!” “没办法,要不是仙君一时不察,又怎会让那混账得了机会,往后这些魔族更要嚣张!” 客栈角落,一道身着鹤纹道袍的少年身影陡然站起来,方才那些人的话他尽收耳底,眼眶气得通红,“师尊,我实在忍不了了,我现在就要去魔域救仙君出来。” 手腕却倏然被身旁人按住。 “萧洺,坐下。”在他身旁的男人同样身着鹤纹道袍,却神色平静,只是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萧洺手还搭在剑柄上,忍无可忍道,“可是师尊,魔族欺人太甚……” “无妨。”男人淡笑了声,“至少百姓们念着仙君的好,这就够了。” 楚栩云平日斩妖除魔,气节高尚,百姓们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萧洺忿忿地放开长剑剑柄,落座回他身边,牛饮尽杯中茶水,“这个可恨的郁逞,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楚仙君那光风霁月般的人,生性孤傲冷矜,竟受此奇耻大辱,他难以想象楚仙君此刻有多么痛苦愤怒,又该有多么绝望无助。 他们必须得去救他出来! 听到郁逞的名字,对座的男人眸光骤冷几分,他什么也没说,握着茶盏的指节却微微泛白。 “师尊,你说……”萧洺忧心忡忡,声音也低了不少,“郁逞是不是真的对仙君做了那种……” 这些日子,类似的传言已如漫天飞雪,传得沸沸扬扬。 闻言,男人周身的气息更冷,仿佛极九寒潭般,音色渐淡,“一派胡言。” 萧洺嘴唇翕动,片刻,垂下眼眸,低低道,“师尊,我不知传言真假,可我知郁逞此人。” 其实若是旁人掳走楚栩云,他压根不会相信传言半个字,可偏偏是郁逞。 郁逞对楚栩云的怨恨,难以言表。 七年前,楚栩云只身屠魔域时,只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屠魔。 第二件是,他抱回了一个人类遗孤。 时至今日,萧洺仍记得那日楚栩云剑上寒光,鲜血淋漓淌落,仙君身上雪衣已成血衣,而他的怀里,却抱着一个已经昏迷的少年。 楚栩云只字未言,平静地将剑尖的血抖去,插回剑鞘,随后带着怀里的沉睡的少年一步步离开。 没人敢问那少年的来历,也不知楚栩云为何救他。 直到后来他们才知道,那少年名叫郁逞。 那时的郁逞还没有入魔,众人只当他是被楚栩云救出的平民百姓,并未过多上心。 郁逞就这么留在了仙君身边,不过也仅仅三年,他便被仙君亲自赶出了太清宗。 原因是……郁逞在宗门祭祀上出言顶撞了宗主。 传言仙君因此大怒,强逼郁逞在众弟子面前为宗主下跪道歉,之后又决意要赶郁逞离开。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3节 逼跪折辱之仇,对那时的少年郁逞来说,相当于将他的尊严碾得粉碎。 二人的仇怨至此生根发芽。 萧洺知道,楚栩云一旦真的被郁逞所俘,等待他的一定是最狠毒无情的报复。 魔修向来如此,堕魔之后,人性泯灭,积年累月酝酿的恨意爆发,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毫无意外,郁逞一定会想尽办法折辱楚栩云。 萧洺忧心忡忡,不仅为楚栩云,还为自家师尊。 师尊与仙君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如今仙君落难,师尊心中得有多么挣扎痛苦。 这该死的郁逞。 “走了。”男人倏忽起身,声音很轻,“今日必定要找到魔域入口,救出仙君,手刃郁逞。” 听到他的话,萧洺连忙应声,“是!” * 魔宫。 蚕丝绸毯和赤红罗帐搅在一处,泥泞不堪。 手腕被紧紧攥住,粗暴地摁在枕上。 脸埋进软被,楚栩云看不到对方面上的神情,只觉得郁逞的身体好烫,几乎要把他整个人融化进软榻里。 他努力地抬起头,去看郁逞的脸,却只看到郁逞低垂的眼睫,眸底涌动着点点绯金的星子,可怖的魔气紧紧缠绕在身上,使那张堪称秾丽的脸在墨色的魔雾隐约沉浮。 好漂亮。 真好看。 到底怎么生的? 而且郁逞真的好厉害,双修术练的炉火纯青,一看就是专门做了许多准备。 书上说双修第一次会痛,可楚栩云不但一点没感觉到不舒服,反而还挺喜欢这种感觉。 只是看着郁逞的脸,心口就会跳得很快,就连心情也变好了。 再快点嘛,郁逞,稍微再快一点点。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郁逞微低下头,看向楚栩云,还未开口,楚栩云便躲开了他的视线。 心脏砰砰直跳,楚栩云敛起眼眸,有些羞赧地把脸重新埋进枕头里,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脖颈。 郁逞沉默半晌,忽地一口咬住了他洁白脖颈,加快了动作。 被他突如其来的刺激,楚栩云闷哼了声,咬紧下唇,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呜,虽然很舒服,但是…… 随意发出声音会道破的! “仙君方才不还热情地脱去我衣物么,怎么此刻又冷眼相待?”郁逞眼眸微眯,轻轻掐住楚栩云的脸,迫使他看向自己。 方才他还有一刻误以为楚栩云并不排斥与他做这种事,现在看来,不过是他臆想罢了。 脸被掐住,楚栩云不得不看向他,硬生生忍住心头剧烈的狂跳。 哪里冷眼相待了,看清楚呀,他的眼睛一点也不冷,热乎乎的呢。 “说话。” 嗯…… 这个不行。 楚栩云在心底小声拒绝郁逞,试图用手语跟他比划两下,手腕却被郁逞单手攥紧,挣脱不开。 “别挣扎了。”郁逞淡淡道,“我以为仙君如此聪明,应该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楚栩云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得无奈地抬眼看天。 郁逞怎么都不会读眼色的。 算了,既然什么也不能说,事已至此,发会呆吧。 “不开口,还在想别人?”郁逞不知想起什么,面色渐沉,突然冷声道,“想你那好徒弟,还是剑仙好友,亦或是……妖族那畜生?” 闻言,楚栩云愣了愣。 他的徒弟现在应该在参加宗门大比,剑仙好友大概也忙着斩妖除魔,至于妖族的畜生……谁啊? 想不起来。 楚栩云眨了眨眼。 他刚刚可没想这些人。 他在想今后在魔宫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有很多好玩的东西,魔修们平常都会干些什么,魔宫的饭菜好不好吃? 其实不好吃也没关系,反正全天下没有比太清宗更难吃的饭菜。 当然最好是不要有芹菜,他最讨厌芹菜了。 “你徒弟连魔域入口都找寻不到,妖族畜生也没胆子来救你,”郁逞闭了闭眼,俯下身子,贴附在楚栩云耳边,轻声缓慢道,“是在等纪怜洲?” 剑仙纪怜洲,若有一人能来救楚栩云,恐怕也只有他。 听到纪怜洲的名字,楚栩云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见他面有所动,郁逞淡然笑了声,“仙君只是听到他的名字就这般激动,实在令我羡慕至极。” 他伸出手,捧住楚栩云的侧脸,眼底却隐隐染上一抹暗色,“的确,你该高兴,他当真来救你了,我的探子说他正四处寻找魔域的入口,仙君不日就能见到他……” 楚栩云眼眸微睁,瞳孔颤抖。 “仙君不愿他来?”郁逞鬼使神差般说中了楚栩云的心思。 楚栩云终于逮到机会,赶忙认真地点了点头,期望郁逞能帮自己把纪怜洲轰回去。 怜洲,不要来啊! 他的好日子才过了三天! 他不要再回去教徒弟打妖怪,好累好麻烦!而且太清宗的饭太难吃了! 别来!!!快走!! 郁逞却淡嗤了声,“仙君不愿他来,是怕我会把他杀了吧,这般心疼他?” 楚栩云:…… 嘶。 楚栩云有些尴尬地垂下眼。 他是不是太没良心了些,好像是应该心疼一下怜洲的。不过怜洲那么厉害,哪里需要他担心。 “放心。”郁逞心尖冷沉下去,“我不会杀他,我只会让他知道,你已是我的人。” 楚栩云抬眼看向他,稍稍安心下来。 虽然过程不太对的样子,但是至少结果对了。 见他沉默不语,郁逞闭了闭眼,松开他的手,自软榻上起身,穿戴好衣物,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楚栩云望着他的背影,怅然若失地躺在床上。 还没说晚饭吃什么呢……怎么就走了。 不一会儿,郁逞回来了。 手心提着一个食盒。 嗅到香喷喷的饭菜味道,楚栩云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他咽了咽口水,把外衣套在了身上。 郁逞远远望他一眼,缓缓走过来,把食盒搁在软榻边的小桌上,淡声开口,“仙君,吃些东西吧。” 楚栩云赶紧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食盒。 郁逞没有察觉到他眼底的渴望,伸手打开了食盒的盖子,一缕饭香悠悠传来。 饭来了! 楚栩云激动地刚要拿筷子,目光瞥向食盒,身形却陡然停滞在原地。 “怎么?”郁逞见他不动,眉宇微蹙,“仙君不肯吃?” 楚栩云默然地看向郁逞,又艰难地转眸看向食盒里一排排绿油油的芹菜,码得整齐,炸得油亮,一看就是精心做的。 嗯,精心做的最难吃的菜。 要不……他还是回太清宗吧。 第3章 绝食 芹菜。 楚栩云对芹菜的厌恶,还要追溯到小时候。 那时候他还没有入太清宗,只是平凡人家的平凡孩子。 母亲不知他修炼天赋,一心想让他读书,考取功名,期望他“芹”奋好学,故而每顿饭菜里必吃芹菜。 后来楚栩云吃芹菜吃吐了,功名未取,却上山修了道,一修就是十几年,成了最年少的太清仙君。 其实当年上山学道,有一半原因是听说修仙之人可以辟谷,再也不用吃芹菜。 他仅用三天就成功筑基,可以永久辟谷,至于后来仍然三餐不断,主要是因为馋。 “吃。” 一道冷淡声音传来,楚栩云的思绪被迫收回,他抬眼看向对面静坐的男人,悄悄咽了咽口水,挪开了脸。 郁逞凝望着他,声音淡且慢,“仙君是想我亲自喂你?” 楚栩云艰难地把眸光挪向桌上的饭盒,犹豫再三,还是撇开了脑袋。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4节 不要。 干什么都行,吃这个不行,死也不吃。 对上楚栩云倔强执着的眼神,郁逞眼眸微眯,将饭盒缓缓收起。 片刻后,魔宫偏殿。 一缕炊烟自灶台边飘摇出窗。 两个拇指大小的小鬼扒在灶台边缘,小心翼翼地盯着面前人。 男人面色沉郁,腰间系着一块黑色襜衣,更显肩宽腰窄,身形挺拔,骨节分明的指,覆着一层平日握剑摩挲出的薄茧,此刻却紧握着一只铜锅铲。 “尊主怎么了?”红头小鬼压低声音,小声嘟哝,“不是半刻钟前刚做好了菜么,怎么又来了。” 还是这样一副冷气沉沉的模样,背影甚至莫名透着一股委屈的意味。 红头小鬼身旁的青头小鬼瞪他一眼,“还用说么,肯定是那楚栩云不识抬举,不愿吃尊主做的饭!” “原来是这样。”红头小鬼听罢,义愤填膺起来,“真是给他脸了,就该饿着他,看他饿急了吃不吃!” “我听得见,赤焰。” 话音落下,赤焰陡然哆嗦一下,连忙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尊主耳力真好,我就是觉得这人不识抬举真该死,竟敢浪费尊主一片好心闹起绝食,应该好好罚一罚才是。” 郁逞瞥它一眼,倏忽面无表情地举起锅铲,而后狠狠敲在了赤焰的脑瓜顶。赤焰刹那被敲成了一抹飞烟儿,偏殿内回荡起赤焰吃痛的惨叫。 “哎呦喂,尊主饶命,小的再也不敢多嘴了——” 他收回铲子,垂下眼,声音很淡,“都滚。” 叽叽喳喳,扰得人心烦。 案板上静静躺着一捆新鲜芹菜,那是清晨他离开魔域去附近的城池里买来的。 可楚栩云不吃——他定是铁了心要绝食。 郁逞早料到会如此,楚栩云心气很高,性情冷漠,常年端坐在云边的人,如今被他从云端拽下,又怎会咽得下心头的这口气。 若他没有封住楚栩云的修为,恐怕现在楚栩云最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剁下他的头颅踩在脚底。 罢了,还是先想办法才是。楚栩云现在没有修为等同凡人,不进食怎么行。 郁逞掐了掐额角,望向桌上的芹菜。 犹记得当初楚栩云捡他回宗的那几年,每到饭点,他和楚栩云的徒弟们一齐坐在饭桌前,等待楚栩云到来。 饭桌上,分明每一次楚栩云的眼睛总会自桌上的芹菜看过去,可却从没有一次把芹菜夹进碗中,而是先一步将芹菜夹在他的碗里。 他知道,楚栩云一定是喜欢吃的,只是身为前辈,楚栩云选择把自己最爱吃的菜,先夹给他们这些小辈。 这人向来如此,虽然沉默寡言,冷硬孤傲,但却心细如发,贴心备至。 郁逞本想让楚栩云尝尝的自己的手艺,如果做了楚栩云最爱吃的菜,说不定心情会稍微好一些。 没成想,楚栩云宁肯饿死,都不愿吃一口。 也是,楚栩云这样的人,怎会为了二两饭菜放弃尊严,终究是他异想天开。 * 魔宫寝殿。 楚栩云望着敞开的大门,脑海里回忆起方才郁逞脸色难看提着食盒离去的神情,眼眶微湿。 好饿,自打修仙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饥饿的滋味,以至于才发现原来自己饿急了连芹菜都会想吃。 犹记得当年在太清宗,每次到饭点吃饭,他和徒弟们一起坐在饭桌前,为了不被他们发现自己挑食,他都会第一时间把芹菜夹到别人碗里。 可现在,他没办法再把芹菜随便塞给别人吃了,郁逞要是早说不吃就端走不给吃,他刚刚肯定就不挑食了。 楚栩云窝在床榻上,蜷起身子抱住自己。 要不然,他偷偷跑出去吧,在魔域附近找个客栈,吃饱了他保证会自己回来的。 想吃烤鱼,烤兔排,酱牛肉,如果再有香喷喷的大白馍馍吃就更好了。 只是在脑海里想一想,楚栩云口水疯狂分泌,比先前更饿了几分。 不行,他等不及了。 把衣服穿好,楚栩云悄悄套上足靴,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 门外依旧立着两个看门的魔修,听到动静,猛然回头。 楚栩云立刻闪身躲在门后,虽然没了法力,但他还是有些武艺在身,想逃出去并没多么困难。 不过,从正门出去太过大张旗鼓,容易把郁逞引过来。楚栩云细思片刻,转头看向寝殿内唯一一扇窗子。 翻窗逃跑似乎不错。 打定主意,楚栩云立刻溜到窗边,一只脚刚踩上窗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稍显困惑的声音。 “在干什么?” 楚栩云动作猛地一顿,整个人僵滞在窗台上——那只脚还没放下来。 寝殿内的沉默透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尴尬。 郁逞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开口,“你……” 就算要跑,也稍微该防着些人吧,他这么大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失去修为之后,楚栩云果然没有其他办法脱身了,不然搁在从前,楚栩云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楚栩云耳尖烫得吓人,把脚缓缓放下来,头也不敢抬。 好丢脸。 郁逞肯定觉得他特别笨,虽然宗主也经常说他笨,但是他本来不想让郁逞看出来的,最好让郁逞觉得他才智过人,矜持守礼之类的…… “回来。”郁逞紧盯着他的动作,缓慢出声,“你逃不出这里,外面布有阵法。” 听到这话,楚栩云有些不大高兴地抿了抿唇。 不给饭吃,还不让走,是想要把他饿死? 看来郁逞真如传言那般 ——先前明知郁逞成了祸世魔尊,但仍被美貌迷惑不大相信的楚栩云,此刻总算给郁逞定下了不给饭吃之罪。 “回来。”郁逞低声催促。 楚栩云偏头看向窗外,假装看云。 不回去。 他要跟邪恶对抗到底。 见他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郁逞眉宇稍蹙,知晓楚栩云不会轻易听自己的话,半晌,自身后的魔修手中接过饭盒,淡声开口, “看来仙君执意如此。” 闻言,楚栩云扭过头,只见郁逞提着饭盒,搁在桌上,而后回身将殿门关紧。 嘭地一声,殿门被关得严严实实,连个风儿都透不进来。 楚栩云根本无暇顾及他为什么要关门,满心满眼都是方才郁逞搁在桌上的饭盒。 好香! 好香好香好香! 这次是什么,郁逞带了什么好吃的东西给他? 鼻尖微动,楚栩云深吸了一口气,依稀闻到了烤肉味。 可他眼巴巴寸厘不移的目光落在郁逞眼底,却更像不敢放松的警惕,时刻关注着郁逞的下一步举动,随时准备动手反击似的。 楚栩云果然是还在防备他,这顿饭恐怕又不会吃了。 郁逞沉下眉眼。 不过,就算再不想吃,今天也必须吃。 楚栩云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盯着那饭盒。 郁逞,快点喊我吃饭。 只要一个小小的台阶我就立马飞过去吃,保证以后哪里也不跑,快点喊我吧。 郁逞不再看楚栩云,缓缓打开饭盒的盖子,淡淡道,“仙君既然一心想要逃出此地离我而去,想必自然不会想吃这顿饭菜,那我便替仙君享用吧。” 楚栩云:……嗯? 说罢,郁逞从饭盒内端出一盘烤鱼,一盘酱牛肉,一份香喷喷黏糊糊的红豆粥,拆开饭盒底下的笼屉,又取出几个雪白松软冒着甜香的白馍馍。 楚栩云眼眸微睁,直勾勾地盯着郁逞捉起筷子夹起一片酱牛肉送进口中。 “不愧是松陵客栈的招牌,这酱牛肉做的实在不错。”郁逞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楚栩云,难得露出些笑意,“仙君最喜欢去松陵客栈,可还记得这些美味?” 记得记得记得! 楚栩云咽了咽口水,眼睛没有一刻从那盘酱牛肉上离开。 从前山上修炼,每每炼得疲累,他就会约上好友和徒弟到松陵客栈小酌几杯。 虽然他不喝酒,但是桌上的酱牛肉永远是他吃得最快。 “可惜仙君今日无福消受,既然仙君不愿吃,那我只好替仙君吃了。”郁逞笑了笑,用筷子夹下一块烤的外焦里嫩的鱼肉,搁进口中。 这是最后的办法。 不过郁逞也知道,以楚栩云那绝不服软的脾气,怎可能会因为他这拙劣的诱惑而妥协。 现如今只能勉强试一试了。 他刚想再夹一筷牛肉,手腕却忽然被紧紧攥住。 郁逞身形微僵,抬眼看向面前冷然而立的楚栩云,呼吸骤停。 怎么感觉……好像生气了。 楚栩云脸色沉下来的时候相当可怕,在太清宗时,只要楚栩云微一蹙眉,殿内弟子连大气都不敢出,俯首低眉地逃避他的视线。 郁逞也一样。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5节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凝固了片刻,直到郁逞手脚冰凉,楚栩云倏然快准狠地自他手心夺过筷子,坐在对座,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坏人,居然想自己吃独食,郁逞果然很坏,他要把饭全吃光,一点也不给郁逞留下! 郁逞终于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楚栩云把一盘酱牛肉和六个白馍馍一扫而空,一刹那甚至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这招竟然真的有用? 不。 楚栩云不可能会中这么拙劣的伎俩,他不是那样饕口馋舌之人。 难不成楚栩云以为他在饭中下了毒药,不愿再苟活下去,所以才毫不犹豫吃了他给的饭? 一定是了。 不然方才楚栩云怎么会用决然赴死般的眼神愤怒地盯着他? 郁逞忽然觉得嘴里的饭菜没了滋味。 良久,他垂下眼,淡淡笑了声, “抱歉,又让你失望了。” 郁逞站起身,转身离开, “我没有下毒,你死不了,仙君慢用。” 门关上,他立在檐下,渐渐攥紧指,几乎将掌心掐破。 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墨色魔雾,是他派出去的魔修探子。 “禀尊主,纪怜洲已到宁安城。” 闻言,郁逞眼眸微眯,淡声道,“知道了。” 故人久别重逢,既然纪怜洲已经到了魔域,他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他才是。 见郁逞离开,楚栩云嚼了嚼馍馍,困惑地歪了下头。 郁逞刚刚说了什么? 算了,不管了先吃。 第4章 脸盲症 吃饱饭,楚栩云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本话本子,散漫地看起来。 话本子讲的是魔尊郁逞的故事。 被郁逞掳回魔宫之前,他偷偷戴着斗笠遮着脸去街市上买来的。 话本子上说郁逞长相丑陋吓人,是世上最丑最恐怖的魔,血盆大口青面獠牙恶臭无比,而且吃人不吐骨头,最喜以人血酿酒,人肉为食,是个实打实的祸世魔头。 这些写话本子的人呐,一定没有真正见过郁逞。 楚栩云第一次见到郁逞那日,是在宁安城的扶余山上。自打郁逞杀掉前魔尊,成为现魔尊之后,魔域的魔头们都很少再出来惹是生非,都忙着和郁逞内斗,楚栩云已经清闲到把太清宗的上古阵法全部加固了一个遍,扶余山上正好就有一个上古大阵。 初夏凉雨繁多,那夜正好下了濛濛细雨。 扶余山上有座澄澈幽蓝的天湖,天湖上尽是被雨和风打落的青翠浮叶。 楚栩云加固完封印,便在天湖边上见到了郁逞。 他出现的那一刻,雨倏忽停了,云也散了。 月如银钩,水波荡漾,清风徐徐地吹过,郁逞立在合欢树下,花瓣洒落在他肩头,身上好似蒙了一层薄薄的仙雾般。 哪里像青面獠牙的魔头,反倒更像天上掉下来的神仙。 郁逞就那么遥遥地望着他,缓慢拔出腰间的长剑。 楚栩云也拔出自己的剑,他没打算杀郁逞,但身为太清仙君,无论如何也要意思一下。 只是没想到,郁逞两三招就打不过他了,楚栩云只得收力,怕把他打死。 熟料郁逞忽然趁从袖内扯出一条红绳,趁机拴在了他的手腕上。 那红绳他不认得,想来应该是什么魔修的法宝,刚一拴上,他浑身便使不上劲。 郁逞有备而来,十分不光彩地赢了他,楚栩云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被他绑了回去。 躺在魔宫舒适的软榻上,楚栩云翻了个身,轻嗅鸳鸯红被上属于郁逞的气息。 很好闻,像什么很清淡的花香。 其实,硬要说的话—— 他不是被郁逞绑来的,他是自愿跟着郁逞回来的。 * 宁安城山下客栈。 “亏你能找到这里。” 纪怜洲冷冷拔出剑来,浑身剑气凌厉,“阿栩呢,你把他怎么了?” 郁逞把玩着指尖的翡翠骨戒,缓缓抬起眼,看向对面杀意浓郁得如有实质的纪怜洲,低笑了声,“我能对仙君如何?自然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不过……偶尔会让仙君陪我就寝罢了。” 听到这话,萧洺怒不可遏地指着他大骂,“你这畜生,真是枉费仙君当初对你救命教导之恩,你竟敢、你竟敢……”萧洺的声音渐渐哽咽,不成音调,“他可是楚栩云啊,你竟敢那么对他!我杀了你,畜生,混账,我杀了你!” 纪怜洲不发一言,双眸血红地死死盯着郁逞,捏着剑柄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郁逞,当年阿栩带你回宗门,你扪心自问,他可曾有一刻亏待于你?” 萧洺的谩骂对郁逞而言不痛不痒,可纪怜洲的话,却令郁逞神色微动。 良久,郁逞垂下眼,“有。” 楚栩云的确待他仁至义尽,该做的都做了,唯有一件事,他不甘心。 萧洺和纪怜洲皆是一顿,便又听郁逞笑着道,“他当然亏欠于我,所以我必须朝他讨回来。” 闻言,纪怜洲脸色骤沉下去,“他亏欠你?当初你顶撞宗主,打碎缚魔瓶使得魔头出逃,是谁帮你收拾烂摊子?难道你就只记得他罚你当众下跪,只记得他将你扫地出门?”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颤抖极了,纪怜洲的剑也从未抖得这般厉害。 当年的事,他们全都知道,郁逞竟真能脱口而出楚栩云亏欠他这种话。 听他提起旧事,郁逞脸上的笑意渐次消散,他冷然地盯着纪怜洲,“不是这件事。” 萧洺冷笑一声,“怎么,你自己做的,现在反倒不愿承认了?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是因为这件事才把仙君掳去魔宫的。” 骗傻子呢? 郁逞这种睚眦必报的魔头,当初的耻辱他必定牢记在心,就等着多年之后报复楚栩云! “不是这件事。” 郁逞仿佛是想证明什么般,又冷声重复了一遍。 看到他这副模样,纪怜洲只觉得可笑,“那是什么事,阿栩到底亏欠你什么?” 左不过就是些为人师长的责骂惩罚,阿栩还能亏欠郁逞什么? “他亲口答应过我,待我及冠之后和我成亲,他出尔反尔在先。”郁逞勾起唇轻笑一声,“所以,我要把他带回魔宫报复,如此可算他亏欠我?” “够了!” 纪怜洲再也忍无可忍听不下去,“你真是令我失望透顶,也令阿栩失望透顶。” 为了口舌之争,竟连这样可笑的谎话都编得出来。 阿栩会说出跟人成亲这种话就是天方夜谭,更别提那个人还是郁逞,一个男人,一个魔修! “不信也无妨,”郁逞早知会是如此,便也没了和他们耗下去的心思,懒漫地抬起手,淡声道,“时间不早,我还要早些回去陪仙君,你们自便。” 见他要走,纪怜洲的剑一瞬间便朝他杀来,精准无误地穿透了郁逞的心口。 下一刻,冰冷的魔刀却反抵在了纪怜洲的后心口。 眼前的郁逞化作了一团魔雾消散,竟然是分.身。 “对了,忘记说。” 郁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缓慢而充满恶意, “仙君说不想你来,滚回去吧,看在仙君的份上,我才饶你们一命。” 话音落下,周遭的魔雾尽数消散,连一丝一毫的魔气都再也察觉不到。 萧洺急切地提剑要追出去,却被纪怜洲按住了肩膀。 “别追了。”纪怜洲深吸了一口气,手心长剑攥得更紧,“那也是分.身,本尊根本不在此处。” 郁逞入魔之后修为飞涨,本就天资聪颖,修魔之后更加日益强大。 他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这只是郁逞的分.身,想来郁逞修为已经和他不相上下。 只是,郁逞再如何强大也不过跟他不相上下,阿栩可比他们要强得更多,怎么会轻易输给郁逞? 难道是过招时走神被暗算了? 可阿栩又怎么可能那么蠢。 “那师尊,我们现在怎么办?”萧洺愤恨地将长剑扔在地上,“难道就这么继续任由郁逞折磨仙君?” “你回去吧,我去魔域救阿栩出来,”纪怜洲闭了闭眼,长叹一声,“郁逞实在蠢透了,怎么不明悟,就算他再记恨折磨阿栩也无用。” 萧洺愣在原地,“师尊此言何意?” “阿栩早就忘了他是谁,”纪怜洲烦郁地揉了揉额角,自顾自低声道,“他不过跟阿栩相处三年,不知阿栩脾性,其实阿栩根本不会记得像他这样的人,早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楚栩云是怎样的人物,凡事种种根本入不得他的眼,能让楚栩云记住的人,世间人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从前他已见过无数次,许多心仪于阿栩的女子分明前脚刚送过点心,后脚再见面阿栩就将对方忘了个彻底,不仅忘了人家的名姓,还视若无物地略过了对方,惹得人家姑娘好生伤心。 他知道阿栩并非故意,只是单纯没有把对方记在心上,他甚至怀疑过这是一种什么病症。 他现在只担心,阿栩不要再那么强硬,要是在此时惹怒郁逞,又会平白多受些委屈折磨。 可想来以阿栩的性格,让他服软是不可能的。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6节 还是得尽快找到阿栩,救他离开那深渊地狱才行。 * 此刻,深渊地狱。 楚栩云已经在魔宫跟自己下了半天的棋。 别看他这人平时不聪明,下棋反而强得可怕,从出生以后楚栩云还没有下棋赢不了的人,脑子就好像自带棋谱般,能够下意识知道棋子该落在哪处。 跟自己下棋很有趣,楚栩云不知不觉便把棋盘下得满满当当,手边放着的一盘烤鱼也吃得只剩下干干净净的鱼骨头。 殿门外忽然传来守门魔修的声音。 “交接了,你们去休息吧。今天尊主好像心情很不好,可千万得小心点。” “怎么心情不好?” “听红头小鬼说尊主去见了纪怜洲,结果那纪怜洲好死不死提起了些有关楚栩云和尊主的旧事,触了尊主的霉头,总之都注意着些吧。” 楚栩云一字不落地听个一清二楚。 他跟郁逞的旧事? 奇怪,他跟郁逞有什么旧事能让郁逞那么生气,那他今晚还有饭吃吗? 察觉不妙,楚栩云立刻把剩饭全搁回饭盒藏进软被里。 好歹得先留一点应急的粮食。 “参见尊主。” “退下吧。” 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楚栩云连忙抚平衣衫上的褶皱,迅速跑回棋盘边,规规矩矩地抓起一粒棋子装作认真的模样。 郁逞回来便见到的是这一幕。 楚栩云端正地坐在棋盘边,手执一枚白子,衣衫没有一丝褶皱,襟扣也系得规规整整,面色平静而漠然,视线没有分给自己片缕,就好像他在或不在都影响不到他分毫。 他好像从来都是这样,就连在床榻之上,都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从没有一刻失态。 顿了顿,郁逞把脑海里楚栩云清晨翻窗想逃跑的画面从脑海里删掉。 嗯,楚栩云从没有一刻失态。 第5章 骤雨忽停 楚栩云悄悄用余光瞥向立在门边的郁逞,看起来好像没有很生气,那怎么还不过来抱他? 许久,就在楚栩云快坐不住时,郁逞终于开了口。 “今日,我见了纪怜洲。” 即便再不想对楚栩云提起这个名字,却仍然不能不说。 果然,一听到纪怜洲三个字,楚栩云便会有反应。 楚栩云抬起头看向郁逞,等着他的下文。 可郁逞迟迟不再开口,只是静默地遥望着楚栩云,好半晌,才艰难地启唇道,“你就这么在意他?” 闻言,楚栩云摇了摇头,他现在更在意今晚有没有饭吃。 见他否认,郁逞虽不相信,心底的郁结却消散不少。 楚栩云的一举一动都能轻而易举地抚平他所有不忿不愿。 “仙君大可放心,我没有杀他。”郁逞缓缓走到软榻边,捉住楚栩云捏着棋子的手。 分明很细,这样的手腕究竟是如何斩妖除魔的? 他力道不算轻,楚栩云没有反抗,任由郁逞将自己按入软榻深处。 冰凉的指沿着衣摆下的腿向上攀寻,衣衫很快被褪去,一缕夕阳照在楚栩云脸侧,像是晕开了一层绯色的霞光。 郁逞俯下身,倏然望见了楚栩云泛红的耳尖,他愣了片刻,恍惚竟产生一个荒唐的念头——楚栩云也是喜欢自己的。 “仙君,看着我。” 楚栩云被掐住脸看向对方。 无论多少次和郁逞这样近距离的对视,楚栩云的心都会快跳一下。 他想挪开眼,郁逞却不由他动弹。 楚栩云听到郁逞低声问自己, “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当年说过的话?” 郁逞留了一个探子在门外盯着纪怜洲的动向,所以纪怜洲最后说的那番话,全都尽收耳底。 原来楚栩云根本不会把他这样的人放在心上,早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如此一来,倒是能够解释为何楚栩云不记得当初的约定。 天底下竟会有如此薄情之人,但发生在楚栩云身上,却又如此合理合情。 楚栩云望着他,不解地歪了歪头。 哪一句话?哪一年? 他记性向来不太好,靠自己想是想不起来的,郁逞怎么不给一些提示…… 见他没有回答,郁逞闭上眼,半晌,他睁开眼,忽地俯身吻住了楚栩云的唇,带着一丝绝望的偏执,又重又深地在他口中侵城掠地。 直到楚栩云喘不上气,郁逞才终于松开他,眸色却仍深如浓墨。 “忘了便罢了,从今日起,我要你永远记住我。” * 太清宗,竹枝山。 古朴大殿内传来一道瓷片破碎的清脆声响。 “你说什么?师尊被魔头掳走了?” 李焚鹤归宗第一日,得到了此生最让他难以置信的炸裂消息。 他那无所不能的杀神师尊,竟然被魔头给掳去了魔宫。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对面的师弟,“第一,师尊他怎么可能被魔头掳走,他可是楚栩云。” 一人一剑能杀尽三千魔头,修为盖世天下无人能及。 除非被人使诡计暗算,否则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楚栩云怎么会被掳走。 师弟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李焚鹤咬牙切齿地打断,“第二,哪个不要命的敢把他掳回去,疯了不成?是谁干的?” 师弟刚要再说,李焚鹤啪地一声,怒气冲冲地把桌上另一只茶杯也扫落在地,“第三,咱们这么大的宗门,怎么不赶紧去救他?” 听到这一句,师弟沉默下来,半晌,才闷闷地低声道,“是郁逞。” 李焚鹤愣了片刻,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是郁逞掳走了师尊。” 师弟无奈地叹息了声,眼睛开始泛红,他强忍哽咽,缓缓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郁逞此人,从前在太清宗除了师尊就没人能治得了他,如今他堕魔之后修为增长飞快,连师尊都输给他,宗主只好托了隔壁山门的剑仙去魔域救人。” 在听到郁逞二字的刹那,李焚鹤便呆在了原地,直到师弟担忧地摇晃他的肩膀,他才终于回神,挪眼看向师弟,木然地开口,“郁逞不会放过他的。” 完了,都完了。 郁逞一定不会放过楚栩云的。 当年郁逞被赶出宗门,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打碎了缚魔瓶。 此事只有身为楚栩云首徒的李焚鹤清楚,他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缚魔瓶不过是一个赶郁逞离开的由头,那里面根本没有关着什么祸世魔头,而是两只小鬼。 一只青头小鬼,一只红头小鬼。 瓶子就搁在楚栩云的房里,是郁逞打扫时无意碰碎的。 真正让他被赶出去的理由—— 是因为郁逞喜欢楚栩云的事,被宗主撞见。 这人竟偷偷画了楚栩云的画像,甚至日夜和那副画像合被而眠,简直就是个疯子。 宗主说此事不能外传,便只用缚魔瓶作借口掩盖了真相。 让李焚鹤分外不解的是,谁家好人会喜欢师尊那样可怕的冰块? 虽然师尊待他们的确很好,但毕竟是长辈,是前辈,他们害怕还来不及呢,郁逞的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总之,宗主本就不喜郁逞,得知此事之后更是怒不可遏,唯恐楚栩云会和郁逞有什么牵连,于是严令楚栩云将郁逞逐出太清宗。 楚栩云一开始没有赶走郁逞,只罚郁逞跪在乾坤殿前淋雨。 郁逞是最心高气傲的人,那一次竟那样执着,独自在人来人往的乾坤殿前硬生生跪了三天三夜,成了全宗门的笑柄闲谈。 可惜一切都是无用功,郁逞还是被赶走了,听说他走的那日,跪在山门前祈求了楚栩云很久,不知楚栩云对他说了什么绝情的话,郁逞才死心离开,从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郁逞。 再听到这个名字时,郁逞已成了魔尊。 所以李焚鹤知道,郁逞是绝对不会放过楚栩云的,现在终是轮到他这不成器的徒弟去救师尊了。 “晚饭我不吃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去禀告宗主,就说我一定会把师尊救出来。” 师弟呆了片刻,刚想出声拦他,李焚鹤却已毫不犹豫拔剑离开。 “你……你知道魔域入口在哪吗你就去瞎救人!” * 郁逞从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要说楚栩云是天阶尽头的月,他就是天阶脚下的泥。 他是魔修的孩子,一出生体内就被生父种下了魔蛊,魔蛊二十年一成熟,成熟之后,会令他成为可以吸纳任何魔气的可怖怪物。 因此宗门里的人都视他如洪水猛兽,其实他们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多年后,郁逞的确成了魔尊。 因为他,楚栩云也平白受了许多谩骂,宗主执意要将郁逞除掉,是楚栩云力排众议将他保下来,郁逞这才得以留在太清宗。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7节 在楚栩云身边的那三年,他从未奢想过楚栩云会低头看他一眼,洁如皎月净冰的雪花,若是落在他这污迹斑斑的青苔上,就会化作一点泥水。 他的存在只会让楚栩云染上污点,就像某次他只是胆大妄为地替楚栩云提了一下衣摆,便被其他弟子辱骂嫌弃,责备他不该触碰楚栩云,让身上的魔气玷污了仙君的衣摆。 就连这样低微的小事,他也没有资格去做。 多少次他伸出手,试图碰一碰楚栩云的发丝,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想要触摸楚栩云,只是想在楚栩云察觉不到的情况下,靠近他一点点。 天地可鉴,他最开始只是想靠近一点点,一点点就足够。 没有其他妄念了。 真的没有了。 可就连这一点点的妄念,上天都不愿令他拥有。 宗主发现了他的画像,决意要楚栩云赶他走。 那日。 郁逞记得是一场濛濛秋雨,楚栩云撑着伞立在太清仙宗九十九级的青阶上,居高而下地望着他。 那是郁逞听到楚栩云开口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清如弦响,冰坠玉碎,让他往后无数个日夜反复思念,无法忘怀。 他说,“你走吧。” 郁逞仍跪在他面前,寸步不移。他想,就算楚栩云要拔剑杀了他,怎样责骂他,或是用厌憎的眼神看着他,他也绝对不会离开这里。 于是郁逞一遍遍地在他面前磕头认错,一遍遍地颤声求他不要赶自己离开。 “仙君,我以后绝对不再肖想那些事,你不要赶我走。” “我真的知错了,弟子以天道起誓,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 可楚栩云没有拔剑,没有骂他,甚至没有厌恨嫌恶地盯着他。 他的眼睛像清澈明亮的湖泊,静谧而平淡,眼底在掠过郁逞额头上的鲜血时,短暂而细微地划过一丝不忍。 “让你走,没说不让你回来。” 郁逞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脏污的泥水混杂着他额头磕出的鲜血淌落下来,无比狼狈,身前人却衣衫整洁,规矩得体,银钗束起的墨发被风吹动,连发丝都无可挑剔。 手心忽地被塞进了一把伞,他的天空冷雨骤停。 “待你及冠之后,若还属意于我……” 郁逞至今也不知道楚栩云究竟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是怜悯他,还是找借口敷衍他离开,亦或是什么其他。 但那一刻,他更愿意相信,楚栩云话里一定有几分真心。 “回来找我,我跟你成亲。” 第6章 我自愿留下 翌日清晨。 第一缕阳光照进花窗,大红软被里钻出来一颗脑袋。 发丝散落在胸前稍显凌乱,身上到处都是被人啃咬吮吸过的吻痕。 昨夜,楚栩云险些以为郁逞要把自己给活活吃掉,好几次想从床上逃下去,都被郁逞抓住脚腕拽回身下。 眼睛都困到睁不开,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看清郁逞暗潮汹涌的瞳孔,俯下身子,掐住他的脸,声音低沉,“这下仙君可记住我了?” 楚栩云被撞得晕乎乎,根本无暇细思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得到他的回应,郁逞只淡笑了声,攥住他的腰,动作更狠,“心记不住,身子记住也可以。” 实在太可怕了……但是他并不讨厌这样的郁逞,反而还有点喜欢。 喜欢郁逞抱他抱得紧紧的,也喜欢郁逞无时无刻的黏人,无论郁逞做什么,只要看到那张脸,楚栩云很快就原谅了。 软被上到处都是郁逞的气息,楚栩云收回思绪,抱着被子轻轻嗅闻郁逞的味道,就好像郁逞还在身边一样。 奇怪,为什么每天清早郁逞都不在? 与此同时的魔宫偏殿,郁逞手起刀落,把案板上的鲫鱼熟练地开膛破肚。 早饭做份鲫鱼汤,楚栩云应该喜欢吧,这汤怎么做来着? “尊主,要不小的来做?”赤焰弱弱出声。 郁逞瞥他一眼,冷淡道:“滚。” 楚栩云的一切他都要亲力亲为,这样就算以后楚栩云再次忘记他,吃到他做的饭兴许还能回忆起自己。 另一边,楚栩云不知郁逞在忙活什么,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打算继续补觉。 昨晚郁逞很晚才放过他,熬得太晚,早上都没精神了。 “师尊。” 坏了,他都幻听出了他徒弟的声音。 “师尊,是我,快醒醒!” 楚栩云猛然睁开眼,回眸看去,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窗子翻了进来,傻里傻气地朝楚栩云露出大白牙笑了笑。 真的是徒弟! 是困出了幻觉么,他怎么会见到李焚鹤在魔宫? 楚栩云座下弟子无数,却只有李焚鹤这首徒天赋异禀,是继楚栩云之后世所罕见的修炼天才。 不过对楚栩云来说,这孩子哪都好,就是…… 话太多了。 “听说师尊被混账郁逞掳走,徒弟第一时间就来救你了,师尊一定很想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李焚鹤兴致勃勃地把那张面具在楚栩云面前晃了晃,“您老人家先前教过我炼器术,昨晚一晚上弟子就搞出这东西来,不仅可以隐匿气息,还能伪装成魔修,我打算叫它天神遁形魔鬼面,日后卖去炼器行肯定能挣一大笔钱……” 楚栩云打了个哈欠,无视掉他自吹自擂的废话,抬眼看向门外。 今天郁逞不知又去了哪里,魔尊每天也有很多事要忙么? “后来我就跟着那几个魔修,装成魔尊的部下悄悄混进了魔域里,谁说魔域入口难找,那是他们没有本天才的头脑……” 怎么还没说完呀,他真的很困。 楚栩云眼睛都快睁不开,干脆慢悠悠躺回软榻上,钻进舒适柔软的被褥。 见他躺下,李焚鹤终于想起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登时急切地拽开楚栩云的被子,“师尊,你这是做什么?咱们没多少时间了,得赶快逃出去才行。” 说着,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张面具递给楚栩云,满脸期待地道,“师尊你快戴上,弟子特地给你做得这张面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自己都舍不得用呢。” 楚栩云端详那面具半晌,的确能够看出那面具做工上乘,是李焚鹤精心制作的。 只是, 他不想回去。 楚栩云顿了片刻,把那面具递回了李焚鹤的手心,又摘下指上的储物戒,在李焚鹤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取出一把长剑,搁进了他手心。 “师尊,你有剑啊!” 李焚鹤差点喊出声。 有剑怎么不用,他还以为师尊手无寸铁才被关在魔域受尽折磨呢。 就算没了灵气,楚栩云武艺高强,逃出魔宫应该不算难吧? 他低头看向手心里的剑,那是楚栩云的佩剑,修真界三大仙剑之一,千劫尽。 此剑是十足十的杀神之剑,上面杀过的生灵,比李焚鹤八辈子加起来吃过的饭都多。 “千劫尽……”李焚鹤愕然地看向楚栩云,万分不解道,“师尊既然有千劫尽在身,为何还要留在魔宫?” 楚栩云沉思片刻,摊开手心。 李焚鹤愣了愣,随后鬼使神差地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从怀里取出一根石笔,递给楚栩云。 他知道楚栩云修无言道,因此他身上一直备着一根石笔,以备楚栩云不时之需。 果然,楚栩云拿到石笔,从软榻上起身,在木桌上缓缓落笔。 李焚鹤惴惴不安地抱着千劫尽,立在楚栩云身边屏息凝神。 片刻,楚栩云侧身收笔。 李焚鹤连忙看去,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我不走,你走。 李焚鹤:? “师尊,这是为何!”李焚鹤想不通楚栩云执意留在魔宫的原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难道说,师尊已被郁逞做了那样不堪的事……所以心存死志华?可是以师尊的品性,他绝不可能脆弱至此。 究竟是因为什么? 楚栩云却神色淡淡,没有解释。 “不行,你得跟我走。”李焚鹤眼眶通红,强忍着眼泪,“你不走,我也不走了。” 听到这话,楚栩云有点急了。 不走怎么行,要是郁逞回来看到,一定会把李焚鹤抓起来,甚至可能会杀掉。 他都特地把剑给傻徒弟防身了,怎么还不肯走? 顿了顿,楚栩云又拿起石笔,在桌上写下一行字。 ——我自愿留下。 这下总能明白了吧。 楚栩云呼出一口气,眸光看向对面呆立的李焚鹤,指了指他怀中的千劫尽。 李焚鹤循着他的指看向怀中的剑,忽然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师尊,一定是想要跟郁逞同归于尽所以才说自愿留下! 也是,郁逞如今都能打赢师尊,已经成了修真界最大的祸害,这世上除了楚栩云,还有谁能够牵制现在的郁逞?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8节 楚栩云可以走,但他走了,郁逞必定会为祸人间。 师尊他……是为了天下千万生灵才自愿留下的! 李焚鹤的热泪一颗颗掉下来,渐渐抱紧了怀里的剑,“师尊,弟子明白了。” 楚栩云欣慰地看着他。 “弟子一定回去好好修炼,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到来日弟子功成之后,再用这把千劫尽杀进魔宫除掉郁逞救你出去!” 楚栩云:……? 他在说什么? 李焚鹤擦掉眼泪,低声道,“四年前师尊赶他走时,我曾想过会有今日,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师尊,你当初真的应该听宗主的话,不该留下他的。” 闻言,楚栩云倏地沉默下来。 见他没有反应,李焚鹤察觉到自己说错话,连忙道,“弟子失言,望师尊宽恕。” 四年前的事? 楚栩云眉宇微蹙,四年前有什么事发生么,好像是有一件记忆深刻的来着。 他记得四年前,宗主把他单独叫到殿内,扔给了他一副画。 是他的画像,画的很好看,栩栩如生,简直跟把自己拓在了纸上似的。 而后他听到宗主脸色沉郁地说:“你自己看看,这是你门下弟子的大作,猜猜是谁画的?” 楚栩云沉迷于欣赏画上的自己,没有回答宗主,结果宗主更加怒火中烧,一把夺过画像扔在地上,“还看,人家把你的画像日日夜夜抱在怀里入睡,你还有心思欣赏画像?” 宗主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楚栩云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把那画像从地上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灰尘拂去。 见他如此,宗主险些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楚栩云,你迟早把我气死,我给你三天时间,必须把他赶走。” 楚栩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有些委屈地抬眼看向宗主。 宗主却一下子看懂他的眼神,冷笑一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挨骂是吧,你说你这脑子,究竟是随了谁?人家就差当着你的面表明心意了,他才十六岁,你简直误人子弟!” 楚栩云怔了片刻,终于明白过来,原来画他的画像,是喜欢他的意思。 同时,他也明白过来为何宗主会这样生气。 “你若是不把他赶走,明日我就回老家禀告爹娘,就说你在外把徒弟教出断袖之癖,让那徒弟喜欢上你。” 楚栩云瞪大双眼,下意识开口祈求,“哥,不要。” 完了,这下道也破了。 幸好无言道一年可以破几次,只要后来慢慢修炼追补回来就好,破太多就完蛋了。 “说了多少遍,在宗门一天就要叫我宗主。”宗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这蠢弟弟实在不让人省心,“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当心我真告诉爹娘你在外面教坏徒弟。” 不要,不可以,爹娘知道他做坏事会生气到不认他的。 楚栩云内心在哭泣。 宗主从怀里取出一枚储物戒,丢给楚栩云,“我也并非无情之人,里面的盘缠足够那小子活到及冠之年,他性情执拗,只要在宗门一日,便绝不会忘记你,这是最好的办法。” 这是最好的办法。 楚栩云只得接过了戒指,临走之前还被骂了一句,吓得险些被门槛绊个狗啃泥。 “你以后少跟宗门弟子拉拉扯扯,听到没有!” 正是从那以后,楚栩云再也不敢跟弟子多有接触,哪怕是教他们修炼,也小心谨慎,恪己守礼。 至于后来…… “师尊,你生气了?” 李焚鹤的声音倏然响起,楚栩云被打断思绪,回眸看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弟子不该提起当年的事,你别伤心。”李焚鹤觉得楚栩云必定是对当年的事一直痛心疾首,毕竟,当年楚栩云为郁逞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如今却遭到了如此的背叛折磨。 郁逞真可恶。 听到他的话,楚栩云又摇了摇头,他没有伤心,顶多是有些可惜那副画被宗主拿走,画得那样好看,不知现在还有没有好好的留着。 “弟子该走了。”李焚鹤看向门外,压低声音道,“门口的守卫半个时辰一交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楚栩云赶紧点点头,想让他赶紧走,却听李焚鹤又说,“临走之前,师尊……” 李焚鹤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朝楚栩云伸出手臂,“弟子想抱一抱你。” 可能这就是……最后一面了!虽然师尊平日冷漠又可怕,但毕竟是他的亲师尊,于他有再造之恩,再不抱,恐怕此生都没有机会了。 楚栩云瞬间睁大双眼,刚想摆手拒绝,但李焚鹤已经抱了上来。 “师尊,弟子回去之后一定刻苦用功,你千万不要轻易放弃,要等我回来……” 楚栩云伸手推他,却被抱得更紧,急得就差开口说话时,眼前忽然瞥见了一道冷沉的墨色身影。 挣扎的动作短暂停顿,楚栩云猛地从李焚鹤手中夺过千劫尽,在李焚鹤错愕的目光中,以肉眼看不真切的可怕速度,接下了郁逞的刀。 刀光剑影中,郁逞的眼眸倒映在冰冷的剑刃上,寒如深渊雪潭。 “仙君,我方走半刻。” 郁逞缓缓收起刀,眼底漠然如冷雪,看向他身边的李焚鹤,一脚将李焚鹤踹开楚栩云身侧, “要叙旧,何不等我一起。” 第7章 教徒弟 即便千劫尽在手,楚栩云要安然无恙接下郁逞这一剑显然还是不可能的。 他抬眸看向郁逞红透的眼,知道是因为郁逞及时收力,心头稍稍松了口气,至少郁逞还保有一丝理智,接下来他只要想办法跟郁逞解释清楚方才他和李焚鹤拥抱只是一场误会就行了。 听到郁逞的声音,李焚鹤却陡然看向他,咬牙切齿道,”是你,郁逞。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楚栩云张了张口,无助地扒拉了一下李焚鹤的衣角,试图阻止他不知死活的挑衅。 笨蛋徒弟,不要乱说话,郁逞真的会误会的…… 李焚鹤察觉到他的动作,回头安慰道,”师尊不必担心我,你我二人合力,未必不能杀了他!” 楚栩云:…… 郁逞倏地笑了声,眸光落在楚栩云脸上,“好一副师徒情深的画面,是我来得不巧了。” 楚栩云座下弟子无数,却只有李焚鹤不同。 李焚鹤天资聪颖,自入门起就独得楚栩云青睐,其他弟子的剑法均是由师兄传授,只有李焚鹤是楚栩云亲自教出的得意门生。 他也是在太清宗的那些年,郁逞最羡慕的人。 楚栩云并没有收郁逞为徒,只是将他当成义弟一般养在身边。郁逞知道,大抵是因为他身上有魔气,这样的身份根本配不上做太清仙君的徒弟,所以楚栩云才没有收他。 可那时,他做梦都想成为楚栩云的徒弟。 如果能和李焚鹤交换身份,楚栩云就会亲手教他剑法,会无时无刻地陪在他身边,他可以告诉任何人,他是楚栩云最亲密最信任的徒弟。 甚至在楚栩云冷着脸惩罚修炼惫懒的李焚鹤挥剑三万下时,他都会心生艳羡,宁肯被楚栩云责罚的人是自己。 李焚鹤凭何如此幸运? 郁逞漠然地执起长刀,立在楚栩云和李焚鹤的对立面,刀刃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瞬。 明知强扭的瓜不甜,他也一定要尝一尝。 “仙君,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杀了他。” 楚栩云忐忑不安地抬头看向他,袖内的手紧张地拧着衣服。 不行不行,要是因为他,郁逞把李焚鹤杀了,他会愧疚一辈子的,好不容易才教出一个稍微聪明一些的徒弟,李焚鹤不可以死。 看来只能再破一次无言道了。 “第二,仙君与我结契,我便放过他。” 楚栩云:……嗯? 这么简单嘛,他还以为要解释半天郁逞才肯放过李焚鹤呢。 楚栩云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又听身旁李焚鹤激动愤恨地开口,“不行,你休想,我师尊绝不会跟你结契!” 楚栩云差点没忍住动手。 郁逞眸光冷戾地掠过李焚鹤,淡嗤一声,“你没资格跟我说话。” 他自然知道楚栩云不会情愿,但是他也知道,为了李焚鹤的性命,楚栩云一定会答应的。 这是一个卑劣的陷阱,郁逞不在乎李焚鹤的死活,他只在乎楚栩云的答案。 郁逞定定地望着楚栩云,手心微微冒出些许细汗,“仙君,同我结契,换你天才爱徒一条性命,应该很划算才是。” 李焚鹤急切地刚要开口,话还未脱口,就被楚栩云一把堵住了嘴。 在李焚鹤绝望的目光中,楚栩云轻轻点了点头。 李焚鹤滚烫的泪掉了下来,郁逞高悬的心落回原位,没人发现楚栩云泛红的耳尖,以及被拧成麻花的袖口。 “师尊,你不能为了我跟他结契,”李焚鹤扯开楚栩云的手,怒视向郁逞,“今日就是死,我也绝不同意这门亲事!” 郁逞听到他的话只觉刺耳至极,又十分可笑,“你不同意?” 李焚鹤:“对!” 郁逞嗤笑了声,“你算什么东西,从前在宗门时你便赢不过我,如今竟还大言不惭,看来是太清宗将你捧得太高,才教你认不清自己的实力。” 什么天才首徒,当初还不是比武时被他一脚从梅花桩上踹下去摔断腿,养了三个月才勉强爬起来。 见他提及旧事,李焚鹤的脸瞬间憋得通红,“你少在那嚣张,你又有多厉害?你当初打赢师尊,肯定是因为你暗算了师尊!” 郁逞默了默,半晌,若无其事地挪开眼,“转移话题也无法更改你是废物的事实。” “哈!我看是你在转移话题,你果然暗算了师尊,你这卑鄙小人,我呸!” 郁逞指尖微微蜷紧,悄然看向楚栩云,对上了楚栩云平静无波的眼睛,心口瞬间像压了重石一般沉郁。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9节 他自然知道自己是卑鄙无耻的,可若不用这样的法子,他究此一生都无法触碰到楚栩云的衣摆。 这样的他,楚栩云应该也万分不齿吧。 事实上,他俩吵架的内容楚栩云压根一个字没听见,他在想大婚当天要穿什么衣服。 喜服他可以自己挑嘛,他喜欢短一点的,衣摆长了总是会不小心踩到摔跤,他可不想那天丢脸。 郁逞见楚栩云没有任何反应,彻底没了再跟李焚鹤纠缠的心思,烦郁不耐地对李焚鹤挥刀道,“滚吧,下次见到你,我不会再像今日一般轻易放过你。” 李焚鹤从腰间抽出自己的剑,寸步不移地挡在楚栩云身前,“有本事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听到这话,郁逞脸色渐沉下来,微微眯了眯眼,“你确定?” 话音落下,李焚鹤瞬间察觉到郁逞身上魔气暴涨,磅礴的魔雾排山倒海般袭来,令人忍不住心生畏惧之感。 他咽了咽口水,知道自己绝不可能赢过现在的郁逞。 必须得想想其他办法。 楚栩云抬头瞥了他们一眼。 他答应了结契,郁逞应该不会把李焚鹤打死,正好宗门大比将近,让李焚鹤和郁逞锻炼一下也是好事。于是楚栩云收回眼,继续琢磨大婚的喜服上绣什么花好看。 半晌,就在郁逞即将动手之际,李焚鹤却收起了剑。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 郁逞冷笑一声,“现在醒悟太迟了,想求饶也没用。” 李焚鹤忽然抬起脸,望向郁逞,“你不就是对当年旧事心怀怨恨想报复师尊么,我替师尊来偿还就是了。” 郁逞:? 在楚栩云和郁逞怔愕的目光中,李焚鹤缓缓扯下肩头的外衣,咬着牙道,“你来吧,我不会反抗的,但是你必须放师尊走。” 郁逞:……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吐出一个字,“滚。” 李焚鹤仍不死心,把外衣脱下来,又要解开腰带,“你这人,报复谁不是报复,你来吧,我替师尊承担就是!” 郁逞嘴角微抽,忍无可忍地举起刀,“再脱我真的杀了你。” 断袖二十载,他还是头一回觉得男人居然可以这么恶心。 楚栩云也震撼地看着李焚鹤,从没想到他徒弟居然可以为他做到这个份上,虽然大可不必。 “别啊郁逞,要不你先试试……”李焚鹤还在劝说他。 郁逞看也不看他,朝门外喊了一声,“来人,把他给我扒光了扔出魔域。” 喜欢脱,让你脱个够。 听到这话,楚栩云却忽地挡在了李焚鹤身前,眉宇微蹙。 不行,他的徒弟不能丢太清宗的脸面,也不能丢他的脸面,还不如让郁逞打一顿呢。 要面子的仙君扯住李焚鹤的胳膊,把千劫尽塞进了他手心,给他一个眼神。 上,去挑衅郁逞,打一架。 李焚鹤又一次鬼使神差般领悟了他的意思,“师尊,你是要同我一起拼尽全力逃出去,对么?” 楚栩云认真地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示意,李焚鹤立马像打了鸡血般,抓着剑便朝郁逞冲了过去。 两人瞬间缠斗起来,剑光四射。 有郁逞这位魔尊做陪练,想必李焚鹤从魔宫出去之后,一定能在宗门大比夺得头名,郁逞帮了他大忙呀。 楚栩云欣慰地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小口小口地抿着茶,一边观看他们拼上性命的打斗。 虽然有千劫尽在手,李焚鹤依然打不过郁逞,就连半招都接不下,完全是在被郁逞压在地上打。 郁逞没有下死手,他还要留着李焚鹤的性命,要挟楚栩云跟自己成亲,因此只是用刀背抽了李焚鹤几刀。 “看来仙君不在,你暗自惫懒了不少。”郁逞余光看向旁边的楚栩云,故作不经意般,淡淡道,“真是枉费了仙君一片苦心,教你这样不思进取的徒弟,不知要多辛苦。” 李焚鹤本就被揍得鼻青脸肿,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没有偷懒,我每日都有勤加苦练,你休要胡说!” 郁逞耸了耸肩,微笑道,“嘴上说说谁不会,仙君收你为徒真是最错误的决定,我实在心疼仙君,要是当初收的是我,我必定不会让仙君失望。” 闻言,李焚鹤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羡慕吧,羡慕也没用,师尊收的是我,我还是首徒呢。” 郁逞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僵,面色忽沉几分,不再多说半个字,而是提刀而上,下手更重。 楚栩云捧着茶杯,在杀气腾腾的大殿角落里悠哉品茗。 有人帮忙教徒弟真好啊,要是太清宗的徒弟们都来救他就更好了,这样郁逞就可以挨个把他们教一遍了。 不过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嘛,他哪里值得这么多人兴师动众来救自己。 与此同时,太清宗。 宗主脸色铁青,“你说什么,李焚鹤去救仙君了?” 李焚鹤的师弟焦急万分地拱手道,“宗主,事已至此,不如我们一齐去救仙君出来,人多力量大,一定可以成功的。” 宗主闭了闭眼,长长叹息一声,道,“那个蠢货。” 师弟抬头看了一眼宗主,战战兢兢道,“宗主,李焚鹤是蠢货没错,但是弟子觉得他还能救。” 闻言,宗主摆了摆手,“我不是说他。” 他是说他那蠢货弟弟。 要说楚栩云脑子笨他不会反驳,但是要说楚栩云打不赢郁逞,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相信的。 半步真仙的人,怎可能会被郁逞轻易打败。 那蠢货分明就是自愿跟着郁逞去魔宫,结果徒弟跟师尊一样蠢,还专门跑去魔宫想救师尊。 本来他让纪怜洲去把那不成器的弟弟逮回来就能解决,这下好了,他还得兴师动众找人去救李焚鹤。 思及此处,宗主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扬声道,“以你为首,叫上仙君门下弟子,带上佩剑法宝一齐去魔宫,把仙君逮……救出来!” 罢了,就当让他们去实战磨炼吧。 第8章 两个铜钱 和郁逞打了足足两个时辰,李焚鹤体力耗尽,瘫倒在地,几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他算是看出来了,郁逞没想杀他,郁逞是想玩死他! 不对,师尊不是要跟他一起杀出魔宫么? 李焚鹤偏头看向桌边的师尊,已经开始下棋了。 棋盘上的棋子都满满当当,一看就是全神贯注下了半天压根没管他的死活。 李焚鹤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楚栩云从前在太清宗就常常如此,总是做着一件事,做着做着就忙活别的去了。 但是师尊,咱们现在是在魔宫里啊! 似是察觉到李焚鹤绝望无助的目光,楚栩云终于分神看向他,从怀里取出一枚回元丹,远远地扔给了李焚鹤。 吃完丹药继续练,练到没有力气继续吃丹药。 李焚鹤连忙从地上爬起接住回元丹,大为感动地一口咽下,“师尊,弟子必定不负所望。” 极品回元丹哎,一颗九千灵石,师尊好大的手笔,突然感觉自己一个人也行了。 郁逞自然发现楚栩云的动作,他沉默地立在原地,手上的刀垂在身侧。 分明他才是赢下来的人,分明他才是天赋最高的弟子,如果今日楚栩云是受他人所困,他会比李焚鹤更加拼尽全力救楚栩云出去,可楚栩云从未像对待李焚鹤一样对待过他。 眸光自那颗回元丹上掠过,他又很快收回眼,仿佛不曾在意过。 无所谓,他足够强,所以不需要。 又是半个时辰,李焚鹤感觉自己吃了药之后,竟然还不如吃药之前,不知是不是错觉,郁逞下手越来越狠,好像真想把他打死似的。 郁逞发泄完心中火气,一脚将李焚鹤踹出殿外,冷冷道,“关进地牢。” 大婚当天,他还要李焚鹤来喝他与楚栩云的喜酒。 郁逞回眸看向殿内静静下棋的楚栩云,面色平静,衣襟整齐,发鬓分毫不乱。 白子落定,敲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栩云停下动作,抬眼对上了郁逞的目光。 郁逞知道,他当着楚栩云的面把李焚鹤打成这样,心底一定恨透了他。 可是法力尽失,楚栩云什么都做不到,所以才会故意不看,不听,以下棋转移心神,就好像无论他做什么,在楚栩云眼中都不值一提。 楚栩云是想让他明白,他伤不到他。 “仙君,有闲暇下棋,不如提前想一想你我大婚时喜服的样式。” 心底不是想这样说的,可脱口的话却总是带刺。如果不这样说,楚栩云恐怕根本不会看他一眼。 恨他也是好的,恨他就会记住他。 听到郁逞的话,楚栩云却忽然起身,在郁逞目不转睛地紧盯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石笔,在棋盘上潇洒挥动。 半晌,楚栩云收起笔,抬眼看向仍然立在原处不动的郁逞。 眼睛好亮,眼底细碎的微光仿佛在热情期待着什么。 郁逞短暂怔了片刻,一刹那竟以为自己看错了,可还不等细思,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乖乖走向了楚栩云。 他低下头,看到棋盘上棋子被凌乱地推开,留出一片空白,上面画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郁逞努力分辨了片刻,没看明白。 见状,楚栩云似是有些无奈,又在上面认真补了几笔。 这下看出来了,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好像是一件衣服。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10节 衣服? 郁逞眼睫微颤了瞬,指尖在那稍显简陋的图画上轻轻触碰,试探着低声问,“这是……你想要的喜服?” 话音落下,楚栩云松了一口气般,轻轻点了点头。 要是郁逞再不明白,他就真画不出来了,这是他刚刚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 郁逞怔愣地看着棋盘上画的喜服,衣摆很短,上面还画着一只歪七扭八的虫子,攀附在喜服上,莫名有些滑稽。 这是楚栩云的画? 郁逞恍惚了片刻,他从前一直觉得楚栩云无所不能,没想到,他也有做不好的事情——他的画实在有些特别。 不过,太清仙君,正道魁首,一剑霜寒十四州,魔修闻风丧胆的楚栩云,在自己的喜服上画一条虫子是什么意思。 楚栩云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生怕郁逞误解自己的意思,又捉起石笔,在那喜服边上认认真真标注下一个字。 “龙。” 郁逞沉默了。 原来这条虫子是龙。 大殿内空气凝固,静得有一丝诡异。 郁逞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楚栩云羞赧地看向那幅画,肯定是因为他画的太难看,郁逞有点嫌弃他了,早知道他就不画画了。 忽然地,他听到郁逞轻轻笑了一声,楚栩云抬起头,撞见郁逞含笑的眼睛。 那笑容很好看,柔和的天光照映在他幽深的瞳孔,浮光跃金,碎波粼粼,像是藏匿着很多漂亮的星星。 楚栩云一时看呆,直到郁逞俯身靠近过来,才被骤跳的心脏唤醒心神。 “仙君画得很好,”郁逞面不改色地脱口而出,唇角的笑意更深,“我还以为仙君是在为我收拾李焚鹤而不满,没想到仙君竟真的是在想我们大婚的喜服。” 微热的呼吸浅淡地拂过耳侧,所到之处都像点了一把火般迅速滚烫起来。 心跳得更快,楚栩云对上郁逞的目光,甚至有些看不真切面前人的脸,他只能察觉到郁逞在对他笑,而且笑得很好看,其他的一切都模糊了,天地间一片空白,他们只剩彼此。 想被抱抱,亲一亲,或者,直接双修也可以…… 楚栩云刚要伸出手碰一碰郁逞的脸,便听门外传来一道魔修的声音。 “禀尊主,妖族使者此刻在正殿恭候,说是今年登位的龙族妖主想谈谈有关十二城的事。” 气氛一瞬间消散,楚栩云看到郁逞脸上的笑意倏然僵滞。 郁逞,还没亲到呢,郁逞。 楚栩云还想凑上去,郁逞却突然起身,转眸看向棋盘喜服上画的那条歪歪曲曲的虫子。 “龙?” 郁逞猛地回头看向楚栩云,像是被人从头浇下了一盆冷水。 “仙君想在喜服上绣龙,是因为还在惦念那妖族的畜生,是不是?” 楚栩云睁大眼睛。 谁,妖族的畜生是谁,他不认得。 郁逞呼吸微促,掐住楚栩云的脸便重重吻上来,门口的魔修立刻识时务地转身出门,顺手把殿门关得严严实实。 “你要在我们的喜服上绣他的图腾?楚栩云,你究竟有没有心?”郁逞近乎绝望地失笑一声,攥紧他的手腕,将楚栩云摁在大殿青柱上,“你就这般恨我?” 冤枉呀,青天大老爷。 楚栩云只是觉得喜服上绣一条龙很霸气,不想要龙,绣别的也可以呀。 他奋力挣扎两下,趁郁逞伤心之际好不容易挣脱开禁锢,立刻抄起石笔,把喜服上那条龙轻轻蹭掉,在旁边写下一个鹤字。 绣一只鹤也可以,这个也好看。 楚栩云侧开身子,有些急切地望向郁逞。 郁逞看向棋盘,再次沉默下来。 “够了。”郁逞深吸一口气,“若仙君是想报复我,画一条龙就足够,不必再画鹤。” 好,好。好一个鹤,李焚鹤的鹤,楚栩云当真是恨他恨得彻骨。 见他好像没有消气,楚栩云又赶紧把那条鹤蹭掉,刚要再写,就被郁逞打横抱起,扔进了软榻深处。 衣衫被粗暴脱去,郁逞毫不犹豫地压上来,扣紧楚栩云的手腕,眼底柔和的天光此刻被乌云遮盖,只剩浓墨一般的洞黑。 楚栩云轻轻叹息了声,干脆躺平。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修无言道了。 半个时辰后,楚栩云微微颤抖着从软榻里探出脑袋,看向背对着自己穿衣服的郁逞。 虽然双修是双修了,但是郁逞眼睛一直红红的,好像要被自己气哭一样。 现在还在生气么? 郁逞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回头看他。 楚栩云抿了抿唇,望着他的背影,半晌,从储物戒里摸了摸,取出一个小小的药瓶。 “仙君今夜不必等我。” 郁逞的声音很淡,听不出喜怒,仍然没有回头看向楚栩云,“既然仙君忘不掉那畜生,我同样会备一份喜酒给他。” 肩头忽然被轻轻拍了拍,郁逞身形微顿,系衣带的手停在原地,他回过头,看向楚栩云。 白皙的掌心因常年握剑而有一层粗糙的薄茧,指腹却蕴着柔和的暖意。 楚栩云牵住了他的手。 郁逞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慢了许多,眼睛定定地盯着楚栩云,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摊平自己的掌心,然后在里面放进一个小小的药瓶。 瓶子经年已久,雕刻的字样被摩擦到模糊不清,可郁逞偏偏认出了上面的字。 原来是一瓶回元丹。 是给李焚鹤同样的回元丹么? 郁逞不动声色,心底冰封的雪山却悄然融化些许。 他可否认为楚栩云是在安慰他? 身为魔尊,灵丹妙药招手即来,但楚栩云给的东西,却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珍贵。 他缓慢地将那瓶药握在掌心,似乎还能感受到楚栩云掌心的体温。 郁逞若无其事般起身,低声道,“仙君不必如此,在大婚之前,我就算再厌恨李焚鹤,也绝不会杀他,你大可放心。” 楚栩云目送他离开,殿门关紧,他挠了挠脸。 虽然不明白跟李焚鹤有什么关系,但是郁逞看起来好像真的不生气了,那就好。 郁逞还是很好哄的嘛。 殿门外,郁逞的指尖在那药瓶上无比珍惜的摩挲了片刻,又轻又慢地打开药瓶的瓷盖,从里面倒出一枚圆滚滚的丹药。 待看清了手心的“丹药”,郁逞陡然愣在原地。 那哪里是什么回元丹,而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桑果糖。 从前在太清宗时,每次心情不佳,郁逞就会去买桑果糖吃。太清宗城下的果脯店里,桑果糖是卖得最便宜的,两个铜钱就能买一包,因此被店家放在角落,向来无人问津,只有郁逞会光顾。 郁逞捻起那颗糖送进口中,甜腻脆香的味道在舌尖绽开,仿佛能够把心里的苦涩一点点吞没。 大概是巧合吧,楚栩云怎会知道他爱吃,不过就算是巧合,郁逞也很高兴。 他擅自想,其实他和李焚鹤是不一样的。 两个铜钱也比九千灵石要更甜。 多谢仙君,他很喜欢。 第9章 四月初九 魔宫正殿。 郁逞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楚栩云方才送给他的小药瓶,这是楚栩云送他的第一份礼,他要好好珍惜。 而正殿中央,一个身披狐裘的尖脸男人立在座下,眉眼很弯,似笑非笑道,“魔域与妖界交界处的十二城自上代魔尊继位时便一直没有详细划分,如今妖主大人说是时候重新画地量城,还请尊主去龙宫一叙。” 这些事郁逞向来直接丢给部下去管,他有左右两个护法,在这种事情上根本用不着他分神操心,这个妖族使者,按理说也没有资格能够面见他。 只是郁逞此刻心情不错,才专程来见他一面。 “让殷徐照自己滚来见我。” 还想把他骗去水下龙宫,他岂会蠢到给殷徐照在自家地盘暗算他的机会? “既然尊主无意相谈,那我只好回去如实禀告妖主。”妖族使者临走之前,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魔宫的偏殿。 果然有人类的气味。 妖族的嗅觉在人妖魔里最为强大,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能在魔宫偏殿安然无恙活命的人类,恐怕只有那位仙君了。 魔修手下面无表情地做出送客的手势,忽而又听座上人淡声开口,“回去告诉殷徐照,次月初九是个好日子,若他得空,过来喝我的喜酒。” 话音落下,妖族使者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就连声音都多了几分颤意,“小的可否替妖主一问,尊主要迎娶的是哪位?” 郁逞眯了眯眼,似乎心情愉悦了不少,唇角微勾,“喜帖上他自会看到。” 妖族使者脸色陡然煞白,头也不回地化作一缕庚烟散去。 * 妖界龙宫。 明黄的烛火在暗沉的水宫内幽幽地燃着。 殷徐照身着一袭绛紫色龙袍,面色如乌云密布,沉郁至极,“他当真这么说?” 妖族使者跪在他面前,头也不敢抬,声音颤抖,“回妖主,郁逞的确是这么说的,而且小的在魔宫里嗅到了人类的气息,想必那些传言……”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11节 哐当一声巨响,男人身前的茶桌被一掌拍为齑粉,硕大的龙尾自幽深的黑暗里分外不耐地挥动,银白的鳞片闪耀着诡异可怖的光辉。 使者大气也不敢出,赶忙低头下来。 聪明点的人都知道,妖主命他去见郁逞,其实并不是为了什么十二城的旧事,而是因为妖主想知道魔宫里,究竟有没有妖主牵挂着的那位。 现在看来,那些传言恐怕都是真的,楚栩云竟真的成了郁逞的阶下囚,不仅如此,郁逞那丧心病狂的魔头,手段比他们妖族还要残忍,居然在魔宫里囚.禁折辱楚栩云,甚至还打算迎娶楚栩云成为自己的男妻。 郁逞实在可怕,这得是多么恨,才会决意要将对方的傲骨折碎。 “叫狸妖来。” 殷徐照深吸了一口气,眸光掠过面前已成废墟般粉碎的茶桌,用妖力自里面缓缓摘出一支朱笔和一张薄纸。 不一会儿,狸妖战战兢兢地立在地宫中央,头扎得极低。 殷徐照执起笔,又从怀中取出块玉佩,在薄纸上缓缓写下一行朱字,不知他施了什么术法,薄纸很快隐藏入玉心消失不见。 “带进魔宫,”殷徐照脸色阴沉,掐碎手中的朱笔,冷声道,“务必亲自给本座送到楚栩云手中。” “是!” 楚栩云,没想到你也会有今日。 早知今日,你当初有没有后悔过没有跟我走? * 旭和的天光下,一个圆溜溜小团子滚到了楚栩云的脚边。 小团子抖了抖身子,冒出四条小腿,还有两只快要比脸还大的橘黄色大耳朵。 楚栩云望着面前的橘色小狸猫,沉吟片刻,伸出手轻轻在狸猫的脑袋上点了点。 哪里来的小妖,妖气弱得几乎等同于无,长得倒是怪可爱的。 虽然妖气伪装得不错,但是也只能骗一骗那些普通魔修罢了,如果被郁逞发现,必定一眼就能认出来,幸好现在郁逞去地牢里帮李焚鹤加练,一时半会回不来。 狸猫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指腹,忽然从身上毛茸茸的斑驳毛发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枚玉佩,然后俯下身子恭敬地递给楚栩云。 楚栩云身形微顿,目光在那玉佩上停留了片刻,眉宇轻蹙。 不对劲。 与狸猫那微弱的妖气不同,这枚玉佩上的妖气杀气十足,骇人无比,绝非凡辈。 他眸光凛然了瞬,刚想拿起那玉佩仔细看看,玉佩却在被楚栩云指尖触碰到的刹那碎裂开,一张写着朱红小字的薄纸在玉心处显现出来。 狸猫的声音在耳边适时响起,“小的狸妖见过太清仙君,妖主派小的来传话,若您想要离开此地,请务必按照玉佩上交易的内容去做,只要您答应,小的会立刻用易容之术带您离开。” 听到他的话,楚栩云打开那张字条,静静地望着那行朱红小字,半晌,面不改色地把那张字条撕碎,而后若无其事地钻回到软被里睡觉。 “仙君!仙君你可是没看清楚?”狸猫不可思议地呆了片刻,又急切地凑上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仙君一定把握好机会,我们妖主他可不是对谁都这般用心良苦的!” 楚栩云翻了个身,捂住耳朵。 狸猫:…… “仙君,现下能庇护您的只有我们妖主,您还不知道吧,郁逞四月初九就要强逼您成亲结契了!” 听到这话,楚栩云总算有了些反应,他回过头,抬眼看向那狸猫。 “仙君您可要仔细考虑,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们妖主是真心想帮你一把,那字条上的交易,您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清清楚楚的。 “您先嫁给我们妖主,然后再跟我们妖主生一个孩子,这样以后您就是我们妖族的亲人,那郁逞胆敢再欺辱于您,就相当于欺负我们整个妖族。只是跟妖主生个孩子而已,很划算的!” 楚栩云默然了阵,干脆从床榻上起身,揪住小狸猫的后颈,把他隔着窗子扔了出去。 什么啊。 他根本不知道妖主是谁,又怎么可能跟他生孩子,估计是写给另一个叫楚栩云的人,不小心认错了吧。 更何况他才不想跟郁逞以外的人成亲,他有郁逞一个就够了。 楚栩云把窗子关紧,淡定抬眼,对窗外疯狂蹦蹦跳跳朝自己招手的小狸猫做出一个再见的手势。 去去。 好笨的猫,认错人了还在这里跳舞,快点去找真正的楚栩云吧。 小狸猫在窗外绝望地蹦跶了一会,最后还是害怕被魔修发现,没多久便悄悄溜走了。 仙君真是太固执了,生个孩子而已! 他们妖主可以下龙蛋的嘛,又用不着仙君自己生! * 郁逞今日很忙,自从当上魔尊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忙碌,前脚刚收拾了李焚鹤,很快楚栩云的其他弟子便一个个接踵而至。 他虽不用亲自动手,可还是要盯着手下收拾那群弟子,万一不小心打死一个,他和楚栩云好不容易稍稍缓和的关系又要冷淡下来。 久而久之,弟子越来越多,郁逞终于开始觉得有些奇怪,这些弟子仿佛有什么计划,不像来救人,反倒像是来魔域试炼,打不过便很快结群散去,重整旗鼓后又杀了回来。 杀伤力不大,但实在烦人透顶。 若是让他知道是谁在背后组织这群弟子如此恶心人,他非得教那幕后黑手知道他的手段不可。 郁逞缓缓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情,才轻轻推开了偏殿的殿门。 楚栩云在翻看古籍,是昨日郁逞特地为楚栩云挑来的上古藏书,楚栩云似乎看得很入神。 他喜欢看书,写字,偶尔会与宗主和长老们对弈,郁逞把楚栩云的每一个喜好都牢记于心。 只有看到楚栩云安静待在自己身边的这一刻,郁逞才感觉自己不是什么魔尊,没有什么罪大恶极的身份。 他谁也不是,只是郁逞。 “仙君今日都做了什么?”郁逞自身后轻轻环抱住楚栩云的腰际,楚栩云却微微侧身,躲开了他的手。 郁逞动作一僵,又不甘心地强行抱上来,压低声音道:“仙君昨日还给我糖吃,今日怎么又这般冷淡?” 楚栩云仰起脸,认真地看向郁逞。 几乎一瞬间,郁逞便明白过来他在生气,楚栩云生气时眉宇会微微的皱起,唇角的弧度也生硬冰冷,好像下一刻就会拔剑出来似的。 今天有谁来得罪过楚栩云么? “怎么了?”郁逞轻声问。 楚栩云伸出手,修长如玉的指在茶盏里的清水上点了点,随后缓慢落在桌上。 郁逞屏住呼吸,安静地等着他写完,只见桌上写着几个字。 ——四月初九。 那是郁逞原本计划打算同楚栩云成亲的日子,他唯恐夜长梦多,因此定下的日子越早越好。 “四月初九怎么了?” 他还没提起过,楚栩云是如何得知这个日子的,看来魔宫里的阵法该加强一番了,否则总有些阴沟里的老鼠偷偷爬进来。 楚栩云紧抿着唇,眼眶却渐次泛起一圈红色。 郁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到楚栩云眼眶泛红,先是愣了半晌,许久才反应过来,楚栩云似乎不是生气,而是…… 难过。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捧住楚栩云的脸,声音又低又急切,“四月初九怎么了?” 楚栩云撇开脸,缓缓垂下眼睫。 四月初九。 那天是阿娘的祭日。 他还没有告诉阿娘自己和郁逞的事情,阿娘泉下有知会生气的。 无论如何不能定在那一天,而且,他必须要带郁逞回老家去见一见爹娘和乡亲们才行。 第10章 小狸猫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日子,”郁逞声音里有一丝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意,“我可以换一天。” 他不想,也不敢听到楚栩云说不愿和自己成亲的话。 明明这次已经答应过他,难道又要反悔不成? 见楚栩云点了点头,郁逞长抒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嫌日子不好,哪一天成亲都可以,只要楚栩云愿意。 都怪他,怎能不提前与楚栩云商量就私自定下日子,想来就是因为这一点,楚栩云才不高兴。 “仙君以为定在四月哪一天合适?”郁逞放松下来,缓缓坐到楚栩云身边,连声音都谨慎小心了几分。 楚栩云沉思片刻,手中掐算几下。 四月不好,宗门大比将近,到时他必须得回宗门出面观战,又与阿娘的忌日冲突,其他的日子不适宜成亲,所以四月办不得亲事。 良久,楚栩云无奈摇了摇头。 郁逞手心蒙了一层细汗,心也跳得厉害,“五月也可以,若你觉得太快,六月也行。” 楚栩云还是摇头。 郁逞的心猛坠下去。 难道楚栩云还是不愿与他成亲,只是用日子不好来拖延婚事? 是了,与魔头成亲这样的话传出去,只会让楚栩云蒙受耻辱。 他是正道仙君,而自己不过是使阴损伎俩暗算仙君的卑鄙无耻之人。 只是郁逞本来还留存着一丝幻想,觉得楚栩云给他糖吃,兴许并没有那么恨他。 现在仔细想想,那些估计都是楚栩云权宜之计,为了李焚鹤也好,为了太清宗也罢,楚栩云一直是不得不听他的话的。 蜷紧的指渐次松开,郁逞浑身冰凉,抬眼望向面前的楚栩云,“仙君若是不想成亲,大可以直说明白。” 听到他的话,楚栩云猛地抬头看向郁逞,伸出了三根手指。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12节 郁逞顿了片刻,悲伤的情绪戛然而止,“什么意思?” 闻言,楚栩云立刻从桌上抄起石笔,激动地写下一行字。 郁逞俯身看去,低声念道,“三天后……” 三天后? 郁逞短暂呆滞了片刻,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 “……三天后成亲?” 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楚栩云满意地颔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心底夸赞他头脑灵活,居然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刚刚算过了,四月只有九日那天是个好日子,适宜成亲嫁娶,但是那一天恰巧又是母亲的忌日,楚栩云只能把其他的日子都算了一遍,发现四月往后都不太合适。 但是三天后,三月十八,那可是一个顶好顶好的大喜日子。 郁逞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半晌,才喃喃自语般低声道,“是、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他还以为楚栩云是不想和自己成亲,原来是觉得他挑的日子太晚了? 楚栩云歪了歪头,稍显困惑地看着他。 郁逞半是紧张,半是激动,心跳几乎将自己的声音都遮盖过去,“我不是嫌太快了,只是喜服和聘礼都还在准备,你放心,三天后就三天后,届时我绝对会将一切置办妥当。” 楚栩云抿了抿唇,突然发觉自己似乎都没想过要给郁逞准备什么定情信物。 思虑片刻,他从心口处,轻轻摘下一枚小小的玉坠,递进了郁逞的手心。 这次出来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枚玉坠是从前阿娘给他的,上面有阿娘亲手刻下的字,对楚栩云意义非凡。他思来想去,也只有送这个最合适,希望这枚玉坠也能够像勉励自己一般,勉励着郁逞的精神。 郁逞怔忪地看着手心的玉坠,他从前见过这枚玉坠,是楚栩云贴身佩戴的,几乎从不摘下。 很久之前,他就常常想这枚玉坠究竟是谁送给楚栩云。 可现在,楚栩云却把玉坠给了他。 “这是定情信物?”郁逞小心翼翼地问。 楚栩云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 一刹那,郁逞觉得一切好像都不真实了起来。 他是在做梦么? 楚栩云竟然真的答应了成亲,而且还亲自挑选了最好最快的日子,不仅如此,楚栩云还送给了他贴身携带的玉坠作为定情信物。 脚下仿佛踩着飘忽不定的云朵,郁逞走出门外时,连自己原本打算要做的事都忘到了脑后。 他垂下眼,仔仔细细地看着那枚玉坠。 指腹触摸到一些粗粝不平的印迹,好像是刻的字。 郁逞眼眸微眯,仔细辨认了半晌。 “精忠……报国?” 什么意思? 郁逞沉默片刻,还是把玉坠乖乖戴在了脖颈上,紧贴在心口处拍了拍。 虽然不明白为何仙君的定情信物上要刻这四个字,但是,仙君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 成亲的日子定下了,可楚栩云还得想办法尽快带郁逞回家见高堂父母。 带郁逞回家,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楚栩云的老家在蓬莱仙岛,虽说是仙岛,其实就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小镇,这里灵气异常丰沛,凡人进入会觉得呼吸不顺,两眼发黑,胸口像是压着重石,只有在蓬莱仙岛土生土长的人们察觉不到。 也正因此,蓬莱岛上的乡亲们自小沐浴着灵气长大,个个都天赋异禀,郁逞身上这浓重的魔气必定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更何况,见到爹娘之后,他又该怎么跟爹娘解释,郁逞是做什么的,郁逞家里几口人,他总不能说郁逞平时的爱好是修炼魔道吧。 爹娘一生两袖清风,正气凛然,最为痛恨作恶多端恶贯满盈之辈。 郁逞刚当上魔尊不久,还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可是他爹是绝对不会接受和楚栩云成亲之人是魔尊这件事的。 楚栩云轻抿了口茶水,长长叹息一声。 愁啊。 爹娘从小就盼望他能够成为一个读书人,要是郁逞可以假扮成读书人就好了。 但郁逞身为魔尊,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假扮成读书人呢。 楚栩云冥思苦想之际,身边的薄窗忽然传出咚咚的轻响。 他转眸看去,只见一只橘色的小狸猫卧在窗台上,脖颈还挂着一枚玉佩。 又是昨天那只狸猫,怎么又把信送到他这里来了。 楚栩云眉头微皱,靠近过去,把窗子推开半边。 小狸猫立刻蹿进殿内,抬起两只前脚朝楚栩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见过仙君,妖主又派来小的送信,望仙君务必珍惜机会。” 说罢,小狸猫便把脖颈上的玉佩摘下来,递到楚栩云手边。 甫一触碰到楚栩云的指尖,那玉佩立刻碎裂开来,露出一张薄薄的字条。 楚栩云本无意偷看别人的信件,可还是不小心看到了那字条上急切而潦草的大字。 ——楚栩云,本座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见信后立刻跟狸妖来龙宫见本座,本座必定庇护你不被郁逞所害。 如若不然,本座再也不管你了。 这是小孩子写的信嘛,怎么写着写着还发脾气了。 楚栩云默了默,垂眸看向信的落款。 落款是……殷徐照。 信的内容看起来倒像是给他写的,可楚栩云实在想不起来这个殷徐照是何许人也,他从没有认识过什么妖族,更不要提还是妖主这样的身份。 他的记性不太好,以至于会忘掉一些不太重要的人或事,是经年已久的老毛病了。 大概这位妖主和他的交情不深,所以自己才会不记得吧。 “仙君,你快跟小的走吧,否则一会那郁逞回来,咱们可都走不了了。”狸猫心急如焚地转着圈圈,“那郁逞手段可厉害着呢,上回把我们妖主腿都打瘸了,要是被他发现,恐怕小的的性命也要交代在这了。” 楚栩云摇了摇头,他怎么能走呢,他都已经跟郁逞把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更有甚者,他压根不记得这个殷徐照是谁。 阿娘教过他的,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 见楚栩云还不答应,狸猫登时急了,压低声音道,“得罪了,仙君。” 话音落下,狸猫便朝他扑了上来。 楚栩云瞬间反应过来它要做什么,可身上没有法力,也没有剑在手,根本躲不开。 下一刻,空旷的大殿内少了一道人影。 只剩两只小狸猫。 楚栩云竟然被变成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狸猫。 “仙君,快跟我走!”狸猫咬住楚栩云的后颈,刚想从窗子爬出去,却见不远处一柄闪着寒光的魔刀朝自己飞来。 狸猫吓了一跳,慌乱之中,不小心把楚栩云从嘴里掉了下去,自己也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脖子。 它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冷若寒潭的眼,浑身的毛发陡然耸立起来。 完了,它要死定了。 “我道是什么东西混了进来,原是那畜生养的狸妖。” 郁逞淡声开口,指尖缓缓蜷拢,似是想要将手心的狸妖掐死。 “魔尊饶命……” 狸妖疯狂地挣扎着,眼泪不争气地一颗颗掉下来。 妖主大人,小的恐怕不能回去见您了,但是只要楚栩云能逃去龙宫,小的的任务大抵就算完成了吧。 思及此处,狸妖猛地一口咬在了郁逞的手腕上,拼命吸引郁逞的注意力。 趁这机会,快逃吧,仙君! 奔向自由的龙宫,去往妖主大人身边吧! 狸妖用余光瞥向楚栩云的方向,想看看楚栩云逃到了哪里,却只见一坨雪白的小团子安静地卧在郁逞的脚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狸妖:? 你怎么还在这?! 足靴上的重量很轻却难以忽视,郁逞有些困惑地低头看去,目光落在了那雪白的小猫,和满地散落的楚栩云的衣裳上。 这难道是…… 仙君? ……未免也太可爱了些! 第11章 龙宫 郁逞俯下身,果然从雪白的小猫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楚栩云的气息,若不是离得这样近,恐怕就连他也很难发现这只小猫就是楚栩云。 狸妖这种妖实力很弱,但伪装能力却十分强大,几乎是妖族里最擅长伪装的妖。幸好他提前加强了阵法,第一时间便发觉有东西闯进大殿,否则楚栩云走了都不知道。 “仙君这样倒是比平日看起来更加平易近人。”郁逞忍不住伸出手在楚栩云的头顶轻柔抚摸一下,毛绒绒的触感像是蓬松的棉花似的,难以想象这是令妖魔闻风丧胆的仙君。 郁逞不禁想,要是楚栩云的性格真的像小猫一样可爱就好了,他便不必再担心楚栩云厌憎自己。 可郁逞也仅仅是想想罢了,他清楚,楚栩云怎么可能会像一只狸猫一样。 被摸了摸脑袋,楚栩云抬起脑袋,本能似的下意识地在郁逞手心蹭了蹭。 怎么感觉好舒服,郁逞快再摸摸他。 下一刻,郁逞把他捞进了怀里,低笑道,“仙君莫不是变成狸猫之后也有了狸猫的习性,喜欢往我手心里钻?”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13节 楚栩云被他说得有些羞涩,矜持地用爪子轻轻推开了他的手。 小爪子根本没有多少力气,推开的动作反而显得更加亲昵。 郁逞强忍住再摸一摸怀里小猫的冲动,掠眼看向旁侧瑟瑟发抖的狸妖,冷声道,“还不快为仙君解开术法?” 虽然变成狸猫很可爱,但三日后他和楚栩云还要成亲,总不能和一只小猫拜堂。 他方才去让手下寻了一些上好的布料,预备做楚栩云的喜服,得先亲手量一量尺寸才是。 听到郁逞的话,狸妖小声又倔强地道,“我解不开,你就算杀了我,我也没办法。” 话音落下,郁逞眼眸陡然凛冽几分,声音亦冷沉下去,“你以为我不想杀你?” 殷徐照的走狗,死了也不可惜。 狸妖自然知道自己的命不值钱,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嘴上却还是振振有词道,“我才不怕你,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楚栩云就永远会是一只小狸猫。” 闻言,郁逞淡嗤了声,直勾勾地盯着那狸妖,压低嗓音,“想死可未必是件易事,让你开口却很简单,我恰好擅长一些搜魂之术,只是搜魂之后,你的魂魄会承受不住逐渐碎裂,比死还要痛苦。” 听到这话,狸妖吓得彻底站不稳瘫坐在地,颤抖着想要爬起来逃跑,腿却软得和四根面条一样动弹不得。 它自然是知道搜魂之术的,听说被搜魂之后的人不是疯就是死,侥幸死了还则罢了,没死成的终生都要承受魂魄损伤的剧痛。 魔尊好可怕,谁能救救它啊! “现在,”郁逞缓缓开口,“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解开仙君身上的术法,我饶你不死。” 看在狸妖把仙君变得如此可爱的份上,他可以不计较狸妖的罪责。 可狸妖还是欲哭无泪道,“可我……我真的没办法解开,这术法只有妖主大人亲口说出咒语才能解除……” 妖主大人事先早料到楚栩云未必肯跟自己回龙宫,所以暗自留了一手,只要楚栩云不肯走,狸妖可以直接把楚栩云变作狸猫,届时没有妖主大人解开术法,楚栩云不走也得走。 听罢狸妖的解释,郁逞眉宇间积郁更深,但凡想起殷徐照那张欠揍至极的脸,他就心烦意乱。 他是不愿让楚栩云见到殷徐照的,可现在,他不得不带着楚栩云去找那畜生。 良久,郁逞深吸了一口气,眼眸微眯,“也罢,正好缺一条龙筋做喜服的衣带。” 就抽殷徐照身上那条吧。 * 魔辇在空中疾驰而行,窗外是浮云万里。 楚栩云卧在郁逞的手心,挪了挪身子,找了一个最舒适的角度,安然入睡。 变成小猫也挺好的,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就算随时随地睡觉也没有人会嫌弃。 尤其是在郁逞的怀里睡觉就更好了,郁逞会用手轻柔地抚摸他的脊背,好像在做按摩一样,浑身的骨头都酥了大半,很快便舒适得睡意朦胧。 不知睡了多久,郁逞终于把楚栩云叫醒。 “仙君,太阳要落山了。” 声音含着一丝揶揄调笑。 楚栩云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他居然在郁逞怀里睡了一整天? 一天没有吃饭,怎么都没察觉到饿,现在没有法力,若是饿太久说不定真会死的。 郁逞,我快要饿死了,快给我饭吃! 饭! 睁开眼,却只见到眼前蒙着一层透明的薄膜,他仍然在郁逞温暖的怀抱里。 楚栩云愣了愣,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一下那层薄膜,还没碰到便被郁逞轻轻拦住。 “仙君的爪子太锋利,会把避水膜刺破,还是最好不要碰为妙。”郁逞笑了笑,捏住楚栩云的爪子,感受那软弹小巧的爪垫,心情都愉悦不少。 避水膜? 楚栩云偏头看去,这才发现他们现在是在水下,周围一片清澈的蓝并非天空,而是海底。 “妖族龙宫外有一道上古大阵,你们是进不去的!”狸妖被绑得像粽子,嘴上也分毫不肯服气,“到了妖族的地盘,你以为自己还可以像地上一样厉害吗?” 郁逞直接无视它的挑衅,饶有闲心地抱着楚栩云欣赏海底的美景。 三天后成亲,聘礼还未准备丰厚,若是此行可以在龙宫找出些奇珍异宝做珠翠花钿最好不过。 想到这里,郁逞抬眼看向已近在咫尺的水下龙宫,自腰间缓缓拔出魔刀来。 水下的确不比地上,郁逞没有在水下和殷徐照交过手,听闻龙族在水下绝无敌手,他没有狂妄自大到觉得自己可以随随便便杀掉殷徐照。 只是,他也绝不会把楚栩云让给任何人,三天后,若亲事不成,别说殷徐照,整座龙宫他亦要夷为平地。 避水膜即将靠近龙宫时,忽然间,一个巨大的漩涡在他们脚底汹涌升起。 阵法启动了。 郁逞立刻将楚栩云搁进衣襟内,紧贴着心口,又将魔刀对准漩涡的中心。 只是眨眼间,漩涡便以骇人的速度席卷至他们身边。 一道冷笑声自耳边响起,郁逞瞬间提刀杀去,扑了个空。 “郁逞,本座倒是小看了你,你居然真有胆量来到本座的地盘寻死。” 果然是那令人熟悉又作呕的殷徐照的声音。 漩涡包裹住郁逞,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周围一片漆黑,仿若进入了幻境。 郁逞冷淡开口,“我数到三,解开仙君身上术法。” 话音落下,耳边再次传来殷徐照的嗤笑声。 “本座当初没杀了你,时隔多年,反倒教你成了气候,现今都敢威胁本座了。” 听他提及往事,郁逞面色骤沉下去。 楚栩云从他的衣襟内试图探出脑袋,看一看那殷徐照究竟长什么模样,可刚抬起头,就又被郁逞一手摁了回去。 当然,郁逞是故意的。 楚栩云和殷徐照见一面都不行。 见得不到郁逞的回应,殷徐照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声音忽然柔和些许,“楚栩云也在?” “妖主大人,楚栩云已经变成了狸猫,您可千万不要念咒语啊!”被五花大绑的狸猫此刻终于得了开口的机会。 几乎一瞬间,殷徐照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郁逞会冒这样大的风险下水来找他,原来是楚栩云变成了狸猫,他解不开术法。 深海内,银白色的鳞片在幽深的海水里熠熠生辉,一道庞大无边的龙尾兴奋地搅动着海水。 “郁逞,还不快把楚栩云还给本座。” “你说什么?”郁逞攥着剑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殷徐照冷笑一声,隔着漩涡都掩盖不住语气里的讥讽,“楚栩云变成狸猫就是为了从你身边逃走,他是来找我的,还要多谢你亲自把他送到我身边。” 听到这话,狸妖张了张口,又缓缓闭上。 妖主大人好像误会了,楚栩云不是自愿变作狸猫的,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它又不能拆妖主大人的台,还是不说了。 “找你?别太自作多情。仙君亲口所言,会与我三日后成亲。”郁逞一刀劈开眼前的重重漩涡,眸光如利刃般,望向海深处那银白似雪的龙影,下一刻漩涡又卷土重来,将郁逞牢牢困在中心。 见他逃不出漩涡,殷徐照胜券在握地笑了笑,道,“你居然真的相信这种话,三天后跟你成亲,你做了什么好事让楚栩云对你另眼相待,巴不得提早跟你成亲? 你扪心自问,说得上几条?” 话音落下,郁逞顿在原地,哑口无言。 他对楚栩云,的确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好事。 暗算他囚于魔宫,强迫他与自己双修,威逼他和自己成亲,每一桩都罪大恶极,何谈好事? “既然你今日上门找死,那我也便让你死个明白。他答应跟你成亲,只是因为先前他收到我的信,为了找时机离开在拖延时间而已。我答应他,只要他来找我,我便会庇佑他。” 白龙金色的竖瞳散发出凛凛寒光,殷徐照声音愈来愈冷,杀意更浓, “郁逞,今日我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温暖干燥的怀抱里,楚栩云紧贴着郁逞的心口,被那无法忽视的杀意唤醒。 郁逞身上好暖和,他刚刚竟不小心睡去,或许也有可能是饿晕了。 现在聊到哪里了,郁逞,能不能开饭啦? 楚栩云扒拉开郁逞衣襟领口,努力爬出来,就听头顶传来一道微微颤抖的声音, “仙君,殷徐照所言,究竟是不是真的?” 楚栩云:……嗯? 第12章 不一样 郁逞的话没头没尾,楚栩云努力仰起脸去看他的神情,却只望见郁逞绷紧的下颌。 看来他睡觉的时候又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楚栩云举起爪子,想要轻轻碰一下郁逞的侧颈安慰,却没成想锋利的指甲像利刃一般瞬间割出一道小小的血口。 他真不是故意的! 完了,这下真的会生气了。 殷红的血珠很快一滴滴渗出来,那微不足道的刺痛感,远比不上郁逞心底的痛楚。 他望着怀里眼睛微微睁大,却顶着个狸猫小脸,做不出其他表情的楚栩云,默然良久,郁逞忽然不再纠结于楚栩云的答案。 握刀的手缓缓松懈几分,郁逞把魔刀插回刀鞘,抬眸看向眼前永不停歇的漩涡巨浪,似乎能透过那些遮人双目的泡沫,与另一边的殷徐照对视上目光。 “你说得对,殷徐照。” 郁逞声音很淡,听不出喜怒。 “仙君的确在我这受尽委屈,既然你们二人已提前商量好,我不再阻拦,但有一个条件。”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14节 楚栩云愣了片刻,虽然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是下意识地用爪子拍了拍郁逞的胸口。 他没有受委屈,真的没有。 郁逞仿若未觉般,眼睛自楚栩云头顶略过,不曾多看他一眼,继续道,“你如果答应,我立刻放仙君走。” 听到这话,殷徐照先是觉得诡异,以他和郁逞多次交手的经验,此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楚栩云走。 更何况,他早就听说过郁逞和楚栩云的那些恩怨,郁逞应该恨不得把楚栩云的腿打断日日锁在魔宫才是,这里面绝对有诈。 “郁逞,你脚下便是杀阵的阵眼,胆敢欺骗本座,本座会教你生不如死。”凛冽的龙眸危险地半眯,昭示着它的主人耐心告罄。 “条件是你以天道起誓,绝不与楚栩云结契,再送我一些妖族的奇珍异宝,我便痛快放他走。”郁逞笑了笑,“如此一来,仙君既能回去你身边,我亦能解心头之恨,你意下如何?” 话音落下,殷徐照险些没忍住冲进漩涡掐死他,“本座凭什么发誓,你不肯交人,本座大可以除了你再抢人。” 闻言,郁逞冷冷嗤笑道,“好啊,你杀我之前,我会和仙君一起死。我们二人共同葬身海底,倒也算是一种诗意的死法。” 在他怀里,楚栩云的眼睛睁得更圆,幽黑如墨的瞳孔在水下映照着光辉,像是一枚透明的珠子,不可置信地望向郁逞。 发生了什么,郁逞要把他杀了?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他一会自己会饿死的。 “你个疯子!”殷徐照难以抑制地怒道,“他当年捡你回宗,好歹也有养育之恩,你居然真想杀他?” 他以为郁逞只是想报复回楚栩云当初的仇怨而已,解了气之后还会放过楚栩云,没成想这白眼狼竟然存了要杀楚栩云的意思。 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他这么做? 郁逞却毫不在意地轻轻扯住楚栩云的后颈,把他提到半空,面不改色道,“少说废话,仙君这条性命,全在你。” 楚栩云没有半点挣扎,任由郁逞抓着自己,朝着面前的漩涡看去,试图看穿对面人的行踪,可惜却什么都看不见。 听说猫在水里可以自己学会游泳,要是一会郁逞真要把他放走,他就自己游到岸上,顺便抓几条鱼吃。 透过漩涡,殷徐照终于见到了楚栩云。 只不过,是变成狸猫的楚栩云。 和他想象中时隔多年再见的场景相差甚远,当年记忆里那清冷孤傲的剑修少年,再相见竟是这般模样。 只是看一眼,殷徐照的语气便隐隐多了几分急切,他竭力稳住自己的声线,淡声道, “好,本座应了。” 郁逞言简意赅地重复,“发誓。” 巨大的龙尾不耐地甩动了下,周遭的海水刹那被搅动地天翻地覆。 殷徐照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本座以天道起誓,不会与楚栩云结契。” 但是结契以外,他会做什么就无法保证了。 “奇珍异宝?”郁逞缓慢道。 殷徐照后牙紧咬,下一刻,在水中翻腾挪转,化作了人型。 一头如雪白发散落在肩头,墨青色的衣摆在海水里飘动。 他回头瞥向龙宫的手下,冷声道,“去把蛟珠取来。” 很快,手下恭敬地奉上一个紫檀木盒,殷徐照随手接过,使了一道力,将那木盒遥遥扔给了郁逞。 郁逞接住盒子打开,确认里面是真货无疑,缓慢合上盖子。 “现在,轮到你了。”殷徐照阴冷开口。 郁逞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垂眸望向手心没什么反应的小狸猫。 即便听他说了那样的话,楚栩云还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他收回目光,在楚栩云身上渡了一层避水膜,“你来接他吧。” 话音落下,殷徐照立刻毫不犹豫地朝着漩涡深处冲去,这漩涡伤不到他分毫,只一瞬间,他便从郁逞手心抢走了楚栩云。 不知过去多久,汹涌澎湃的海底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而龙宫内,殷徐照小心翼翼地怀抱着小狸猫,快步走入内殿,胸口的心跳几乎震得楚栩云耳朵发痛。 楚栩云眉头微皱,抬眼看去,眼前被雪白的发丝遮住,只能依稀看出对方是个男人。 嘭地一声巨响,殷徐照一脚踹开了殿门,然后又紧紧关上,对外扬声道,“谁都不许进来。” 楚栩云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以及那张看起来十分陌生的脸。 这人口口声声提起他的名字,可他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待四周终于安静下来,殷徐照松了一口气,眸光落在怀里小猫的身上,将他缓缓搁在了软榻上,低声念动咒语。 半晌,楚栩云总算恢复了人型。 他静默地坐在榻上,对上殷徐照的眼睛。 殷徐照呼吸微窒,脑海内霎时间忽闪过无数与楚栩云的画面。 “你看了我的信?” 楚栩云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说话。”殷徐照有些不自在地退后了半步,“本座救了你,你还是对本座这幅态度,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秉承着礼貌,楚栩云给他打了个手语:“我不能说话。” 殷徐照没看懂,悚然一惊, “比划什么,你在给我下咒?” 楚栩云:…… 不对啊,传言不是说郁逞把楚栩云的修为都封住了么,怎么还能下咒。 殷徐照反应过来,狐疑地盯着楚栩云,低声道,“是本座从郁逞手心救了你,你日后不许再对本座板着脸。” 楚栩云没有回应。 他哪里是被救的呢,明明就是郁逞放他走的。而且他才没有板着脸,他天生就长这个样子。 “妖主大人,妖主大人!”殿外忽然传来一道急切的呼喊声,门被猛地推开。 殷徐照烦躁地回头道,“都滚,本座说了都不许进来,找死么?” 进来的却是狸妖,狸妖连滚带爬地滚到殷徐照脚边,急忙认罪道,“妖主饶恕,小的该死。” 见到是狸妖,殷徐照面色稍稍缓和些许,“起来吧,你今日有功,本座不会罚你。” 狸妖却哭丧着脸道,“妖主大人,小的的任务没完成,方才在外面小的没好意思说,其实仙君他是被小的强行变成狸猫,不是自愿来的。” 闻言,殷徐照脸色突变,“那你现在告诉本座是什么意思?” “小的怕妖主大人掉以轻心,仙君他根本不想离开魔宫,他定是给那郁逞下了魔蛊控制了,当心有诈!” 听到这话,殷徐照不可思议地偏头看向楚栩云,“你被魔蛊控制了?” 楚栩云平静地摇了摇头。 “那你失心疯了?” “……”楚栩云又摇了摇头。 殷徐照理解不能,“那你为什么不想离开魔宫?” 楚栩云有些不解。 他为什么一定会想离开魔宫,魔宫究竟哪里不好,大家都想让他走? 当然,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简单。 楚栩云伸出手,缓慢打了个手语。 殷徐照:“都说了别再给我下咒了。” 楚栩云默了默,还没想出解释的办法,却听狸妖忽然开口道,“仙君好像是在打手势,他说……因为他在魔宫还有没有完成的事要做。” 话音落下,楚栩云欣慰地点了点头,总算碰到一个懂手语的人,虽然解释的不算非常准确,但大意是对的。 “原来你是哑巴,”殷徐照的关注点全歪了,他眉头紧蹙,困惑不已,“可七年前你不是会说话么?” 楚栩云刚想再打手势,殷徐照却以为是郁逞为了报复把楚栩云的嗓子毁了,于是低声道,“罢了,都过去了,既然你已经来到本座这,本座便不在乎其他。日后本座替你医好哑疾便是。” 他伸出手,轻轻解开自己腰间衣带,金色的竖瞳紧盯在楚栩云身上,淡声道,“狸妖,滚出去,本座与仙君还有要事相谈。” 狸妖不敢久留,立刻一溜烟地跑远,顺手把殿门关得紧紧的。 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楚栩云和殷徐照二人相对。 楚栩云看着他的动作,微微皱了皱眉。 这是要干什么? 殷徐照垂下脸,呼吸都慢下来,“其实,七年前本座就想告诉你,楚栩云……” 楚栩云歪了歪头,眼底是浓郁不化的疑惑。 “我仰慕你已久,如果你想,我愿意给你……” 楚栩云瞪大双眼。 “生个孩子。” 龙宫屋檐上,听到这话的郁逞险些从横梁上掉下来。 手心里还抓着方才刚从大殿里走出去的狸妖,同样也是一副震撼的神情。 郁逞方才只不过是故意把楚栩云交给殷徐照,借此解开狸妖的咒语,顺便他还想亲耳听一听,楚栩云和殷徐照究竟有没有商量好一同欺瞒自己。 可郁逞想了无数可能出现的场景,唯独没想到是这种。 听到殷徐照的话,楚栩云疯狂摆手,甚至立刻站起来要跑,却还是被一把攥住手腕拉了回去。 “楚栩云,我知道你性情冷肃,傲骨铮铮,向来眼底容不得半点沙子,绝不会轻易接受男人,更不会接受我这样的妖。”殷徐照死死攥住他,咬牙道,“但你既然可以接受郁逞,又何尝不能接受我,是我不如他听话乖巧么,我和他在床上究竟有什么不一样,你就不肯试一试我?” 郁逞:…… 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 殷徐照。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15节 上下,上下不一样。 第13章 嗯,可以 手腕被紧紧攥住,楚栩云没有修为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殷徐照开始脱衣服。 他已经跟郁逞说好了三天后成亲,怎能跟其他人双修,快来人阻止这个人。 “你也脱。”殷徐照抬眼看他,顺手点燃旁边小桌上的熏香,“本座只发了誓说不跟你结契,没说过不跟你做其他事,你放心地脱,本座一会不会反抗的。” 楚栩云错愕地望着他。 什么事? 殷徐照不反抗,他要反抗了! 楚栩云努力地想挣脱他的手,可妖族的力量岂是凡人可比,直到殷徐照脱到只剩里衣时,殿门终于被人一脚踹开。 “够了。” 一道冷然声音响起,殷徐照一个激灵,指尖微颤了瞬,抬眼看向门边的人。 郁逞捏着狸妖的后颈,眼眸微眯,“殷徐照,把衣服穿上,别脏了仙君和我的眼睛。” 闻言,殷徐照冷冷啐了一口,“谁稀罕让你看,本座是给仙君看的,他喜欢看。” 他跟郁逞这些年结下的梁子只多不少,被郁逞看见他自己还嫌不够恶心的。 “他喜欢看你?” 楚栩云认真地摇了摇头。 虽然殷徐照是很好看没错,但是他没看,真的……至少没仔细看。 郁逞淡嗤了声,“你实在不了解仙君,他根本不会记得像你这样无足轻重之人。” 话说出口,郁逞的心也刺痛了下。 他也是一样。 在楚栩云心里或许没有谁是最重要的,所以根本不会记得他们。 “他记得。”殷徐照攥住楚栩云的手腕,求证般道,“你告诉他,本座的小字叫什么?” 楚栩云摇了摇头。 郁逞说的对,他真的不知道。 殷徐照这下真有点急了,“那本座的称号你总记得,提示你,有个龙字。” “……” 楚栩云颇为为难地看向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求你别考我了。 殷徐照倒抽了一口冷气,双眼通红,“楚栩云,你当真凉薄,本座好歹给你写过三千字的信,你怎能全然忘记我。” 楚栩云默了默,他也不知为何,自己每日都有很多信收,开始还看过几封,基本都是弟子们给他写的表达崇拜之意的信,后面信太多了,所以字多的他懒得再看。 “三千字,你写话本子呢?”郁逞毫不留情地笑道。 “与你何干,本座乐意。”殷徐照猛然抬眼看向他,“就算他不记得本座,本座今日也绝不会由他跟你走,迟早有一天他会记起本座。” 郁逞敛起笑意,淡声道,“你也配。” “本座不配?你跟本座做的事有什么不同?”殷徐照冷笑了声,“第一个妄图把楚栩云锁进魔宫的人可不是本座,是你!” 郁逞陡然陷入沉默,无言反驳。 他的确没有立场评价殷徐照。 一个是魔,一个是妖,同样都罪大恶极,同样都卑鄙无耻。 殷徐照的一句话,便像把他所有伪装都撕了个粉碎般,将那颗阴暗潮湿丑陋又自私的心剥露人前。 郁逞知道自己配不上楚栩云,当年那个约定,说不定只是因为楚栩云对他那副悲惨可怜的模样感到于心不忍,所以才说等他及冠之后就和他成亲。 他却一直把楚栩云的话奉为圭臬般,反复告诉自己,他没有错,是楚栩云亏欠自己在先,本就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如果没有楚栩云当年那句承诺,郁逞断然不可能在魔域的尸山血海里走到今天。 有时郁逞也会在想,如果今日更强大的人是殷徐照,把楚栩云掳走的人也是殷徐照,又该是怎样一副场景。 兴许他和殷徐照在楚栩云心底本就没什么区别。 毕竟,对楚栩云来说,他和殷徐照都不重要,就像过眼云烟一般,不曾在楚栩云的记忆里留下任何颜色深刻的影子。 他缓缓抬起眼,对上不远处静默立着的楚栩云,他的眼睛那般沉谧幽深,仿佛能够看穿自己所有肮脏的心思,难言的自惭形秽感再次席卷上心头。 郁逞只能垂下眼,故作不在意地低声道,“时间已到,我没空再陪你说这些闲话,仙君该同我回魔宫休息了。” 听到这话,楚栩云的眼睛微不可察地睁大了些,脚下立刻就要朝郁逞走去。 他就知道郁逞肯定不会把他扔给别人不管的,总算可以回魔宫吃饭了。 这个叫殷徐照的人好生奇怪,虽然长得好看些,但是脑子好像不太聪明,方才见殷徐照脱衣服,他都有点害怕了。 同样没聪明到哪去的某仙君在心底暗暗腹诽。 “你敢!” 楚栩云刚要走,就被殷徐照一把拉到身后。 “本座不会再让你把他带回魔宫。” 手心的魔刀蜷紧些许,郁逞不再和殷徐照废话,飞身上前一刀挥去,趁殷徐照手无寸铁后退躲避之际,将楚栩云一把拉进怀里。 下一刻,楚栩云被紧紧抱住,抬起头,对上郁逞的眼睛。 果然还是郁逞最好看。 “最后警告你一次,郁逞。”殷徐照声音骤然沉下,眼底像是燃着一团阴冷的火焰,“把他还给本座。” 虽然不知郁逞究竟怎么逃出上古杀阵,但这里毕竟还是水下,他要杀郁逞,就算没有大阵也可以做到。 郁逞单手将楚栩云抱得更紧,漫不经心地道,“你还是先担心自己,被抽完龙筋之后还能不能活罢。” 话音落下,殷徐照立刻杀了上来,郁逞将楚栩云推去身后安全的位置,随后提刀而上,两人厮杀起来。 郁逞身上的避水膜破碎,他屏住呼吸,必须要在一息之间杀掉殷徐照。 他立刻挥刀砍向对方,刀尖还未来得及触碰到殷徐照便被迅速躲开,龙族在水下的动作快到骇人,就连郁逞都避之不及。 耳边传来殷徐照的冷笑,“去死吧。”他的手化作利爪,朝着郁逞的脖颈袭去。 忽然间,一只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殷徐照立刻收力,错愕看去,对上楚栩云淡漠的眼。 方才那一幕,让楚栩云好像想起来了些什么。 殷徐照,似乎是他某一年外出除妖偶然遇见,那条险些害死平民百姓的白龙的名字。 就像现在这样,他当初也是如此扼住了殷徐照的手腕,从它手下救出了几个倒霉被牵连的凡人。 “楚栩云,你想起本座了?”殷徐照有些激动,以为楚栩云抓住自己的手,是想站在自己这边。 楚栩云深沉地点了点头。 郁逞神色一顿,再抬起眼时,眼底已是近乎决绝的杀意。 凭什么? 楚栩云凭什么可以记起殷徐照,却记不起他? 他一脚将殷徐照踹开,长刀狠狠刺去,没留半分余地。 殷徐照依靠着水下的优势闪身躲开,心情大好,得意极了,“郁逞,看来楚栩云只是太久不见忘了本座相貌而已,还要多谢你帮助本座让他想起来。” “闭嘴。”郁逞冷戾开口,“就算仙君记起你又怎样,我们三日后就会成亲……” 楚栩云却忽地从郁逞手心取过了魔刀。 别生气,郁逞。 他的确记起来了这人是谁,但是他们的关系好像一点也不好。 楚栩云一刀挥去,殷徐照堪堪躲过,脸上出现了一道划痕。 “楚栩云,你干什么!”殷徐照急了。 郁逞胸口喷薄欲发的妒火稍微平寂些许,他看得出来,楚栩云刚才是真心想朝着殷徐照脑袋砍的。 楚栩云面无波澜地把魔刀塞回了郁逞手心,拍了拍郁逞的肩膀。 继续打,打死也没事的。 他饿得有点没力气了,不然刚刚肯定能教殷徐照吃点苦头。 这条妖龙脑子不太正常,好像是傻的。 从前就喜欢送上门来挨他的打,像只无时无刻围绕他嗡嗡叫的苍蝇,常扰得楚栩云心烦,这些年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大概有四五年没见过面,所以楚栩云才把他忘到脑后。 郁逞接过魔刀,唇角仍然紧抿着。 他知道就算楚栩云想起殷徐照也不一定代表殷徐照在他心里有什么特殊,何必如此在意。 殷徐照跟他一样,都是妖魔,是楚栩云厌憎的对象。 何必如此在意, 何必如此在意, 为何还是这样在意? 真不公平,楚栩云谁都记得,偏不记得他。 郁逞倏然抬起眼,望向殷徐照,眸底掠过一丝戾气。 既然不记得他,那他便把楚栩云记得的人都杀了。 * 从龙宫里出来时,郁逞脸色依然沉得厉害,手心提着一条龙筋。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16节 都说龙族在水下没有敌手,今日交手,不过如此。 那畜生杀了也不足为惜,但直接杀太过便宜他了,妖族再生能力强,没多时等他再长出来,届时再抽一条,切碎了给楚栩云做汤喝。 “回去了。”郁逞声音很冷淡,掀开魔辇的帘子,把楚栩云送进车内。 楚栩云没有发觉郁逞心情不虞,只是觉得头晕晕的。他坐进魔辇的角落,紧靠着窗子轻促地呼吸。 是饿急了的缘故么? 为何感觉天旋地转,好像马上要昏倒似的,身体也烫极了。 魔辇鱼跃出海底,在空中疾驰飞行。 夜已深了。 妖界处处灯火通明,郁逞却看得心烦。 他忽然偏过头,望向楚栩云,嘴唇翕动片刻,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倘若那日掳走仙君的人是殷徐照,仙君也会答应跟他成亲么?” 楚栩云手脚发软,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他努力分辨了一会郁逞在说什么,脑海一片混乱。 “回答我,”郁逞掐住他的脸,迫使楚栩云看向自己,这些话压在心底,他会承受不住,“明知他是妖,七年前为什么不杀他?你从前就对他百般忍让,处处纵容,我从未见过仙君对其他妖魔如此。” 殷徐照总来烦扰楚栩云,可楚栩云没有一次了结他的性命。 若是换做其他妖,楚栩云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郁逞讨厌特别,讨厌不同,讨厌那个被偏心的人,更讨厌连记忆都不配给楚栩云留下的自己。 楚栩云沉默着,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无论郁逞说了什么,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郁逞终于死心,他松开楚栩云,淡笑了声,收拢的指尖却掐破了掌心, “我明白了,对仙君来说,我只是一个陌生人,甚至是仇人。所以仙君才不愿告诉我,是我不配。” 他还有什么好痴心妄想,楚栩云答应跟他成亲根本不是因为心悦他,说不定换做殷徐照,楚栩云亦会答应。 就像现在,他说了那么多,楚栩云依旧不为所动,甚至低着头,连半个眼神也不肯分给自己。 何其可笑,郁逞觉得自己简直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心灰意冷地挪开眼,强作漠然道,“也是,我早该清楚仙君什么都不会说,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再问这种蠢话,也不会再……” “热。” 什么声音? 郁逞忽地一愣,没说完的话噎在喉咙,下意识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他刚刚,是不是听到有人开口说话了? 该不会是…… 郁逞瞬间清醒,他垂下眼睫,迫切地想知道是不是楚栩云说了什么,刚刚有些恍惚,没听清楚。 郁逞仔仔细细地在楚栩云脸上看过,这才愕然地发现楚栩云身子颤得厉害,连忙凑近些低声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楚栩云像受伤的小兽般蜷缩着坐在椅上,仰起头,眼睛湿漉泛红。 “郁逞,我好热。” 楚栩云抿了抿唇,声音极轻极淡,好像一阵难以捕捉的风儿吹过, “可以双修么?” 霎时间,郁逞浑身的血燃烧沸腾起来,直冲头顶。 奇怪,方才那几乎将他脊梁压倒的痛苦悲伤,好似顷刻化作了一缕轻飘飘的烟尘飞去九霄云外了。 他竭力控制自己狂跳的心脏和发抖的声线,面不改色道, “嗯,可以。” 第14章 三圣剑仙 魔宫地牢。 雨水沿着石壁的裂缝滴落下来,夹杂着咯咯吱吱的奇怪声音,到处一片简陋杂乱,李焚鹤盘腿坐在牢房中央,闭目凝神。 他得尽快突破修为,否则多拖一日,师尊就要多受一日的苦难。 这些日子,郁逞闲来无事就到地牢里揍他,他知道郁逞肯定是故意想用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师尊,只要师尊不听他的话,他就会过来打自己,以此逼迫师尊服从。 当然,也可能是郁逞心眼太小,还在因为那日他说师尊不收郁逞为徒而记恨他。 其实李焚鹤自己也有些奇怪,当初以郁逞的天资,无论如何也能做楚栩云门下的弟子。 可楚栩云从未提及过要收郁逞为徒的事,哪怕郁逞是楚栩云亲手带回太清宗的,只要随口说一句话,哪怕郁逞是个凡人,也能成为他的徒弟。 难道真的是因为郁逞身上无法抹除的魔气,楚栩云才不愿收他为徒么? 李焚鹤有时也不太懂他这位沉默寡言的师尊。 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李焚鹤眉头微皱,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门边,“外面怎么了?” 守门的魔修瞥他一眼,没吭声。 “啧。”李焚鹤隔着牢门戳他一下,“赶紧去看看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放心,牢门关这么严实,我长翅膀都逃不出去。” 闻言,魔修冷笑一声,道,“不用看我也知道,左不过又是你那些同门师兄弟过来救楚栩云了。” 这几天的确陆陆续续被关进来不少太清宗弟子,还都是李焚鹤的师兄弟。 “不应该啊,”李焚鹤困惑地把脑袋从牢门栅栏里伸出去,“他们哪有本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空气里甚至隐隐能感觉到一丝锐利的剑气,他那几个师兄弟断不可能如此厉害。 那魔修还想再说什么,地牢的大门却猛地被一柄长剑震得粉碎。 尘烟四起,浓雾之中,一道雪鹤衣袍若隐若现,来人长身负剑,声若沉冰。 “不想死的,现在滚。” 守门的魔修脸色突变,立刻提剑杀去,却被对方一剑了结了性命。 长剑抖去鲜血,李焚鹤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他忍不住激动地道,“剑仙师叔,你总算来了!” 太好了,是纪怜洲来救他们了! 听到他的声音,纪怜洲立刻偏头看去,却没能力看到想见的身影,他神色微顿,沉声道,“焚鹤,你师尊呢?” “师尊他……”李焚鹤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不知要怎么告诉纪怜洲,纠结半晌措辞,才讷讷地道,“师尊他被郁逞困在寝殿,不在地牢。” 话音落下,纪怜洲精准地捕捉到“寝殿”二字,手心的剑攥得更紧,良久,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头安慰道,“罢了,此事不需你再操心,你先带其他弟子们回宗门,我自会把你师尊带回去。” 李焚鹤犹豫着道,“剑仙师叔,师尊他不肯走。” “为何?”纪怜洲眉宇紧蹙,身上的杀气更重,“郁逞对他下了魔蛊?” “呃,那倒没有,”李焚鹤咬了咬牙,干脆直接道,“师尊估计是觉得,这世上恐怕没人再能压制住郁逞,他只能以身入局,牵制郁逞,以防他离开魔宫作乱……” 他还未说完,就被纪怜洲低声打断,“实在胡来,他难道想把一切重责都扛在自己肩上不成?” “就是,”李焚鹤深有同感地附和,“可谁叫师尊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弟子实在劝说不得他,师尊还把千劫尽给了我,好似已经决意独身赴死般。” 闻言,纪怜洲叹息了声,抬剑将牢门门锁劈断,“你先放心地回去吧,我来解决。” 在弟子们心中,纪怜洲能带来的安全感和楚栩云是差不多的。 世上唯一能跟楚栩云齐名之人就是剑仙纪怜洲,他们二人自幼一起长大,亲如手足,提起一位就会想起另一位,都是强大而可靠的存在。 李焚鹤自然也很放心,他松了口气,从腰间解下千劫尽,珍惜地在怀里抱了抱,又递去纪怜洲的手心,“剑仙师叔,想必师尊会用得着。” 纪怜洲接过剑,颔首道,“好。” 李焚鹤该走了,可临走之前,他又有些担忧起来。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半晌,他停下动作,低声道,“剑仙师叔,你说,有没有可能师尊他真的不想走?” 他也知道自己问得有点傻,但是…… 刚到魔宫时,李焚鹤仔细打量了楚栩云,没有一处像是受了委屈的人,反而神情平静,看起来比在太清宗还要放松似的。 听到这句话,纪怜洲毫不犹豫地道,“没有这个可能,你师尊的性格你不清楚么,就算不清楚他,也该清楚郁逞。” 李焚鹤噎了噎,“这倒也是。” 郁逞肯定不会放过楚栩云,一定是逮住一切机会想尽一切办法折磨师尊的。 “回宗之后,替我回禀贵宗主,就说我会安然无恙地带阿栩回去,还有……”顿了顿,纪怜洲眼底划过一丝冷意,“郁逞的项上人头。” * 魔辇内,空旷的车厢里到处皆是散落的衣物。 楚栩云不耐地拉扯着身上碍事的层层外衣,指尖颤抖着解开自己的衣带,脑海一片混乱,让他根本无法自控,只能遵从本能去做心底想做的事。 喉咙干痒,很渴。 他朦胧地抬起眼,对上了郁逞像是燃着幽沉冷火的眸子,楚栩云怔了片刻,顾不得再脱衣服,干脆直接扑进郁逞怀里,吻在他唇上。 鼻尖嗅到奇异的甜腻香气,好像是什么催情熏香的气息,郁逞错愕地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便被楚栩云猝然吻住。 算了, 一会再说。 他俯下身子,把楚栩云按在车厢的长座上。 指腹在楚栩云腰间不经意地划过,郁逞喉结轻滚,手腕很快被楚栩云捉住,像是在教导他一般,带着郁逞发烫的掌心自衣摆下钻入。 没有人开口说话,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稍显急促的呼吸。 直到楚栩云传来一声闷哼,郁逞的心跳又漏一拍。 很好听。 再说说话吧,仙君。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17节 他迫切地想再听一听楚栩云的声音,动作忍不住重了些许,很快便看到楚栩云微微蹙起的眉头。 弄疼了。 “抱歉,我……”郁逞下意识开口,还未说完,楚栩云却轻轻摇了摇头,似是在告诉他没关系。 只一个神情,郁逞的身体更烫了几分。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每一次见到这样的楚栩云,他都感觉自己脑海一片空白,好像除了眼前人以外再容不下其他。 好看,仙君身上每一处都美不胜收。 修长的手臂轻拄在车座上,因碰撞而忍不住高高仰起的头,露出一截白皙而脆弱的脖颈。 只有在这种时候,郁逞才能有那么片刻的时间觉得楚栩云是属于自己的,楚栩云的眼睛里有自己的影子。 “仙君,说说话吧。”郁逞故意放慢节奏,附在楚栩云耳侧低低地劝诱出声,“有人夸赞过仙君声音很好听么,我想听,很想,随便说些什么吧。” 楚栩云紧紧抓住窗子冰冷的边沿,分明脑袋好像被大风呼呼地吹着,什么也听不真切,可偏偏听见了郁逞的话。 车厢内还是没有回应的声音。 郁逞本也没有多大把握能得到楚栩云的回应,他伸出手,指尖在楚栩云的唇上缓慢抚过,轻轻叹息一声。 罢了,终究是他趁人之危,就算得到楚栩云的人,得不到楚栩云的心又有什么用? 楚栩云忽然伸出手,轻轻抱住了郁逞的肩膀。 一刹那,郁逞把趁人之危抛到了脑后。 能得到楚栩云的人也挺好的,他知足了。 “我修无言道,不能多言。” 清冷如玉的声音陡然响起,微微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郁逞眼睫一颤,猛然抬眸看向身下面泛红潮的人。 先前楚栩云在床笫之间从不言语,郁逞没有多么紧张,可楚栩云一开口说话,一听到这样冷淡的声线,他便觉得好像现在才真正面对了那位传言里漠然孤冷的太清仙君。 为何楚栩云在这种时候都能控制自己,体面而自持。 他忍不住想,若有一日楚栩云真正爱上自己之后会是什么模样,稍微热情一点点就足够了,哪怕只是对他笑一笑。 至于无言道…… 那是什么? 他怎么从未听说过这种不能说话的奇怪道法,难道是什么无情道的分支么? “我知道了。”郁逞有些莫名的紧张,低声道,“既然仙君不能说话,我若弄痛了你,就拍一下我的肩膀,可以么?” 虽不知无言道究竟是什么,但只要楚栩云肯理会他,哪怕这无言道只是楚栩云随口编的理由,他也心甘情愿地相信。 楚栩云点了点头,轻轻挪动身子,想找一个让自己舒服的角落。 车厢内实在狭窄,每动一下,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郁逞的存在。 他忍不住抿了抿唇,有些着急。 能不能快一些,郁逞,他感觉身上好像着火了。 身体烫烫的,心也烫烫的。 似是察觉到楚栩云的心情,郁逞终于认真起来,不再磨蹭。 不知过去多久, 风止叶落,云过月出。 魔辇终于停歇下来。 楚栩云满面绯红,无力地靠在窗边透气,险些被憋死,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剩,浑身颤抖,双腿软得像面条。 好消息是,他现在感觉好受多了。 坏消息是,他真的马上要饿晕了。 郁逞,我想要,饭! 郁逞还算没有忘记楚栩云如今失去法力是个不吃饭就会死的凡人,魔辇停在妖界附近的城池,先与楚栩云在客栈用了晚饭。 楚栩云心满意足地吃上了热饭,却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对了,距离他和郁逞成亲只剩下两天! 他得想办法赶紧带郁逞回家才行。 吃吃吃,吃快点,吃完回去再想办法。 郁逞目不转睛望着认真吃饭的楚栩云,突然萌生了奇异的想法—— 其实某些时候,他觉得楚栩云不太像一位仙君,更像一个简单而单纯的普通人。 难道是他太喜欢楚栩云产生的幻觉么。 客栈里搭着一个简易的戏台,已至深夜,戏台上的说书先生仍兴致勃勃。 “今日的三圣剑仙传就说到这里,诸位欲知后事如何……”说书先生故意卖了个关子,从身后搬起一叠话本子,“可以买一本真品剑仙传回家细细研读,今日买书,还附赠一本太清仙君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喔!” 三圣剑仙? 怎么这里也有人吹捧纪怜洲。 郁逞眉头皱起,面色不虞。 可转眼看到楚栩云,他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管他什么剑仙,他并不在乎。 “仙君,方才未曾细问,”郁逞斟酌着词句,低声道,“那无言道究竟是什么,是谁人创立的,我为何从未听说过?” 闻言,楚栩云抬起头,恰逢来推书的说书先生,目光落在那三圣剑仙传上,楚栩云低下头,一边继续吃饭,一边指向了那本剑仙传。 纪怜洲呀。 是纪怜洲创立的。 郁逞:? 第15章 玩笑话 “二位,可是要来一本三圣剑仙传?”说书先生笑眯眯地敞开腰间的钱褡子,另一手递上一本剑仙传,“是讲三圣剑仙与太清仙君两小无猜一同修炼的故事,您要是买,我再赠您一本仙君传。” 两小无猜, 好一个两小无猜。 郁逞眯了眯眼,旁若无人般继续品茶,无视那不自觉的说书先生,对方却不依不饶地纠缠上来。 “买一本吧,这故事好看得很呐,内附一本剑仙剑谱,您可以拿回去照着修炼啊,没准有一天也能赶上剑仙他几分能耐呢!” 听到这话,郁逞脸色更冷几分,袖内掩盖的指悄然蜷起,刚要动手,却顿在了原地—— 楚栩云缓缓起身,从储物戒取出些银钱递给那说书先生,在说书先生千恩万谢的声音中,接过了那两本书。 郁逞面色微僵,目光落在他手心那本剑仙传上,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果然是两小无猜。 楚栩云一直都与纪怜洲同时出现,两人的名字好像绑在一起般,只要有其中一个,就一定会听到另一个人的名字。 在楚栩云心中,恐怕没人的分量能比得过纪怜洲。 楚栩云吃饱饭,没有察觉到郁逞投来的愈来愈深的眸光,随意翻开那本剑仙传。 他非要看看,到底为何怜洲的传记要花钱买,而他的传记就是赠的。 仔细看了看,不过是写了一些怜洲的生平罢了,内附的剑谱也是三圣山入门弟子人手一本的那种。 可恶,被坑了。 楚栩云抿了抿唇,不大高兴地搁下那本剑仙传,扔了又觉得实在可惜,琢磨半晌,干脆推给了郁逞。 拿去当柴火烧吧。 “仙君别给我,我并不想要。” 郁逞冷淡的声音响起。 楚栩云顿了顿,抬眼看向他,正对上郁逞好似蕴含着怨念的眼睛,只看了自己一眼,郁逞便挪开目光,端起茶杯兀自喝茶。 楚栩云:…… 发生什么了? 他小心观察了一下郁逞的脸色,不太明白郁逞为什么不开心。 思虑再三,楚栩云还是缓缓伸手,想把那本剑仙传收回来。 不要就算了,他可以拿回去垫个桌脚。 见楚栩云神色平淡,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感受,郁逞指尖掐得更紧,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 郁逞不懂,给他剑仙传是什么意思。 难道也想让他照着剑谱修炼,以期有一天也能赶上纪怜洲的几分能耐? 他忽地按住了楚栩云的手,直勾勾地盯着他,“我改主意了。” 楚栩云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轻轻松开那本书。 郁逞接过剑仙传,随后在指尖燃起一簇幽蓝的魔火,在楚栩云的面前,将那本书烧成灰烬。 楚栩云神情微动,片刻后,把手心另一本太清仙君传也递了过去。 他就知道郁逞想烧火玩,再给一本,一块烧了吧,反正上面写的都是些骗人的东西。 郁逞眸光沉沉地望着他,低声道,“仙君何必恼火,纪怜洲在你心中就这么重要?” 只是见他烧了纪怜洲的书,便赌气把自己的书也递过来。 宁与纪怜洲同生共死的意思?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18节 楚栩云默了默。 他刚刚有提到怜洲吗? “多谢仙君赠书,仙君这本,我自会留下来慢慢细读。”郁逞面无波澜,翻开那本太清仙君传,意有所指般淡声道,“读遍每一页,每一行,直到把这本书上每个字都熟记于心,每张纸上都有我翻过的痕迹。” 说罢,他倏然抬眼看向楚栩云。 那双眼充斥情欲,像是想将楚栩云彻底打上属于自己的标记。 楚栩云不由侧目。 哇。 他还不知道郁逞这么爱读书呢。 说起来,他爹娘最喜欢读书人了,小时候就总盼望着他能高中状元,可惜楚栩云才短思涩,难胜其任,连首像样的诗赋都做不出来,如果不是有修炼天分,楚栩云觉得自己现在估计还在老家跟爹一起种芹菜。 忽然间,楚栩云脑海灵光闪过,眼前一亮——他好像知道怎么让爹娘接受郁逞了。 如果郁逞可以假扮成一个好学的书生,爹肯定就不会阻拦他们在一起啦。 简直是完美的办法,这样一来,家里人都会放心他,每年也就不会再找村子里的媒婆给他介绍女子了。 “仙君?”郁逞眸光一暗再暗,他知道,楚栩云如此聪慧,一定听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只是根本不在乎他的话。 既然如此,那他只好付诸行动了。 “我们该回去了。”郁逞起身,不由分说地牵住了楚栩云的手,周围有几道好奇的目光看来,他也毫不避讳。 断袖在世上的确奇异了些,就连郁逞自己也知道自己很奇怪,可他就是喜欢男人,更准确的说,他只喜欢楚栩云。 楚栩云任由他拉着自己离开客栈,同样不在意别人的视线。 他不是断袖,他只是天生喜欢好看的人,在他心里,郁逞最好看。 * 甫一踏入魔宫,扑面而来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郁逞松开楚栩云的手,眉宇紧蹙,四下看去,到处都是被一剑了断性命的魔修尸体。 这些魔修的性命郁逞没有放在眼里,本就是上一个魔尊留下来的旧部,只是,敢在他的魔宫里如此造次的,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仙君,看来你那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追来了。”郁逞回头看向楚栩云,心中醋海翻涌,“真是巧合,想必今日三圣剑仙的传记,又要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楚栩云没有回应,低头看向魔修尸体上的伤口,果真是怜洲,一剑致命,磅礴的剑意似乎还残留在伤口深处。 怎么怜洲偏这时候来了,他还没来得及跟郁逞结契呢。 肯定是宗主一再请他来逮自己回去的。 楚栩云抿紧唇瓣,忽地抓住郁逞的手腕,扭头就要离开魔宫。 刚转身过去,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栩。” 楚栩云的动作僵在原地,缓慢回过头去,下意识般把郁逞拉到了自己身后。 纪怜洲执着长剑,遥遥望他,自然将楚栩云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他微蹙了下眉,“你在做什么?” 郁逞立在楚栩云身后,眼底没有纪怜洲,只有楚栩云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他恍惚片刻,反复看了又看。 楚栩云这是……在保护他? 心头快跳了下,郁逞没有出声,安静地任由楚栩云牵着自己。 “阿栩,”纪怜洲又唤了一声,委婉地道,“我受太清宗主所托,特来救你出去。” 即便他更想问,楚栩云为什么要牵着郁逞的手,可莫名的,他不敢问出口。 楚栩云定定地望着他,半晌,认真摇了摇头。 他不回去。 就算怜洲要打他他也不走,他已经决定好要跟郁逞成亲了。 “我知道你心善,不愿放弃郁逞,可他已经无药可救。”纪怜洲清楚楚栩云对郁逞花费过多少心血,两人虽不是师徒,却也亲同师徒。 阿栩不想他杀郁逞,估计也只是心软吧。 但阿栩败也败在心软,如若不是一再纵容郁逞,郁逞又怎会如此肆无忌惮,将阿栩折磨成现在这副模样。 都瘦了。 纪怜洲无视掉楚栩云脸颊多出来的一点肉肉,“郁逞现在是魔尊,他堕入邪门歪道,不杀只会酿成大祸。” 他每说一个字郁逞都觉得可笑无比。 “我还要问你创立的无言道是什么邪门歪道,”郁逞淡嗤了声,“纵观古今,还没有人想出这么蠢的道法。” 话音落下,纪怜洲肉眼可见的身形一顿,脸色也僵硬难看些许。 “……你从哪里得知?” 郁逞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纪怜洲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楚栩云,喃喃自语般道,“你连这都告诉给他知道?” 楚栩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见状,纪怜洲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那无言道的确是假的,我知道很蠢,可阿栩你为什么要把你我幼时的玩笑话讲给他人听?” 楚栩云愣了愣。 郁逞也怔了片刻,“什么玩笑话?” 楚栩云可是认认真真地在刻苦修炼无言道,即连在床榻之上,都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纪怜洲唇抿成一条线,颇为憋闷道,“七岁时,我突发奇想,既然有无情道,为何不可以创立一门无言道,每日不说话就可以修炼,便当茶余饭后的玩笑话讲给阿栩听。” 他不是特地给郁逞解释,只是不想让郁逞认定自己是个蠢货。 “不过童言稚语罢了,阿栩,你又何必要说给郁逞?” 闻言,楚栩云眼睛微微睁大,连忙摆了摆手。 不是的,世上真的有无言道,他就是靠无言道才修炼飞快,变成太清仙君的! “阿栩,你这究竟是怎么了,倒是说说话。” 纪怜洲无奈地叹息一声,却在看到楚栩云百口莫辩的神情时,倏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瞬间反应过来,愕然道,“你该不会是……” 郁逞同样错愕地看向了楚栩云,脑海里漂浮而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楚栩云……该不会把那些玩笑话当真了吧?? 第16章 证明 蓬莱仙岛,某年初春。 六岁的纪怜洲跃上墙头,手心捏着一颗刚从河边捡来还湿漉的石子,轻轻扔进茅草屋的窗子里。 石子精准地命中伏在案边,捧着一本《幼学琼林》的小孩的脑袋。 “阿栩,快出来。”纪怜洲压低声音唤了声。 楚栩云慢悠悠地从书后抬起头,见到纪怜洲,本来黯淡无光的眼底突然多了一丝光亮。 “来了。” 两个小孩坐在墙头下,纪怜洲从怀里掏出一个夹着牛肉的白馍馍,递进楚栩云的手心,轻声道,“你阿爹还是不给你饭吃?” 楚栩云接过馍馍,一边吃一边小声道,“阿爹说背不过就不许吃,晚饭也没有。” 纪怜洲叹了口气,转眼看到楚栩云捏着馍馍的手,吃惊地道,“手怎么伤了,你阿爹还打你?” 闻言,楚栩云摇了摇头,“不是,是我寅时起来练剑,没拿稳剑伤的。” 话音落下,纪怜洲愣了愣,“你寅时就起来练剑?” 寅时,那天可还没亮呢。 楚栩云点点头,把最后一口馍馍吃掉,有些意犹未尽,抬眼道,“阿爹不让我练剑,说我是不学无术,只能起早些悄悄练。” 他喜欢练剑,也喜欢修炼。 看着指尖冒出灵气,复苏枯萎的花朵,只有那种时候,楚栩云才感觉自己是真正开心的,一旦沉浸在修炼中,连自己姓甚名谁一切烦恼都忘却了。 纪怜洲短暂默了默,低声道,“真该让你投胎到我们家去,咱俩换换就好了。” 纪家是剑修世家,纪怜洲又是独子,因此对他要求极为严格,好在纪怜洲还算争气,从小就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 只是那过人的天赋在楚栩云面前,好像永远望尘莫及。 就在前几日,纪怜洲带楚栩云回家玩,纪父亲自教了楚栩云一套剑招。 只不过这事很快就被楚栩云的父亲发现了,从那天起,就开始罚楚栩云在家闭门背书。 每日二十页,背不过不许出门,也不许吃饭。 纪怜洲觉得是自己害了楚栩云,来给他送了好几日的饭。 但楚栩云并不在意,只是可惜不能再去纪家学剑了。 “你就这么想修炼?”纪怜洲拄着下巴看他,困惑道,“修炼很累很苦,你不觉得么?” 楚栩云轻轻笑道,“喜欢就不累,你不喜欢么?” 纪怜洲抿了抿唇,挪开眼,“我谈不上喜欢,只是……如果能再轻松一些就好了。” 父亲对他太严格,常常让人觉得喘不上气。 “你说,要是世上有那种只做一件事就能修炼飞快的道,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修炼吧。”纪怜洲低声笑笑,“就和无情道一样,心里没有感情就可以修炼飞升,我以后想创立一门无言道,只要不开口说话,也可以修炼飞升,你觉得怎么样?” 话音落下,楚栩云神情微顿,仔细思酌片刻,缓慢开口,“我觉得很好,只是究竟要怎么修炼,修什么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纪怜洲本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他竟然还认真思考起来,忍不住笑道,“你还是好好想想今天背不过书怎么办吧。”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19节 楚栩云却恍若未闻般,陷入了沉思,就连纪怜洲跟他打招呼道别也没听见。 又过几日, 纪家练武场。 纪怜洲与父亲执剑相对,分明是六岁孩童,却已手持着和自己一样大的长剑,剑刃凌厉,附着一层锐利的剑意。 然而只半个回合,纪怜洲便摔倒在地,眼睁睁看着父亲开过刃的剑锋直抵自己的喉咙。 父亲自高而下地望着他,眉宇紧皱,眼底冷淡而漠然,“你这些日子都练了什么?” 纪怜洲连忙回答,“按照父亲给的剑谱日日修习,不敢懒惰。” 闻言,父亲的眉头却拧得更紧,“那你每日饭后都在做什么?” 这下纪怜洲哑口无言,他每天饭后都在偷偷给楚栩云送饭。 “偷闲躲静,饱食终日,这就是你的剑道。”父亲的眼是那般冷,夹杂着一丝令人恐惧的失望,“你什么时候能向阿栩学一学,他本就天赋比你强上太多,还比你勤奋自勉。” 纪怜洲脸色煞白,握着剑的手微微颤着,像是想证明什么般,低声重复道,“儿子没有懒惰。” 他一直都知道楚栩云比他要强,在修炼一事上,遇到楚栩云之前,纪怜洲在同龄孩子中从无敌手,就连及冠的大人都赢不过他。 “没有懒惰?”父亲接下来的话,像一道闪电般击中了纪怜洲的脊骨,“这套剑招,那日阿栩只看了一遍就学会了,而且炉火纯青,游刃有余。” 纪怜洲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看向父亲,对方却什么也不再说,转身离开,好像自己不再值得他浪费口舌。 喉咙里翻涌上来难言的苦涩,他只有六岁,甚至无法想明白这苦涩的源头究竟是因为什么。 ——那套剑招,纪怜洲练了一整年。 仍是同一日,夜里。 楚家墙头下。 纪怜洲形单影只地立着,手心提着一个用油纸裹着的烧鸭腿。 他想,等阿栩来了之后,他得先跟阿栩商量商量,这些日子不能再送饭来了,他要好好修炼,也让阿栩每日好好背书。 约定的时辰到了,楚栩云轻而易举翻墙下来,稳稳落在他面前。 纪怜洲刚想开口,就听楚栩云先开了口,神情喜悦,语气隐隐有一丝激动,“怜洲,我想出来了。” 他不知道楚栩云想出了什么,只是,看到楚栩云那么高兴,纪怜洲还是把话暂时咽回了肚子里。 楚栩云按耐不住,不等纪怜洲回应,便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你还记得那天,你跟我说如果要是有无言道就好了,我在家这几日仔仔细细想了很多办法,觉得是可行的……” 纪怜洲愕然地望着他,本想打断楚栩云,告诉他,那只不过是自己开的一个小玩笑。 可楚栩云却沉浸在自己的设想里,没有察觉到纪怜洲愈发僵硬的神色,“如果不用说话就可以修炼,想必以后凡人可以修炼的道路又可以多一条,你就是这门道法的创立之人。怜洲,你真厉害,简直就是修炼天才,我怎么就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要是我有你一半的天分就好了……” “够了。” 纪怜洲终于忍不住沉下了脸, “为什么不等我开口先说?你知不知道你话很多很惹人烦?如果世上真有什么无言道,你的确最应该去修炼。” 话脱口后,纪怜洲望着楚栩云怔愣的神情,那双眼清澈见底,仿佛能照映出自己自卑妒忌的丑陋模样,他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分明心里想要道歉,可道歉的话语和脆弱的自尊一起卡在喉咙,怎么也无法说出口,只能像心虚一般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楚栩云从头至尾什么都没说,好像真的哑巴了似的。 后来,纪怜洲加倍地对楚栩云好,想以此弥补什么。 可从那天起,楚栩云突然就变了,他的话越来越少,平日几乎不再言语,他只当是楚栩云对当初的事一直没有放下。 再后来他们分道扬镳,一个去三圣山学剑,一个到太清宗修仙,那些童年旧事也渐渐失了鲜活颜色,没人再提。纪怜洲不再因为比不过楚栩云而懊恼,也不再苛责自己当年的失言。 在他眼中,楚栩云长大后越来越沉稳可靠,也愈发地孤冷气傲,和以前大不相同。 但是,是好事。 太清仙君本该如此,阿栩天赋那样强,孤冷气傲一些又有何妨。 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可没想到记忆里的一切都还清清楚楚,连阿栩当时的神情都历历在目。 好像……与阿栩现在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 纪怜洲收起回忆,怔忡地望着楚栩云,他知道阿栩不会蠢到把那些玩笑当真。 他此后再也不说话,兴许是因为想跟自己证明—— 证明世上真的可以有无言道,证明纪怜洲真的很厉害,不比任何人差。 眼眶忽然热烫起来,纪怜洲仰起头,恍然低声道,“阿栩,你真傻,为了我那句儿时玩笑话,你竟这样执着于开解我,宁肯当十几年的哑巴。当初我嫉妒你朝你发火,才故意嫌弃你话多,让你去练无言道,我并非真的想让你不再说话……对不起。” 话音落下,郁逞脸色陡然一变,执刀的手仿佛要将刀柄握碎。 原来是这样。 他才是最傻的,竟然以为楚栩云是那种会把玩笑话当真的傻子。 原来只是因为纪怜洲说不想听到自己说话,所以楚栩云十几年不再开口说半个字。 郁逞眼前黑了黑,头痛欲裂,几乎站不稳。 一只手轻轻牵住了他。 楚栩云抬眸看向纪怜洲,认真而郑重的摇了摇头。 不是的,世上真的有无言道,跟怜洲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真练出来了,无言道言如真金,与佛家闭口禅相似,可使心境突飞猛进,道成者一日筑基半年结丹,两年化出元婴。 奇怪,这么好的修炼道法,怎么就没人信呢? 第17章 慢慢听 见他摇头,纪怜洲无奈地叹息道,“阿栩,可以了,你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楚栩云还想解释什么,身后的郁逞却忍无可忍。 “说够了没有?” 杀意很重,楚栩云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郁逞身上魔气暴涨,他从前只在那些暴怒的魔头身上察觉过这样的魔气。 他连忙挡在他们二人中间,拦住郁逞。 “仙君,”郁逞垂眸望向他,手心的魔刀燃起火焰,低低道,“我的妒心很重,你早该清楚。” 他实在算不得什么良善之辈,先前之所以一再不杀纪怜洲,只不过是怕逼得楚栩云太甚。 任何人在楚栩云心里有一席之地,郁逞都无法忍受。 原先只是想靠近他一点点,再后来,靠的越近,楚栩云越是忍让,越是纵容,他想要的也越多。 贪心不足。 “放肆,郁逞,你就是这么跟救命恩人说话的?”纪怜洲并不介意郁逞如何对待自己,可他不该对楚栩云这般态度,“当初不是阿栩,你早已死在魔域,成了前代魔尊的刀下亡魂!” 从前他是见过郁逞几次的。 第一次见,他便知道此子日后必成大患,不应久留,果不其然,如今将阿栩残害至此,实在是忘恩负义冷血绝情之辈。 “我如何与夫人说话,轮到到你来置喙?”郁逞一把将楚栩云揽进怀中,眸光落在楚栩云的脸上,手上魔刀指向纪怜洲,“仙君,那无言道当真是为他而修的?” 楚栩云赶紧摇头。 郁逞轻笑了声,“你还是要护他。” 顿了顿,他冷淡抬眸,漠然道,“今日你不开口说话,我便把纪怜洲杀了,你少说一个字,我便多砍他一刀,说与不说,都由你。” 楚栩云缓缓睁大眼睛,刚想伸手拦他,却被纪怜洲打断。 “若你当真以为赢得了我,那就来吧。”纪怜洲眯了眯眼,指尖为长剑附上一层凛冽的剑气,“阿栩,我替你除掉这忘恩负义之徒。” 夫人?竟敢如此羞辱阿栩,阿栩心底不知该有多恨他! 剑拔弩张之际,楚栩云额头冒了层细汗。 无言道已破过几次,再破下去,他得修炼很久很久才能补回来。 可是怎么办,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最喜欢的郁逞和最要好的怜洲刀剑相对,必须要解开误会才行。 楚栩云心下焦急,正好对上纪怜洲朝自己投来的目光,好似在说,放心,有他在。 楚栩云:…… 有了! 劝不动郁逞,那就劝怜洲嘛。 他忽地抓住郁逞的手,把人拉回身侧。 郁逞眉头紧蹙,刚想劝楚栩云别再阻挠自己,胸口却忽然攀上来一只手。 他短暂怔愣片刻,脚下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只能望着楚栩云靠近过来,捧住了他的脸。 唇上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刹那间,魔刀上熊熊燃烧的烈焰一瞬被浇熄,郁逞呆滞在原地,任由楚栩云青涩而急切地攀吻,眼睛缓慢睁大。 没有半分技巧可言,楚栩云从未主动亲吻过别人,与其说是亲昵的吻,倒不如说更像是在轻哄。 楚栩云,在哄他。 “阿栩……”纪怜洲震撼地看着他,手上的剑在斩杀上千魔修时未曾发抖,却在这一刻抖得厉害。 楚栩云听到他的声音,连忙松开了郁逞,回头看向纪怜洲,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垂下眼。 应该都冷静下来了吧。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纪怜洲不可思议地低声喃喃,“他是男子,是郁逞,是十三岁起你亲自照顾抚育的人,更何况,他还是将你囚于魔宫的魔修。” 郁逞抿了抿唇,长刀垂在身侧,耳尖渐次染上一抹绯红。 现在无论纪怜洲说什么他都没感觉了。 说来也是,他跟楚栩云都是马上要成亲的人,何必在意区区一个纪怜洲,实在是太过狭隘。 仙君的确心里有他,先前护着他,现在又主动在纪怜洲面前吻他,一切已经很明显。 他要大度一些,成亲之后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总是逼迫仙君,仙君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很累。 受点委屈没什么,只要仙君心底惦念他就是了。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20节 郁逞唇角难以掩藏的笑意,让纪怜洲脸色更青几分。 “阿栩,说话,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不明白。” 楚栩云见他还不明白,咬了咬牙,刚要抓住郁逞再亲一口,却被郁逞轻轻拦下,分外懂事地开口,“仙君,还有外人在场,等剑仙走了你我再亲密不迟。” 楚栩云:……? 郁逞怎么突然变了。 难道是觉得在怜洲面前做这种事很羞涩么,好吧,那他换一种办法。 楚栩云伸出手,轻轻解开了郁逞的衣襟。 “仙君,且等一下……” 这下轮到郁逞额头微微冒汗,“纪怜洲还在,等他走了我们再……” 纪怜洲紧咬牙关,实在看不下去,“阿栩,够了!” 虽不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但也还有他这双眼睛盯着,阿栩怎会做出这种事。 难不成真的被郁逞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魔蛊,迷惑了心智? 楚栩云却忽然抬头,看向了纪怜洲,从郁逞的衣襟深处缓缓取出了什么。 纪怜洲郁气未消,目光落在那东西上,瞬间哑了嗓子。 ——那是楚栩云的阿娘生前送给他的生辰礼,亲手雕刻的、独一无二的祈福玉坠。 阿栩对那玉坠珍惜无比,分明是挂在剑柄上的玉坠,从不肯拿出来,只小心翼翼地贴着心口佩戴。 纪怜洲从前还打趣过他,莫不是要把那玉坠交给未来的心上人当传家宝物。 可阿栩对情事向来不上心,他还以为此生再无机会看到那玉坠了,没想到,再见到那玉坠,却是在郁逞的颈子上。 还有什么不明白。 阿栩他是真心想跟郁逞……结为连理。 这四个字,纪怜洲光是在脑海里想了想便觉眼前一黑。 怪不得一再阻拦他对郁逞动手,怪不得李焚鹤说师尊不愿离开,怪不得来之前宗主严词明令他必须把阿栩给绑回去。 “你真是……”纪怜洲甚至不知要说他什么好,喉咙里的话翻来覆去,竟都噎在半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你究竟是怎么了……” 苍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那自小天姿强大,内敛性纯的兄弟手足,竟然会误入歧途,喜欢上一个魔修。 “仙君自然是心悦于我,想跟我成亲。”郁逞心情大好,饶有兴致地答了他的话,“你大可放心,日后我会好好照顾仙君,至于那无言道,你也一概忘了吧,仙君并不是因为你才修炼,想必只是他沉迷修道,自己潜心研究出来这门道法而已。” 楚栩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郁逞还是懂他的,把他想说的全说了。 纪怜洲根本不理会郁逞,直勾勾地盯着楚栩云,“那宗主那里,你要如何交代?” 楚栩云身形一僵,心虚地挪开了眼。 “你没有想过,宗主和你父亲得知之后会如何勃然大怒,还是没有想过,你当初修道的初心是为了斩妖除魔?” 他想过的,只是…… 楚栩云低垂下眼睫,指尖微微蜷起,不知如何回应。 “千劫尽,你徒弟给我的。”纪怜洲自腰间解下那把千劫尽,远远地扔还给楚栩云,声音很沉,“他还在盼你回去,你自己抉择罢,今日是跟我走,还是继续沉溺情爱,留在郁逞这个魔修身边。” 话音落下,郁逞心头倏然一紧,“你把我当什么,我的人,你说要带走就带走?” 楚栩云沉默不语,良久,他从怀里取出一张薄纸,递向纪怜洲。 “怜洲,我只说一遍,我不会走。” 他抬起眼,无比认真地道, “我是自愿留下。” 这是最后一次开口,此后他不会再为此事解释了。 这封信是他早就写好的,想着如果有一天怜洲还是来到魔宫,他就把信交给怜洲,让他带回去给宗主看。 他的声音分明极轻极低,好似一阵缥缈的风自耳边吹过,却那样清越,有着无法忽视的穿透力。 纪怜洲登时怔愣在原地,不自觉便接下了那张薄纸。 他将上面每一行字仔仔细细看过,倏忽抬起眼,神色复杂地望着楚栩云。 许久,才开了口,“我知道了。” 纪怜洲走了。 郁逞没拦他,更准确的说,是压根没想起来拦他。 他看着楚栩云轻车熟路地褪去外衣,躺回柔软的床榻上。 耳根仍像被火苗撩着一般,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出现方才楚栩云的话。 他说他不会走,是自愿留下的。 郁逞从不敢想会有今天这么一日,楚栩云亲口说他自愿留在自己身边。 自从把楚栩云掳回魔宫,每一天都好像在做梦一样。 他小心地靠近楚栩云,躺在楚栩云身边,魔宫内的烛火无风自灭。 月上梢头,虫鸟在窗外低鸣。 寂静的夜色里,郁逞的声音在耳畔传来。 “仙君,那无言道什么时候才算道成?” 楚栩云打了个哈欠,在被窝里摸了摸,摸到郁逞的胳膊,缓缓抱住,没有回答他的话。 郁逞心头猛然漏跳一拍,一动也不敢动,低声道,“我不是觉得你修无言道不好,我是想,要是每一日都能听到你说话就好了。” 每次楚栩云一开口,他的心就跳得好快。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想听楚栩云说一说,为什么想留下来,是不是真的因为心悦于他,又是自什么时候开始的。 太多问题,他迫切地想听楚栩云亲口回答,一刻都快忍不下去。 良久,没能如愿得到答复,郁逞偏头看去,发现楚栩云双眼紧闭,居然早已睡熟了。 他叹息一声,又兀自低笑。 就算是骗他,他已经当真了。 时日良多,哪怕楚栩云一年只可以说一个字回答, 他慢慢听。 * 太清宗。 李焚鹤望着门外面色黑沉,披星戴月赶回宗门的纪怜洲,愕然地道,“剑仙师叔,师尊呢?” 纪怜洲没有回应。 “师叔你该不会也被那郁逞给……”李焚鹤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要是连纪怜洲都输了,这世上还有人能管得了郁逞吗? 纪怜洲脸色更黑,“我没有跟他打。” 李焚鹤没察觉到他的神色,一想到楚栩云还在郁逞的魔爪,忍不住急切道:“剑仙师叔,我好歹都跟郁逞过了几招呢,你怎么打都没打,早知我还不如留在魔宫……” 纪怜洲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李焚鹤,露出一个气极的笑容,答非所问道:“你师尊要成亲了,记得置办些礼物,届时与我一同去喝喜酒。” 李焚鹤:? 第18章 状元郎 翌日。 楚栩云睁开眼,难得在身旁见到了郁逞。 以往每次醒过来郁逞都不在。 郁逞的侧脸很好看,熟睡的时候面容柔软,眼睫纤长,像是两把小小的羽扇轻遮在脸上,怎么看也不像魔修。 “醒了?” 郁逞早已察觉到楚栩云的视线,他早就醒了,只是喜欢听楚栩云的呼吸。 昨夜是他这么多年来睡得最好的一夜,不用担心楚栩云会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悄然离开。 楚栩云从软榻上爬起来,清晨的阳光柔和温暖,是适合睡懒觉的好天气。 可是今天他有正事要做。 半晌。 郁逞捧着一张薄纸,缓缓抬起眼,有些艰难地开口,“你要带我回家?” 薄纸上只写了一行字—— 跟我回蓬莱仙岛老家。 楚栩云点点头,稍顿片刻,又微微歪头看向郁逞。 难道郁逞不愿意么? “我不是不愿。”郁逞仍捧着那张薄纸,神色复杂,“我只是……” 害怕。 他从没想过要跟楚栩云回家这种事,他知道楚栩云老家是有一位父亲的,那位父亲曾经到过太清宗一次,只是送来一些自家种的瓜果蔬菜便匆匆离开了。 当时他在人群中遥遥见了一面。 只那一面之缘,就让郁逞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21节 因为楚栩云的父亲那次来,是来催促楚栩云尽快找个好女儿家成亲的。 当时的楚栩云已是太清仙君,主掌一峰事宜,却被楚父耳提面命,要求他必须尽快成亲,还带了一本比太清宗门规还厚的相亲册录。 虽然楚栩云看也没看就扔进了角落,可那件事却像一根刺一直深深扎进郁逞的心里。 他唯恐有一日会看到楚栩云听从父亲的话和别人成亲。 “仙君……”郁逞捏紧那张薄纸,低声道,“令尊恐怕不会想看到我。” 话音落下,楚栩云从他手心抽出那张薄纸,递上一张新的。 郁逞垂眸看去,陡然哑了嗓子。 “你确定这样可以?” 楚栩云认真地点头。 这就是他想出来的最好办法,只要郁逞能够伪装成好学书生,不暴露魔尊身份,他阿爹一定会喜欢郁逞的。 最好还是那种高中过功名的,状元什么的,阿爹肯定会把郁逞当成自己亲生儿子一样心疼。 对上楚栩云那双笃定的眼睛,郁逞倏忽有些想笑。 不知怎的,他莫名觉得这样的楚栩云有些单纯可爱。 把这个词用在楚栩云身上,郁逞越想越有趣,下意识笑出声。 他实在有些不太适应,楚栩云和可爱二字搭在一起,他怕不是疯了。 只是,这真的是太清仙君想出的办法? 还是说,知父莫若子,在楚栩云心里,楚父当真就这么好应付? 郁逞抿了抿唇,忍住笑意,轻声道,“好,我可以去。” 楚栩云松了口气,还没松完,又听郁逞开了口,“但是,我必须事先说明一件事。” 什么事? 楚栩云焦急地抬眼看他。 快答应吧,郁逞,不然咱们赶不上两天后大好日子成亲了。 “就算届时令尊不接受我,仙君与我的亲事仍必须要照常进行。”郁逞只有这一点不能妥协。 万一到时楚父不答应他们在一起,楚栩云又听从了父亲的命令,郁逞岂不是所做的一切全部白费。 话音落罢,郁逞定定地望着楚栩云,“仙君若答应我,我们立刻启程。” 闻言,楚栩云长抒了一口气。他还当是什么重要的事,原来是担心这个。 阿爹不会不喜欢郁逞的,小时候阿爹就巴不得他能金榜题名。 阿爹最喜欢读书人,尤其还是郁逞这样长得就很道貌岸然的读书人。 不对,道貌岸然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总之,阿爹是庄稼汉,不懂那么多,只要郁逞随便做两个诗句,阿爹就会喜欢他的。 “仙君?” 郁逞的声音在身前传来,楚栩云猛然回神,连忙点点头,又伸出手,轻轻勾住了郁逞的手指。 拉钩。 拉钩了就说定了。 郁逞眼睫微颤,脑海里浮现出多年前某个场景,楚栩云也是这样勾住他的手指跟他约定。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手心缓缓握住楚栩云的手,十指紧扣,郁逞轻声叮嘱, “仙君不许再把我当孩子,要当成夫君,记清楚。” 楚栩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的确没考上状元,但他只是笨了点,不是傻子。 他怎么可能把郁逞当成孩子,哪有身长九尺的孩子。 真是奇怪。 * 蓬莱仙岛在极南之地,岛缘常年被荷花包围,岛上的百姓以打渔为生,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苍茫茫的海,舳舻千里。 到达仙岛时已近傍晚,此时暮色四合,云蒸霞蔚,海与天的边界淹没在熔金落日中,荷花含羞盛放,颜色更红。 乘着飘摇的小船,郁逞和楚栩云静默地欣赏漫天的美景。 直到郁逞忍不住打破寂静, “原来仙君的故乡这么美,不愧为仙岛之名。” 楚栩云怔忡地望着不远处的岛屿,离得越近,反倒有些不敢相认,分明离家时的场景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可一晃过去,已经十几年了。 童生试落榜之后,他就背着包裹行囊离开了这里,不顾阿爹的反对,去找宗主。 顿了顿,楚栩云在心底悄悄把宗主二字改成哥哥。 这里不是太清宗,他可以喊哥哥。 “如果有一日可以长住在这里就好了,一定是件惬意美事。” 郁逞的话让楚栩云心口一颤。 从前他总以为老家把他困在这里,可仔细想来,困住他什么呢? 船靠了岸,荷花开的茂盛,几乎让人看不见倒影,郁逞率先下了船,规矩地伸手扶楚栩云下来。 甫一下船,周遭的渔夫们尽皆朝他们投来目光。 蓬莱仙岛灵气蓬勃异常,凡人难以靠近,更不要提外人,只有土生土长的蓬莱岛人体质特殊,没有灵气法力也能生存在这里。 “楚家阿栩?” 有人认出了楚栩云的模样,紧接着其他人都反应过来,激动地围上前来。 “真的是阿栩呀,听说你现在已经是太清仙君,真出息,老楚家有两个这么厉害的儿子可真是撞大运了!” 楚栩云霎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从前就不太擅长跟热情的村民们交流,大家也没有介意,只当他是年纪小怕生不爱说话。 “这位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好奇地看向他身边的郁逞,楚栩云脑海空白了一瞬,他修了无言道,要怎么解释? “我是仙君的好友,名叫郁逞。” 郁逞声音很平静,把楚栩云心中的波澜也奇异地抚慰平整。 在没有成亲之前,他们现在的确算得上是好友吧。 “原来如此,你也是太清仙宗的弟子?”没有修为的人很难进入仙岛。 郁逞颔首,一并应下。 见楚栩云一直一言不发,有人识趣地扬声道,“快别拦着阿栩了,赶紧让阿栩回家跟老楚团圆啊!” 渔民们笑着答应,渐渐散去。 楚栩云终于松下一口气,缓缓牵住身侧郁逞的手,才发现郁逞的手心也微微冒了些细汗。 原来郁逞也不擅长应付这种事。 郁逞其实并未在意方才的村民问了什么,他是紧张。 马上就要见到楚栩云的父亲,第一句先说什么? 楚家的茅草小屋门前,楚栩云推开门,回眸看向郁逞。 “进去吧,我准备好了。”郁逞淡声道。 楚栩云信以为真地点点头,走进家中,郁逞就紧随其后。 小院的梧桐古树下,一张摇椅在树荫下吱吱嘎嘎地摇晃,摇椅边几只嫩黄色毛茸茸的小鸡正在啄米吃。 男人躺在摇椅里,脸上蒙着一只比头还大的蒲扇。 “谁?” 一道苍劲声音响起,明明没有摘下蒲扇,却能察觉到楚栩云和郁逞的靠近。 郁逞犹豫片刻,在楚栩云坚定地目光中,缓缓开口,“见过伯父。” 话音落下,楚父猛地把蒲扇从脸上扯下,眸光如鹰,却没有看向郁逞,而是紧紧盯住了楚栩云。 “我问你把谁带回来了?” 楚栩云身形一僵,纠结片刻,还是忍住没有开口。 “哑巴了?” 楚栩云无助地抬眼看向郁逞。 郁逞立刻会意,低声解释道,“我叫郁逞,此行前来是有要事要与伯父商量。仙君修炼了无言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口说话,伯父问我即是。” 话音落下,楚父终于把目光投向了郁逞,淡淡道,“你身上为何会有魔气。” 郁逞一时哑然。 楚家人难道天生都会修炼? 他来之前已经事先掩盖了魔气,居然还是被发现了。 “或许是在跟仙君除魔时不小心沾染上的。”郁逞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楚父默了默,不知信是没信,起身走进屋中,撩开茅草帘子,“进来吧。” 楚栩云跟郁逞对视一眼,两人跟着走进了小屋内。 小屋的陈设简单而古朴,处处透露着主人的节俭干净。 “坐。” 郁逞和楚栩云规规矩矩坐在楚父对面,恭敬地接过楚父沏的茶水,忽听楚父又开了口。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22节 “郁逞,我怎么没在太清宗见过你?” 当时郁逞在人群中,楚父没见到他也属正常。 郁逞从善如流地回道,“我现在已经不在太清宗了。” 闻言,楚父挑了挑眉,抿一口茶道,“是么,那你如今在哪高就?” 郁逞眉头微皱,还没来得及想出答复,就见楚栩云突然从怀里取出一本书,递到了楚父的手心。 “你是状元郎?”楚父眼前一亮,连茶水都搁下不再喝了,看向郁逞的眼神瞬间不一样起来。 郁逞不明所以地愣了愣,只见楚父翻过那本书来,书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 《郁氏春秋——新科状元郁逞所著》 郁逞:……什么东西? 第19章 白眼狼 这真的不会露馅吗? 郁逞困惑地看向楚栩云,楚栩云却已悠哉地品起茶来。 放心好了,阿爹很好糊弄,他一看到状元两个字肯定就会相信的。 “我们家阿栩真是交了个厉害的朋友,整个蓬莱仙岛还从来没见过状元郎。”楚父站起身来,笑容满面地给郁逞亲自斟茶,和刚见面时简直判若两人。 郁逞起身接下,猜测大抵是蓬莱仙岛没有外人出入,自给自足没有争斗,所以这里的人才如此单纯天真。 “伯父过奖,不及仙君分毫。”郁逞还是把戏演了下去。 听到他的话,楚父忽地冷哼了声,“他啊,从小就不听话非要修炼,要我说还不如考一门官职做做,那才叫光宗耀祖呢。” 楚栩云习以为常地小口抿茶,把阿爹的话尽数当做了耳旁风。 “仙君法力高强惩恶扬善,为民除害,能做的事更多。”郁逞不明白为什么楚父要把楚栩云说的一无是处。 修仙者比起读书人,不应该是前者更光宗耀祖么? “不提了,反正我说什么他也不会听。”楚父瞪了一眼闷声不吭的楚栩云,又转头看向郁逞,“回来一趟路上累坏了吧,先吃饭吧。” 郁逞点了点头。 楚父很快做了满桌子的好菜,还特地把院子里的老母鸡给宰了,煮了好大一锅香喷喷的鸡汤。 甫一看见鸡汤,楚栩云顿时没了喝茶的心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鸡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要说回家有哪些最开心的事,第一件肯定是阿爹做的鸡汤。 阿爹的手艺,所有街坊邻居都交口称赞,出了蓬莱岛哪里都找寻不到一样的滋味。 楚父自然注意到他灼灼的视线,轻嗤一声,“就惦记着吃,什么时候能改改这贪嘴的臭毛病?” 话音落下,楚栩云立刻抬起头,脸上爆红一片。 郁逞还在呢,阿爹你不要什么都往外说呀! 他连忙转头看向郁逞,郁逞似乎也很惊讶,偏头看向了楚栩云,“我竟不知……” 楚栩云一把将那鸡汤推到了郁逞面前。 他不吃了。 这样就不算贪嘴了吧。 “还算有点眼力见,知道把菜搁到客人面前。”楚父好像对楚栩云的一举一动都看不顺眼,总要找个机会训斥一番。 郁逞望着面前的鸡汤,忽然有些想笑。 他在想,是不是在自己的父亲面前,让楚栩云可以放松地变成一个小孩? 不然他怎会又萌生楚栩云很可爱的想法。 饭菜上齐,郁逞一边规规矩矩地吃饭,一边夸赞楚父的手艺,余光却见到楚栩云脸色不虞地闷头扒饭。 他暗自低笑了声,用筷子夹起鸡汤里最肥美的鸡腿,轻轻搁进了楚栩云的碗里。 望着眼前兀然出现的大鸡腿,楚栩云的眼睛微不可察地亮了亮,美滋滋地吃起来。 这是郁逞给他的,不算他自己想吃。 对座,楚父在郁逞和楚栩云之间交替看过,眸光渐深。 “对了,”郁逞忽地抬起眼,看向楚父,“伯父,我和仙君此行回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同伯父商量。” 饭桌上是最适宜开口的时机,吃过饭再说就不合适了。 楚栩云正用筷子费力地扒着鸡腿,听到郁逞的话,动作陡然顿住,莫名开始紧张。 阿爹能答应吗? 阿爹会不会生气? 阿爹生气可是很吓人的。 “吃饱了?”楚父答非所问地看向他。 郁逞犹豫片刻,回道,“吃饱了。” 楚父忽地起身收了筷子,把楚栩云从角落里拽了出来,“去去,客人吃饱了你还吃。带着客人去外面逛一逛,看看蓬莱的风景,没有一个时辰不许回来。” 楚栩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和郁逞被推出了门外。 两人面面相觑。 郁逞低笑了声道,“仙君的父亲实在热情,我还没来得及说完,看来只能等一个时辰后再说。” 楚栩云不大高兴,不仅因为郁逞没说出口的话,还因为那个没啃完的鸡腿。 阿爹就是这样,对外人热情,对他嫌弃。 他叹息一声,还是乖乖带着郁逞在家附近闲逛。 蓬莱仙岛没什么好玩的,这里和外面没什么区别,这里有的外面都有,这里没有的外面也有。 硬要说的话,就是这里的灵气蓬勃充沛,孕育出了许多能人异士,就连路边的野狗都强壮得很。 楚栩云是其中佼佼者,很多修仙之人也会搬来这里扎根修炼,或是闭关学习,纪怜洲一家当初就是从外搬来的,即便在外来修炼者里,楚栩云仍然是天赋最为强横的存在,像是上天赐予这片土地的礼物。 虽然楚父不这么认为。 在看到捏着糖人的筑基期小孩后,郁逞由衷感叹一句,“人杰地灵诚不欺我,只有这样的地方,才会出现仙君这般人物。” 楚栩云没回答,他觉得自己与别人并没什么不同,除了修炼外,他什么都比不过别人。 眸光一转,郁逞倏忽看到不远处有两三条野狗正在梧桐树下撕咬着什么。 他还没看真切,楚栩云却已经快步走上前,哄散了那群野狗。 待郁逞走近时,楚栩云半蹲在地上,那双从来清冽的眼眸,流淌出如庙堂菩萨般温柔而心痛的悲悯。 在他身前,是一只已经被尖牙利爪撕扯得满身是血的狸猫。 郁逞登时怔在原地,看到楚栩云抬起眼,求助般望向自己。 只是……他也没有办法。 他不是修仙之人,堕入魔道之后,早已不再修习正道术法,他的魔气没办法救下任何生命。 良久,郁逞还是在楚栩云执着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尝试把手心的魔气渡给濒死的狸猫。 虽然不能让它和从前一样,但好歹能活下来。 狸猫的身体在魔气中逐渐变化,双眼变成异瞳,它已经不再是只普通狸猫,勉强算得上是一只低阶魔兽。 小猫悠悠转醒,从地上爬起来,像是还不清楚状况,见到眼前两个陌生人瞬间炸了毛,随后警惕地转身跑远。 “白眼狼。”郁逞低声道。 楚栩云听到他的话倏忽抬起头,眼角微弯,轻轻地笑起来。 笑得那样好看,好像天地间一瞬都空白了似的,只剩下楚栩云浅淡的笑容和温柔的目光。 郁逞愣愣地望着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多年前的画面。 那日暴雨倾盆。 天公大怒,魔域的野风不断呼号着。 雨水和着漫山遍野的鲜血,化作一条蜿蜒流淌的河流,又像一只吐着赤红信子的毒蛇,攀附在狰狞的土地上。 十三岁的郁逞在死去的母亲冰冷的身前,执拗地用身体为她遮风挡雨。 母亲是人类,在魔域混战的第一日便被杀红眼的魔修乱刀砍死,肢体碎了一地,郁逞找到她时,已连母亲原本的样貌都分辨不出。 他哭了整整三天,直到眼泪流不出,郁逞擦干眼泪跪在母亲面前,循着记忆里那个温柔的身影,一点点把母亲拼凑起来。 雨好大,冲去了母亲脸上的泥巴,她还是那么漂亮温柔,安静地阖着眼。 郁逞自幼生在魔域,不知道什么叫入土为安。他觉得母亲还没死,只是睡着了。 于是郁逞日复一日守在母亲身边,渴了喝泥潭里的雨水,饿了吃山里的草根,一直到楚栩云的到来。 楚栩云奉命除魔,途径此地,恰巧看到了草丛里像受伤小兽般的郁逞,以及郁逞母亲的尸首。 他可以把枯萎的花复活,却没有能力让郁逞的母亲再睁开眼睛。 兴许是想起当初守在母亲灵堂里的自己,也兴许只是善心作祟,楚栩云思考片刻,便朝郁逞伸出手。 郁逞浑身上下都在警戒他的靠近,像只随时会炸毛的小猫。 楚栩云沉默地望着他,半晌,在郁逞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他说,别怕。 楚栩云温柔地把郁逞抱进怀里,尽管那时他也才刚满十八岁。 他认认真真地对郁逞道,“你阿娘已经不在了,她的灵魂在天边看着你,刚刚她告诉我,不想再看到她的儿子难过,你会听阿娘的话么?” 郁逞定定地望着他,吐出一个字, “滚。”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23节 楚栩云似是有些尴尬,他不再多言,趁郁逞还没动作,飞快伸手点了郁逞的穴道,强行定住郁逞。 然后在郁逞冷冰冰的注视下,用法术把他的母亲恢复原貌。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死者不能复生,但完完整整的死去,或许能够慰藉生者。 郁逞果真不再用眼睛死死地盯着楚栩云,似乎终于明白了对方要做的事不是坏事。 楚栩云解开了他的穴道,低声道,“你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让阿娘入土为安,然后跟我回去修习法术?” 郁逞只想了一息时间,便转身在母亲的身前叩首磕头,而后紧紧抓住了楚栩云的手。 他发誓要学法术,用尽一切办法,把魔修全杀了,杀光杀尽,总会有替母亲报仇的那一天。 只是后来,很多事情不由他想。 手心相握的瞬间,楚栩云笑了,就像他现在对自己展露的笑意一样,恬淡温善。 他轻柔地摸了摸郁逞的脑袋,夸赞道, “乖孩子。” 十三岁时的郁逞抬头看他一眼,在心底暗暗道, 神经病。 只比他大几岁而已,装什么? 思绪收回,郁逞再看向楚栩云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地挪开眼,心虚地低咳一声,“仙君,遇到你真好。” 楚栩云歪头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郁逞却无视楚栩云困惑的目光,无论如何也不再解释了。 ——险些忘了,初见之时他和这狸猫一样,是个十足十的白眼狼。 第20章 性子像我 约定好的一个时辰终于在闲逛中度过。 郁逞很喜欢和楚栩云一起在街道间树荫下漫步的感觉,最重要的是可以和楚栩云一起,做什么都好。 二人立在茅草屋前,推开门,楚父仍在那张摇椅上乘凉。 “回来了,进屋说吧。” 楚父神色平静,没有看他们一眼,转身便走进了屋里。 郁逞眉头微蹙,敏锐地察觉到楚父的不对劲,回头看向楚栩云,楚栩云却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般,跟在楚父的身后就要进屋去。 足靴还没越过门槛,楚栩云便被楚父拦住,“你在外边等着,我跟郁逞说几句话。” 话音落下,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强烈。 郁逞没有多言,和楚栩云相视一眼,便跟着楚父走进屋里。 桌上的茶水已然凉透,楚父坐在桌边,将茶水倒去,换上一壶陈年老酒。 “谢伯父。”郁逞不喜欢酒的味道,却还是硬着头皮接下楚父递过来的酒,想要开门见山地把此行来意说出来,“此次来见伯父,是有一件事想说,我和仙君……” 楚父抬眼瞥他,低声道,“我早知道了。” 闻言,郁逞脸色微顿,还未等细想出是哪里露出了马脚,又听楚父淡淡道,“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 郁逞:……? 很早之前是什么意思? “阿栩这孩子,别看他表面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他比谁都要倔。”楚父将茶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叹息了声,“阿栩是我第三个孩子,我家的孩子自小就和别人家的不同,你既然曾经在太清宗修习过法术,应当认得阿栩的二哥,楚耀,如今他已是太清宗主。” 郁逞错愕地望向楚父,他从未听说过太清宗主是楚栩云的哥哥。 “在阿耀之前,我还有一个孩子,那孩子名叫楚峥。”楚父眼底划过一丝隐痛,抬手将面前的杯子再次斟满,“许多年前,阿峥是我楚家第一个离开蓬莱岛的孩子,他天赋异禀,和阿耀阿栩一样,自小就表现出极强的灵气,他告诉我,他要修炼成这世间最厉害的人,斩妖除魔,保护弱小。” 和楚栩云一样。 楚家人的品性如出一辙。 “可是,刚离开蓬莱岛不久,阿峥就死了。”楚父强忍住声音的颤抖,低低道,“他是在除魔卫道的路上被魔修群起而攻之,死无全尸。” 郁逞沉默下来,他的母亲也是被魔修害死的,那时魔域混乱,世间死了太多人。 楚父再饮一杯,“阿峥死后,很快阿耀也瞒着我们离开了蓬莱岛,我们遍寻不见,一度以为他也死了,直到阿栩出生。” 阿栩和他的哥哥一样,相貌相似,天份相似,甚至要更强几分。 楚父和楚母都觉得可能是死去的阿峥把自己所有最好的一切都托生给了这个弟弟,可他们不想让阿栩再走阿峥的路。 修仙并非一帆风顺,大道坦途,稍有不慎便可能葬身异乡。 于是楚父和楚母想让楚栩云用功读书,就算当不成拯救世人的救世主又如何,当父母的,只要他安安稳稳地过完此生就好了。 命运多舛,楚栩云生来对修炼的兴趣要高过一切。 楚父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拦不住他。 果然,童生试落榜后,楚栩云也离开了蓬莱岛。 “骂他没有用,他什么也不会听,哪怕真的听到,想做的事他也一定会去做,”楚父长长地叹息一声,“性子像我。” 郁逞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嘴唇翕动,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楚父低声道,“上一次我阻拦他,他一走就是十几年,这一次,不敢拦他了。” 他抬起眼,看向郁逞,“方才你们出去时,我想了很多,阿栩他瞒不住事,我大概知道你是来说什么的。” 郁逞的心陡然提起,强作镇定道,“既然伯父已经猜出,那我只好如实交代,我对仙君的确一片真心,仙君待我也是一样,请伯父成全。” 话音落下,楚父默然颔首,有些感慨道,“我自然知道阿栩也喜欢你,阿栩房中藏着掖着不肯示人的那张画像,画的是你吧?” 郁逞:?? “什么?”郁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楚父轻嗤一声,“行了,别演了,我早在四年前就见过他宝贝那画像,我要看他还不肯给我看,我这打眼望过去,就知道那画上身形是个男人。” 这也是后来为何楚父专程跑去太清宗,耳提面命楚栩云早些与女子成亲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千拦万阻,还是没挡住——楚栩云直接把人带回家来了。 见郁逞面色不对,楚父也多了几分不确定,思虑片刻,轻轻吸了口气道,“怎么,不是你啊?” 郁逞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倏忽缥缈了几分,脑海内一片混沌。 四年前,楚栩云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每日见面也只是点头擦肩而过。 所以画像上……是谁? * 天光和煦,楚栩云躺在阿爹的摇椅上,随手抓起米袋里的小米撒落在地,小鸡围在他脚边,一切都舒适极了。 从前他总想逃离这里,去需要自己的地方。 可今日才恍然忽觉,其实这里也是需要他的。 天上的鸟儿需要他,地上的小鸡需要他,阿爹也需要他。 做了多年太清仙君,如今魔域在郁逞的手心逐渐安定,楚栩云也渐渐没了事做,除了教徒弟就是教徒弟,太清宗成为另一个困住他的地方。 他现在有更想做的事,那就是跟郁逞在一起。 楚栩云一点也不担心郁逞,他知道阿爹一定会喜欢他的,因为郁逞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孩子。 魔修和读书人,两者只是身份不一样罢了,做的事没有错,那就不是坏人。 只是……怎么聊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他快要被太阳晒得睡着了。 “阿栩,”楚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楚栩云立刻起身,回头望去,只见楚父摸着胡子,眸光忽闪,干咳了声道,“你和郁逞今晚留在家住么?” 楚栩云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他们时间不多,很快就要成亲了,得回去抓紧准备才是。 难道郁逞没有告诉阿爹么? 他转眸看向郁逞,郁逞脸色很白,在清透的天光下,白到近乎有种透明的感觉。 “不在家住啊……”楚父眼底流露出一缕失落,很快又掩藏起来,他撇开脸,低声道,“那你带郁逞去祠堂转一圈就走吧。” 祠堂? 楚栩云眼睫微颤,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阿爹同意了,阿爹真的同意了! 带郁逞去祠堂的意思就是去见阿娘,见过阿娘,就算他们都同意楚栩云和郁逞在一起。 郁逞究竟说了什么,居然这么快就让阿爹对他这么满意。 可既然一切顺利,为何郁逞看起来并没有多么高兴? 楚栩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等待郁逞自己开口。 两人告别楚父,并肩走在田间小道上,楚栩云小心翼翼偏头去看郁逞,想知道楚父跟郁逞聊了什么。 郁逞察觉到楚栩云的视线,忽然伸出手,紧紧牵住了他。 他想通了,不管画像上的人究竟是不是楚栩云的心上人,他也一定要和楚栩云成亲。 就算楚栩云心里真藏着某个人也无所谓,郁逞自认他现在得到的一切都并非名正言顺,既然一切本就是自己偷来抢来的,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楚栩云的心也必须属于自己? 他已是马上要成为楚栩云夫君的人,何必在意多年前的一张破画,说不定那破画早就被楚栩云丢在了不知什么地方。 他要大度。 不过,大度归大度,郁逞倒是很想知道一件事,那画上的人……到底是姓纪的,姓李的,还是姓殷的? 当然,只是想问清楚罢了,没有要弄死谁的意思。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24节 第21章 师娘 祠堂内,阿娘的灵牌日日擦拭,整洁如新。 楚栩云已记不得多少个年头没有见过阿娘,记忆里母亲的模样已经渐渐模糊,只记得她那温柔的声音,教他读书识字,教他做人道理。 他恭敬地跪在灵牌前,缓慢地叩首。 阿娘,这就是郁逞。 他人挺好的,阿爹也很喜欢他,你放心。 郁逞学着楚栩云的模样,跟着跪在他身旁的蒲团上,认认真真地对灵牌叩首。 “伯母放心,我一定会比世上任何人都更要珍惜阿栩。” 闻言,楚栩云错愕地抬起头。 郁逞明知故问道,“怎么了,阿栩?” 楚栩云有些不太适应他这样唤自己,耳尖微微泛红,也故作若无其事地挪开眼。 就当没听见吧。 郁逞轻笑了声,伸手扶楚栩云起身,低低道,“我从前还以为只有纪怜洲会这样喊你阿栩,今日才知是你的小名。” 楚栩云还是装听不见。 修无言道太方便了,可以想不回答就理直气壮地不回答。 “不过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喊夫人。” 阿栩谁都可以喊,夫人只有他可以。 楚栩云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脸上更烫几分。 别在阿娘面前说这样的话,阿娘肯定会笑话他的。 他赶紧拉着郁逞离开祠堂,临走之前,若有所感地回头看向祠堂里,只见一只蝴蝶翩然飞舞,悄然落在了阿娘的灵牌上,好像在目送他们离开。 楚栩云暗暗决定,不论再忙,日后也要经常带郁逞回家来看望爹娘。 * 回到魔域,郁逞又开始准备成亲的事宜。 三天之期已经到了,明天就是最好的日子,魔宫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郁逞准备了十六套喜服供楚栩云挑选,上面的纹样图案,比楚栩云先前想到的一切都要刚加繁杂漂亮。 他一时挑花了眼,怎么也挑不出哪一件更好看,心想要是可以一次穿十六件喜服就好了。 两人正在研究喜服上的花是要海棠还是莲花时,一个魔修快步跑进殿内,附在郁逞耳边似乎说了什么。 很快,楚栩云便见郁逞脸色沉郁些许,匆匆低声道,“仙君慢慢挑选。”而后便跟着那魔修离开了。 兴许是有什么急事吧,楚栩云并未放在心上,继续欣赏自己的喜服。 而在另一边,郁逞眼眸冷冽,缓缓走进寝殿,长刀在粗粝的地面划出火星。 寝殿内,被阵法困住的人奋力挣扎,在看到郁逞的刹那,更加激动起来,“郁逞,我师尊呢!” 不错,钓到只大鱼。 郁逞面色平淡,饶有兴致地坐在桌边,倒了一杯茶,“知道我与阿栩明日成亲,来喝喜酒?” 听到他的话,李焚鹤猛然睁大双眼,“你叫他什么?” “阿栩。”郁逞不紧不慢地重复,稍顿,又低声道,“亦或是,夫人。” 李焚鹤立刻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你也配这么叫他?” 郁逞轻抿茶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再不配,如今也是要成亲了,对了,我刚去见过阿栩的父亲,伯父也同意的。” “你胡说……”李焚鹤不相信,心中一阵阵寒意,“一定是你威逼师尊的父亲,郁逞,你居然如此狠心,连师尊的父亲也不放过!” 郁逞叹息一声,“也罢,你不信就算了。” “倘若师尊真要与人成亲,那人也必定比你要好上千倍万倍,至少那人身上不会像你一般满身魔气!”听到他的话,李焚鹤再也抑制不住,身上的剑气前所未有地凌厉可怖,好像一瞬间开了什么窍门般,剑风不同以往,“你已经让他失去一切,身败名裂,尊严尽失,难道还不够吗?” “他之所以一直忍耐,是因为他怕惹怒你之后会大肆屠杀凡人。可我不怕,你杀了我,说不定可以让师尊清醒过来——明白你根本就是一只无法驯服的恶狼!” 郁逞静默地看了他一会,低垂下眼睫,轻轻转动指节上的扳指,淡声道,“画像上的人是你么?” 话音落下,李焚鹤险些被他一口气噎死,“你说什么?” 郁逞缓慢抬眸,“我问,仙君珍藏的画像,上面的人是你么?” 李焚鹤猜不透他话中意思,只觉得郁逞的神色很奇怪,莫名有一种只要他说错话,立刻就会被郁逞弄死的感觉。 师尊珍藏什么画像,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郁逞又是从何得知,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关键之处,有关师尊的安危,他要谨慎斟酌。 思考片刻,李焚鹤放弃了思考。 算了,不管,先认了再说。 “是我,如何?师尊他的确欣赏我帅气的容颜……” 他刚说了一半,郁逞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另一只手紧紧掐住了李焚鹤的喉咙,力道之大似是打算将他直接掐死,“我就知道是你。” 他发什么病? 李焚鹤完全没有料到郁逞会突然出手,毫无防备。 直到脸憋得青紫,郁逞忽地大发慈悲般松开了他,微微笑道,“我突然想到,若是让你就这么死了,仙君恐怕会记挂你一辈子,你说呢?” 李焚鹤用力咳嗽几声,分外艰难地抬头看向他,咬牙道,“就算我不死,师尊也会记挂我……” 话音落罢,又挨一脚,李焚鹤彻底说不出话了,疼得整张脸都皱巴在一起,五脏肺腑好似都挪了位。 真狠! 还不如直接掐死他呢! 郁逞笑了笑,抬眼看向殿外,“仙君方才去看喜服的布料,很快就回来了。” 李焚鹤怒视着他,不清楚郁逞到底要做什么。 然而下一刻,郁逞陡然抓住李焚鹤的手,持着长剑捅进自己的右肩。 脸侧溅上滚烫的鲜血,眼睛都被血糊住,李焚鹤不可置信地抹了把脸,“你疯了?” 不是有病为什么突然自残? 郁逞捂着伤口,面色苍白,低声道,“李焚鹤,你就这么想置我于死地?” 在他身后,倏忽传来一道杂物落地的闷响。 李焚鹤不明所以地偏头看去,只见殿门外楚栩云怔怔地望着他们。 一刹那,李焚鹤什么都明白了。 这人故意的! 还有没有天理了,刚被揍了一顿的人是他啊! “师尊,我根本没有碰他!” 不对,他干嘛要跟师尊解释,他好像就是来杀郁逞的。 算了,不管,先解释再说。 楚栩云扔下手中的一切,快步走到他们身边,颤抖着手将郁逞轻轻扶起来。 郁逞无比脆弱地靠在楚栩云的身边,自喉间咳出一口血,溅落在楚栩云的手心。 “仙君,其实……我只是太喜欢你,想跟你成亲,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楚栩云连忙抱住他,回头看向李焚鹤,李焚鹤脸上的表情极其震撼,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 “师尊,他刚刚可不是这样的!” 刚刚这人分明又是踹他又是踩他,还差点掐死他! 楚栩云深吸了一口气,眉宇紧蹙,显然是有些生气。 “师尊,他污蔑我,”李焚鹤语无伦次地解释,“刚刚他也打我了,然后突然抓住我的手用剑捅他自己。” 就算他真的是来杀郁逞的,可是这种平白被人扣一口大锅的滋味谁也受不了。 听到他的话,楚栩云的目光落在李焚鹤的脸上。 他清楚自己每个徒弟的品性,李焚鹤不是会撒谎的人,每次撒谎神态都很不自然,不会是现在这样一副再冤枉我我就去死的表情。 可是…… 真的是郁逞自己用剑伤害自己么? 万一不是,郁逞岂不是受了委屈,万一是,李焚鹤岂不是受了委屈? 正当楚栩云愁眉不展时,怀里的郁逞却颤抖着声音开口,“仙君,别怪他,我知道你心里有他,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做的不对。” 楚栩云微微睁大眼睛,一把堵住了郁逞的嘴。 在胡说什么呢? 世上哪有师尊喜欢徒弟的事? 他教导李焚鹤,李焚鹤从他这修习道法,他们之间仅限于此,除此之外,也可以说得上是楚栩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李焚鹤也忍不住道,“师尊心里有我,那不是废话么,我可是首徒,首徒你明白吗?” 楚栩云抬手敲他脑袋一下,示意他闭嘴别再乱说话。 当初教给李焚鹤那么多道法,怎么就忘记教无言道了。 听到他的话,郁逞脸色更沉,扯开楚栩云的手继续道,“我自然明白,你今日来救仙君,不就是来抢亲的么,仙君,你若执意要走,便跟他走吧。尽管双宿双飞,不必在意我的死活。” 楚栩云:…… 一瞬间,楚栩云鬼使神差般明白了郁逞到底要做什么。 他先将郁逞流血的伤口堵住,而后抬眼看向李焚鹤,一把夺过了李焚鹤手中的剑。 “师尊……”李焚鹤怔忡地望着他,声音渐次染上几分绝望,“我真的没有杀他,我只是想了,但是还没来得及做。” 楚栩云脸色极沉,剑尖对向了李焚鹤,又指向殿门口。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25节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次就算不需要怀里的石笔,李焚鹤也能看明白。 师尊这是在让他滚蛋啊。 李焚鹤委屈极了,欲哭无泪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顾不上拍,万念俱灰地跟在楚栩云身后走出殿门。 踏出门槛,李焚鹤仍不甘心地想跟楚栩云解释,却见楚栩云把剑插回剑鞘,从怀里掏出枚回元丹塞给李焚鹤。 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李焚鹤怔愣一瞬,眼泪登时掉了下来,下意识想冲上前去抱住楚栩云,却被楚栩云早有防备地一把按住脑袋。 可不能再让郁逞看到,上次就是李焚鹤抱他郁逞才会误会的。 其实楚栩云知道李焚鹤没有真的伤害郁逞,他相信任谁看了李焚鹤现在灰头土脸的委屈模样都大概能猜到一二。 郁逞肯定是因为李焚鹤总是想来杀自己而生气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想让李焚鹤永远不要再来魔宫。 楚栩云摊开手心,李焚鹤擦掉泪,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根碎了的石笔。 楚栩云接过石笔,在地上缓缓写下, “回去吧,不要再来。宗门大比临近,要勤加修习,不要怠慢。” 字太多,楚栩云费劲地写了好半天。 李焚鹤一个字一个字看过,抹掉眼泪,哑着嗓子问,“师尊,难道你真的要跟郁逞成亲?” 他现在压根没心思管宗门大比。 如果不是当初他被郁逞抓住,师尊也不会答应郁逞的威胁,更不会跟郁逞成亲。 都是他的错。 楚栩云望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期望李焚鹤能看懂自己眼中的坚定,相信自己是真心的。 见他点头,李焚鹤只觉得天都塌了。 “那我岂不是日后要喊郁逞师娘?师尊,你还是跑吧,徒儿求你了。” 楚栩云干咳了声,他的确没想到这一点,但是,跑已经跑不掉了。 还是让傻徒弟忍一忍吧,多个长辈没什么不好。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李焚鹤运气好可以有两个宝。 第22章 好主意 楚栩云哄走李焚鹤,回身看向魔宫内,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一副沉重的表情,缓缓走进殿内。 郁逞直勾勾地盯着他,明知故问道,“仙君,你把他赶走了?” 闻言,楚栩云点了点头,伸手把他扶到软榻上,小心翼翼地解开郁逞的衣襟,露出那血肉模糊的右肩伤口。 再偏两寸就是心口,命都不要了? 郁逞怎么这么傻。 “仙君,不要因为我伤了你跟他的感情,我没事。”郁逞心里已经舒畅不少,肩头这点小伤根本算不得什么。 楚栩云摇了摇头,从储物戒取出随身携带的药膏,这药膏是太清宗医修所制,有凝血止痛的功效。 指尖剜出一点药膏,轻轻涂抹在郁逞的伤口,耳边传来郁逞忍耐的微微抽气声,楚栩云眉头皱得更紧。 郁逞不知他有没有看破自己的伎俩,试探着低声道,“仙君在想什么?” 楚栩云没有回答,安静地给郁逞包扎伤口。 他是愧疚。 如果不是因为李焚鹤执意要来救他,郁逞应该也不会这样伤害自己。 都怪他让徒弟担心,又让郁逞平白受苦。 楚栩云叹息一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郁逞的脑袋。 成亲之后,他要对郁逞更好一点,至少让郁逞别再做这种傻事。 郁逞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可楚栩云的外表太具伪装性,任何情绪都看不出来。 他拿不准楚栩云是相信了自己才把李焚鹤赶走,还是为了保护李焚鹤才把他赶走。 良久,郁逞抿了抿唇,望向楚栩云为自己包扎时低垂下来的修长颈子,眸光渐深,“如果仙君心里有他,现在就可以走。” 楚栩云猛然抬头看他,又听郁逞淡声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现在不走,明天一过,你就永远别想走了。” 话音落下,郁逞的呼吸慢下来,眼睁睁看着楚栩云起身走出殿外。 他清楚自己性子古怪,常年修魔让他变得愈发喜怒无常,自私善妒,分明从蓬莱仙岛刚回来时他们还在一起挑选明日要穿的喜服,现在却要分道扬镳,分明想让他留下,却脱口而出让他走。或许楚栩云也早已忍耐不了他的脾性,只是一直没有说出口。 郁逞同样痛恨这样的自己。 既没有把楚栩云彻底禁锢的决心,也没有送楚栩云离开的勇气。 半晌,眼前倏忽出现一抹赤色。 郁逞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红色足靴,缓缓抬起头,对上楚栩云的目光。 他穿着喜服,是方才郁逞觉得最好看的那一件,上面不是龙纹,也不是鹤纹,是一对紧贴彼此的鸳鸯。 楚栩云立在他身前,自高而下地伸出手捧住他的脸,而后俯下身轻吻在他的唇上。 好了好了,别胡思乱想啦,郁逞,现在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身上的痛楚在此刻尽数消散,郁逞望着近在咫尺的楚栩云的面容,毫不犹豫地加深这个吻。 说不定,画像上的人根本不是李焚鹤。 郁逞暗暗想,如果是李焚鹤,楚栩云怎可能会赶他走呢,肯定是另有其人,三个里面已经排除掉一个,只剩下殷徐照和纪怜洲。 他不着急,等成亲过后,再慢慢揪出那人便是。 不一会儿,楚栩云那件精挑细选的漂亮喜服就被脱了个一干二净,丢进了红被深处。 仙君还是不穿最好看。 * 妖族龙宫。 探子胆战心惊地跪在宫殿正中,不敢抬头去看屏风后的男人。 “魔宫这几日上上下下都在筹备魔尊郁逞的婚事,光两人的喜服都各买了十六套,奢靡之至令妖发指……”探子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继续道,“小的还查探到,大婚的日子就是明日。” 话音落下,一枚琉璃酒盏狠狠砸在了他的头上,磕出一滩血来。 “滚。” 屏风后的人怒意如有实质,整座龙宫一瞬间冷若寒潭,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半分声响。 妖主被那郁逞打成重伤,郁逞竟还大张旗鼓地要跟妖主的心上人在此时成亲,简直欺妖太甚。 屏风后,殷徐照但凡还能爬起来,现在已经在去杀郁逞的路上,可他不但爬不起来,还只能坐看郁逞得意。 该死的郁逞,竟这么快就靠修魔突破大乘期圆满,那日在水下敌他不过,郁逞把他身上龙筋抽了出来,让殷徐照彻底成了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想出办法?本座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龙宫内每只妖都噤若寒蝉,唯独一个蚌精弱弱地开口,“回妖主,要不然咱们再让狸妖送信去试试,万一这次那楚栩云回心转意了呢?” 回答他的又是一枚琉璃酒盏,“废话,送信要是有用,之前怎么不来!” 蚌精柔弱地捂住脑袋,险些哭出声,“妖主大人息怒,送信无用,咱们可以送些别的。” 殷徐照眼眸微眯,沉声道,“那你说,送什么好?” 蚌精冥思苦想一阵,忽地急中生智道,“咱们可以找个画师把妖主大人现在被郁逞折磨得虚弱至极楚楚可怜的模样画下来,那楚栩云可是正道仙尊,看了画像必定会心生怜惜,知晓郁逞是个狠毒之人,这桩婚事肯定就黄了!” 殷徐照:…… “本座才没那么虚弱,也没有楚楚可怜。”殷徐照又扔给他一个琉璃盏,沉思片刻,又道,“不过,送画的确是个好主意。” 他对自己的相貌还是很有把握的,不说妖族,就是三界之内对他求爱者都不在少数,他不信楚栩云会不动心。 就算不动心,应该也能起点色心,无论如何只要楚栩云能记住他就好。 殷徐照满意地抬了抬手,赏给蚌精一件法宝,低声道,“蚌精,就由你去为本座寻个画师来,现在立刻就给本座找到,本座要你们在天黑之前,把画完完整整送进楚栩云的手心。” 蚌精手忙脚乱地接住法宝,立马乐开了花,“多谢妖主,小的一定办妥!” * 狸妖背着一只竹筒,足下生风,飞快穿梭在魔域里,它天生伪装能力极强,因此送画的差事又落在了它头上。避开魔修们易如反掌,只是魔宫外有道大阵不好混进去。 得想想办法才行,要是再被郁逞逮住,它的小命估计就彻底交代在这了。 但是为了妖主大人后半生的幸福,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它琢磨了阵,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普通魔修的模样。 “尊主这几日心情当真极好,连杀的人都比往常少了一半呢。” “是啊,没想到有一日咱们还得谢谢楚栩云,要不是他,尊主老是这样隔三差五杀个魔修,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被杀光了。” 狸妖不爽地低嗤了一声,你们魔宫人倒是幸福了,可他们龙宫如今都乱了套了! 到时候把仙君带回去,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它打定主意,悄悄把竹筒塞进内襟,循着记忆里楚栩云寝殿的方向一路西去,走到半路忽地被人从背后喊住。 “你是干什么的?” 狸妖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来,熟练地哂笑道,“我是新来的,奉命去把守楚栩云的寝宫。” 听到他的话,对面魔修狐疑地看他一眼,“现在不用去,打搅尊主的好事你吃不了兜着走。还有,这几天阵法加强,当心误触了阵法连灰儿都不剩。” 狸妖心下一悚,连忙道,“可尊主说让我去送一样东西进去,我该怎么进?” 它从怀里取出那只竹筒,煞有介事道,“耽误了尊主的好事,恐怕会影响尊主的心情,到时候尊主大怒之下,估计咱们的脑袋都要不保……” 话音落下,魔修果然脸色大变,只犹豫了片刻便道:“进殿门之前,默念咒语三遍,阵法便不会伤你,咒语是……” 狸妖记住咒语,美滋滋地抓着竹筒飞奔离去。 它隐藏住所有气息,等郁逞一走,便迅速溜进了寝宫内。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26节 狸妖迫不及待地寻找楚栩云的身影,看遍寝宫却没能找到,它只得望向了屏风后的软榻,祈求楚栩云一定要在里面。 它悄然绕过屏风,果然看到在软榻上熟睡的楚栩云,不知刚经历了什么,楚栩云脸色绯红,浑身都像被蒸透了似的。 狸妖不懂,它刚想叫醒楚栩云,就听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情急之下,狸妖顾不得叫醒楚栩云,焦急地左看右看,目光落在了楚栩云凌乱的衣衫上。 算了,先藏起来再说。 它把装着画像的竹筒塞进了楚栩云的衣衫深处,然后化作一只小老鼠,钻进了床榻底下。 刚藏好,眼前已然出现了一对墨色足靴。 狸妖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老天爷,千万不要被发现,它还想再活五百年…… 郁逞的眸光在睡熟的楚栩云脸上划过,环顾四周,没有别人进来过的痕迹,方才他本打算去看看大婚的场地都准备好了没有,却忽然察觉阵法里有人进来。 可怎么没有人影,难道是阵法出了问题? 思虑片刻,郁逞决定今夜先不管其他,陪在楚栩云身边,哪里都不去了,防止再有什么阴险小偷来趁机偷他的人。 郁逞褪去外衣,掀开被子一角,刚要躺在楚栩云身旁,却发现角落里楚栩云的衣衫似乎微微鼓了起来。 他伸出手,掀开那件衣服,见到一只竹筒。 郁逞困惑地看向那竹筒,他清楚记得刚刚楚栩云的衣服是他亲手脱的,里面并没有这东西。 他捡起那竹筒,随手打开,从里面倒出一卷薄纸,郁逞缓缓摊开,看清上面的内容,骤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殷徐照, 你恶不恶心? 居然送一张半裸的画像给阿栩,我杀了你 第23章 不能喝(二合一) 画像上那不堪入目的某条龙, 让郁逞第二次觉得男人竟然还可以这样恶心,上一个让他这样作呕的还是李焚鹤。 不过幸好这东西只是他看到了,若是阿栩看到, 岂不是脏污了阿栩的眼睛。 郁逞抬手就要将那画像撕个粉碎,动手的刹那, 忽然想起一件事。 楚父曾说过阿栩珍藏过一幅心上人的画像,难道是…… 不可能, 阿栩不会这么没有品味。 就算真要珍藏心上人的画像, 肯定那人也是朗月清风,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 怎么可能是条半裸疯龙。 郁逞的脑海倏忽浮现了一道雪衣持剑的人影。 半晌,郁逞沉默地将手心的画像撕得粉碎。 很明显,如果阿栩真会喜欢上什么人,除了那人以外不会有别人。 上次阿栩亲自将纪怜洲赶走,纪怜洲走时的神情失魂落魄, 好像被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冲击到一般,大抵是觉得阿栩不可能会这样对他吧。 递给纪怜洲的那封信,信的内容郁逞没有看到,甚至不知道阿栩是什么时候写下的, 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写了什么, 竟能够让纪怜洲瞬间妥协离开。 十几年的情谊, 是其他人永远鞭长莫及的。 郁逞攥紧手心的碎片, 连着那竹筒一并扔去了窗外,朝大殿内淡声开口, “狸妖, 回去告诉你主子,再敢肖想阿栩, 下一次就不止是龙筋,而是你和他的脑袋。” 软榻下的小老鼠吓得浑身一颤,险些腿软瘫在地上,下一刻化作一只蚊子飞快自窗边逃走。 郁逞回眸看向楚栩云熟睡的侧脸,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觉得阿栩没有平日里的生人勿近、孤冷高傲,甚至还会觉得有一丝柔软可爱,好像他们只是一对平凡夫妻。 平凡夫妻也挺好的,他的心愿是能和阿栩白头偕老,合棺同眠,如果不能,那就希望阿栩每日多笑一笑。 他笑起来很动人,好像眼睛里有星星一样。 郁逞叹息一声,为楚栩云仔细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将阵法再次加强一遍。 今夜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务必要保证明日大婚一切顺利,他一定要把十三岁开始喜欢的人娶到手。 * 妖族龙宫。 殷徐照望着脸色灰木的狸妖,听完郁逞让狸妖捎回的话,心中怒火中烧。 郁逞这混账,竟敢把他的画像撕个粉碎,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让画师画出来的。 楚栩云连看都没看到,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看着郁逞跟楚栩云成亲? 被扒了龙筋之后,殷徐照一直在灵泉温养身体,虽然连爬起身都很勉强,但什么也阻挡不了他去见楚栩云。 殷徐照自灵泉里缓慢爬出来,强忍着剧痛,咬牙道,“狸妖,将本座伪装成魔修的模样,本座要亲自去见楚栩云。” 狸妖为他的执着所震撼,“妖主,你这样下去,伤势会加重的!” 殷徐照不耐烦地道,“本座自然知道。” 顿了顿,他眼眶微红,艰难地撑起身子,低声道,“除了本座,楚栩云绝对不能娶别人。” 尤其是那个最可恨的郁逞,他就算死也不想看到楚栩云和郁逞在一起。 狸妖感动不已地道,“妖主,你真是一个痴情人,仙君他必定会被你感动的。” “那当然。”殷徐照毫不犹豫道,“快去带路。” 狸妖连忙带着殷徐照去往魔域的方向,二妖摸到魔宫时,已是深夜。 殷徐照不知道郁逞会不会在楚栩云身边,可这是唯一的机会,一想到郁逞可以心安理得地睡在他的人身旁,明日还要和他的人成亲,殷徐照就恨得牙痒痒。 凭什么?郁逞一没他好看,二没他身娇体软,三还不会生孩子,楚栩云到底看上郁逞什么了? 他非得搅合了不可。 待殷徐照刚潜入魔宫,就看见遍地的花灯,各色各异地花灯几乎挂满了每一处,不像魔域,反倒像人间一般。 殷徐照冷哼一声,再怎么装也掩盖不了那股令人作呕的魔气。 狸妖指出楚栩云所在的寝殿,压低声音道,“妖主,咒语就是……,用不用小的跟您一起进去?” 殷徐照摆了摆手,“不用,这种破阵法根本伤不得本座,你在外面候着便是,别坏了本座的好事。” 咒语这么简单,能是什么好阵法,不及他龙宫上古阵法半分。 殷徐照自信地踏进魔宫,很快察觉到不对劲,一股强劲的魔火自脚下瞬间燃起。 他心头一跳,连忙念起方才狸妖教的咒语,但是魔火非但没有减轻,反倒烧得更旺盛。 怎么回事,咒语难道是假的? 可狸妖不可能会骗他啊。 殷徐照不信邪地再走一步,浑身上下瞬间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 该死的郁逞! 殷徐照赶紧用水扑灭身上的火,然而每向前一步,身上的火又会燃起来,他只能一次次把火扑灭,艰难地朝着软榻上的楚栩云爬过去。 只要……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楚栩云听到动静,揉了揉眼睛,忽然觉得寝殿有点热,感觉好像着火了似的。 好热,肯定是晚上忘记喝水的缘故。 喝点水就好了。 他站起身,迷迷糊糊地穿上外衣和鞋子,走到桌边,忽地脚下一软险些滑倒,楚栩云挠了挠脑袋,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他低头看去,地上一片黑糊糊,什么也看不清。 奇怪。 楚栩云又踩了两脚试探,思考片刻,觉得应该是跟郁逞双修的时候扔下床的衣服,于是不再管地上的东西,喝过水便钻回被窝继续睡觉。 地上被踩昏刚醒过来的殷徐照:…… 谁! 到底是谁! 是郁逞对吧? 该死的郁逞竟然敢在他的头上踩过去,等日后他一定要把郁逞千刀万剐一雪今日耻辱! 不过好在郁逞应该没有发现他,不然他这会估计已经死了。 殷徐照劫后余生地冒了冷汗,继续朝着软榻的方向爬去,身上的魔火再一次烧起来。 楚栩云又被渴醒了。 殷徐照刚浇灭身上的魔火,一抬头,眼前一只足靴精准地踩在了他的脸上。 有完没完?? 昏死之前,殷徐照决心日后抓住郁逞要把他的脚先给剁了。 清醒过来时,殷徐照已经爬到了软榻边,身上的魔火也不再燃烧起来,他松了口气,试探着朝软榻上伸出手去,一只手却陡然攥住了他的腕子。 楚栩云困惑地看着眼前烧焦的煤炭。 你是…? 殷徐照努力地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是我,殷徐照。” 楚栩云瞬间沉默下来,立刻松开了殷徐照的手。 殷徐照充满希冀地轻声道,“楚栩云,本座知道你不想跟郁逞成亲,本座是来专门救你的,你不跟本座成亲也行,你跟我走吧。” 楚栩云摇了摇头,将外衣裹得更紧了些。 “为什么?”殷徐照脸色僵了僵,“你难道真想跟他成亲,他有什么好的?” 楚栩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但是他真的喜欢郁逞,想跟郁逞成亲。 寝殿内冷寂了许久,殷徐照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低低道,“楚栩云,你有心么?” 闻言,楚栩云抬眼看他。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27节 “我好歹也与你多年相识,就算你心里真的没我,难道不能说一句话给我听,哪怕是拒绝?” 楚栩云默然地垂下眼睫,他说不了话,但是他还以为自己的拒绝足够明显。 殷徐照惨笑一声,后退半步,“你怎能如此孤高冷漠,不近人情,你的心好像是铁做的,在你眼中所有人都如蝼蚁一般微不足道,楚栩云,我真的恨你。” 楚栩云有点生气了。 他的心是肉长的,而且从来没有觉得别人是蚂蚁。 这是污蔑。 他刚想开口澄清,就见殿门外郁逞及时赶到。 “炼狱魔阵都没烧死你,畜生果然命大。”郁逞执着长刀一步步走来,方才他们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竟敢在他的地方对阿栩说这种话,正巧殿外的红灯笼还不够红,差些龙血染色。 他刚要动手,殷徐照便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龙魄宝石,在地上一扔,整座寝殿瞬间弥漫起重重冷雾,呛得人睁不开眼。 郁逞追去时,冷雾散去的地方已然没有了殷徐照的踪影。 最后的护命法宝都用上了,再怎么追也追不到了。 郁逞冷嗤一声,将长刀插回刀鞘,偏头去看楚栩云。 楚栩云神色很凝重,眉头皱得很紧。 该不会是还在想方才殷徐照说的那些蠢话吧? 郁逞犹豫片刻,斟酌着措辞,轻轻开口,“仙君不必在意他那些胡话,其实我最喜欢仙君孤冷淡漠的模样,每当看到仙君在,心里总是很踏实,更何况……仙君聪慧过人,优点数不胜数,我常常觉得你无所不能。” 他实在不太会安慰人。 楚栩云也的确没有被他安慰到。 本来没什么事的,他只是有些生气殷徐照说他的心是铁做的,还污蔑他把别人当蚂蚁。 但是…… 郁逞说他最喜欢自己孤冷淡漠的模样,还说,觉得他聪慧过人,无所不能。 可他不是那样的。 真正的他不是那样的。 难道郁逞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想象中的自己么? 楚栩云怔愣地望着郁逞,忽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 “快睡吧仙君,明日还要早起成亲。”郁逞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楚栩云猛地颤抖了瞬。 脑海里倏忽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 要是成亲后郁逞发现他不是想象中的那样,会不会不喜欢他? 郁逞没有发觉他的不对,只当他还沉浸在殷徐照的刺激中,动作轻柔地揽住楚栩云,把他抱在怀里轻哄,“快睡吧,我哪也不去,在这陪你睡。” 楚栩云正认真思考着,郁逞的手却轻轻拍在他的后背上。 不行了,太困了,郁逞拍得他好舒服,眼睛要睁不开了,他明天再想。 * 翌日。 两个魔修恭敬跪在地上,将手心的喜服恭敬地递到楚栩云眼前,头也不敢抬,“请仙君更衣。” 楚栩云望着那喜服,脑袋里一片混沌,昨夜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像一场梦。 郁逞喜欢的不是真正的他,他得说清楚才行,不然郁逞肯定会生气,觉得他一直故意隐瞒。 “请仙君更衣。”魔修们又齐声重复了一遍,“尊主已在喜堂恭候多时,请仙君更衣前往喜堂拜堂。” 郁逞没有父母,也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成亲,他只能依靠着让手底下的魔修去打探消息,来猜测真正的大婚是什么模样,因此许多步骤和凡间大不相同。 楚栩云不想穿那喜服,可他又狠不下心在这时候让郁逞伤心。 他们期待了很久,一直在等今天。 楚栩云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把那喜服穿在了身上。 他想,兴许可以成亲之后再跟郁逞说,郁逞说不定会喜欢真正的他呢? 虽然楚栩云不知道郁逞能不能接受,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跟随魔修们走到喜堂,楚栩云一眼望见了在众人中最耀眼最好看的郁逞。 穿上喜服之后好像身上的魔气全都不见了,郁逞只是一个普通的、要成亲的凡人,眼底期待万分地望着他未来的妻子。 见到他这样,楚栩云的心里更加难受了些。 “仙君,纪怜洲和李焚鹤都没有来喝喜酒,实在可惜。”郁逞笑着跟楚栩云聊天,嘴上说着可惜,唇角的笑意却掩盖不住。 楚栩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怜洲跟焚鹤肯定不会来的,是他亲自叫他们走的嘛。 郁逞敏锐地察觉他心情不佳,低声轻问,“昨夜没睡好?” 昨夜那么晚了还被那条畜生折腾醒,想来肯定是没睡好,他昨天真该把殷徐照一刀杀了的。 楚栩云摇了摇头,想要开口,郁逞却倏地拉住他的手,带他到喜堂中央,轻笑道,“仙君可得清醒一些,今天的婚事可要一直办到晚上。” 他准备了很多东西,还参照了不少凡间大婚的环节,每一个都想跟楚栩云一起试试。 听到他的话,楚栩云更加说不出口,他自然清楚郁逞为了这次成亲花费了多少心血,几乎没有一夜在安然入睡,所有东西都亲力亲为,亲自把关。 说起来,又有谁会像郁逞一样忍耐他那三天之后成亲的无理要求? 就在郁逞拉着他要跨过火盆时,楚栩云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郁逞。” 郁逞动作微顿,神情慌乱了些许,连忙道,“怎么了?” “我……”楚栩云望着那双担忧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好像噎在了喉咙深处,不上不下,怎么也吐不出来。 良久,他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好困,想休息。” 郁逞怔了片刻,没有回答。 楚栩云甚至不敢再看他。 “嗯,那仙君先休息片刻,休息好了之后……”郁逞轻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休息好了之后我们再成亲。” 楚栩云松了一口气,紧抿着唇,转身离开。 他得尽快想出来办法才行,他要告诉郁逞自己是个笨蛋,蠢货,一点也不聪明,而且并不是无所不能,跟郁逞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楚栩云飞快回到寝殿,翻出纸笔,认认真真地写下一封信。 不能说出口,那就写出来吧。 【郁逞,我暂时无法与你成亲,日后若你了解我之后,还能喜欢我,我定会再和你成亲。】 写完信,楚栩云规规整整地把信搁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然后钻进被窝装睡,等待郁逞过来找他,肯定会自己发现的。 可直到傍晚入夜,楚栩云的寝殿门前才来了两个面露难色的魔修。 “仙君,尊主让属下来问,你休息好了么?” 楚栩云一个激灵,看向门口的两个魔修,他四下看去,目光最后落在了那扇之前没能翻出去的窗子。 半晌,楚栩云从窗子里跳出来,额头微微冒汗,一路不敢停歇,直到跑到一条小河边。 他长抒出一口气,紧绷的精神松懈些许,一抬头,却陡然愣在原地。 楚栩云怔怔地看着犹如漫天星辰的莲花灯,缓缓伸出手,像是想要去触碰,却又悄然蜷起了手指。 魔域没有星星,这是郁逞专门为他找来的星星。 真好看。 郁逞真的很好,他面冷心热,看到路边的狸猫,会听自己的话去把狸猫救活。 他聪明又厉害,成为魔尊之后将魔宫上上下下各怀鬼胎的魔修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郁逞做饭很好吃,他其实知道每天清晨起来为何身旁空空如也,是因为郁逞在亲自为他下厨做饭,他看到了郁逞手指上被菜刀切出的伤痕。 虽然是魔修,郁逞却并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人神共愤之事,恰相反,郁逞杀了很多魔修,让天下前所未有的太平。 有时候郁逞也是一个胆小鬼,总是害怕他会离开,所以胡思乱想,甚至为了他伤害自己。 楚栩云还以为郁逞是同样了解他的。 可如果郁逞并不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呢? 他没有那么聪明,非常笨,很多事都做不好,读书读了多年连童生试都没过,画的画像虫子在爬,不会做饭,也没能尽自己所能让魔修不再做坏事。 大家都叫他仙君,其实他没有做好过任何一件事,很多人他没能在魔修手中救下来。 他不是孤高冷漠,只是修了无言道之后太久没有和人交流,渐渐也忘记了如何做一个正常人。 楚栩云低垂下眼睫,望着脚下小河边流淌着的潺潺流水,一盏从天上落下来的漂亮花灯在水流里飘摇,上面还贴着一张鲜红的喜字。 他俯下身子,伸出手,轻轻触碰在那花灯上。 花灯轻轻颤动,像是嫌弃一般躲开了他的手指,游向远方。 楚栩云眉宇微蹙,下意识踩着河岸去够那花灯,他一把将那花灯捞进手心,身形忽地僵住,他垂头看去——鞋袜和喜服已经湿透了。 楚栩云脸上倏然露出些许笑意,而后站起身,快步跑向魔宫的寝殿。 衣服湿了,他今天没办法成亲了,这件喜服是唯一一件,是他和郁逞一起认认真真挑的,所以换不得。 他要赶快告诉郁逞他今天不能成亲,延后几天,或者几个月……几年也行。 等到郁逞和他相处的时间更久,真正了解他之后,他再跟郁逞好好成亲。 待楚栩云跑回寝殿门前,郁逞早已立在寝殿中央,他只遥遥地望见了郁逞的背影,没能察觉到月光下郁逞浑身满溢的魔气。 “郁逞。” 楚栩云唤了他一声,“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郁逞转过头来,眸光落在他身上,声音很淡,“仙君不是修无言道不能开口?” 楚栩云提起自己喜服的衣摆,低声道,“今天可以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我的衣服……”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28节 话音未落,郁逞忽地笑了一声,“今天可以说,从前面对我每个日夜却不能开口?” 楚栩云一下哑了嗓子,终于发现郁逞有点不对劲,他动了动唇,有些不知要不要再说。 郁逞见他沉默,反倒开始催促,“你先说吧,我听着。” 闻言,楚栩云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提起自己的衣摆,指了指湿透的布料,轻声道,“喜服湿了,咱们改天再成亲好不好?” 郁逞默然地望着他,半晌,忽地解下腰间衣带,将外衣随意扯落在地,一步步朝着楚栩云而去。 楚栩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却被人一把捞住腰间打横抱起。 “那就别穿了。” 郁逞把楚栩云按进软榻深处,腾出只手不紧不慢地点燃了桌边的红烛,似是记起什么般,自顾自低声道,“对了,要先喝交杯酒。” 他用衣带将楚栩云的手结结实实地捆住,绑在床头,而后慢条斯理地拧开桌上酒壶,“其实我不喜欢喝酒,不过为今日破例庆祝也可以喝一些。” 楚栩云怔怔地望着他,心跳骤然加快了几分。 虽然有种马上要完蛋的感觉。 可是郁逞怎么在这种时候都这么好看,红烛照在脸边,真的好漂亮,跟他之前想象的一模一样哎。 他也不喜欢喝酒,同样不喜欢喝酒的人,可郁逞斟酒的动作都很好看,他突然真想尝一尝。 不、不对,他今天不能喝,暂时还不能成亲呢。 “仙君,张口。” 酒杯送到唇边,郁逞眼底暗色沉浮,盯着楚栩云紧抿的唇瓣。 楚栩云还想挣扎一下,下一刻就被郁逞掐住脸吻了上来。 “要我亲自喂你?” 呼吸喷洒在颈间,心跳得仿佛要从胸膛蹦出来,楚栩云耳根红得厉害,小口抿了一口那杯酒。 坏了,他怎么真喝了。 郁逞笑了笑,轻轻伸手拭去楚栩云唇角残留的余酒,低声道,“别急,要喝交杯酒。” 他将杯子递进楚栩云的手心,手臂相圈在一起,仿若攀生一处的连理枝。 楚栩云觉得自己真不能喝了,至少得先把话说出来,“郁逞,我不能喝。” 郁逞淡笑一声,“为什么不能?你答应过要跟我成亲,如今又要出尔反尔,明知我不喜欢听,还是一定要说,你有在乎过我么?” 楚栩云抿了抿唇,还没等想出回应,酒杯又递到了唇边,他闭了闭眼,干脆一咬牙将酒杯里的酒喝尽。 见他喝掉酒,郁逞眸光仍然紧锁在楚栩云的脸上,“不对,仙君做错了,交杯酒是要两人一起喝的。” 楚栩云:…… 生气了,郁逞一定是故意的。 “郁逞,我不能喝了,你先听我说……” 酒杯再次递到唇边,把楚栩云剩下的话全部噎了回去,半晌,楚栩云深吸一口气,乖乖和郁逞一起将交杯酒喝尽。 郁逞自他手心拿过酒杯,脸色终于缓和了些许,他低声道,“好,现在仙君可以跟我结契了,结过天道婚契,此后你若再想跟任何人远走高飞都不可能了,会被天道雷劫劈得粉身碎骨,知道么?” 楚栩云自然知道,但是听到郁逞这么说,脑袋痛痛的。 “婚契我前日就写好了,仙君只需照着宣读即可。”郁逞从怀中取出那婚契,摊平展现在楚栩云面前,“我先念。” 他根本不给楚栩云开口的机会。 楚栩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半晌,还是憋住了。 “郁逞愿此生与楚栩云相依相伴,白头偕老,结为道侣,同生共死,荣辱与共,如有背叛,天劫尽罚。” 郁逞缓慢念过上面每一行,直到最后一个字结束,他低声道,“该你了,仙君。” 对面久未回应,郁逞眉宇蹙起,“你必须要念……” 话音刚落,他抬起头,望见了楚栩云红透的脸颊,听到熟睡缓慢的呼吸。 郁逞:? “阿栩,醒醒。”他伸手推了推楚栩云,楚栩云却没有半点反应,睡得安详,甚至还忍不住用脚丫踢了踢郁逞。 郁逞陡然沉默,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他说他不能喝,是真的不能喝。 第24章 快念 漫天花灯在夜空闪烁, 烛泪淌落在桌边。 夜半,楚栩云倏然被掐住脸亲醒。 郁逞仍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像是害怕他会再次离开。 楚栩云猛然惊觉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脱光, 手腕脚腕上皆缠着一圈细细的金链,将他整个人牢牢缚在软榻上。 郁逞这是要做什么? “酒醒了?” 郁逞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楚栩云抬起头,发觉他平静得有些奇怪, 但是看起来好像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 冰凉的指尖轻轻擦过楚栩云的脸侧, 郁逞眸光渐深,在昏暗的夜色中像蒙着一层薄而刺骨的冷雾, “醒了就继续吧,今夜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他将那张写有天道婚契的薄纸递到楚栩云眼前,低声诱哄般道,“仙君,念出来。” 楚栩云轻轻道, “我不能念。” “为什么不能?”郁逞声音冷沉下来,“你说吧,我听着。” 楚栩云甚至有些不敢看他的脸,小声道, “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话音落下, 郁逞短暂愣住片刻, 而后低笑了声, “就因为这个?” 要说的话实在太多,楚栩云轻吸了一口气, 知道今日一过, 他怕自己再也说不出口,干脆咬牙道, “我很笨,从小读书时,教书先生就说我脑子不聪明,很多事情都没办法靠自己想明白,容易钻牛角尖,而且我也并不是无所不能,除了修炼一事以外,我几乎没有任何为人称道的地方。” 郁逞怔怔地望着他,没有出言打断他的话。 “我画的画很丑,我做饭很难吃,教徒弟也不过是靠徒弟自己聪明有悟性。” 楚栩云低垂着脸,声音愈发地小,“你喜欢的我太好了,但是我不是那样的,如果我们成亲之后,你才发现原来我是个蠢货,经常给你惹麻烦,什么都不会做,还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你会后悔的。” 直到他说完,郁逞仍然沉浸在方才楚栩云说的那些话中,良久,他若有所思地低声道,“所以,你不是要去找纪怜洲私奔?” 楚栩云愕然地抬起头,不可思议道,“我不是,我只是害怕……” 害怕郁逞知道这些事之后,会露出嫌弃他的表情。 那实在太可怕了,比看到芹菜还可怕。 一想到郁逞会从此不再喜欢他,楚栩云就有点想哭。 他很少哭的,阿爹小时候不给他饭吃他都没哭。 “郁逞,你怎么不说话了?”楚栩云抿了抿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一天催促郁逞开口说话,“你在想什么?” 到底是谁在修无言道? 郁逞的脸仍被昏暗烛光里隐去大半,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手脚被束缚着,让楚栩云的心更加焦急。 “我在想,仙君的无言道是不是修不成了。”郁逞忽地轻轻笑起来,隐隐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楚栩云抿紧唇瓣,不大高兴地说,“早就修不成了。” 无言道炼得是心境,他现在的心境还不如外面守夜的魔修平静。 他现在只想知道郁逞会不会嫌弃他,什么无言道都管不得了。 “仙君是因为我说喜欢你孤高冷漠聪慧过人的模样,所以才觉得我并不是喜欢真正的你。”郁逞捧住他的侧脸,低声道,“看来仙君的确不是那么聪明,但是很可爱。” 楚栩云:…… 郁逞越想越觉得好笑,“那是我见殷徐照出言伤你,所以才那么安慰你,你真的听不出来?” “可你为什么要安慰我?”楚栩云不明所以地望着郁逞,他又没有感觉很伤心,殷徐照的话根本伤害不到他。 还想继续听一听郁逞的解释,郁逞却忽然不再说了。 “先把天道婚契念了,否则我不会告诉你。” 那张薄纸又一次被郁逞送到眼前,楚栩云小心翼翼地道,“你真的要跟我结契,不会后悔?” 郁逞眯了眯眼,露出笑容,“快念。” 楚栩云:“……哦。” 他只好看向眼前那张薄纸,老老实实地念起,“楚栩云愿此生与郁逞……你真的不会后悔么?” 郁逞默了默,半晌,凑近楚栩云耳边低声道,“再不念,我要不客气了。” 指尖突然在楚栩云身上敏感处捻过,力道不小,楚栩云登时如触电般轻颤了瞬,连忙扭动身体想躲开郁逞的手,可手脚皆被捆得结结实实,完全逃脱不开。 “我念……郁逞,我念。” 楚栩云只得乖乖按照郁逞所写的那张婚契念下去,“楚栩云愿此生与郁逞比翼连理,同德同心,结为道侣,如有背叛……此生无法拥有道侣,永远不能离开郁逞身边半步,九生九世与郁逞纠缠不休。” 他这段婚契怎么感觉比郁逞的要长了些? 之前郁逞念的跟他的也是一样的婚契吗? 当时头有点疼没听清楚,应该是一样的吧。 念完婚契,两人手腕处倏忽同时出现一条红绳,红绳在半空蜿蜒起伏,最后紧紧系在对方的腕子上消失。 天道婚契已定,他们二人此后就是名正言顺的道侣。 直到看到那红绳消散在手腕处,郁逞像是松了口气般,转眸看向了楚栩云。 眼睛清澈而明亮,只盛着他一人的倒影。 郁逞俯下身去,轻轻吻在楚栩云的唇上,低声道,“你问我的话,现在回答你。” 楚栩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眼睫微颤,连动也不敢动。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29节 “如果你不聪明,不是无所不能,而是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笨蛋。” 郁逞没忍住笑了一声,脱口而出,“那不是更好?” 他怎么会后悔? 这可是楚栩云。 完美到已经无可挑剔的人,突然发现他也有缺点,而那些微不足道的缺点恰恰都是自己可以帮忙弥补的,岂不是证明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正好会画画,会做饭,偶尔还可以帮楚栩云管教徒弟。 郁逞真心觉得高兴,比把楚栩云掳回魔宫那天还要高兴。 原来他只能靠威逼利诱将楚栩云留下,可现在,他可以成为楚栩云的另一只手,帮楚栩云做他做不好的事情。 “喜欢一个人并非一定是喜欢他的性格,喜欢他聪明才智,天赋过人,有时只是因为他做了别人没有做过的事,说了别人没有说过的话。觉得他很特别是喜欢的第一个阶段,只有觉得他特别,才会想要了解他。”郁逞声音很轻,温柔到让楚栩云感觉心口烫烫的。 楚栩云懵懂地看着他,忽然觉得在这方面,郁逞好像比他懂得更多。 “我在你心里很特别么?” 郁逞瞥他一眼,说道,“说来话长,如果你能够想起我们从前的过往,仔细琢磨就能知道答案。” 言下之意——你自己想出来。 楚栩云犯了难,从前的过往有什么事是让郁逞觉得他很特别的? 他的记性真的很差,郁逞怎么在这种时候还要提问他,他从小最讨厌回答问题了。 “给你些许提示,”郁逞故作高深道,“七年前初夏,太清宗,你的寝殿。”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楚栩云抬眼看向郁逞,有些着急地道,“还有呢?” “阿栩真贪心,自己想。” 楚栩云抿了抿唇,悄悄瞪他一眼。 这提示还不如不提示,和没说一样,他现在更想不起来了。 等待半晌,见他还是想不起来,郁逞干脆不再等他,“想不起来日后想吧,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先洞房。” “郁逞……”楚栩云还想再问问清楚,却很快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郁逞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墨发,低低夸赞道,“阿栩的声音真好听,不过,要叫夫君。” 第一个提出无言道的人真是该死,害他这么久才听到阿栩的心里话。 不过,金链就不解开了,戴在阿栩手上很好看。 楚栩云感觉自己可能被下了迷药,不然为什么无论郁逞做什么都会心跳很快,他想捂住心口,却腾不出手,良久,他声音小得像虫鸟低鸣,轻轻唤道, “夫君。” “最喜欢,夫君。” 郁逞身形一僵,片刻,动作倏然加快,捧住楚栩云的脸吻得更深。 “我也是,最喜欢阿栩。” 不是仙君,是阿栩。 * 七年前,初夏,太清宗。 天气很暖,楚栩云的寝殿里,郁逞潜伏在他的书桌下。 只要楚栩云回到寝殿,一眼就能看到他。 他今日一定要楚栩云给个说法,究竟为何带他回宗门,又整日避着他,也不提收他为徒的事情。 来了太清宗郁逞才知楚栩云虽然看似年轻,却已是举世闻名的仙君。 只要跟着楚栩云学道,不出五年,他一定可以杀回魔域报仇。 可楚栩云自从带他回来就再也不见他。 定是外面那些说他是魔头的流言蜚语,让楚栩云萌生了退意。 他不能让楚栩云就这么轻易把自己当成玩具耍了,如果今日楚栩云不答应,他就绝不踏出这寝殿半步。 半晌,楚栩云果然回来了。 不巧的是,他带着剑,更加不巧的是,他刚踏进寝殿就发现了郁逞身上的魔气。 剑尖抵在心口的瞬间,郁逞从未察觉自己竟然可以心跳那么快。 第25章 深渊 楚栩云的剑法对魔修而言是致命的, 对于身上有魔气的郁逞也不例外。 那充满杀意的剑锋只差分毫便会穿透郁逞的心脏。 直到楚栩云收回剑,眸光冷淡地看向郁逞,侧身让出一条道路, 示意郁逞出来。 郁逞想要出去,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手脚已经僵硬得动弹不得。 “我……我动不了。”郁逞极度羞耻地吐出这么一句, 在楚栩云困惑的目光中伸出手,“你拉我一把。” 他明明是来找楚栩云讨要说法的, 却在楚栩云面前把脸都丢尽了。 楚栩云无奈地望着他, 良久,还是大发慈悲般朝郁逞伸出了手。 两只手即将触碰的刹那, 门外忽地传来一道声音, “仙君,宗主来访,已在殿外等候。” 楚栩云猛地收回手,让郁逞扑了个空。 “你……”郁逞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楚栩云按住脑袋一把摁进了书桌下。 而后,楚栩云坐在了书桌前。 逼仄的空间内,郁逞被迫跪在了楚栩云双腿中间。 他这辈子从未如此屈辱过,若他是正常男子, 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郁逞偏偏有断袖之癖。 这样的姿势实在令他浑身不适, 郁逞更不理解的是楚栩云。 不想被宗主发现他, 那就直接说话啊! 把他藏起来做什么,况且宗主修为很高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身上的魔气? 下一刻, 楚栩云在他身上渡上一层灵气, 将郁逞的魔气掩盖住,又脸色极沉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郁逞:…… 紧接着, 宗主进来了。 “我听说你要把那个身上种着魔蛊的孩子留在宗门?” 聊得竟然还恰巧是郁逞的事。 楚栩云没有回答,却比回答了更加能激怒宗主。 “你的意思是,你铁了心要把他留下?万一日后他被魔蛊控制铸成大错,杀害人命,不是你我可以承担的。” 楚栩云还是没有说话。 可郁逞忍不住了。 他想出去反驳宗主那些话,刚冒出个脑袋,头顶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按住,毫不留情地摁了回去。 “我只劝你这最后一次,楚栩云,你的心肠太软,迟早有一日会被这幅软心肠所害。” 楚栩云的心软? 被按住脑袋动弹不得的郁逞没看出来。 清淡的竹香气息自面前的衣摆传来,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褶皱,平整而规矩,就像楚栩云这个人一样。 郁逞觉得自己仿佛被那竹香彻底包裹住,鼻腔里只剩下楚栩云身上的气息,让他浑身不舒服。 楚栩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太过冷硬,还不讲信义,说过的话转头就和没说一样。 他喜欢的人,至少要脾气好些。 “你就听我的,你若只是想救他性命而已,那就不要教他法术,他身上本就有魔蛊,修习法术极其容易走火入魔,只教他做个普通外门弟子即是。” 这宗主怎么还不走,有完没完? 郁逞攥紧十指,想知道楚栩云是不是也是这么想,所以才一直不愿收他为徒。 然而楚栩云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悄悄伸手把郁逞的脑袋又往桌底推了推。 郁逞:…… 差不多得了,这里拢共就这么大的地方,到底要把他推到哪里去? 他有那么见不得人,还是嫌弃他靠的太近?分明是楚栩云要把他带回来。 越不让靠近,郁逞偏要靠近。 在楚栩云又要伸手按住他的时候,郁逞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了那只腕子。 对方肉眼可见地一僵,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郁逞却忽然沿着他的手腕将手探进了衣袖里。 冰死你。 楚栩云反手捉住他,想在宗主觉察不到的角度抽出郁逞那只作祟的手,恰逢此时,宗主朝他看了过来,“你在干什么?” 楚栩云彻底不再动了,在宗主审视的目光中,垂下的那只左臂衣袖任由郁逞报复性的钻进来,像一条攀附在手臂上的冰凉毒蛇。 见他不答,宗主的火气更盛,“刚刚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一个字没听?” 片刻,楚栩云颤抖着用另一只没有被赖皮蛇赖上的手,举起一本古籍。 意思是,他在看书。 宗主深吸了一口气,“先别看了,我跟你继续说,那孩子不能教给他法术,否则迟早有一日会反噬你。”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30节 话音落下,楚栩云身形又是一颤。 那只毒蛇在“咬”他。 郁逞轻轻掐了楚栩云一下,提示他自己还在这里,如果不想被发现,就不许答应宗主的话。 在郁逞毫无威慑力的威胁下,楚栩云摇了摇头。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宗主有点想掐人中,“你有没有想过,日后他若是闯了祸,那遗世臭名会一并落在你头上?你再仔细想想,我说的话何曾害过你?” 楚栩云不知在想些什么,低垂眼睫,看向了书桌下——一双灼灼滚烫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自己胆敢说出半个不合适的字,就会扑上来把他吃掉。 “刚刚我就好奇,你到底在看什么,真的只是在看书?”听到宗主的话,察觉到对方凑近的脚步,楚栩云猛地收回眼,一脚将桌下的郁逞踩进了更深处的角落,而后把书再次举起来。 刹那间,郁逞感觉五脏肺腑都被踩挪了位,最关键的是,那只脚踩的地方不对…… 他努力想挪开楚栩云的足靴,可楚栩云这次压根不给他任何钻出来的机会,郁逞强忍不住,刚想出声,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 楚栩云居然不知在何时把他的嗓子弄哑了! 什么正道仙君,分明就是个冷血混蛋。 那只足靴正正好踩在郁逞的腿间,让郁逞额头冒了一层冷汗。 万一再踩一下,他的人生从十三岁就可以结束了。 好在楚栩云没有那么狠毒,在郁逞听话之后,便也不再强行压着郁逞,只是那只该死的足靴还是没有从那个地方离开。 郁逞认命了。 宗主自说自话了足有半个时辰,得不到楚栩云的回应,终是忍不住拂袖离去。 殿门开了又关,楚栩云才低头看向书桌下,看到郁逞已然红透的耳根。 他伸出手,轻轻贴在郁逞的额头上,像是以为郁逞生病了。 郁逞却倏地甩开他的手,自书桌下飞快跑出来。 他看也不看楚栩云,将要离开寝殿的时候,肩膀倏忽被人轻轻按住,他警惕地回过头。 面前是一把学徒木剑。 郁逞微微怔忪片刻,指尖蜷缩起来,半晌,又连同纠结的内心一并缓缓舒展开来,他将那把木剑接过,而后转身逃出了楚栩云的寝殿。 他不讨厌楚栩云,也不喜欢。 硬要说的话,他觉得楚栩云是个奇怪的人,奇怪到有些特别。 明明可以把他丢在魔域自生自灭,却非要力排众议把他带回来。 明明可以按约定好好教导他法术,却突然避而不见把他晾起来。 明明可以听宗主的话把他赶走,明明可以不用伪装成他不在,只要大方将他交给宗主就是。 楚栩云却还是要把他藏起来,哪怕被他肆无忌惮地触碰。 郁逞突然很想知道,楚栩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彼时他并没有想到,好奇深渊下的风景,是坠入深渊的第一步。 * 成亲第二日,魔域难得下了一场清凉小雨,驱散连日连绵不断的热气。 立夏将近,换季多雨,夜温骤冷,楚栩云被人折腾了一整夜,翌日一早果然染上风寒。 自修炼以来,这还是他头一回真正生病,头昏脑热,浑身乏力,连从软被爬出来的力气都没有,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一些其他原因。 郁逞愧疚不已,精心准备的饭菜,楚栩云也吃不下了。 更不巧的是,郁逞从未生过病,魔宫里也没有备着凡人生病时要吃的药,只得派了几个魔修去凡间寻医问诊。 “郁逞,好热。”楚栩云半眯着眼,窝在软被里,脑袋上搁着一块湿毛巾。 郁逞伸手去拿下那块毛巾,已经被楚栩云的体温染热了。 他心疼万分,低声道,“再等一等,大夫马上就到。” 这样下去,阿栩会不会死? 当凡人实在太麻烦了,总之阿栩现在已经跟他结契,他不如直接把那缚仙绳除去,还阿栩法力,说不定病立刻就好了。 郁逞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他取出一把匕首,轻轻在楚栩云的手腕上挑了挑,一根细细的线凭空出现,被郁逞的匕首轻易挑断。 法力应该回来了,病好了吗? “阿栩,好些没有?”郁逞连忙问。 得到的却是一句虚弱的声音,“还是好热。” 居然还没好? 郁逞登时慌了心神,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有魔修手下闯了进来。 他急切地问,“大夫来了?” 殿门外的魔修战栗地摇了摇头,颤抖着开口,“回尊主,剑仙来了,属下们全力阻拦,可拦不住他。” 纪怜洲,他来干什么,难道又是打阿栩的主意? 郁逞面色忽沉下去,刚想提刀出去,却猛地想起纪怜洲兴许会有治病的法子。 他冷静片刻,淡声对殿外的魔修道,“放他进来。” 很快,纪怜洲大步踏进殿中,背上长剑仍沾着不知哪个魔修身上鲜血,他冷冷扫过殿内的郁逞,漠声道,“婚事已成,你如今既已出了一口恶气,也是时候该把阿栩还回来。” 这样的话,郁逞听了只觉可笑。 他们可是两厢情愿,阿栩是喜欢他才留下,他凭什么还? 郁逞轻嗤一声,淡淡道,“新婚大喜,我不与你计较。” “好,我也不想跟你浪费口舌,阿栩呢,让他出来。”纪怜洲道。 郁逞微微一顿,声音低了些,“他病了。” 纪怜洲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什么病?” “发热。” 尽管不愿找纪怜洲寻求帮助,可郁逞更不想看到楚栩云继续难受下去,他挪开眼,分外艰难地开口,“你会医么?” 纪怜洲脸色黑了黑,同样为了楚栩云,不愿再跟郁逞口舌之争, “会一点。” 半晌, 纪怜洲的指搭在楚栩云的手腕上诊脉。 床头的金链极其显眼瞩目,楚栩云手臂上的红痕更是触目惊心。 纪怜洲强压住想把郁逞一剑捅死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收回手,低声道,“他不是普通风寒,应当是体虚所致,需要连日调理,我开些草药,你去抓来熬煮。” 郁逞让人记下那些草药去抓来,心头稍松了一口气,转眸看去,只见楚栩云慢悠悠收回手,把被子拉高了些,遮住脑袋。 见此场景,知道楚栩云的本性,郁逞有些想笑。 不想喝药? 阿栩怎么跟小孩一样。 “阿栩,你再不回去,你徒弟可彻底不想再修炼了。”纪怜洲又趁机提起正事。 楚栩云把头扎得更低。 怜洲的话他早就听见了,宗门要他回去,不一定是因为宗门大比,长老那么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更多可能是因为宗主要收拾他。 回去会挨揍的,他不回。 “你不想回?你可知此次宗门大比的奖赏是什么?”纪怜洲铁了心要把楚栩云带回去,故作高深道,“元清圣水,你当真不想要?” 话音落下,软被缓缓拉了下来,楚栩云果然被纪怜洲的话诱惑,露出犹豫的神色。 见他想要,郁逞虽不知那元清圣水是什么,却还是慌乱了瞬,“阿栩,你不必回去,无论是什么,我一定会替你找来你想要的东西。” 闻言,纪怜洲忍不住打断,“你叫他什么?” “阿栩,如何?” “你是晚辈,怎能如此唤他!” “夫人,你满意了?” “……” 听到郁逞的话,楚栩云眼前一亮,忽然伸出手,轻轻拽了拽郁逞的衣角。 郁逞立刻会意,俯下身子,只听楚栩云在耳边低声开口,“郁逞,你去把元清圣水找来。” “好,我现在就去。”郁逞作势刚要起身,又被楚栩云抓住衣袖,他赶紧道,“你放心,不管那东西是什么,我会想尽办法给你带回来 ” 只见楚栩云摇了摇头,耳边再次响起他轻轻的声音,语气还有些小小的得意,“我有办法,你扮成我回去,在宗门大比上赢下来。” 郁逞:? 第26章 书 寝殿内一片寂静, 纪怜洲嘴角微抽,看着郁逞和楚栩云亲密耳语,终于忍不住道, “我听得见。” 这种办法阿栩也想得出来,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阿栩么? 楚栩云吓了一跳, 连忙把声音放得更低,小声对郁逞道, “你要当心, 怜洲的徒弟叫萧洺,他很厉害, 一定要让焚鹤打赢他。” 纪怜洲:“……都说了我听得见。” 今天阿栩话怎么这么多,难道成亲的人真的会变得不一样? 郁逞面色复杂,似乎想说些什么,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半晌, 也小声道,“你放心,十个萧洺也没用。” “你们真当我不存在吗?” 见他答应,楚栩云高兴起来, 他就知道郁逞一定会帮他的, 这样就算不用他回去, 也能拿到元清圣水。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31节 易容是很简单的道法, 但隐藏魔气却并非易事,尤其是在宗门大比如此高手云集的场合, 想要隐藏郁逞的魔气实在困难。 可楚栩云能够做到, 身上的法力回来,他只需在郁逞身上渡过一层属于自己的灵气即可。 而且, 演他很容易的,不用与人交谈,只教教徒弟,走个过场就好,宗主不会把复杂的事情交给楚栩云做。 郁逞无奈地伸出手抚摸他的额发,虽然他并 不想回太清宗,但是如果是阿栩的愿望,也不是不行。 就算阿栩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一定要摘下来。 “阿栩,你就这么不愿回宗门?”纪怜洲难以理解,“宗主已经知道你们的事,就算回去也没事。” 楚栩云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怜洲还是不了解宗主,宗主只是假装不生气而已,估计家法都已经准备好了。 思及此处,他又小心嘱咐郁逞,“如果宗主要打你,跑快些,他腿脚不好,追不上的。” 郁逞:“……我知道了。” 宗主对楚栩云严苛他是知道的,只是不知竟严苛至此,怪不得阿栩不想回去,他还以为是因为想留在他身边。 “阿栩,这绝对不行,万一暴露了……”纪怜洲还想再劝,楚栩云抬眼看向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真的不帮我吗? 好兄弟? 良久,纪怜洲还是在楚栩云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深吸一口气,冷着脸道,“好吧,若是暴露,我可不会管他的死活。” 楚栩云终于松了口气,唇角露出浅淡的笑意,纪怜洲一时看怔,他好像自长大后很久没有见到阿栩这样轻松明快的笑容了。 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想再看仔细些时,一道墨色身影已然挡在了他面前。 郁逞冷冷道,“看够了么?” 纪怜洲沉默片刻,偏开头去,淡声道,“走吧。” 或许阿栩和郁逞在一起后真的很快乐,只是从前他一直忽略了阿栩的心情。 身为阿栩感情最深的挚友,纪怜洲忽然发现自己有时也并没有那么了解他。 * 郁逞易容之后,穿戴上楚栩云的衣物离开了,无论是从外表还是内里都看不出一点破绽,临走之前还交代其他人务必要每日熬药,做大餐给楚栩云吃。 楚栩云心满意足地窝在被窝里,享受着新婚时刻。 又可以继续躺好多天,原来生病这么幸福,他都想多生几场病每天躺着了。 然而在郁逞走后第二天,楚栩云的病极速痊愈了。 没有郁逞在身边,楚栩云忽然感觉有点孤单。 以前一个人习惯了不觉有什么,和郁逞在一起之后,竟也会觉察出孤单来。 无聊时,他还是自己跟自己下棋,赢不了也输不了,很快放弃下棋,转而开始翻郁逞的藏书。 郁逞的书不是摆设,从上面的字迹和被翻阅过的痕迹来看,郁逞应该经常看这些书。 楚栩云想,要是郁逞从小读书吃芹菜,说不定真能考个状元出来。 郁逞很聪明,书上的字迹很多都是他对魔修术法举一反三的思考,楚栩云不由得看入了迷。 他翻来翻去,最后翻到了一本奇怪的书,上面没有写书的主人,书的内容也很奇怪。 【我今天不会再去看他,绝对不会。】 【怎么总是在我眼前晃?我不会看他。】 【他实在没眼光,那人至今连清虚咒都没学会,废物蠢材一个,教他有什么用?】 【他今天换的衣服倒是很不错,不像之前只会穿死人白,不过他应该更适合青色,还是那么没眼光。】 楚栩云困惑地看了一会,拿起书,对比旁边书上的字迹,发现了一个共同点,这是同一个人的字迹——郁逞所写的。 纸张泛黄发旧,很多字迹也不太清晰,楚栩云如获至宝般仔细看着,开始猜测郁逞是什么时候写下这些。 【他每日冷着脸,到底谁惹他不高兴,肯定是那个蠢材,早就说了收他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今天受伤了,眉头都没皱一下,真的不疼?】 【我送的药他没吃,我永远不会再管他。】 【可能只是没看见吧,我今天送的他吃了,虽然他不知道是我所送,下回把名字写上。】 楚栩云津津有味地一字一句地读着,捧着书躺在床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想象郁逞那时的心情。 是给谁送的药呢,这么关心他,他的郁逞真善良。 【那人又来纠缠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一个畜生而已。】 楚栩云坐起来了,苹果也不吃了。 他的郁逞有时候好像也没那么善良,但是,但是应该有什么理由吧。 【那人碰了他一根头发,我看到了,迟早有一天我要打断那畜生的腿。】 楚栩云额头微微冒汗,赶紧又翻了几页。 【他今天和朋友去湖边泛舟,我不是故意跟着他,我只是怕他像之前一样不小心受伤。】 楚栩云放松下来。 郁逞可能之前只是心情不好嘛,看,现在就没事了。 【那个朋友也该死。】 楚栩云:…… 他不敢看这段了,连忙又翻几页。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明日起,我绝不会再靠近他。】 看到这里,楚栩云不禁好奇起来,这个“他”究竟是谁? 郁逞认识的人么? 听郁逞的语气,好像并不是那么喜欢“他”,可是又写了很多“他”,到底喜不喜欢呢? 他翻到最后,也没有看到半个与喜欢有关的字眼。 应该是不喜欢的人吧,只是每天都不得不同处屋檐下,所以才写了很多有关他的故事。 楚栩云惋惜地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认识认识郁逞的朋友呢,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什么?尊主的好友来了,可尊主不在啊!” 殿外魔修的声音恰逢其时的传进了楚栩云的耳朵里。 楚栩云猛地睁大眼睛,从软榻上爬起来,把郁逞的书都整理好。 原来郁逞真的有好朋友,为什么郁逞之前不告诉他呢? “他发再大的火气也没用啊,尊主真的不在,我上哪给你把尊主变出来?” 偷听了一阵,楚栩云好像听懂了。 郁逞的好朋友生气了,生气的原因似乎是因为郁逞成亲,没有告诉这位朋友。 楚栩云觉得情有可原,毕竟成亲不是小事,一定要告诉父母和朋友才能成亲的。 郁逞肯定是因为他说要三天之后就成亲,一时把这件事给忙忘了,所以才没有邀请朋友来赴宴。 对了,他现在是郁逞的妻子,他可以解开这场误会。 忽然间,楚栩云感到身上肩负了一份隐形的责任。 他整理好衣服,缓缓推开门,面前的魔修们见到他立刻跪了下来。 “属下有罪,惊扰了仙君。” 楚栩云摆摆手,好奇地看向他们身后,没有见到那位朋友。 好久没有跟别人说过话,他斟酌一下措辞,“郁逞不在,我可以帮忙。” 那魔修脸上犯了难,尊主走之前的命令是不许任何人打扰仙君,还要防止一些龙啊狸猫啊李焚鹤啊闯进来把仙君带走。 可现在仙君主动说要帮忙,那朋友又已经在主殿等候多时,大发雷霆,到底该怎么办? “你放心,郁逞回来不会怪罪你们。”楚栩云很有自信地说道。 见状,魔修们手握免死金牌,立刻殷勤地道,“那就劳烦仙君了。” 在魔修们的引领下,楚栩云终于见到了传闻中郁逞的好友。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竟是认识他的人。 “楚栩云,抢走郁逞,你满意了?”男人脸色极冷,坐在殿上,仿若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闻言,楚栩云在脑海中仔细搜寻了一番对方的长相,没想起来。 男人见他不答,自觉受到了极大的蔑视,怒火更盛,“当初是我陪在郁逞身边,没有我的助力,郁逞哪能这么快当上魔尊,你凭何后来居上?” 楚栩云怔了怔,片刻,还是没想起来对方是谁。 到底是谁呢? 怎么听语气怪耳熟的,但是对不上脸。 接二连三被楚栩云忽视,男人忍无可忍,一副恨不得把他掐死的模样,“你该不会把我给忘了吧,当年你在奉安城除魔,我可是整个奉安城魔修们的主子,你竟敢把我的名号都忘了?” 这么一说,楚栩云好像有点印象了。 奉安城有段时间魔修猖獗,他奉宗主之命去除魔,为首的魔修法力高强,挨了他一剑竟然没死。 “我想起来了,你是……一个逃跑很快的人。” 男人:? 第27章 灰色包袱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32节 “多年未见, 你还是那么目中无人。”男人气极反笑,身上的魔气愈发浓郁,“不过, 我倒是好奇,你这般高傲冷漠、心思叵测之人, 究竟是怎么被郁逞折服的,你当真是想跟他成亲, 还是只是想让他掉以轻心?” 楚栩云摇了摇头, 诚恳道,“你放心, 我与郁逞是两厢情愿。” 郁逞的朋友还是很关心郁逞的,楚栩云可以理解,毕竟怜洲也经常怕他被郁逞欺骗。 “好一个两厢情愿。”男人冷笑一声,“如果没有你突然出现,本该和郁逞在一起的人是我。” 楚栩云困惑地看向他, 有些不解,“为什么?” 男人忽然被问住,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有什么为什么, 我陪伴帮助他多年, 而且他也并不讨厌我……” “可是你们是好朋友。”楚栩云认真地分析, “他把你当好朋友, 又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呢?” 男人沉默片刻,干脆扯开话题, “你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不管你究竟是真心想跟郁逞成亲,还是想让郁逞借此放你离开, 你只要跟郁逞成亲,就是跟我作对。” 楚栩云还是不明白,“那好吧,你要怎么做?” 男人从腰侧拔出剑来,对向楚栩云,嗤笑道,“你觉得呢,自然是趁郁逞不在,将你从郁逞身边彻底除掉。” 闻言,楚栩云点了点头,随手从身边魔修身上拔出一把刀,“好,那开始吧,正好昨日郁逞把法力还给我,我们可以堂堂正正的比试。” 好久没有跟人动过手,不知剑术是否生疏。 听到楚栩云的话,男人脸上笑意一僵,“他把法力还给你了?” 楚栩云微微颔首,“嗯。” 男人呼吸微停了一瞬,忽然收起剑来,“算了,我还是等郁逞回来再说吧。” “也好,”楚栩云把刀塞回给旁边的魔修,虽然奇怪,但还是礼貌地轻声道,“那你现在要做什么,要不要喝杯茶?” “我……我先回去一趟,等日后再来拜访。” 他走了,连头都没回。 楚栩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低低叹息一声。 本来还以为可以和郁逞的好友聊聊天的,没想到对方并不是很喜欢他,连杯茶都不喝就走了。 只是没想到,原来郁逞的好朋友也喜欢郁逞,这件事郁逞知道吗? 楚栩云坐回书案前,指尖抚上那本郁逞亲笔所写的书,脑海里倏忽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书里的那个“他”,难道就是这位朋友么? 那郁逞应该是不喜欢他的,因为书里都没有提到过喜欢两个字。 郁逞的朋友好可怜。 楚栩云代入自己,如果郁逞不喜欢他,他会很难受的,一辈子也不会让郁逞知道自己喜欢过他。 不过好在,他们已经成亲啦。 好想念郁逞,不知道郁逞现在在做什么? 是在悉心教导焚鹤吗,郁逞肯定能把焚鹤教得很厉害的,楚栩云一点也不担心。 * “师兄,你先吃点东西吧,这都是师弟特地挑来于修炼有益的药食。” 李焚鹤抬眼望去,师弟林泽正端着一碟小菜,迫切地看着他,但他现在实在没有胃口,吃不下东西,“多谢了,我吃不下。” 林泽长长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解他,“马上宗门大比就要开始了,你这样不修炼也不吃饭,师尊就算回来也会失望的。” “师尊……”一提到楚栩云,李焚鹤就更加悲痛欲绝,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见他如此,林泽也触景生情几分,“是啊,师尊他是为了你才留在魔宫的,你这么伤心也情有可原,但你是他最疼爱的弟子,更应该肩负起师尊赢下大比头名的责任……” 李焚鹤哭得更厉害了,“我已经不是他最疼爱的弟子了。”那个混账郁逞如今竟然是他的师娘,郁逞不仅把他揍了一顿,还挑拨他跟师尊的关系,他日后要怎么面对这一切。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师尊他好像是留不住了。 林泽没懂他的意思,连忙安慰道,“怎么可能不是,师尊从前就对你最好,别想太多了。为了宗门大比,我还特地为你准备了一样致胜法宝。” 闻言,李焚鹤止住眼泪,好奇地看向他,“什么法宝?” 林泽神秘一笑,从怀里取出那件法宝,小心翼翼地塞进李焚鹤的怀中,“相信我,有了它,你一定能顺利赢下大比,我之前就是靠它才成功进入内门的。” 李焚鹤伸手接过,看清那是什么后,脸色微顿,颇为无语道,“这玩意真有用?” “当然!”林泽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你就听我的,这几天把它搁在你修炼的地方,必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李焚鹤半信半疑地看向他,无奈道,“好吧,我相信你。” 如今也只能努力赢下宗门大比,说不定师尊会回心转意,觉得郁逞其实没那么好,到时候还会回来。 他要好好修炼,永远做师尊的后盾。 在林泽的鼓励下,李焚鹤终于感到身上久违的充满力量,对于这次宗门大比的魁首,他势在必得。 既然林泽给了他这么好的法宝,那今日就先练剑术吧。 师尊的寝殿似乎有本剑法不错,之前他还没看完,师尊不在,他先去借来一看,练成之后师尊肯定也会为他高兴。 * 一日前,立在太清仙宗山门的郁逞深吸了一口气,曾经他就是在这里被楚栩云赶出宗门,那日的滂沱大雨至今仍记忆犹新。 哪怕时过境迁,只要看到这座山门,心底依旧会升上一股寒气。 被赶走后的四年里,他只能靠着那日阿栩留下的承诺苟活于世,虽不缺吃穿,但魂魄好像已经埋葬在这里。 罢了,不想了。 距宗门大比只剩三日,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想要拿到那元清圣水,必须要让李焚鹤成为宗门大比魁首。 那个蠢货实力太弱,需要好好教导一番。 但郁逞当下首要想做的事却不是去找李焚鹤,而是……先去阿栩的寝殿。 身为太清仙君,阿栩可以独住一峰,拥有一座占山寝殿,外门弟子不得随意叨扰仙君修炼。 如果阿栩收藏了什么东西,那么一定就在他的寝殿里。 郁逞心知自己心胸狭隘,这样做阿栩说不定会生气恼火,但他真的想知道,楚父口中的那张画像,究竟画的是谁。 只是看一看罢了,他什么都不会做。 他和阿栩已经成亲,郁逞没办法在这种时候问出口。 如今就是得到答案的最好机会。 他自己去找,无论画像上是谁,他不会怨恨任何人。 来到熟悉的寝殿,郁逞仔细地将一砖一瓦全部看过,心头微微酸疼些许。 如果当初没有离开太清宗,说不定他还能常常和阿栩在这里练剑。 阿栩虽然没有收他为徒,却常常让他在自己的寝殿练剑,私下传授他许多道法。 那是郁逞在太清宗最美好的时光。 每日清早天还没亮,他便会带着阿栩给的学徒木剑来到山上,遥遥地看到不远处寝殿云阶上楚栩云的身影,在山林的薄雾中衣白胜雪,缥缈如仙,心尖悄然地快跳起来。 阿栩的教导很严格,大抵是因为他也是那样要求自己,所以像责罚李焚鹤挥剑三万下这样的事情,对于阿栩而言并算不得什么,他每日都是这样练习的。 勤奋、刻苦,超乎常人的努力和无与伦比的天赋,才造就了太清仙君楚栩云。 可能在楚栩云心里,他只认为自己做了很普通平常的事情。 郁逞却发自内心地敬佩那样的楚栩云。 他一直都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他很好,只是自己不知道。 郁逞收回思绪,才发觉自己已经踏进了寝殿,周遭的陈设依然和四年前没有任何变化,能看出有宗门弟子常来打扫清尘,所以干净整洁,连桌案上都放着一本剑法古籍,仿佛刚刚还有人在这里练过剑似的。 他拾起那本古籍粗略看了看,很快便无趣地搁下。 那是郁逞很早之前就练过的剑法,早已融会贯通,给李焚鹤看倒是正合适。 待找到画像之后,他再去见宗主和李焚鹤不迟。 只是,阿栩会把画像藏在哪里? 郁逞四下环顾,没能看到哪里挂着画像,想来也不会是在显眼的地方。 他随意在书架上翻找,一无所获,转而把目光投向了楚栩云的床榻。 郁逞掀开被褥,仔细找了半晌,还是没能找到任何跟画像沾边的东西,只得规规矩矩地把被褥重新铺好。 到底会藏在哪里? 郁逞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答案。 目光在寝殿内掠过一圈,忽然停在搁在殿门边的灰色包裹上。 他神色稍顿,似乎察觉到什么,缓缓走上前去,把那灰色包袱仔细打量一番。 先前从未见到阿栩拿出这个包袱,难道是宗门弟子在打扫寝殿时翻出来的? 郁逞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将那包袱轻轻解开。 他只是看看,看一眼,就一眼。 只一眼,他便怔愣在原地。 眼睫微颤,郁逞如同触碰到灼烧手心的火焰般,飞快将那东西松开,目光仍直勾勾地盯在上面,呼吸微微急促—— 是画像。 纪怜洲的画像。 仿佛一瞬间坠入了谷底,郁逞甚至不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他分明早就猜测画像上的人会是纪怜洲,可心里却一直怀有几分希冀,希冀那画像只不过是阿栩的父亲,宗主,抑或是什么阿栩崇拜之人。 果然是纪怜洲。 偏偏真的是纪怜洲。 郁逞挪开眼,脑海里却尽是楚栩云与纪怜洲比肩而立的画面。 太清仙君与三圣剑仙,青梅竹马与一生挚友。 无论哪个身份,都不是郁逞可以企及的。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33节 没关系。 他已经跟阿栩成亲了,还结过天道婚契,临走之前阿栩还说过最喜欢他。 至少阿栩现在喜欢的人是他,不是纪怜洲。 郁逞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看向那张画像,画像上的纪怜洲一袭雪衣,眸光凛冽,剑气如虹,端的一派冷峻君子的模样。 他却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不甘心。 如果他有纪怜洲的运气,可以从小陪伴阿栩就好了。 他眸光微暗,伸出手,将那张画像撕了个粉碎。 纪怜洲只不过是比他运气好而已。 此次宗门大比,郁逞一定要挫灭他的威风,让阿栩知道选择自己是对的。 郁逞打定主意,提剑离开。 不一会儿,一道身影踏入楚栩云的寝殿。 李焚鹤修炼一半,还是没忍住把林泽送来的药食全吃了个一干二净。 那可是好东西,又好吃又能回复灵气,不吃白瞎了。 等他吃完再回寝殿,那本搁在桌上的剑法似乎变了位置。 李焚鹤困惑片刻,把剑法收回衣襟内,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宗主经常会派人来打扫师尊的寝殿,可能刚刚正是有弟子来过吧。 剑法得手,李焚鹤心满意足地准备继续修炼,他身为太清宗天赋最高的弟子,宗主专门允许他可以在师尊的扶光峰修炼。 这里僻静,灵气充沛,是最好的修炼地方,以前师尊还不愿意让他来呢,好像在这偷偷藏了什么人私下在教导似的。 不过那怎么可能,师尊对他们一视同仁。 他抓起剑,刚准备离开寝殿修炼,忽地想起林泽给他的法宝。 对了对了,林泽说过要把在修炼的时候把法宝挂上的。 那可是林泽专门去三圣山找人帮忙画的剑仙画像,说是让他在比试前夕挂剑仙的画像,剑术就会突飞猛进,一举得魁。 虽然觉得没什么用,但是李焚鹤还是领了林泽的好意。 万一是真的呢,师尊不在,那就先挂一挂师尊的好友剑仙师叔吧。 他望向自己的灰色包袱,美滋滋地打开,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 ——他的剑仙师叔,碎了。 “这到底是谁干的!怎么谁都欺负我啊!!” 第28章 赌 自从郁逞走后, 楚栩云把书架上的书也很快看完了。 他最爱看的还是那本郁逞自己写的书,每每翻开,都感觉好像更了解了郁逞几分。 郁逞每日都会在书上记录今日学了什么术法, 见了什么人,但是从没有提到过楚栩云的名字。 想来是最近很久没有写过了吧, 不然上面肯定会写的。 楚栩云合上书,忽听外面传来喧嚣声音。 “尊主有命, 不许任何人进入仙君的寝殿。” “我只见见他也不行?” “不行。” “好, 那我便杀了你再见他!” 话音落下,楚栩云倏地将门打开, 门外果然是昨日来过的那个男人,郁逞的好友。 今天为何又来了,难道是想继续比试么? 见到楚栩云出来,腰间还悬着剑,男人气焰顿消, 声音轻了不少,“我有话跟你说。” 楚栩云没有出声,只侧身让出一条路,示意男人进来。 两人走进寝殿, 楚栩云客气地为他斟了一杯茶, “昨日未请教你姓名。” “谈墨。” 他这样平静, 男人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我今日来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我自知杀不了你,但可以帮你做一件事。”谈墨定定地望着楚栩云, 指尖微不可察地蜷起, “我送你回宗门,继续做你那太清仙君, 你从今往后不要再见郁逞,怎么样?” 只要楚栩云离开郁逞身边,回到太清宗,那么他还是有机会的。 虽然他拿不准楚栩云会不会答应,但是,他没有其他办法了。 楚栩云搁下手中的书,抬眼看向他,“不可以。” 谈墨脸色苍白了瞬,“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郁逞身边?你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闻言,楚栩云低声开口,“我们已经成亲了,所以我必须留在他身边。” “少拿那些哄骗我,我又不是三岁孩童,你真想要走,随时都可以离开。”谈墨语气激动,拳头攥得更紧,“难不成你真的喜欢他?” 听到这话,楚栩云点了点头,“是。” 谈墨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般,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怎么可能,他是魔修,而且这人脾气还不好,喜怒无常,甚至强行对你做了那么多欺辱之事……按理说除了我这种眼瞎的应该没人会喜欢他,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楚栩云默了默,忽然开始怀疑这个人真的是喜欢郁逞吗,为什么能说出郁逞这么多缺点。 “他好看,而且,”楚栩云沉思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忽地轻轻笑了声,“而且很好看。” 谈墨:“……没想到你竟如此肤浅。” 除了好看想不出别的词夸他了是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坐在楚栩云对座,冷声道,“我劝你还是回你的太清仙宗好好做仙君比较好,若是世人知道你跟十恶不赦的魔尊成亲,届时你如何自处,你太清仙宗又如何自处?” 与魔修勾结的罪名,足够让太清仙宗受世人唾弃,遗臭万年的。 楚栩云身为太清仙君,怎会不明白这一点? “郁逞是好孩子。”楚栩云轻声道,“你不要总是这么说他。” 谈墨喉头倏然噎了噎,“他是好孩子?” “嗯。” 老天,太清仙君疯了。 谈墨掐了掐额角,“他那肯定是装给你看故意讨好于你,他这人心思又坏,做事又绝,你当真看不出来?” 楚栩云不解地看向他,“你喜欢他,为什么总是说他坏话?” 谈墨:“……” 也对,他好像应该去跟郁逞说楚栩云的坏话,而不是跟楚栩云说郁逞的坏话。 可是楚栩云身上压根没有缺陷,他就是编也很难编出来,编出来郁逞也不会信。 他喜欢郁逞没错,但郁逞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他实话实说罢了。 “楚栩云,你自己想想清楚,郁逞究竟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谈墨引诱着道,“你信不信时间一长,他就会暴露本性,到时候你后悔也迟了。” 楚栩云摇了摇头,“我不会后悔,我答应过他要跟他成亲的。” 谈墨彻底没话说了,“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为何你们成亲第二日,郁逞不在你身边陪你?” “他去太清宗帮我教徒弟。”楚栩云毫无防备地被套出了话。 闻言,谈墨笑了笑,“原来是这样,你觉得他真的是去帮你教徒弟,还是想在太清宗把你的徒弟全杀了?” 楚栩云认真地道,“帮我教徒弟。” “你跟我去太清宗一看便知。”谈墨冷笑一声,“只是,以我对郁逞的了解,恐怕待你我到了太清宗时,看到的只会是血流成河的凄惨景象!” 楚栩云自信地道,“不会的。” 谈墨急了。 这人怎么这么倔呢? 说什么都不信,被人卖了估计还要给人家数钱,傻不傻啊? “你敢不敢跟我以天道起誓打赌?”谈墨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摔在桌上,“如果郁逞真的杀了你徒弟,你就要心甘情愿被我杀了,如果郁逞真的在帮你教徒弟,我也甘愿把项上人头给你。” 楚栩云摆手,“我爹娘不许我赌。” 谈墨从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人,“你有完没完,你爹娘又不在你身边,你赌一下怎么了?” 三岁小孩吗,这么听爹娘的话! 闻言,楚栩云神色松动些许,他轻轻道,“可以做约定,如果郁逞杀了我的徒弟,我永远不会再喜欢他,可如果郁逞真的在教导我的徒弟……” 他垂下眼睫,在谈墨直勾勾的目光中,缓缓开口,“你以后不可以再说郁逞的坏话,而且要跟他好好做朋友。” 谈墨一时怔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他竟然不知道要说楚栩云什么好。 楚栩云的话对他有利而无害,就算赌输了,还能够继续留在郁逞身边做“朋友”,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谈墨面色复杂地看了楚栩云一眼,低声道,“好,仙君果然是真君子。我答应你,咱们现在就走吧。” 楚栩云点了点头,临出发前,又顿住身形,“你跟我要易容,不能被发现。” 现在郁逞顶着他的脸,他要用别人的脸才行,不然郁逞就暴露了。 谈墨应声下来,两人很快易容出两张扔进人群里都认不出的脸,启程回宗。 而太清宗里,郁逞立在宗主的房门前,被足足晾了一个时辰。 “仙君,回去吧,宗主说现在不想见你。”守门的小童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言劝告,“待宗主气消了,仙君再来不迟。” 郁逞并非想见宗主,只是,他想替楚栩云挨一顿骂。 骂完他,日后阿栩回来就不会骂阿栩了。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34节 就在守门小童还想劝他时,门内忽然传来声音。 “让他进来。” 郁逞心下微沉,抬步而进,甫一踏入殿内,便看到那端坐高台上的太清宗主——阿栩的哥哥,楚耀,也是四年前逼阿栩赶他走的人。 “你还知道回来?”楚耀冷冷地望着他,“怎么不继续在魔宫待下去,那郁逞不肯留你了?” 原来楚耀早知阿栩会留下来,郁逞有些困惑,却知道现在不是开口询问的时机。 见他不答,楚耀脸色更沉,“我早说过你,你偏就不听不信,修魔之后人会丧失人性,久而久之变成只知杀戮的魔头,若不是你当初执意要教他法术,他也不会变成魔尊。” 他成为魔尊跟阿栩半分关系都没有。 郁逞在心里辩驳。 “罢了。”楚耀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狠掐两把额头,“回来了就别再去找郁逞,你们断了也是好事。” 郁逞抬眼看向他,这才明白,楚耀以为“楚栩云”回来是被郁逞所抛弃。 奇怪。 为何在宗主口中,好像早就知道阿栩是真心喜欢他一样,就连郁逞自己也是成亲后才相信楚栩云没有哄骗他。 宗主将面前一沓宗门大比的名单交给身旁小童,“这是此次参加大比的我宗弟子,你看着安排便是。还有,焚鹤很想你,记得去看看他。” 郁逞自小童手中接过名单,神色淡淡。 他自然会去好好看一看李焚鹤,那蠢货的确欠缺教导。 临出殿之前,宗主突然又叫住了他。 郁逞回过头,对上宗主欲言又止的神色,他似乎想说什么,眸底一闪而过一丝心疼的意味,半晌,才缓慢开口, “阿栩,别伤心。” 郁逞顿在原地,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绝不会让阿栩伤心。 郁逞执着那沓弟子名单,转身离开了宗主的房间,刚出门,迎面便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影扑上来,他心思仍在宗主的话上,一时未能觉察,竟真让对方扑中。 “师尊,真的是你!” 李焚鹤紧紧抱住郁逞,两行眼泪哗啦啦流下来,“弟子这是在做梦吗?” 郁逞额头青筋狂跳,强忍一脚将他踹死的冲动,把李焚鹤从肩头拽开。 “师尊,我还以为你永远不想回来了呢。”李焚鹤委屈极了,“你终于肯放弃郁逞了?我早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找他成亲,你还不如找我呢。” 话音落下,李焚鹤突然觉察不对,连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又讨好地笑笑,“弟子失言,我乱说的,就是想表达一下激动的心情。” 话音落下,郁逞缓缓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是么?” “当然是啊,哎,师尊你怎么说话了。” 郁逞掐住他的喉咙,将他拽到无人角落,冷冷开口,“阿栩嘱托我好好教导你这不成器的东西。拿不到宗门大比的魁首,我立刻杀了你,尸体扔去喂狗,记住了么?” 李焚鹤:?? “怎么又是你,郁逞,你阴魂不散啊!” 第27章 剑招错了 扶光峰习武台。 郁逞望着台下弟子们, 较之四年前多出几个陌生的面孔,想来是阿栩在他走后所收。 但一眼望去,这些弟子连李焚鹤的天赋都不及, 唯一能入眼的就是这些弟子的剑术。 兴许是阿栩教剑术不用开口讲解,所以弟子们的剑术都还算不错。 郁逞垂眸看去, 李焚鹤抱着剑蹲在角落,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 冷眼盯着自己。 “师尊, 先前教的挑酒梨花剑有一招我仍未学会……”一个小弟子怯怯地开口,眼睛小心地去看郁逞脸上的神色。 听说师尊被那魔尊掳走, 受到许多羞辱,还有人说,师尊恐怕再也不能回来了。 可今早师尊居然自己回来了,不仅回来,还当即把他们带到习武台练剑。 难道之前师尊并没有被魔尊掳走, 只是找了个无人偏僻之地暗自闭关? 肯定是了,师尊怎么可能会输给那魔头呢。 一定是去闭关了,怪不得这次师尊回来,身上的气势比之前更加冷冽摄人, 好像壳子里换了个人似的。 郁逞冷淡看向那小弟子, 眉头微蹙, 这人他不认识, 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修为已有金丹期, 也算是修真界的天才了。 小弟子良久没有得到回复, 似是怕“楚栩云”记不得自己,连忙又道, “弟子安肃宁,是前年师尊在外门里带回来的。” 郁逞仍然没有出声。 真正的阿栩在此也不会开口。 挑酒梨花剑,正是阿栩教他的第一套剑法。 剑法复杂,杀招繁多,用来参加宗门大比足够用。 郁逞自武器架上抓起一把木剑扔给他。 安肃宁愣了愣,接住木剑,很快明白了郁逞的意思,他后退半步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开始为郁逞展示自己修炼的剑招。 郁逞看了半晌,忽然觉得李焚鹤也没那么废。 世间天才寥寥,像李焚鹤这样的已是屈指可数,不能强求。 阿栩教这些废物一定很头疼。 “师尊,弟子可还需再练习哪里?”安肃宁低低地问,“请师尊尽管批评。” 郁逞瞥他一眼,刚想开口让他再练,倏忽发觉自己现在是阿栩,不能随意说话。 他沉思半晌自己应该怎么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意思,可想了再想,郁逞发现除了说话以外,最简单明了的方式竟然是直接转身离开。 他默了默,在这一刻鬼使神差般明白了许多楚栩云冷着脸离开的原因。 打手势对方不一定看得懂,写字又太麻烦,只有转身离开,对方才会继续去练剑。 郁逞忍住说话的冲动,在安肃宁期待的目光中,越过他去看下一个弟子。 余光瞥去,他走后安肃宁失落的神色,简直跟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 接连看了几个弟子,郁逞都只能转身离开,他想恐怕若是换了别人,这些弟子早已在心中怨恨起他。 原来阿栩这么不容易。 不能说话,偏又教了一群蠢徒弟。 他无奈地继续看下去,却发现只剩下了李焚鹤一个。 李焚鹤仍保持先前的姿势纹丝未动,眸光愤恨地盯着他。 待到郁逞走到他面前,李焚鹤才咬牙开口,“鸠占鹊巢的滋味如何?” 狗郁逞,装得还挺像! 见他不爽,郁逞心情好了些,压低声音答他,“阿栩亲口嘱托我教导你,自然感觉不错。” “我呸!你也配叫他阿栩!”李焚鹤恨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撕破郁逞脸上的面具,可他又担心真的是师尊把郁逞派来,郁逞暴露会对师尊不利,只能忍气吞声,眼睁睁看着郁逞装模作样,实在恶心。 “我当然配。”郁逞心情大好,自腰间抽出剑来,用剑鞘狠狠抽在李焚鹤的身上,淡声道,“赶紧滚去练剑,别给阿栩丢脸。” 李焚鹤憋屈地抓起剑来,忽然扬声道,“师尊,弟子今日想跟你比试一番,不知师尊意下如何?” 郁逞挑了挑眉,将剑尖对向了他。 “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其他弟子都吓了一跳,纷纷上前来阻拦李焚鹤,“师尊好不容易回来,你不要再惹师尊生气。” 李焚鹤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我哪里惹他生气,我跟他比试而已!” 话音落下,林泽立刻捂住他的嘴,“你胡说什么,怎么能这样跟师尊说话,师兄你再这样我也生气了。” 李焚鹤在郁逞笑而不语的神色中,只得强忍下火气,低声道,“弟子知错,无意冒犯师尊,只是新学了剑法,想跟师尊讨教。” “这才对嘛。”林泽欣慰地拍了拍李焚鹤的肩膀,“师兄这才像平常的你,刚刚我还以为你被魔修掉包了呢。” 李焚鹤:…… 你们这群瞎子,真正被魔修掉包的是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师尊啊,你们没人发现他不正常吗? “师尊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你可千万别再闹了。”安肃宁的话也在耳边响起。 一刹那,李焚鹤倏忽觉得,原来他们这些徒弟也并没有那么了解楚栩云。 尽管每日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从不交谈,心与心之间有很长的距离。 他们尊重师尊,所以不敢问,只在心中揣测师尊兴许本就是不善言辞的冷傲之人。 可真正的楚栩云是什么样的? 李焚鹤手中的剑尖微微颤了颤。 他不知道。 真正的师尊是什么样,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要什么,他全都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要是知道的话,师尊兴许有人可以陪伴,就不会喜欢上郁逞这种人。 眼眶渐渐湿润,李焚鹤没出息地抹了抹眼,什么也不再说了。 郁逞用长剑剑身拍了拍他的脸,用只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嗤声道,“我是来替阿栩教导你,你还委屈上了。” 李焚鹤冷冷盯着郁逞,良久,复又将剑尖对向他,咬牙说道,“我也是为师尊才听你教导,虽然你不配。” 两人不再多言,拔剑而上,一时间剑光四射,动作几乎快到肉眼看不真切。 郁逞修为太高,李焚鹤恍惚以为自己在跟真正的师尊交手,额头的汗珠一滴滴掉落下来,终是一招错漏,被郁逞一剑抵在角落,锐利的剑尖离颈间只差分毫,只要郁逞想,下一刻李焚鹤就会身首异处。 望着剑身上郁逞凛冽眼眸的倒影,李焚鹤心头无端升起一股寒意,他怎么感觉郁逞是真想杀他似的。 不是说好了只是教导吗?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35节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错神,但没人觉得“楚栩云”会下手杀李焚鹤。 “师尊当真厉害。” “是啊,师兄竟只能师尊手下过几招,换做是我,第一剑我就先跪下了。” 李焚鹤汗流浃背地听着。 好师弟们,先别夸了,没人想来救一下好师兄吗? “且慢。” 李焚鹤眼前倏然一亮,激动地偏头看去。 是谁,是哪位好师弟看出师兄的尴尬来救场? 待他看清来人后却呆了片刻。 这谁啊? 众人的目光皆投向那陌生的声音,就连郁逞也转眸看过去。 山阶之上,立着两道修长人影,戴着遮住面容的斗笠,一人穿着深蓝长衫,另一人穿着青色道服。 “你拦他做什么,你不拦他,说不定刚刚就已经杀了!”谈墨气得险些想掐死面前若无其事的人,压低声音怒气冲冲道, “你故意的,想反悔是吧,楚栩云?” 楚栩云无视他的话,定定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郁逞和李焚鹤。 他没有反悔。 他只是想说一句话。 “错了。”楚栩云缓缓走上前去,用指尖轻轻推开郁逞的剑,眉头紧皱道,“剑招错了。” 挑酒梨花剑,这是他门下弟子的剑招,楚栩云再熟悉不过。 李焚鹤没有认出斗笠帷幔下的楚栩云,分外不爽地嘟哝了声,“废话,我当然知道我错了,不然刚刚肯定打过他了。” 楚栩云瞥他一眼,淡声道,“不是你错了。” 话音落下,所有人安静下来。 不是李焚鹤错了,难道是“楚栩云”错了不成? 这剑招就是楚栩云自创的! “你是谁,这里是我师尊太清仙君的主峰,你最好先看清楚再大放厥词。”安肃宁不满地开口,“你眼前这位,可是太清仙君楚栩云。” 郁逞缓缓收起剑,眸光在那斗笠的青色的帷幔下仔细打量梭巡,未能看出端倪。 方才的剑招的确有一处错了,经年久远,这套剑招他用的很生疏,只是觉得对付李焚鹤绰绰有余,因此并未上心。 “太清仙君,你身为师尊,怎能教给弟子错误的剑法?”楚栩云没有回答安肃宁,直勾勾地看着郁逞,语气里还带着些许不高兴,“重新来。” “还来啊,”李焚鹤哀嚎了一声,“你怎么不自己来。” 挨揍很痛的好不好? 郁逞眯了眯眼,没有残忍地继续对李焚鹤下手,而是将剑尖指向了楚栩云。 他的确是错了,但他可以错,太清仙君却是不可以错的。 他不可以给阿栩丢脸。 见状,李焚鹤松了口气,连忙道,“你说我师尊错了,那你来给我师尊演示一遍吧。” 只要不让他继续挨揍就行,狗郁逞打他下手没轻没重的,打别人肯定不敢往死里打。 闻言,楚栩云轻轻舒出一口气,答应下来,“好,那我来给你演示一遍,你们都要仔细看。” 从前他没办法这样跟徒弟们说话,趁此机会,要把之前的话都说出来。 挑酒梨花剑是楚栩云偶然看到一个醉汉把没喝完酒藏在梨花树梢,因为够不到酒壶,醉汉就用木枝摇摇晃晃地去挑酒,酒没有挑到,反倒将梨花挑落一地。 醉汉大怒,愤而用木枝去抽那梨花,梨花在空中盘旋着,竟一次次借着木枝打来的风躲开攻击。 楚栩云在旁边看了半晌,突然觉得以剑代枝,梨花拟敌,可以创一门不错的剑法。 挑酒梨花剑便由此而来,只是他的徒弟们总是学不好这套剑法,让楚栩云几乎怀疑自己,没想到就连郁逞也没学会。 只能他亲自来了。 楚栩云从李焚鹤手中拿过剑,与郁逞站在对立一侧。 李焚鹤一番欲言又止,还是止了。 应该不会被打死吧? 郁逞冷然睨着对面的楚栩云,心中暗道一句不自量力。 这种货色,在真正的阿栩面前根本过不了半招,两三下就要被按在地上求饶。 片刻后,郁逞错愕地望着抵在咽喉处的长剑剑尖,似乎能察觉到那剑身上的森冷寒意,面前人居高而下地俯视,竟让他无端生出一种与阿栩先前的孤冷模样极其相似的感觉。 怎么可能? 他居然输给一个无名之辈, 而且,没过半招。 第28章 能掐会算 虽然有轻敌的原因, 但郁逞能够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不是他现在能战胜的对手。 如果是阿栩在此肯定不会输,他还是给阿栩丢脸了。 李焚鹤不可置信地看着落败的郁逞, 简直像见到了什么天下奇观,压低声音道, “你故意的吧。” 他怀疑郁逞故意装作打不过丢他师尊的颜面。 郁逞面色沉郁,没有回答李焚鹤的话, 他看不透眼前此人的修为, 也察觉不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可偏偏觉得哪里有些熟悉之感。 他垂眸看去, 仔细观察那掩面的斗笠,斗笠似乎是什么法宝,可以暂时藏匿气息,这种东西估计只有魔域会卖,普通修士来到宗门何必掩藏气息? 眼前这两人, 十有八九是魔修,而且其中一人修为在他之上,所以才能将两人的气息尽数掩藏。 他倒不知还有这样的魔修存在。 “看清楚了?” 楚栩云收起剑,还不忘提问一番, “刚刚的剑招错在哪里?” 郁逞默了默, 这人怎么这么好为人师? 他没有开口, 作势将剑收回剑鞘, 剑尖稍转,忽地将对方头上的斗笠挑落下来。 斗笠落地, 显露出来的仍是一张陌生的脸。 楚栩云有些讶异地看向郁逞, 毫不吝啬地夸赞,“对, 这一招就是这么用的。” 挑酒梨花剑,就是捉住梨花滞空的间隙将梨花斩断。 不愧是郁逞,学得真快。 郁逞冷冷瞥他一眼,他现在没心思去在意剑招的事,这套剑招他本就熟练,只是一时出了错,他现在更关心自己有没有给阿栩丢脸。 郁逞偏头看去,对上了徒弟们呆滞的视线。 林泽第一个鼓掌起来,“师尊一定是为了给我们演示才故意出错的!怪不得我总学不好这套剑招,原来这一招是这么用的!” 安肃宁也跟着附和,“多谢师尊,弟子也颇感受益,感觉对这套剑招更加熟练于心了!” 郁逞:…… 这些人怎么感觉比他还要担心阿栩丢脸。 “你们真是够了……”李焚鹤忍不住开口,“就算是师尊偶尔也会犯错,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顿了顿,他又转头看向郁逞,“虽然我觉得刚刚师尊的确是故意演示错误的剑招,师尊果然厉害,弟子记住了。” 为了师尊的颜面,他可以睁眼说几句瞎话。 一旁围观半晌的谈墨,瞠目结舌地对楚栩云低声喃喃,“你给他们下蛊了吗?他们怎么回事。” 楚栩云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在太清宗,楚栩云这三个字已不仅仅是楚栩云的名字,而是一杆不被允许倾倒坠落的旗子。 “你们到底是谁,为何闯入我师尊的住所?”林泽困惑地看向他们,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警惕。 楚栩云还没来得及开口,谈墨便先他一步道,“我们是隔壁宗门的,宗门大比将近,特来拜访仙君,学习一二。” 李焚鹤恍然地看向他们,“来偷师的?” 谈墨:“……你可以这么理解。” 这徒弟怎么这般无礼。 听过谈墨的话,郁逞眯了眯眼,目前不是挑破对方身份的时机,暂且将计就计,试出对方的目的。 “既是来拜访仙君,也要先请示过宗主。”林泽还想再说什么,郁逞却抬手制止他,侧身将楚栩云和谈墨引进了寝殿。 徒弟们只好作罢,想来有仙君在此,就算混进什么不轨之徒,仙君也能应付得了。 将要踏入寝殿时,李焚鹤忽地在郁逞耳边小声道,“我警告你别再给我师尊丢人现眼,懂一些待客之道,我出去练剑了。” 郁逞瞥他一眼,这蠢货竟然半点没看出这两人的奇怪之处,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过也幸好他够蠢,若是如纪怜洲那般,画像上估计会另有其人了。 寝殿内,简朴的陈设与太清仙君的身份格格不入,这里看起来和其他弟子的寝殿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看着更干净些。 谈墨四下看去,竟连半个值钱的东西都没看到。 “你这仙君当的,还不如去做魔修。” 楚栩云轻咳两声,悄悄把桌上已经腐坏的苹果藏起来丢到桌下,耳尖微微发烫。 他不穷的,宗主给他很多钱,只是他每日修炼,不知要花在哪里。 郁逞执起茶杯轻抿一口,他倒想知道这两人究竟想做什么。 “听闻仙君前几日被那魔尊掳走,我等担忧许久,只是不知仙君是何时回来的,难不成将那魔尊顺利除掉了?”谈墨意有所指地看向郁逞,“那魔尊心狠手辣,仙君能活着回来是我等大幸。”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36节 郁逞抬眸看他,淡声开口,“有劳阁下操心,连我回来的时间都一清二楚。” 在他们面前不必伪装,反正这两个魔修也并不知晓阿栩修了无言道。 谈墨噎了噎,又不死心地道,“那是自然,此次宗门大比,仙君是我宗门的强劲对手,当然要多加关心。方才见仙君教导弟子,不知仙君最看好哪个弟子?” 郁逞眉宇微蹙,低声道,“都不错。” “是么?”谈墨笑了笑,“我怎么听说仙君有个最为得意的弟子名叫李焚鹤,仙君与他感情深厚,就连当初仙君门下那个郁逞,天赋再高也不比李焚鹤更能得到仙君的青睐。” 这些事,都是谈墨自郁逞口中得知。 他知道郁逞最妒恨谁,所以笃定郁逞绝不会放过这个除掉李焚鹤的最好时机,只需要他再添一把柴火就够。 话音落下,郁逞的脸色果然沉冷下去。 “那李焚鹤的确是位世所罕见的天才弟子,”谈墨继续火上浇油,直勾勾地盯着郁逞的神色,“换做是我,我也会选择李焚鹤,而不是那堕入魔道的郁逞。” 郁逞,你跟我才是一类人。 楚栩云偏心李焚鹤,你该恨他,而不是爱他,你怎么想不通呢? “郁逞,不是我的徒弟。”郁逞平静地开口,“不在我门下,又何必拿来比较。” “仙君说得有理。”谈墨更加放肆地大笑了声,“那郁逞哪里配做仙君的徒弟,一个胆大妄为到想要欺师灭祖的魔修,仙君把他杀掉都不为过……” 他还没说完,却倏忽被一道声音打断, “你胡说。” 楚栩云咬紧下唇,硬着头皮,小声开口,“或许是因为郁逞刚开始不想让仙君靠近呢?” 谈墨沉默片刻,不解地道,“这两者有什么联系么?” “就是……”楚栩云耳尖泛红,声音更小,不敢去看郁逞的眼睛,“或许仙君觉得,郁逞刚开始很讨厌他。” 郁逞怔愣地望着他,良久,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低声道,“你从何得知?” 刚开始,他的确不太喜欢楚栩云,只是郁逞从未在这个角度想过原因。 楚栩云头扎得更低,“我随便猜测。” “你才应该少胡乱说话,乱猜什么,仙君的心思岂是你能得知的,要是世上有什么不能说话的道法,应该很适合你。”谈墨恨不得捂住他的嘴,本来差点就能让郁逞嫉恨起李焚鹤,楚栩云总是要坏他的事。 闻言,郁逞却倏然笑了声,仿佛想明白了什么般,意味深长地道,“你是说……无言道。” 谈墨没想到还真有这种东西,失语半晌,连忙转开话题,“我随口说的,咱们还是继续聊一聊那李焚鹤……” “不必聊他了。” 郁逞垂下眼睫,拄着下巴看向对座扎着脑袋不敢抬头的楚栩云,笑意沉沉,“我现在很好奇,这位如此了解我心思的道友,你还知道我什么事,不如一并说来听听?” 谈墨:? 他偏过身,挡住郁逞看向楚栩云的视线,“他能知道什么,他在我们宗门就是个打杂的,你别当真。” “我不知道了。”楚栩云也小声道。 郁逞忍住笑意,将温热的茶水递到他面前,声音轻缓,“这位道友料事如神,想必是个能掐会算知晓天命的神人,不如帮我算一算,我房中为何会有一张剑仙画像?” 剑仙画像? 楚栩云皱了皱眉,他不记得有什么画像,难道除了怜洲还有什么人也是剑仙吗? “我觉得我们要不要再谈一谈李焚鹤……”谈墨挤在二人交错的目光中间,艰难开口,“焚鹤这孩子你们真的半点不在乎吗?” 没人回答他。 楚栩云困惑地沉思,他根本不知道画像的事,难不成是他以前拿来垫过桌脚? “我算不出来。” 郁逞唇畔的笑意渐渐淡去,他抿了抿唇,缓声道,“不是什么重要之事,算不出来也无妨,反正那张画像我已经撕了。” 说罢,他仔细盯着楚栩云的神色,想要看出楚栩云是否有一星半点的心疼可惜,或是恼火愤恨。 可楚栩云什么都没有。 他面色如常,平静似水,甚至挠了挠脸。 楚栩云在想, 怜洲的画像被找到不要紧,只要他藏起来的那张画像没有被发现就好了,不然就太丢人了。 幸好看郁逞的模样应该是没有发觉,楚栩云心底松了口气。 见他们终于聊完那破画像的事,谈墨深吸了一口气,道,“此次前来拜访仙君,我准备了一份大礼,希望能助仙君和仙君爱徒在宗门大比上大放光彩。” 他自怀里取出一枚玉佩,笑着递到郁逞面前道,“此乃我宗门的祈福宝玉,我们是对手,因此这宝玉没有提升修为的功效,只是一份祝福。” 郁逞终于把目光投向他,此人的目的实在太过明显,几次三番挑起李焚鹤和自己的仇恨,可疑至极。 想必这玉佩中也大有玄机,说不定给李焚鹤用过之后,李焚鹤会当场暴毙,那阿栩交给他的任务岂不是完不成了。 思及此处,郁逞伸手作势要接过那玉佩,却在即将触碰到玉佩时,忽然松开了手。 玉佩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干什么!” 谈墨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那玉佩里可是有他炼制了九十九日的魔蛊,他本打算万一郁逞真的不杀李焚鹤,便让这玉佩暗中除掉李焚鹤再栽赃给郁逞。 该死,郁逞竟然没接住他的玉佩,难道是故意的? 他连忙俯下身去,想要拾起那块玉佩,却发现玉佩已经碎得不成样子,里面的魔蛊也不知去向。 谈墨心中大骇,万一那魔蛊爬到什么角落,不小心啃上谁一口…… 他心下焦急,刚要钻到桌下去找,忽地被楚栩云按住了肩膀。 谈墨:? “玉佩碎了,你快帮我找一找。”谈墨急切地想扒开楚栩云按住他的手,却发现楚栩云根本纹丝不动。 谈墨:“……你这是干什么,快陪我找啊!” 不然大家都得死! 楚栩云仍然用力按住谈墨,额头微微冒汗。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桌子下面,正是那张他偷偷藏的画像。 第31章 约定 寝殿内, 心急如焚的谈墨看向面无表情的楚栩云,他不知道楚栩云为什么拦他,难道是发觉了玉佩里有魔蛊, 故意想引他暴露? 三人心思各异,郁逞的目光落在楚栩云搭在谈墨肩头的手, 眸光渐沉几分,“我来捡。” 他刚要俯身下去, 楚栩云倏地攥住他的腕子, 先他一步去捡地上的碎片。 什么玉佩,对他这么重要? 郁逞紧抿着唇, 看着楚栩云小心翼翼地用手收拢起那些碎片,低声道,“我来吧。” 划伤了手怎么办? 楚栩云充耳不闻,一抬手拦住他,然后把那些碎片全部一一拾起来, 搁回桌上。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下应该不用再捡东西了吧。 “好像少了点什么,我再捡捡。”谈墨咬紧牙关,想要再去找一找那魔蛊,光捡一堆破碎片有什么用, 蛊虫还在地上爬呢! 他本想趁楚栩云不备弯腰去捡, 却没成想楚栩云一瞬间便察觉到他的心思, 迅速点了他的穴道。 谈墨震撼地看着他, 浑身动弹不得。 至于吗?? 他现在怀疑楚栩云是故意的,想把他们全都害死。 “你点我穴道做什么, 怎么, 你在桌子底下藏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谈墨的话令楚栩云浑身一颤,他连忙摇头, 否认道,“没有,我没有藏东西。” 他抬眼看向郁逞,竭力地证明自己,“我什么也没藏,真的。” 谈墨:…… 心虚得也未免太明显些,简直是把他和郁逞当成傻子,郁逞要是会信那才是真正的蠢货。 “我相信你。” 郁逞声音很淡,微微含着些许笑意,“这里是我的寝殿,你又怎会藏东西?” 他居然还真是一个蠢货! 谈墨彻底死心了。 挺好的,就让那蛊虫把他们全都咬死吧,他们三个死在一起也便不用再争抢什么了。 听到郁逞的话,楚栩云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悄悄擦去额头的汗珠,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这位道友,可否请你去练武场上把焚鹤叫来,我有些话想跟他说。”郁逞神色平静,稍显漫不经心地开口,“有劳你了。” 楚栩云怔愣片刻,指了指自己,“我?” “自然是你,旁边这位道友不是被你点了穴道?” 楚栩云只得点了点头,有些不大情愿地从座位上起身,临走之前还一步三回头,生怕郁逞会突然去检查桌子底下。 待楚栩云离开寝殿,郁逞轻轻转动指节上的扳指,垂眸看向对座仍然被定身的谈墨,缓慢道,“你来干什么?” 谈墨心头悚然一惊,故作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仙君何出此言,我自然是来……” “来给我送魔蛊?”郁逞轻嗤一声,摊开手心,里面赫然躺着一只已被掐死的蛊虫,他声音骤沉下去,寒意凛冽,“我警告过你,不要靠近楚栩云。” 谈墨面色苍白,知道自己已经暴露,那魔蛊是他亲手炼制,沾染着他身上的魔气。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37节 “我知道,我只是怕你被他所骗,楚栩云身为太清仙君,心思定然深沉……”谈墨编不下去了,他能看得出楚栩云和传闻中清高淡漠的太清仙君大不相同。 郁逞面无动容,抬手解开他身上穴道,淡淡道,“看在你母亲与我母亲曾为故交好友的份上,我今日不会杀你,你滚吧。” 谈墨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良久,颤着声音道,“只是看在母亲的份上?” “自然。”郁逞眯了眯眼,神色更加危险,将那蛊虫扔在桌上,“这只是第一次警告,再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 谈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道,“那李焚鹤杀便杀了,你何必连他那徒弟都护着?” “他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郁逞面不改色地道,“我杀他做什么,我不仅不杀,还要好好教导他。” 闻言,谈墨的心彻底坠落谷底。 那个赌约,他竟然真的输了。 他低估了郁逞的耐性,也高估了那个废物李焚鹤在郁逞眼里的威胁,说不定换做那个三圣剑仙还有几分胜算。 “不提这些,你成亲为何不告知我,难道这些年,在你心里我与其他魔修没有任何不同?” 郁逞困惑地看他,“不然?” 这些年来,如果不是看在母亲的份上,他跟谈墨又有什么关系? 谈墨的心在滴血,他知道有些话再不说,恐怕就永远没有时机了,“郁逞,我实话告诉你,我对你其实……” 郁逞抬手打断他,“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谈墨喉头一噎,而后便见郁逞俯身下去,“你先听我说,我的事更重要。” 郁逞没理他,眸光在桌下梭巡片刻,眉宇微蹙。 怎么只有一个烂苹果? 苹果有什么好藏着掖着? “郁逞,我心悦你,”谈墨实在憋不下去,一刻也不能忍耐,“从你当初在魔域救我性命时,我就觉得你跟其他魔修不一样……” 郁逞充耳不闻,在桌下找了半天,抬起头,眼前忽地一亮。 ——桌子下面竟然用布条缠挂着一个小小的储物戒。 他伸手摘下那枚储物戒,耳边又响起谈墨滔滔不绝的声音。 “郁逞,你明白我的心意么,我绝对要比楚栩云更加倾慕你,我会比他对你更好,难道你宁愿在楚栩云身下辗转承欢,也不愿跟我?” 郁逞:? 谁辗转承欢了? 他嘴角微抽,懒得跟谈墨辩驳,他要趁阿栩没回来之前,尽快看一眼阿栩究竟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宝贝。 郁逞在储物戒内度进一道魔气,储物戒轻而易举便被魔气冲破,从里面掉出一个用绸巾包裹着的竹简。 他微愣了片刻,几乎下意识明白过来,这才是楚父口中阿栩珍藏的那幅画像。 心跳莫名加快,郁逞喉结轻滚,缓慢拆开那枚竹简。 半晌,他自竹简内抽出一幅画,颤抖着指尖展平,倏然怔滞在原地。 画像上的人,既不姓李也不姓纪,而是他最熟悉的人——楚栩云。 上面的每一个笔画,每一寸颜色,郁逞都熟稔无比,因为那是他十三岁时亲笔所画,日日夜夜望着画上楚栩云唇角浅淡的笑意入睡。 阿栩珍藏的画像……是他自己? 郁逞紧绷的眉头一下子松懈下来,又莫名有些想笑,他不知要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猜测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会是最令他啼笑皆非的可能。 他先前竟以为阿栩藏的是心上人的画像,真是蠢得可以,怎能如此误解阿栩? 可是阿栩为什么会珍藏这张画,难不成是觉得画的好看? 被阿栩认可的感觉也还不错,郁逞心情突然好了不少,就连谈墨的脸都看着没有那般面目可憎了。 “在阿栩回来之前,你走吧。”郁逞将那画像原封不动地装回竹简,再搁进储物戒内放回原位。 阿栩不想让他看,一定是因为面皮薄,不想被他发现这张画像。 郁逞暗下决心,他日后不会再这样私自翻动阿栩的东西,阿栩不让他看肯定是有阿栩的理由,他何必疑心,阿栩怎会欺瞒他? “郁逞,我不走。”谈墨执拗地盯着他,想要上前抓住郁逞的手腕,却被郁逞闪身躲过,“你跟我走吧,我保证以后会对你好,我发誓。” 郁逞默了默,抬眼看他,“你确定?” “我确定!”谈墨眼见他松口,连忙急切地凑上前去,“郁逞,你不喜欢魔修,我知道,我日后不修魔了,我会竭尽所能让你幸福。” 话音落下,郁逞眯了眯眼,不紧不慢道,“我对你不感兴趣,日后也不想再跟你有所牵扯,你想让我幸福,那就离我越远越好,我保证会更感谢你。” 谈墨愕然地望着他,良久,他面如土色地站起身来,惨笑了一声,“你迟早会明白,我跟你才是一路人,郁逞,即便你如何不愿承认,你永远都会是和我一样十恶不赦的魔修,楚栩云也永远是端坐高堂的仙君。” 就算成亲了又如何,楚栩云仍然不会让天下人知道他和一个魔修成亲,因为他是太清仙君,身上肩负着太清宗满门的声誉。 这一点郁逞不可能不懂,他只是一直逃避面对罢了。 眼见郁逞脸色愈发沉郁,谈墨知晓他不会听进去,干脆转身离开,只是临走之前,他忽而低声道,“对了,帮我转告楚栩云,先前的赌约,我认输了。” 郁逞没有出声,直到谈墨化作一团魔雾消失在原地,他才回过神来,手心已然掐出五个血印。 楚栩云和李焚鹤进殿时,发现谈墨不见踪影。 “怎么少了个人?”李焚鹤大惊失色,血都凉了半截,“你把他给怎么了?” 郁逞瞥他一眼,淡声道,“他有事走了。” “我不信。”李焚鹤惊恐地把楚栩云挡在身后,压低声音道,“道友,你快走,我殿后。” 在他眼中,郁逞就是最危险的存在,旁边这个不善言辞的陌生人感觉都比郁逞要靠谱得多。 不善言辞的陌生人紧张地四下看了看,轻声问,“他真的走了?” “嗯,”郁逞的声音登时缓和下来,柔声道,“他给你留了话,说那个赌约他认输,你们赌了什么?” 楚栩云听罢,似是早有预料般,轻轻笑了声,“不告诉你。” 太好了,郁逞终于也可以有自己的好朋友啦。 顿了顿,楚栩云严谨地补充一句,“而且那不是赌约,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郁逞笑容微僵,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有几分后悔把谈墨放走。 那混账到底干嘛来的。 第32章 元清圣水(二合一) “你们认识?”李焚鹤马上警惕起来, 远离了楚栩云,“你们来太清宗到底有什么目的?” 楚栩云摇了摇头,还在维持自己的人设, “我不认识仙君,我只认识刚刚走的那位。” 郁逞微微一笑, “是么?” “嗯。”楚栩云重重点头,像是怕郁逞不信, 又补充道, “既然他走了,那我也不便久留……” 他刚要转身离开, 手腕被一把捉住。 “还演啊。”郁逞把他拽进怀里,笑意沉沉,“阿栩想去哪?” “当然是回去……”楚栩云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想推开郁逞否认,“我不是阿栩, 你才是阿栩。” 郁逞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故意瞥向李焚鹤,“原来如此,阿栩是不想让徒弟认出你?” 李焚鹤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俩, 在李焚鹤的目光中, 楚栩云只好无奈地小声嘟哝道, “怎么认出来的。” 他明明伪装得很好。 “阿栩气质不同常人,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郁逞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楚栩云暗下决定,以后一定再有机会, 一定要让郁逞认不出他。 “师尊, 这回真的是你!”李焚鹤激动不已,郁逞那死断袖不可能会抱师尊以外的人, 他下意识想要上前靠近楚栩云,却被郁逞眼疾手快一把掐住后颈,分外嫌弃地甩去一旁。 “滚。” 骂完李焚鹤,郁逞看向楚栩云,声音软下几分,“留下吧,阿栩,我们一起教导他,拿到元清圣水后再共同回魔宫。” 几日不见,郁逞实在想念他。 只要能跟阿栩在一起,就算在刀山火海他也愿意。 李焚鹤也附和着泪眼朦胧道,“师尊,留下吧,弟子们都很想念你,尤其是我。” “……” 郁逞有时也实在不明白,为何李焚鹤每一句话都让人想把他弄死。 拗他们不过,楚栩云只好答应下来。 有郁逞在这里,至少他不用再吃太清宗的饭菜,这样想他勉强可以忍耐。 不过,虽然楚栩云也回到太清宗,但教导李焚鹤的任务还是落在郁逞的肩头。 楚栩云每日主要的行程,清晨起来吃一顿郁逞亲手做的大餐,去习武场围观郁逞替他教徒弟,晌午再吃一顿郁逞亲手做的大餐,去习武场围观郁逞暴揍李焚鹤,晚上再吃一顿郁逞做的大餐,听李焚鹤哭着说不想再练剑了,安抚两句,而后美滋滋地钻进被窝睡觉。 郁逞对李焚鹤的教导极其严格,比之楚栩云有过之而无不及,楚栩云好歹有几分仁慈之心,郁逞会监视李焚鹤练剑练至深夜,稍有不慎就会挨上一顿剑鞘伺候。 李焚鹤时常觉得不如死了算了,这宗门大比魁首不当也罢。 直到宗门大比前一日,李焚鹤成功突破元婴中期。 天露异彩,紫光纷呈。 李焚鹤激动地沐浴在天地灵气下,成为当世同龄修士里唯一一位元婴中期。 他的突破也引来修真界不少关注,宗主甚至亲自送了一箱名贵丹药给李焚鹤。 与宗主一样来送礼祝贺的人不在少数,临安宗仙君也来访扶光峰。 临安仙君沈谌止久居深山,楚栩云曾跟他一起潜心修道,情谊深厚。 此次相逢,沈谌止身着一袭素兰道衣,面上却以白纱遮目。楚栩云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分明记得上一回见到沈谌止时,沈谌止的眼睛还没盲。 怎么好端端的就瞎了呢?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38节 “好久不见,栩云仍犹当年一般气势不减,只是依我拙见,你的心境似乎不比从前。”沈谌止唇角微含笑意,示意身旁小弟子递上礼物。 小弟子困惑地看了一眼楚栩云,忍不住开口道,“师尊,这位不是楚仙君。” 沈谌止眉宇微蹙,自腰间解下剑鞘,轻轻敲在小弟子的头上,“休得胡言,快将礼物递上。” 见此场景,楚栩云心头一跳,没想到他竟然能认出自己的易容,“你如何得知?” 沈谌止的修为在楚栩云之下,按理来说是绝不可能认出他的易容的。 闻言,沈谌止却笑了笑,指尖轻轻点触在自己眼前的白纱上,缓声道,“在下于三年前悟得一门道法,此道名为问心道,观世不用双目,而是问心。” 也正因此,他不需看到楚栩云的脸,也能认出楚栩云。 楚栩云愕然地望着他,眼神很快流露出一丝崇拜之意,“此道如何修炼,可否请谌止详述一番?” 沈谌止见他感兴趣,唇角笑意更深,刚想同他解释,下一刻便发觉有一道邪恶魔气靠近,他面色骤然冷峻下来,抬手拔剑,朝着那魔气杀去,“太清圣地竟有胆大魔修在此招摇!” 他的剑尖还未抵达,就被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攥住了腕子。 “谌止,郁逞不是坏人。”楚栩云回眸看向郁逞,知晓肯定瞒不过沈谌止,只得叹息一声,“还请谌止手下留情。” 话音落下,沈谌止脸色微变,压低声音,轻轻道,“栩云,你为何庇护他?” 郁逞把楚栩云掳走的传言他并非没有听过,只是他不相信以楚栩云的实力会输给郁逞,其中定有什么玄机。 “说来话长,郁逞不会害人。”楚栩云将同样困惑的郁逞牵到身后,严严实实地保护住,“咱们可否先谈一谈那问心道?” 沈谌止几欲再问,可想来楚栩云不是是非不辨之人,只得先忍下来,“你有你的道理,我不便过问,可千万不要被他人发觉。” “嗯。”楚栩云松下一口气,转眸对上郁逞不解的视线,轻轻拍了拍郁逞的手背安抚,“谌止人很好,不必担心。” 郁逞微微颔首,他没见过临安仙君,听说这人常年闭关不问世事,想来跟阿栩也算不得太熟悉。 “既然你感兴趣,那我便倾囊相告,”沈谌止将剑收回剑鞘,低声道,“当初我修为久未增益,除魔时又伤了眼睛,阴差阳错之下领悟了这门道法,人之五感复杂无比,有时失去眼睛,反而会用心看到平日看不到的东西。” 楚栩云心神震荡,心想这问心道竟和无言道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连忙道,“我先前也修了一门无言道,只是我近日来不得已破了道法,难以修补,只得放弃。” “无言道?”沈谌止尾调上扬,颇为好奇道,“可是那种不可言语的道法?” “对。”楚栩云认真点头,“可我已破了道法,重头再来实在太难。” “那你可否觉得破道之后有什么与往常不同之处?”沈谌止淡声询问,“依我看来,你的心境的确变化许多。” 楚栩云深以为然,“是,我最近总是心跳得很快,尤其是看到郁逞的时候。” 郁逞静静听着,唇畔的笑意却藏都藏不住。 阿栩当真一片赤诚,怎么连这样的话都轻易告诉给外人,说给他一人听就够了。 沈谌止沉默片刻,轻咳一声:“……原来是因为此事。”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何楚栩云不杀郁逞了。 “谌止,以你所见,我还能继续修此道么?”楚栩云还是很喜欢这门道法的,毕竟是他研究多年,不想半途而废。 沈谌止思虑片刻,缓缓道:“无言道本质应与闭口禅类似,不如你以修闭口禅的方式来修无言道,不说荤话,不说谎话,更不说奉承话。” 话音落下,楚栩云轻轻吸了一口气,“原来如此,从今日起,我继续修无言道。” 郁逞倏然回过神来,“什么?” “我要修不说谎话,不说荤话,不说奉承话的无言道。”楚栩云自认他可以做到,因为他从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闻言,郁逞笑了笑,似是觉得十分有趣,忽地凑近他耳边,低声询问,“阿栩,正好我想问一问,你觉得我与纪怜洲谁的剑法更好?” 楚栩云:…… 郁逞:…… “我明白了。” 郁逞失笑了声,只觉楚栩云可爱极了。 他的剑法的确不比纪怜洲,阿栩竟然真的只因为沈谌止一句话便打定主意不再说假话,怎会如此好骗? 心思纯诚的人大抵都如此吧。 楚栩云与沈谌止又聊了半晌,两人惺惺相惜,分别时不依不舍。 “此次一别,再相见恐怕是几十年后,我预备闭关飞升,栩云,有缘你我天界再会。” 要不是这句话,郁逞早就忍不住想把他扔出太清宗了。 傍晚山门前,斜阳如火,红霞十里。 临走时,沈谌止立在青阶上,忽地回头看向楚栩云,“栩云,你与他人不同,你生来就是要飞升去天界的,切勿为情所困,我言尽于此。” 楚栩云微怔了一瞬,还未来得及回答,沈谌止的身形却已消失在原地。 在他身后,郁逞开始后悔刚刚没直接把那沈谌止扔出去。 “阿栩,”郁逞眼睫微不可察的颤了颤,他垂下眼眸,故作若无其事般,低声问,“你想飞升么?” 楚栩云望着天际落幕的夕阳,摇了摇头,“现在不会。” 郁逞不知自己是什么感受。 他不想耽搁阿栩。 沈谌止说得对,兴许阿栩生来就不属于这里,他已经战胜了此界所有强者,早该飞升成仙,难道真的是他影响了阿栩的心境,所以阿栩才迟迟不能飞升? “那你打算何时飞升?”郁逞声音很淡,故作无谓地挪开眼,“听闻飞升要趁早,年迈之际会抗不过天道雷劫。” 楚栩云沉思半晌,没有察觉到郁逞的神色,只轻轻道,“我知道,以后再说。明日拿到元清圣水后我们就回去。” 郁逞唇瓣翕动,许久,还是什么都没说。 * 宗门大比四年一届,此次大比在皓清宗举办。 当日,在楚栩云还没睡醒时,郁逞已经代楚栩云乘上了去往皓清宗的马车。 郁逞回来时,已是第七日的晌午。 他们人还未到宗门,拿下魁首的消息却已经传遍了太清宗每个角落。 有人说,李焚鹤果然是楚栩云的弟子,与萧洺一战酣畅淋漓,一度胶着到难分伯仲,最后以李焚鹤一剑优势战胜了萧洺。 还有人说,李焚鹤恐怕将会成为未来修真界新的仙君。 李焚鹤回宗时,宗门设下了盛大的晚宴替他庆祝。 可郁逞回来时,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你回来了。”楚栩云正坐在寝殿门口的小板凳上修炼,察觉到郁逞的气息,连忙从板凳上起身,“怎么没去参加焚鹤的庆功宴?” “不想去。”郁逞紧抿着唇,自怀中取出一只琉璃七彩瓶,递进楚栩云的手心,“元清圣水。” 楚栩云如获至宝般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瓶圣水,这可是他找了多年都没找到的宝贝。 “太好了。”楚栩云反反复复地将那元清圣水看了又看,才无比珍惜地搁在桌上。 大比魁首的奖励,徒弟可得一柄旷世宝剑,师尊则是一瓶元清圣水。多亏怜洲千里迢迢去魔域告诉他这个消息,不然错过这瓶圣水,他会后悔一辈子。 郁逞静静地望着他,半晌,他缓声问,“阿栩,你要这元清圣水做什么?” 拿到元清圣水的那一刻,他才从他人口中得知,原来元清圣水的作用,是可以让入魔之人洗涤魔气,重新变回肉体凡胎。 楚栩云果然把那元清圣水朝他推来,眨了眨眼,轻声道,“给你喝,喝完日后就不再是魔修啦。” 郁逞的心彻底凉下来。 回来的一路上他都在想,阿栩究竟为何要得到元清圣水,为了让他变回凡人? 可郁逞做不到。 他害怕失去魔气,会再变成多年前什么都做不到的模样。 他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魔气带给他的,没有魔气连把楚栩云带到魔宫都做不到,没有魔气就无法为母亲报仇,没有魔气,楚栩云当时更不可能为了保护李焚鹤答应跟自己成亲。 尽管所有人都说,仙君是不可能跟魔修有结果的,但只要他还有这份力量一天,至少能够把楚栩云留在身边一天。 从前他百般厌憎身上的魔蛊,可后来他才知如果自己没有魔蛊,如果他是个凡人,当初楚栩云忘记他们的承诺时,他连触碰楚栩云的衣角都做不到。 “我不能喝。” 郁逞站起身,心乱如麻,他偏头看向楚栩云,却发现楚栩云神色微怔,郁逞又低声道,“我现在不能喝,对不起。” 楚栩云怔滞片刻,还是伸出手将那元清圣水取回来,小声解释,“我不是嫌弃你是魔修。” 他只是以为郁逞一直觉得他会离开,是因为他们二人身份不同,只要他们都不是魔修,郁逞说不定就不会总是担忧这件事了。 “嗯,”郁逞颇为勉强地笑了笑,“我知道,阿栩,给我一点时间。” 给他一点时间就好。 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慢慢想通的,就像之前每一次觉得楚栩云有可能会离开他一样,就像每一次看到楚栩云与他人关系亲密一样,他会自己慢慢消化好,只要给他一点时间。 听他这样说,楚栩云有些心疼地凑到他身边,伸手想要抱一抱他,却被郁逞侧身躲开。 “回来的路上给你带了荷叶鸡。”郁逞晃了晃手心的荷叶包袱,努力露出些许笑意,“你还没用晚饭吧,吃一些?” 闻言,楚栩云咽了咽口水,克制自己把目光从那烧鸡上挪开。 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安慰安慰郁逞,等郁逞心情好再吃不迟。 怎么安慰郁逞好呢? 他想想,每次郁逞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双修完就会心情变好了。 楚栩云跟在郁逞身后,把寝殿的门严丝合缝地悄然关紧。 他们好久没有双修了,足足十几天,成亲之前郁逞明明每晚都会跟他双修的。 “阿栩,你先吃,我想出去走走……”郁逞刚说了一半,腰间忽然缠上来一双手,他身形微僵,任由那只手解开了他的衣带。 楚栩云在他背后抱得紧紧的,他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想要什么,耳尖绯红似要滴血,手法生疏地在郁逞胸口摸了一阵,手腕倏地被轻轻握住。 “阿栩,不必安慰我。”郁逞转过身来,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别担心,我出去走走,回来就好了。” 楚栩云见他没懂自己的意思,顿了顿,反手握住郁逞的腕子,带着他的手轻轻搁进自己的胸口衣襟内。 怎么感觉跟修无言道时没有区别,有些话想说也说不出口,不过,这下郁逞应该能明白了吧…… “你身体不适?”郁逞眉宇紧蹙,在他胸前缓慢揉了揉,低声道,“可是先前的病尚未好全?我去给你找大夫。”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病啦,他早就好全了。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39节 见他还是要走,楚栩云心下着急,干脆紧紧抱住他。 “郁逞,别走。” 郁逞果然不再动了。 楚栩云抬眼看向他,脸上烫得厉害,“郁逞,我想双修。” 他说出来了,还是说出来了。 郁逞会拒绝他吗? 要是拒绝他,他以后再也不好意思说这样的话了。 郁逞垂眸看向他,稍显冰凉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墨发,一路向下,扣住了楚栩云的腰际,“现在双修的话,可能会有点痛,你能忍一下么。” 楚栩云愣了愣,“嗯?” 他还没想明白郁逞的意思,整个人已然被郁逞打横抱起,扔进了软榻深处。 衣衫褪去,灼烫火辣的呼吸在耳畔喷洒,楚栩云第一次发觉原来郁逞的力气这样大,摁住他的时候竟然不用法力无法挣脱。 “等、等一下……” 楚栩云本想先亲昵一番,可郁逞已经毫不犹豫地吻住他的唇,将他未尽之语尽数封住。 被亲得晕头转向之际,楚栩云几乎连自己身处何地都忘却了,耳边倏然传来郁逞的声音,极轻极淡,仿佛一道叹息。 “阿栩,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身下力道忽然加重,楚栩云眼眸微睁,颤抖着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唇,遏制自己不要发出不像样的声音。 “我也曾想过,要是把你锁起来,让你只能看到我,或许只有如此我才能安心。” 他每说一句,都比上一句要更加用力。 楚栩云终于明白为何郁逞会说可能有点疼。 “可是我该怎么办,就算把你锁起来,我仍不会安心。” 郁逞轻轻抵在楚栩云被薄汗浸湿的额头上,眸光沉沉,“因为我自知本就低贱进尘泥,无论如何都无法企及你,就算我不是魔修,我也配不得站在你左右。” 成亲以来,与楚栩云在一起的每一刻他都无比珍惜。 像是冬日的残雪偶然窥见了春色,明知下一刻就会融化在那阳光里,却贪婪不足地安然享受着片刻的暖意。 他爱楚栩云。 可永远无法确定楚栩云爱不爱他。 小偷偷到一只爱猫,即便猫很亲昵地依偎自己,仍然会无时不刻担心猫会离开,因为猫本就不属于他。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不该强行把楚栩云掳回魔宫。 “不是的……”楚栩云刚想说些什么反驳他的话,郁逞的动作却让他的声音变了调,连个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我恨这样的自己,懦弱,狭隘,不自量力,连变回凡人守候你的勇气也没有。” 一滴滚烫的泪坠落在楚栩云脸侧,楚栩云错愕地怔在原地。 “阿栩,我该怎么办才好?” 郁逞眼眶红透,却仍扬起唇角对楚栩云笑了笑, “你告诉我,我会听你的,我什么都会听你的。” 楚栩云沉默地望着他,良久,他低声道,“好。我要你从今天起,不许再听我的话。” 郁逞怔忡地看着他,楚栩云认真地道,“我现在叫你从我身上滚下去。” “什么?”郁逞不明所以地愣住,眼泪还挂在睫羽上。 “滚下去。”楚栩云做出自己最凶的表情,“快点。” 郁逞心口抽痛,刚要乖乖下去,又被楚栩云一把搂住颈子带了回来。 “都说了不要听我的!” 楚栩云这次真的生气了。 郁逞似乎有些明白了楚栩云的意思,小心翼翼地低声道,“好,我不听你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楚栩云真正发火的样子,实话说,他有点害怕。 “你这样不还是听我的?”楚栩云不大高兴地抿了抿唇,脑海思索片刻,忽然道,“既然你喜欢听我的,那我现在要去找怜洲,你送我去。” 郁逞:“……不行。” “我想去,你必须送我。”楚栩云慢慢找到了诀窍,作势从床上爬起来要穿衣服,“倘若你不肯送我,那我自己去。” 衣服刚穿一半,就被郁逞硬生生摁回了床上。 “唯独此事不可,我做不到。”郁逞掐住他的脸吻上来,近乎祈求般道,“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除了这个,好不好?” 楚栩云推开他,轻吸了一口气,“那好,我要跟怜洲成亲。” 郁逞:?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郁逞攥住楚栩云的手腕,高高举过他的头顶,按在枕头上,他直勾勾地盯着楚栩云,几乎将牙咬碎,“不可能,阿栩,收回这句话。” “我,要,跟,怜洲,成亲!” “……” 那一夜,在楚栩云的回忆里,是一个分外难忘的不眠之夜。 第33章 飞升大道 直至天色露白, 一抹熹微晨光照入窗子。 楚栩云瘫软在床上,竭力平复紊乱的呼吸,双眼出神地盯着头顶的床幔。 郁逞……好厉害。 一夜没睡, 幸好他现在恢复法力,不然此时估计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不行了, 他们再这样双修下去,他要飞升了。 耳边传来窸窣声响, 他偏头看去, 郁逞竟然已经开始穿戴衣服。 “郁逞……你要去哪?”他软绵绵地喊了一声,连自己都没察觉声音何时变得腻人起来。 郁逞回头看他一眼, 低声道,“你休息吧,我出去走走。” 楚栩云把软被抻到胸口,小心地说,“我之前说的话不是真的。” 他只是想让郁逞胆大一些, 不要总是听他的话。 郁逞动作微顿,忽而俯下身子,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定定地望着楚栩云的眼睛, “我知道, 不过以后还是别说了, 我实在难受。” 听到那些话, 胸口像是堵着一块石头,喘不上气, 总有一种忍不住想把阿栩的嘴给堵上的冲动。 楚栩云讪讪道, “还是要说的,直到你不再听我的话为止。” 郁逞:“……” 他伸手轻轻掐住楚栩云的脸, 眸光渐沉,“我说不许说了,记住了?” 楚栩云心满意足地轻轻点头,“这样才对,我记住啦。” 郁逞被他硬生生气笑几分,他家阿栩比任何人都奇怪,不吃软的,偏爱吃硬的。 “对了,”郁逞忽地想起一件事,他先前忘记问,此时才想起来,“你跟谈墨究竟打了什么赌?” “那不是赌约,是朋友之间的约定。”楚栩云认真纠正。 爹娘要知道他在外面打赌会生气的。 郁逞无奈地笑了笑,像哄孩子般轻声问,“好,那你们约定了什么?” 楚栩云望着他的身影,低声道,“我跟他约定,如果杀了李焚鹤,我就再也不喜欢你,倘若你没有杀李焚鹤,日后要好好跟你当朋友。” 话音落下,郁逞只觉好笑,“阿栩,他不会跟我做朋友,魔修之间岂有半分真情,堕魔之后已经算不得人了,不过都是表面情谊。” 就连他也一样,堕魔之后他们都不再是普通人,若非他幼时有楚栩云曾传授过些许法术,可以抑制自己不生出邪念,兴许早已和其他魔修没什么区别。 “可是他说喜欢你。”楚栩云摇了摇头,低声道,“懂得喜欢,又怎会是无情无心之人?” 郁逞虽不认同他的话,却还是淡淡道,“大概吧,我也并不了解他,阿栩何故想要他跟我做朋友?” 闻言,楚栩云小声嘟哝,“我以为你会想要朋友的。” 郁逞倏忽怔滞了瞬,脑海里浮现出多年前在太清宗时的场景。 那时他被宗门弟子排挤,常常做什么事都独来独往,孑然一身,即便嘴上说自己不觉孤独,可事实上,偶尔还是渴盼有人能陪自己说说话。 不过那都是很久远的少年往事,他都快忘却了那时的心情。 阿栩怎会以为他需要朋友,难道是他给了阿栩什么错觉,才让阿栩觉得他看起来很孤独? “多谢阿栩为我着想。”郁逞笑了声,从床榻上起身,“不过谈墨与我大抵是做不了朋友的,我也不需要朋友。” 他现在心中郁结难安,最需要的是出门找个不顺眼的魔修杀一杀。 楚栩云抿了抿唇,只好缩进被窝里。 他也有想问的事,但是又问不出口,他想知道自己偷看的那本郁逞亲自写的书里,郁逞写了数十页的那位朋友是谁? 他本来还以为会是谈墨呢。 原来……不是啊。 郁逞穿戴好衣物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刚踏出殿门,却见不远处山阶上立着一道长身负剑的人影。 他此时易容未去,仍然是楚栩云的面容,郁逞心中猜测,难道是得知李焚鹤取下大比魁首的消息后前来拜访祝贺的人? 他猜对了,不过,他没猜到会是一位熟人。 “郁逞。” 纪怜洲手心提着一份贺礼,眼眸平静,“祝贺你。”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40节 郁逞皱了皱眉,声音不虞,“你来干什么?” 纪怜洲应该不知道阿栩回来了才对。 “别多想,我只是来贺喜。”纪怜洲俯身将贺礼搁在殿前,又朝他身上瞥去,眼神掠过郁逞颈子上的牙印时微顿了顿,又很快收回目光,“烦请帮我转告阿栩,就说,我要回三圣宗,此后不能常去见他。” 郁逞眯了眯眼,淡声应下,“好。” 阿栩修为高深,仅隔着一道殿门,何须转告,阿栩自然早就听得清清楚楚,除非他睡着了。 “对了,”纪怜洲仿佛又想起什么事,驻足殿前,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这是阿栩先前给我的信,我总想着阿栩不善言辞,兴许会与你造成什么误会,还是给你看看为好。” 虽然这封信并不是写给他的,而是写给宗主的,可他那日回宗门之后,还没来得及把信交给宗主看,宗主便说自己不看也知发生了什么事。 因此这封信就留在了他的手中。 郁逞直勾勾地盯着他,想知道他这话的意思,“阿栩如今已不再缄口难言,我们之间也没有误会。” 纪怜洲默了默,“那这封信……” 郁逞:“给我。” 纪怜洲:“……” 还不是想看,嘴上说得倒是气势。 仔细想来,郁逞也不过刚刚及冠,身上到底还有些孩子气性。 倘若阿栩制得住他,两人成亲也不算坏事。 见郁逞接过信,纪怜洲放心下来,转身告辞。 纪怜洲前脚刚走,郁逞立刻拆开信来看,动作急切,迫不及待。 他早就想看了,只是一直没机会。 上面果然是楚栩云的字迹,是楚栩云在魔宫时写下来的。 【宗主,展信见安。 先前云凌仙子给我八字箴言,说我旧事未竟,恐难飞升。我思来想去,唯有与郁逞这一件事可谈得上是未竟之事,我一生无求于你,望宗主成全我一段时日,此后要罚要打,云任凭处之。】 落款,是楚栩云的名字。 郁逞一字一句地看过,指尖倏忽颤抖起来。 云凌仙子他知晓,那是修真界上一位成功飞升的女仙,她说的话绝不会有错。 阿栩有一件没有做完的事,只有了却这桩事,他才可以飞升得道。 郁逞不由得想到那瓶元清圣水,心口仿若被撕裂了一般疼痛,他不甘心地将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未竟之事,难道就是让他变回凡人? 他左思右想,唯有这一种可能。 当年楚栩云救他回宗门,教他法术,却没成想助纣为虐,亲手养出了一个魔尊。 他就是阿栩的未竟之事。 只有他变回凡人,失去魔气,不再作恶,阿栩才能得道飞升。 郁逞面色苍白,将那封信匆忙地塞进衣襟。 他想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或许就能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和阿栩依然是夫妻,依然蜜意情浓。 都是假的,说不定是纪怜洲伪造,这不是真的。 阿栩是真心喜欢他,怎会有假? 他们已经结契,一起喝过交杯酒,一起对天道发过誓,哪怕飞升成仙也废除不得的! 郁逞身上魔气愈发地浓重,就连楚栩云的法术都几乎无法掩饰他身上的魔气。 他必须得出去走一走,郁逞心知自己再这样下去恐怕就会彻底变成一个没有理智只会杀人的魔头。 最好能立刻来个人以解他心头烦躁…… “楚栩云,真的是你!” 郁逞猛然抬起头,只见山阶上又换了道人影。 他唇角微微冷笑了声,“你来的正是时候。” 殷徐照没有认出郁逞的易容,分外怔忡地望着他,“你变了,跟郁逞待在一起久了,身上都沾染上了郁逞的魔气。” 他早就得知了楚栩云回到宗门的消息,还知道楚栩云带着徒弟去参加宗门大比,赢下了大比魁首。 这会所有人都在说,传言是假的,楚栩云根本没有被郁逞掳走。 只有殷徐照知道是真的,可他也想不明白,郁逞怎么会舍得放楚栩云回宗门。 换做是他,新婚之后定要好好缠楚栩云一个半月。 郁逞没打算跟他解释自己不是楚栩云,只提着剑朝他一步步走去。 殷徐照发觉些许杀意,连忙道,“你别着急,我来太清宗没有伤人,我只是来见你。” 见郁逞还是毫无反应,殷徐照忌惮他会直接动手,干脆咬牙道,“我跟你说实话,我今天来就是要带你走的,为了杀郁逞,我用龙珠复活了前代魔尊,只是没想到他实力那么强……” 话音落下,郁逞瞳孔疾缩一瞬,一把拽起他的领口,“你说什么?” “我本意只是想让他去给郁逞添点麻烦……”殷徐照冷汗涔涔,紧紧抓住了郁逞的手腕,生怕他会扬起手给自己一剑,“我以为能被郁逞杀的货色应该厉害不到哪里去,谁知他一复活就险些将魔域屠了大半,我没了办法,只能来找你。” 这是实话,他真的没有办法了,如果再不来找楚栩云,恐怕会酿成大祸,届时人间大乱,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郁逞咬紧牙关,愤恨地将他甩开一旁,“蠢货!你知不知道他有多难杀,你又知不知道他复活之后死得不仅仅是魔修,你这样的狗命多少条都不够他杀的!” 当初他和谈墨联手埋伏设计,才险之又险地将前代魔尊推入了魔域炼魂谷,没想到殷徐照这个蠢货竟然用本命龙珠把那前代魔尊复活。 郁逞跟他结仇之深,对方必定是要与他不死不休的。 殷徐照烂命一条死了无所谓,可他要是死了,阿栩怎么办? 郁逞思绪戛然而止,眸光复杂地想, 他死了,没有他这桩孽债,兴许阿栩就能飞升了。 他曾说过,阿栩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摘下来,如果这就是阿栩想要的呢? 郁逞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寝殿内的楚栩云。 殷徐照声音不算小,阿栩不可能听不见,可能是睡着了吧。 他轻吸一口气,从地上扯起殷徐照的后领,冷声道,“我现在回魔域平你的烂摊子,此事之后,你若再敢惹是生非,我要你的命。” 殷徐照怯怯地看着他,显然是被他吓到了,“好。” 楚栩云发起火来好吓人,当真是跟郁逞待久了,说话都开始像郁逞那个混账。 不就是一个前代魔尊,对于楚栩云来说不是一剑的事么? 这厢郁逞下定决心,不再回头。 如果这是阿栩想要的,那他就赌一把。 若是侥幸杀了那魔头,他回来就饮下元清圣水,还阿栩自由。 若是没能杀掉那魔头,他便用这条阿栩救回来的性命,送阿栩踏上飞升大道。 很快,扶光峰殿前再无人影,只剩满地天光春色。 寝殿内, 楚栩云果然如郁逞所料睡着了,懒洋洋地在软榻上翻了个身,嘴唇抿了抿,好像在梦里还在吃什么好吃的大餐。 唔,就算是梦也没关系,反正醒了之后郁逞肯定已经做好了好吃的给他。 第34章 恰巧 魔域边界, 宁安城。 城楼上首,一个男人正坐在无数魔修头颅铸成的人头宝座上,见到郁逞来了, 也只是随意掀了掀眼皮。 郁逞轻吸了一口气,眉头皱紧。 果然是肃烊。 当年他联合谈墨费尽心思才设置了陷阱, 引君入瓮,把肃烊推入了绝对无人生还的炼魂谷里。 之后才乘势成功当上了魔尊, 一统魔域, 屠尽残党。 没想到肃烊还有复活的一日。 郁逞自手心放出一道魔气,附在手心的剑上, 直到见到那魔气,殷徐照才愕然开口,“你不是楚栩云?” 郁逞没心思答他,死死盯着眼前的肃烊。 现在他修为早已不似当年,可要对付肃烊, 郁逞却不知自己有几分胜算。 他能感觉到肃烊身上魔气大增,今非昔比,极有可能是在炼魂谷吸收了大量了死人煞气,突破成为邪仙。 人仙之分, 犹如云泥之别。 此刻他竟然想的是, 幸好阿栩不在。 当年阿栩去魔域除魔救下他性命, 并未和肃烊交过手, 阿栩不一定能打赢,他还要飞升呢, 绝不能意外死在这种地方。 肃烊一眼看出他身上魔气, 眉宇轻挑,嗤笑一声, “我当是谁,原来是当年那害我落入炼魂谷的小混账,不过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突破得如此之快。” 殷徐照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披着楚栩云脸的人竟是郁逞。 “完了,狗郁逞,我跟你实在是犯冲,你好端端的假扮楚栩云做什么!”殷徐照绝望地抱住脑袋,“没有楚栩云,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在他心里,只要楚栩云来了一定可以把肃烊除掉,楚栩云已是此间最强的存在,区区一个肃烊根本不够楚栩云杀的。 可怎么偏偏带错了人,他竟然把郁逞带来了。 殷徐照转念一想,其实让肃烊把郁逞杀了倒也不错,反正他本来就是想要除掉郁逞才复活肃烊的。 郁逞一死,楚栩云不就是他的了? 似是发觉了殷徐照心中所想,郁逞冷笑一声,“你跑吧,我与阿栩有一道同生共死的天道婚契,想逃就趁现在。”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41节 假的,但他死也要拉着殷徐照垫背。 “你说什么?”殷徐照脚下陡然一滞,他猛地回头看向郁逞,“这么恶毒的誓你也让他发,你个疯子!” 郁逞轻嗤了声,不再理会他,专注与肃烊交手。 肃烊好像并不急着杀他,而是在观察什么,不过郁逞却已经使出八成力气。 “你不能死!”殷徐照忽地闪身挡在郁逞面前,咬牙切齿道,“我拖住他,你回去找楚栩云。” 他话音落下,浑身散发一道朦胧水雾,半晌,水雾散去,殷徐照已然化作一条身形庞大的白龙,将郁逞严严实实地遮挡住。 这畜生倒是对阿栩一往情深,不过,他不会回去找阿栩。 他有魔蛊在身,引出魔蛊之后,与肃烊同归于尽还是可以的。 “上去挡住他的魔气,我来动手杀他!”郁逞一脚将白龙踢到肃烊面前,借着殷徐照庞大的身躯,于间隙内甩出一记冷剑。 肃烊游刃有余地一拳打在殷徐照的腹部,他猛地吐出一大滩鲜血,连妖形都无法维持,彻底晕死过去。 而郁逞的剑,也被肃烊轻而易举地用指尖抵住。 “太弱,我死去这些年,难道修真界就没再出什么强者?”他分外无聊似的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用魔气将郁逞逼退,仿佛教导徒弟一般,淡声道,“你不擅长剑法,还是像从前一样用刀吧。” 郁逞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长剑攥得更紧,这是阿栩的千劫尽,是宗门大比临行前阿栩给他的。 他没有带刀,天时地利人和也一个不占。 可有这把剑,至少能感觉阿栩还在身边。 郁逞偏头看向已经昏死的殷徐照,暗骂一声废物。 罢了,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也必须把肃烊的性命断送在此。 “剑法,我倒是擅长一些。” 郁逞回过头看向来人,竟然是纪怜洲。 “纪怜洲,你怎么在这。”郁逞得以片刻喘息,抬眸看向纪怜洲的背影,脑海再次浮现那封信的内容,心尖刺痛。 纪怜洲同样不解,“此地乃回三圣宗必经之路,我还想问问你怎么会在这。” 郁逞没回他的话,举起剑来指向肃烊, “纪怜洲,肃烊阴险狡诈手段残忍,你既是剑仙就也出一臂之力。” 纪怜洲登时如临大敌,立刻将腰间长剑抽出来,“他就是肃烊?可肃烊不是已经死了?” “那条蠢龙将他复活,肃烊吸收炼魂谷太多煞气,如今实力大增,已成邪仙,你有多少把握?” 纪怜洲还没开口,肃烊一道魔气打来,他硬吃了一记魔气,竟险些吐出血来,心下道了一句糟糕,“只有三成,这魔头复活之后,非你我二人合力能杀,若阿栩在此兴许有一线生机。” 听完他的话,郁逞逐渐死心,闭了闭眼,淡声道,“只有三成,阿栩来了恐怕也无用。” “我还在这,你们竟闲聊起来,未免太过心大。”肃烊拄着下巴,笑意沉沉,随手放出一道魔气。 郁逞竭力扬剑,堪堪挡下对方的魔气,整个人却被那磅礴魔气震飞数米,狠狠砸在身后的城楼大门上。 肋骨断了几根,郁逞方抬起眼,肃烊的手已经掐在了他的喉咙上。 “你身上有一道魔蛊。” 郁逞一剑捅在他心口,肃烊却不痛不痒般,依旧笑着道,“这道魔蛊,我很熟悉。” 他短暂愣了一瞬,便听肃烊懒漫开口,含着些许笑意,“当初有个女人为我生下一个孩子,我在那孩子身上种下一只魔蛊,本想待魔蛊成熟之后拿来修炼,没想到那女人带着孩子跑了。” 郁逞眼眸微微睁大,呼吸也慢下来。 “想来,你就是那个孩子?” 肃烊大笑了两声,饶有兴致地将郁逞甩在地上,“不愧是我的血脉,亲手把生父推入炼魂谷,你的本事不小,魔蛊也被你饲喂得成熟了,为父真是生了个好孩子啊。” 郁逞厌恶至极地自他脸上挪开眼,他早有猜测自己的生父是个魔修,只是没想到会是肃烊。 如果早知道,他会让肃烊死得更惨。 “郁逞,别再与他废话。”纪怜洲伸手将他扶起,“当务之急是怎么将他除掉。” 郁逞自然是知道办法的,只是这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良久,他抿了抿唇,低声道, “既然阿栩想要飞升,那我便替他完成这件未竟之事。” 纪怜洲攥着剑的手陡然一顿,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如果我死了,阿栩便再也没有孽债。自然是用这身不值钱的血肉,送阿栩飞升。”郁逞平静开口,用长剑割破自己的手腕,他已经想好一切,“我身上有一只魔蛊,用我浑身的血饲喂这只魔蛊,说不定可有一战之力,只是此战过后,我会和魔蛊一起魂飞魄散。” 纪怜洲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猛然伸手将他按倒在地,“你疯了?” 郁逞漠然答他,显然已经下定决心,“我没疯。” 阿栩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他也一定要摘下来。 一条烂命而已,他这条命本就是阿栩救下来的,如今只是到了该偿还的时候。 “阿栩的信真是白让你看了!”纪怜洲咬牙看向他,强忍住想给他一剑的冲动,“什么孽债,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你说阿栩曾与你许下承诺,待你及冠之后,会跟你成亲,这就是阿栩信中所说的未竟之事!” 郁逞倏然怔住,耳边嘈杂的声音尽数消失,只剩一道贯穿脑海的嗡鸣。 他有些不敢相信,颤抖而语无伦次地问,“可、可阿栩不是不记得此事了?” 纪怜洲说过的,说阿栩根本不会记得像他这样不重要的人,连他的人都忘记,又怎会记得那句承诺。 “他怎么可能会忘?”纪怜洲恨铁不成钢地将他拽到身后,避开了肃烊的魔气,又痛心疾首道,“阿栩记性是差些,眼光是烂些,性格是怪了些,但他不是傻子,这样重要的事怎么会忘?世上没人逼得了他,跟你成亲,是因为他早已钟情你多年!” 郁逞浑身颤抖,脑海内尽皆是纪怜洲落在耳畔的话语。 阿栩早已钟情他多年? 可为什么他看不出来,阿栩真的早就喜欢他? 忽然间,他猛然想起什么来,颤着指探向胸口,那里搁着一个小小的丹药瓶,是楚栩云先前安慰他时给他的,里面装的是他最爱吃的桑果糖。 一刹那,心口仿佛飞出了一只翩然蝴蝶,蝶翅扇动的微风让郁逞险些落下眼泪。 他在太清宗时无人在意,后又犯了错被赶走,与楚栩云加起来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他自认比不得朝夕相处的李焚鹤,比不得自幼同行的纪怜洲,甚至比不得那条处处缠人的妖龙。 他以为像他这样不重要的人,根本不会被楚栩云记住。 他以为当初的约定或许只是楚栩云一时善意的谎言。 回元丹的药瓶里不是丹药,而是太清仙宗山下果脯铺子里的桑果糖,平日几乎没有人买,只有他最爱吃,为何恰巧楚栩云送给了他最喜欢的糖? 下定决心要把楚栩云掳回魔宫那天,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一切可以这么轻松,从没想过,为何恰巧楚栩云走神失察,被他用一根缚仙红绳轻而易举地绑回了魔宫? 藏在桌下的画像不是李焚鹤也不是纪怜洲,上面画的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恰巧那是他画的,是十三岁那年他立在窗外,用指尖偷偷描摹楚栩云的眉眼,画在画纸上抱着日夜入睡的画像。 那么多的巧合,那么多蛛丝马迹,全被心中名为自卑的巨石压下。 不敢想,不敢深思,唯恐猜错,万劫不复。 ——“怜洲,我只说最后一次。” ——“我自愿留下。” ——“待你及冠之后,若还属意于我。” ——“回来找我,我跟你成亲。” 怎么没能早点发现,怎么会这么蠢。 楚栩云早就给过答案, 他说他是自愿留下。 从一开始楚栩云就不是被他掳走,而是满心欢喜,专程来跟他成亲的。 “我不能死……”郁逞回过神来,蹒跚着起身,拾起地上的剑,虎口早已不知何时被魔气震裂,他已经握不稳剑了,仍强逼自己攥紧剑柄,喃喃自语,“我还不能死……” 纪怜洲见他终于明白,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你当然不能死,阿栩一定还在等你回去。” 郁逞现在只觉得纪怜洲的每一个字都无比动听,从前他怎么没有发觉纪怜洲如此人品高尚,善解人意? “你们叙旧完了,可否让我多说一句。”肃烊好整以暇地看着郁逞,淡声道,“还是尽快把魔蛊召出来吧,我实在要等烦了,没有魔蛊,再来十个剑仙也打不过我的。” 肃烊果然是在等待他催动魔蛊,郁逞从一开始便发现肃烊迟迟不对自己下死手,必定是在等待他体内那只已经成熟的魔蛊,想要把魔蛊吞吃入腹修为更上一层楼,不过郁逞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怎么能死呢? 他必须回去问清楚,阿栩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 见他无动于衷,肃烊叹了口气,颇为为难似的道,“我只告诫你最后一句,你如果再不召出魔蛊,我下一道魔气将会让你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你自己掂量清楚。” 随着他话音脱口,天地间倏忽蒙上一层厚重雷云,紧随其后便是狂风暴雨,风雨经掠之地无不一片黑暗。 郁逞心头一紧,知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偏偏这时候他绝不能死。 眼下只能和纪怜洲联手以命相搏,是死是生在此一举。 “死脑筋。” 等了半晌,肃烊失去兴致,冷嗤一声,“那你就去死吧。” 手心的剑倏然被魔气缠绕,郁逞僵硬地立在原地,发现脚下不知何时也被魔气缠住动弹不得,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杀意十足的魔气朝自己袭来。 他心如死灰地闭上眼,分明才刚刚得知真相,竟然就这么死了,黄泉之下他都饶不了自己。 许久过去,魂魄撕裂的彻骨痛楚并未传来,似乎有光照耀下来,眼前一片温柔的嫩红。 郁逞困惑地睁开眼。 天地风雨皆去,云光大开。 他的面前,是一柄剑,将所有魔气尽数震散。 剑尖渐次渡上一层凛冽寒意,郁逞怔滞片刻,瞳孔倏然放大,沿着那幽蓝的剑身一寸寸朝上看去,对上了一道饱含怒气的眼眸。 衣诀纷飞,眉间含雪,仿若天界流落凡间的谪仙。 在他脚下,郁逞浑身血污,狼狈不堪,好似七年前他们在魔域初遇的那一幕重现。 “阿栩。” 郁逞恍惚了一瞬,踉跄着起身,几乎以为自己是死前的幻觉。 直到触碰到楚栩云的衣角,他才惊觉眼前人真实存在。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42节 阿栩来了,阿栩竟然真的来了。 他至少可以告诉阿栩,阿栩的心意他全都明白了。 可对上楚栩云愤怒的目光,那眼神让郁逞喉咙里的话顿然噎住。 是啊,阿栩定然会生气他不告而别却来自寻死路,都是他的错,他不该这么晚才醒悟,他才是真正蠢透了的那个人。 郁逞眼眶红透,他张了张口,想要解释,“阿栩,我……” 还未说完,便被冷声打断。 “早上出门前,为何没有留饭?” 楚栩云抿紧唇,直勾勾盯着他,无比愤慨地指指点点起来,“你知不知道太清宗的饭有多么难吃?” 郁逞去参加宗门大比这七天,足足七天呐,他七天都没吃过一顿好饭,梦里都在想着郁逞的美餐流口水,就等今天早起能吃到。 结果大餐竟和郁逞一起不翼而飞,叫他一通好找,好不容易看到天有异象才找过来。 郁逞太坏了,以前每天早上都会给他做的,成亲之后就偷懒了,坏人! “我要吃饭!” 郁逞:…… 对不起,阿栩,这次我真的忘了。 能不能先看一眼对面那个邪仙,我们在打架,可能会死那种。 第35章 赢不了 “阿栩!”纪怜洲挡下一道魔气, 回过头来,眉头紧蹙道,“你怎么来了, 这魔头很强,以我和郁逞二人之力无法除掉, 你可以么?” 他担忧地看着楚栩云,虽然纪怜洲从小就知道阿栩很强, 可多年分隔两地, 未曾交手,他也不清楚阿栩如今真正的实力。 如果他们三人合力也不能将这魔头除去, 恐怕天下会彻底沦为这魔头的囊中之物。 闻言,楚栩云缓缓抬起眼,望向那幽深树影下被重重魔雾所笼罩的男人。 方才那天地异象大抵就是因此人而生,寻常魔修必然不可能引发异象,唯有已经修炼大成的邪仙可以如此。 邪仙…… 他还没有打过这样厉害的魔修, 也不知能不能打过。更何况他的无言道刚破不久,此时修为定然大不如前。 楚栩云谨慎地举起剑,将郁逞护在身后,“我也不知, 只能尽力而为。” 听到他的话, 纪怜洲和郁逞的神色皆是一变。 连楚栩云都没有把握, 看来他们今日必是一场恶战。 郁逞强撑着站直身子, 将千劫尽递进了楚栩云的手心,抿了抿唇, 低声道, “物归原主。” 他本还有更多的话想说,可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如果能活下来,他一定一口气全部告诉给阿栩。 如果活不下来,那就是他自己活该。 楚栩云接过千劫尽,没有察觉到郁逞欲言又止的神色,专注地打量着对面的邪仙。 “又来一位。”肃烊散漫地打了个哈欠,丝毫没有把楚栩云放在眼中,甚至开始觉得无聊起来,“你们可否把最厉害的修士请过来,我也好尽一尽兴。” 楚栩云紧紧盯着他,没有出声,脚下微动摆出迎战之姿。 没得到回应,肃烊眉头稍压几分,垂眸冷然地望向离他不远处的楚栩云。 身形这样瘦,胆量还这样小,一句话就吓得他连话都不敢说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也罢,既然那小混账执意不肯放出魔蛊,那就只好杀鸡儆猴,让他看看不听劝告的下场。 就从这胆小如鼠的小子开始吧。 肃烊缓缓起身,自后腰处拔出一把沾满血迹的大刀,足尖轻点,他的身影瞬间从城楼落在地面,竟在一刹间已离楚栩云只有五步之遥。 “阿栩,危险!”纪怜洲瞳孔疾缩,想要上前来帮忙,脚下竟然也被魔气所困,无法挣脱。 这邪仙的修为已经深不可测,绝非阿栩能够抵挡的,除非是真正的仙人在此,否则就算是阿栩也无力回天。 郁逞也清楚这一点,刚要挡在楚栩云身前,“阿栩,我身上有一道魔蛊,兴许可以除掉肃烊……” 他还没说完,却听到一道淡极了的冰冷声线。 “别过来。” 浑身的血瞬间凝固了,郁逞怔然地望着楚栩云,竟有一刻觉得楚栩云仿佛变了个人般,身上的气势大不相同。 他从未真正见过楚栩云除魔,先前他体内有魔蛊,因此宗门为避嫌不会让他参与除魔任务。 他不知道楚栩云究竟是怎样杀掉那些魔修,也不知道原来楚栩云除魔时会是如此冷静严肃。 或许,他可以相信阿栩? 肃烊自然也听到了楚栩云的话,他居高临下地冷眼望着楚栩云,自唇缝里挤出一点点讥讽的笑意,“狂妄的蠢货。” 这种货色竟也配让他亲自动手,搁在当年,怕是连他的手下魔将都打不过。 话音落下,肃烊执着大刀以闪电雷霆之速朝楚栩云的脖颈砍去。 这样细瘦的脖颈,就像掐断树梢新长出来的枝丫一般,轻而易举便会断做两截,而后喷涌出滚烫的鲜血。 他隐隐兴奋起来,已经迫不及待看到楚栩云尸首分离的场面。 “阿栩!!”纪怜洲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郁逞的呼吸也在这一瞬停滞。 然而,仅一息之间,肃烊脸上的笑意顿然僵硬。 他沿着大刀望去,面前神色冷冽的年轻修士,竟只轻轻抬剑,便轻松挡下了他的长刀。 这怎么可能? 肃烊错愕地看向楚栩云,手下力道加重,可对方的剑竟分毫未动,仿佛定在了半空般。 他方才那一刀的确只用了一成之力,可现在,他用了八成! 此间修士绝不可能有任何人能挡下! 肃烊难以置信地抬起眼,望向对面的楚栩云,而楚栩云的眼底却掠过一丝困惑,仿佛在说, 就这样? 他还以为接下这刀可能会死呢。 霎时间,不只肃烊毛骨悚然地呆滞在原地,就连郁逞和纪怜洲也愣在当场。 阿栩……你…… 你不会已经成仙了吧?? “你到底是谁?”肃烊毫不犹豫地闪身后撤到安全的角落,寒毛卓竖,惊魂未定地死死盯着楚栩云,“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宗门的,为何我从前没有见过你?” 不可能,修真界绝对没有这样的怪物存在,他成为魔尊之后根本没有见到哪个宗门有这样的修士还籍籍无名。 楚栩云干脆利落地甩了下剑,诚实开口,“太清宗,楚栩云。” 哇。 原来打架之前报名字的感觉是这样的,感觉自己好厉害呀,以前打架的时候都只能用眼神干瞪着对方。 楚栩云在心中小小满足了一下。 “你是太清宗的?”肃烊眼眸微睁,显然是知道太清宗,“我认得你们宗门之人,楚峥你可识得?” 话音落下,楚栩云短暂怔了片刻,轻声道,“是我兄长。” 他没有见过这位兄长,出生时,兄长便已被魔修杀死了,听街坊们说兄长死得很可怜,连尸体都拼凑不全。 听到他的话,肃烊明白了一切,大笑了两声,随后猛地扯开胸前的衣襟,心口处赫然有一道拳头大的可怖伤疤,“原来是楚峥的弟弟,那就怪不得了,你们楚家人个个都是怪物,这道疤便是楚峥当年给我留下的。” 楚栩云眉宇稍压,隐隐察觉到肃烊话中的意思。 果不其然,肃烊脸色陡然沉下,狞笑着开口,“不过他实在倒霉些,不仅没能杀了我,还被我打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你也是一样的下场!” 兄长就是被他杀的。 楚栩云脑海里有一根弦忽地断了。 他想起阿娘每次提及兄长红透的眼睛哽咽的声音,想起阿爹听到他要去修炼时愤怒而悲痛的神情。 兄长的死是他们一家永久的痛苦,二十几年来一直像阴霾一般笼罩在爹娘的头顶。 他是迟钝了些,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千劫尽渐次渡上一层凛冽彻骨的寒意,楚栩云闭了闭眼,低声道,“原来是你啊。” 他声音很轻,像一道吹过耳边的微风,却莫名令肃烊头皮麻了一瞬。 肃烊眯了眯眼,他知道面前的小子不同其他修士,但他如今吸收炼魂谷数万万亡魂的煞气,早已修炼成邪仙,此间之内无有敌手。 人类再强,岂能强得过仙?不过蝼蚁与象相搏罢了。 “阿栩,我们联手定能除掉他,不要妄自行动!”纪怜洲实在担心楚栩云,虽然方才楚栩云接下肃烊一剑让他看到赢的希望,可面对邪仙,他们的胜算实在微乎其微,不能有半分的怠慢。 郁逞定定地望着楚栩云的背影,忽地起身将纪怜洲脚下魔气斩断,而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闭嘴,别说话。” 纪怜洲:? 怎么连郁逞也如此的拎不清,那可是邪仙,阿栩一人怎么可能打得过邪仙! 楚栩云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声音皆屏蔽在外。 这些年修炼无言道,又因某些缘故半途而废,让他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就算没有无言道,他好像也很强。 “你们三人联手也不是我的对手,”肃烊冷笑一声,“只是可怜你爹娘,又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养大的好儿郎变作一团淋漓血肉。” 他话音刚落,眼前却倏然被一道强光笼罩,肃烊双眼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楚栩云的长剑。 剑光仿佛凝聚着天道雷劫般耀眼刺目,他竟然一时间没有发觉楚栩云究竟是怎么靠近自己的。 肃烊下意识自手心放出一道魔气抵挡,可下一刻,心口便插进一柄长剑,又迅速抽出。 他愕然地望着心口的血洞,抬眼看去,另一剑又紧朝自己面门袭来。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43节 快得连剑招都看不真切,他只能依稀在剑雨中看到一对冷然如冰的眼眸,满是令人胆寒的杀意。 “郁逞,此乃骤雪剑法。” 听到楚栩云的声音,郁逞和纪怜洲皆怔愣地看去,连楚栩云的身影都捕捉不见。 阿栩, 这种时候,就先别教剑法了! “你果真是怪物!”肃烊后知后觉地惶惶起来,想要调用全身的魔气将楚栩云打退,可楚栩云凌空一个转身便再次将长剑捅进了他的心口。 剑尖上覆盖的剑意是除魔最佳利器,简直如同在刃口上淬了烈火一般,每一剑都让肃烊痛不欲生,心胆俱裂。 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凡人,就算是真仙,也必定是太乙真仙! 赢不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赢他! 此刻楚栩云在肃烊眼中仿佛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手中的长剑也化作了索命的经幡。 要想杀了他,只有一种办法。 那就是当年他杀死楚峥的办法。 思及此处,肃烊眼神陡然凌厉起来,趁楚栩云剑尖刺来,强行用手攥住那把长剑。 可千劫尽上面附着的剑意却生生削断了他的手指,楚栩云毫不犹豫地挑起剑来,顺势把肃烊的手臂齐齐斩断。 肃烊额头冷汗如雨,想把被削断的手臂迅速再生出来,可片刻后,他却惊悚地发现手臂上的血肉竟然无法再生。 “千劫尽乃上古除魔仙剑,”楚栩云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耳边淡淡响起,“附上我的剑意之后威力增加千倍,你没有办法再长出新的手臂。” 这把剑在郁逞手里可不是这样的! 肃烊脸色难看至极,他知道自己再挨上楚栩云几剑,恐怕要被削成人棍。 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个怪物的? “楚栩云,”肃烊试图扰乱他的心神,以求一线生机,声音里甚至还掺杂着一丝惧意,“这里可不止我一个魔修,你为何只独独杀我?” 楚栩云看也不看他,又是一剑,在肃烊的心口无情剜动, “因为另一个,是我夫君。” 不远处,郁逞心头猛然一跳,耳尖微微攀附上不易觉察的绯红。 第36章 这么喜欢我? “夫君?”肃烊显然没料到楚栩云和郁逞还有这一层关系, 本想趁楚栩云被干扰时出手,反倒自己愣了一瞬。 他这便宜儿子竟是个断袖? 只这一瞬怔愣的功夫,楚栩云精准抓住时机, 长剑带着呼啸的冷风穿透了肃烊的心脏,将他死死钉在了身后的城墙上。 他口中吐出一团血, 抬眼望向楚栩云,裂开唇角笑了笑, “楚栩云, 你选错了夫君,那小子身上有魔蛊, 迟早会变成和我一样失去感情的魔物。” 楚栩云眼眸微眯,不为所动地往剑尖里镀进一道灵气。 肃烊很快便说不出话,他冷冷地看着楚栩云,眼前竟恍惚浮现了楚峥的面容,当初他杀得了楚峥, 今日就一定能杀得了楚栩云。 他任由那剑尖的灵气将自己的胸膛破开一个大洞,狞笑着伸出手攥住了楚栩云的喉咙。 “知道我是如何杀掉你兄长的么?” 楚栩云皱紧眉头,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可现在他已经没办法再抽剑离开, 只要再坚持半刻, 肃烊就会被千劫尽的灵气荡为尘灰。 肃烊大笑不止, “你很快就知道了。” 不远处, 郁逞察觉到对方身上魔气似乎有了些许变化,那魔气很熟悉, 他仔细回忆, 眼眸陡然睁大几分, “阿栩, 快跑!他身上有魔蛊!” 不会有错,那是跟他身上所种下的一模一样的魔蛊,靠吸宿主的血饲喂成熟,一旦释放出来,威力足以拉着楚栩云一起同归于尽! 听到郁逞的话,楚栩云立刻抽剑出来,削去肃烊掐着他的那条手臂,刚要后退,却被肃烊像一条毒蛇般缠了上来。 他回身一剑捅在肃烊身上,对方却根本不痛不痒似的,铁了心要拉着楚栩云一起死。 郁逞不顾一切地朝楚栩云冲去,却只能看到一道滔天魔气把他们二人的身形尽数包裹住,仿佛能吸纳吞噬所有照耀下来的天光,将一切化为灰烬。 “阿栩!!” 他还没有跟阿栩坦白心声,还没有问清楚阿栩究竟从何时起喜欢他,他们刚成亲几日还没有好好享受在一起的时光,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伴随着郁逞痛苦的声音,那滔天的魔气内倏然照射出一道强光,那强光直通云霄,霎时间天光顿开,云雾散去,就连风雨都停了下来。 郁逞怔愣地望着自魔雾里走出来的楚栩云,甚至有一刻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饲喂成熟的魔蛊一旦催发绝无生还的可能,更何况肃烊已修成邪仙,可以说真仙以下众生平等,皆会化为一摊血水。 可阿栩……安静地站在魔雾中央,毫发无伤。 同样看呆的纪怜洲忍不住发出一道喃喃,“楚栩云,你强得有点过头了吧?” 天道,你偏爱的不要太明显。 “吓死我了。” 楚栩云自肃烊的心口拔出剑来,一路小跑着扑进了还在出神的郁逞怀里,心有余悸般蹭了蹭他的颈子,“我还以为要死了呢。” 好可怕,幸好他手更快一些。 千劫尽及时将肃烊的肉.体成功荡做了粉尘,让那魔蛊刚催发就失去了所寄生的肉.体,不然刚刚真的可能会死哎。 郁逞仍然沉浸在刚刚那一幕中,许久才反应过来,他面色复杂地拍了拍楚栩云的后背,安抚道,“没事,我在。” 虽然他好像什么忙也没帮上。 纪怜洲身上重伤累累,拄着长剑挣扎起身,无奈地笑了一声,“阿栩,依我看你离飞升成真仙已不远了。” 闻言,楚栩云从郁逞的肩头探出半个脑袋,小声说,“我没有告诉过你么,我前年就已经是真仙期啦,只是一直没有飞升去天界,云凌仙子说是因为我答应别人的事还没做到,在凡间有执念未了。” 纪怜洲:? 郁逞:? 怪不得…… 郁逞摸了摸鼻尖,想起自己被阿栩一剑打败时的场景,输给真仙也不冤,不是他太弱的缘故。 倒是肃烊,临死之前都还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凡人,还妄想能够靠杀死楚峥的方法故技重施,靠煞气突破的邪仙岂能比得过阿栩扎扎实实修炼出的真仙? “只是可惜,”纪怜洲又叹息一声,“我原先以为楚峥是不敌肃烊才被杀死,没成想竟是因为肃烊使了这阴私伎俩,用魔蛊把楚峥害死。” 听他提及楚峥,楚栩云眼睫微垂,不由得也有几分伤心。 兄长一生都在除魔卫道,兴许当年兄长也是和他一样,用长剑贯穿了肃烊的心口,满心以为自己能够除掉肃烊,却反遭那魔蛊暗算。 察觉到楚栩云的情绪,郁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别伤心,现在想来,我倒觉得是你兄长死后把他的天份一并给了你这刚出生的弟弟,九泉之下也期望着你有朝一日能够除掉肃烊。” “真的?”楚栩云眨了眨眼,抬眸看向他,心情很快松泛起来。 郁逞抿了抿唇,轻轻道,“一定是的,他肯定为你高兴。” 如果是他,他死后也会一直陪伴在阿栩身边,虔心为他祈福,诅咒死那些伤害他的人。 楚栩云想象着兄长在自己身边加油鼓劲的场景,眼角微湿,认认真真地开口,“那我今年要多给他烧一点纸钱,还要叠纸元宝给他,金色的那种。” 听到他的话,其余两人都没忍住低低笑起来。 阿栩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哪怕已经是此间最强大的存在,却仍然能保有一颗稚子之心。 “既然肃烊已死,那我便回三圣宗去了。”纪怜洲把长剑收回剑鞘,颇为感慨地望着楚栩云,从前便知他们之间有难以逾越的差距,只是时至今日才发现,如果没有这样强大到让魔修望尘莫及的人在身边,会是多么恐怖无助的一件事。 楚栩云松开郁逞,朝纪怜洲远去的背影轻唤一声,“怜洲,来日天界相见,约好了。” 纪怜洲唇角微勾,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你还是别擅自和别人约定了,再见。” 省得到时候又飞升不成,还要在凡间多留数十年。 他会加倍努力,不为追赶任何人的脚步,只为修炼成更好的自己。 直到纪怜洲远去,楚栩云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耳边响起郁逞一道叹息,“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人还不错,可惜日后见不到了。” 楚栩云诧异地瞥他一眼。 不对。 郁逞肯定是不高兴他刚刚一直盯着怜洲看,所以才故意这样说吧。 “怜洲是不错,但是你也很好。”楚栩云连忙捧住他的脸亲了亲,“别不高兴。” 郁逞挑了挑眉,低声道,“我是真心实意觉得他人不错。” 要不是纪怜洲,他还不知道阿栩早早就属意于他。 楚栩云半信半疑地望着他,又捧着他的脸轻轻亲了两下。 如此一来就算郁逞在说反话也不会生气了。 被他逗笑几分,郁逞把他揽进怀里,刚要吻上去,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郁逞,你个疯子,竟敢把本座往肃烊身上扔……” 两人动作微滞,同时看向草丛里捂着伤口爬出来,满脸是血的殷徐照。 忘了还有这么一条蠢龙了。 郁逞面不改色,在楚栩云唇上轻吻一下,随后自楚栩云手心拿过千劫尽,朝着殷徐照走去。 “嗯?”殷徐照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眼前出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他不可思议地喃喃了声,“两个楚栩云……” 他一定是伤得快死了,不然怎会见到两个楚栩云。 不过,提着剑一脸杀气朝他走来的这人肯定是真的楚栩云。 因为楚栩云从前就常常冷着脸走来要砍他。 殷徐照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了面前的郁逞,“楚栩云,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来不了……” 下一刻,便听一道痛彻心扉的声音响彻云霄。 郁逞拍去衣衫沾染上的尘灰,又分外嫌弃地抖去剑尖上的鲜血,转过头,牵住楚栩云离开。 “郁逞,我还是好饿。”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44节 “嗯,回去给你做龙肝吃。” “太好啦。” 最喜欢郁逞了。 * 魔宫温泉里,楚栩云惬意地放松全身,任由温暖的水托举起自己的身体。 好舒服。 郁逞怎么不早告诉他魔宫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身上的污秽尽数洗去,难得的休息时刻,他要好好享受。 楚栩云闭上眼睛,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 “张嘴。” 他张开嘴,嘴里立刻被塞进来一块清甜爽口的蜜瓜。 “饭菜马上就好,你有没有想吃的点心?” 楚栩云沉思了会,轻声道,“我想吃松子百合酥,还要一杯凉茶。”顿了顿,他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还有,能不能多给我加几个馍馍?” 身旁人忍俊不禁,“少不了你的。” 他家阿栩威风飒爽,修为天下第一,一顿吃十几个馍馍不是很正常? 点心茶水端来,郁逞轻轻搁在楚栩云的手边,分外可惜地望着温泉里雪白的身影。 要不是饭菜没好,他还真想和阿栩一起泡一泡温泉。 “对了,”郁逞忽地想起一件事,伸出手点了点楚栩云光滑的肩头,“元清圣水呢?” 楚栩云微微一愣,回过头来看向他,低低道,“在我这。” 上次他想让郁逞喝下圣水,惹了郁逞伤心,本来打算把那圣水扔掉,想想又舍不得,那毕竟是郁逞悉心教导李焚鹤得到的大比奖励,留着做个纪念也是好的,于是便留了下来。 “给我吧。”郁逞摊开手心,笑着道,“我现在想喝了。” 楚栩云怔怔地看着他,想要观察郁逞脸上是不是有一星半点的不情愿,可却没有发现,他只得提醒道,“喝下以后你会变成凡人,失去魔气,体内的魔蛊也会被圣水消灭。” 确定要喝吗? 郁逞沉吟了下,垂眸看向他,“我这些年来杀了很多魔修,当年造成魔域动乱的肃烊如今也已死了,母亲的仇我已尽力,变回凡人没什么不好。” 当年母亲也曾盼望着他是一个普通孩子,如果不是被肃烊种下魔蛊,兴许他和母亲不会被排挤到魔域生活,后来也不会害母亲死在那场动乱中。 更何况,郁逞发现有没有身上这道魔蛊,阿栩都不需他来保护。 那不如变回一个凡人,每日为阿栩洗手作羹汤,安安静静地生活在凡间一隅,似乎也挺好的。 楚栩云还是有些不确定,一边打量着郁逞的神情,一边拧紧眉头琢磨,“郁逞,你今天好奇怪。” 又是夸怜洲人不错,又是主动要喝圣水。 怎么一日之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郁逞唇角微扬些许,缓慢道,“有么?” “有。” 楚栩云直勾勾地盯着他,忽地伸出手去摸郁逞的侧脸,小声嘟哝道,“我看看是不是被人易容了。” 话音落下,郁逞终究没忍住笑出了声,一把将他从水里抱出来。 水花飞溅,湿漉漉的墨发穿插在白皙的指间,郁逞将他牢牢锁进怀里,眸光落在楚栩云赤.裸的肩头,嗓音莫名暗哑几分, “那是因为我今日方知,原来阿栩早在太清宗便钟情我已久,还私下珍藏着我画的画像,这么喜欢我?” 楚栩云眼眸倏然睁大,呼吸都停了下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嗯?” 楚栩云脸上爆红,一头扎进郁逞的颈间,紧咬着下唇不肯再开口。 郁逞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拨动楚栩云红透的耳尖,“说话,又修无言道了?” 楚栩云点了点头。 无言道真好用啊, 从现在开始他要继续修不用说话的无言道,一个字也不要说! 第37章 解药 “快说。” 郁逞的手禁锢住楚栩云的腰际, 不由他逃离,玩味地笑道,“再不说, 一会饭菜可就凉了,那龙肝趁热吃才好吃。” 想到龙肝的滋味, 楚栩云咽了咽口水,小声祈求道, “可以不说嘛?” 好丢脸。 怎么把画像藏在桌子底下还是被郁逞发现了呢? “不可以。”郁逞言简意赅地拒绝。 楚栩云咬了咬唇, 凑上前去轻轻亲他,试图蒙混过关。 郁逞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仙君这样喜欢撒娇?” 怎会如此可爱,他今日才发现,实在是太亏了。 “那我们可以先开饭了吧?”楚栩云小心翼翼道。 郁逞笑吟吟道:“不好意思,不行。” 楚栩云无奈地捂住脸,认命了。 刚打算开口时, 殿外传来魔修的声音。 “禀尊主,饭菜已经备好了。” 话音落下,楚栩云眼前一亮,期待地看向郁逞。 他想吃饭, 等不及了, 郁逞肯定不会饿着他的。 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郁逞叹息一声, 只得缓缓松开他,“好吧, 吃过饭一定要告诉我。” “嗯!” 吃完再说吧。 楚栩云高兴地从温泉里爬出来, 刚要擦干身子,一抬头, 发现郁逞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他脸上陡然一红,连忙抓起外衣披在身上。 虽然都看过了,但是,还是好害羞啊。 楚栩云忽地想起一件往事——他以前也曾想过要看郁逞洗澡。 当时却被郁逞愤怒地拒绝,现在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郁逞不愿让他在旁边观看。 的确有些害羞啊。 * 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记性很差,唯独能记住和郁逞发生的事。 楚栩云从魔域带回郁逞第一日,太清宗上下数百弟子都在山门口围观,摩肩擦踵,人满为患。 他们本是来迎接仙君大胜归来,却意外目睹了仙君牵着一个浑身是血脏兮兮的孩子回来。 那孩子很不对劲,有点修为的人都能看出来他身上隐隐有魔气缠绕。 仙君为什么要带一个小魔修回来,难道是想带回太清宗封印? 无数的猜测与议论,那些窃窃私语被楚栩云挡在身前,而郁逞在楚栩云的身后。 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人太多了会让他想起从前跟着母亲离开魔域时,被凡人举着刀剑赶出城外险些双双被砍死的场景。 楚栩云察觉到他阴沉的脸色,稍稍一侧身,将那些异样的目光尽数挡下。 他把郁逞带到扶光峰弟子寝殿,这座扶光峰是宗主单独辟来给他居住的,除了他以外,还住着几个楚栩云的徒弟。 楚栩云把郁逞安排在徒弟们的寝殿里,专门找人铺了最软和的被褥,找来最香喷喷的枕头,还有几件崭新的太清道服,一并搁在郁逞的小床床榻前。 他想,从今天起,这个孩子兴许会成为他第十二个徒弟。 楚栩云满意地看着床榻上整齐的被褥,又转眸看向郁逞。 小孩浑身上下脏得没眼看,血和着泥还有不知哪里来的树枝叶子,活像刚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 周围的徒弟们也是一脸嫌弃地看着郁逞。 李焚鹤悄悄凑到楚栩云身边,小声道,“师尊,他身上好多血,是不是刚杀过人?” 这可是个魔修,李焚鹤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理有据。 可楚栩云却眉头拧紧,颇为心疼地看向郁逞。 楚栩云知道,那是他娘亲的血。 听到李焚鹤的话,郁逞脸色陡然沉了下去,拳头也攥得更紧。 “师尊,他的眼神好吓人,感觉像是要把我吃了似的……”李焚鹤瑟缩着往楚栩云身后躲了躲,像是生怕郁逞会扑上来咬自己一口。 楚栩云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只得让李焚鹤他们先去打一桶热水来给郁逞洗干净。 身上洗干净了,再吃一顿饱饱的饭,人才会恢复精神,心情也会变好。 这是他阿娘说的。 然而当李焚鹤抱着水桶进殿时,郁逞却死也不肯脱下衣服。 楚栩云环顾四周,恍然大悟。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45节 一定是人太多了,他害羞。 于是楚栩云把所有徒弟都遣出殿外,给郁逞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 “你不走?” 郁逞嘴角微抽,看着端坐在木桶边,静静望着自己的楚栩云。 楚栩云摇了摇头,他想看看这孩子身上没有修为,那缠绕不散的魔气究竟来源何处。 见他摇头,郁逞脸色更黑。 “你在这看着,我不洗。” 楚栩云茫然不解地望着他。 大家都是男子,况且他还要年长一些,有什么不能看? 他在这孩子的年纪时,宗主也会帮他搓背的呀。 “你出去。”郁逞发觉眼前人好像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只得换了种说法,“有人看着,我不适应。” 可楚栩云仍然纹丝不动,甚至从桌边拿起来一块皂角,一副准备好帮他洗澡的架势。 他本来是想解释一下的,可是郁逞又看不懂他的比划,只能用皂角来提醒郁逞快点脱衣服洗澡。 郁逞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 听不懂人话? 郁逞本想这么说,可转念一想自己是在人家的地盘,以后还要从对方手下学习法术,不能如此嚣张,日后要仰人鼻息过活,在魔域的那一套是行不通了。 “你是不是……没听明白?”郁逞憋屈地又重复一遍,“我不需要你给我洗,我自己来就可以。” 楚栩云忽地站起来,缓缓走向郁逞,伸手将郁逞身上沾满潮湿粘腻鲜血的外衣脱下。 他就看看,就看一眼,不洗澡,脱下一件一衣服给他瞧瞧也好,如果那魔气找到源头可以除去,日后这孩子就可以安心地留在太清宗了。 熟料郁逞仿佛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忽地用力拍开他的手,又将他狠狠推开。 “你是不是有病?”郁逞呼吸微促,满眼厌恶地看向了楚栩云。 楚栩云呆了呆,他手足无措地比划两下,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明白,只能有些失落地垂下手。 被讨厌了。 不过好消息是,他刚刚发现了魔气的源头。 就在郁逞前襟紧挨着的颈子处,他看到一个像蜘蛛一样的怪异图案。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谁给这个孩子身上种下了魔蛊,而且不是普通的魔蛊,这种魔蛊寄生在人体内,一旦饲喂成熟,会把活人变成蛊虫的傀儡,人性泯灭,只知杀戮。 下蛊的人好狠毒。 楚栩云眼眸微沉,脑海里思索着除去魔蛊的办法。 身前人的声音却冷冰冰地传来,“你还不走,到底想干什么?” 语气夹杂着一丝隐忍的怒火,郁逞死死盯着楚栩云,像是生怕楚栩云再突然动手脱去自己里衣,紧紧拽着里衣的衣襟。 楚栩云回过神来,对上那喷薄怒火的眼睛,些许失落。 刚来第一天就被讨厌了,这可怎么办? 如果他把这孩子身上的魔蛊除去,说不定就不会这样讨厌他了。 楚栩云思及此处,便什么也没有解释,转身离开了。 郁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胸口仍气得微微起伏。 的确,都是男子没什么看不得的。 可他是断袖,不想被任何男人触碰。 这人难道真听不懂人话? 板着脸,连句话都不说。之前在魔域不是说了很多?这时候回到宗门还摆起架子来了。 楚栩云不知郁逞在心里的腹诽。 他在藏书阁潜心研究着除去魔蛊的办法。 一连几日,楚栩云都在藏书阁度过。 至于郁逞那边,他吩咐徒弟们要对郁逞好一些,不要欺负郁逞,便一时放着没有再管。 不眠不休几个日夜,终于让他找到了除去魔蛊的办法——元清圣水。 只有元清圣水可以将人身上所有魔气一概除去,就连魔蛊也不例外。 可唯有一点,这元清圣水极其难寻,百年难遇,常常出没在秘境中,只有因缘际会才能得到那么一小瓶。 楚栩云四下询问,把太清宗各个长老问了一个遍,就连隔壁山门的三圣宗都问过,没有人知道圣水的下落。 怜洲还笑话他,要是元清圣水那么好得,天下便没有魔修了。 楚栩云无功而返,回到自己的寝殿,意外发现自己的寝殿内竟藏有一道魔气。 他一剑下去,没找到魔修,找到了书桌下藏着的郁逞。 幸好楚栩云剑拿得稳,不然郁逞的性命就结束了。 他刚想把郁逞拉出来,却听到宗主来访的消息。 原来是他四处询问元清圣水,郁逞身上有魔蛊的事情被宗主发现了。 宗主发了好大的火,把他骂了一顿。 郁逞还在桌子底下给他捣乱,像调皮的小孩子一样乱摸他的手臂,害他差点发出声音。 好在宗主骂完出过气便离开了。 楚栩云松了一口气,发现郁逞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还是那样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他想,郁逞果然还是因为洗澡的事情讨厌他。 那次是他做得不对。 可是,郁逞来到太清宗已经很久了,也是时候该修炼了。 楚栩云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抿了抿唇,本想开口问一问,郁逞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徒弟。 可他对上郁逞那双警惕的眼睛,一下子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人家只是来学法术,又没说要拜他为师。 他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万一再惹得郁逞不开心怎么办? 楚栩云沉思片刻,只是拿起了学徒木剑,递进了郁逞的手心。 不做师徒也没关系。 他仍然会悉心教导郁逞,在找到元清圣水之前,把体内的魔蛊遏制住。 郁逞愣了愣,但还是接过了楚栩云手中的木剑,少年眼底终于不再是一片冰冷的雪。 自此以后,郁逞每日都来跟他学法术,他们的关系渐渐缓和。 楚栩云本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外出除魔,为了救门下弟子,不慎身中剧毒的毒药。 他强忍着痛楚,把弟子们安全带回宗门。 在医修弟子口中得知,这种毒药的解药分两种,一种是七年不能再修炼,另一种是一辈子变成哑巴。 弟子们得知后议论纷纷,后怕异常。 还好有解药,不然楚栩云万一有什么意外,他们可怎么办? “这回真是上天垂怜,仙君没事太好了。” “是啊,一辈子不能说话于仙君而言似乎也没什么,仙君平日从不开口,要是不能修炼才真是惨了,对整个太清宗来说都是灾难啊。” 楚栩云自己同样没有放在心上,变成哑巴不算什么,他修无言道,本就是说不得话的,于修炼有益而无害。 他服下解药后,便回到扶光峰打算继续教导徒弟们修炼,还未踏入弟子寝殿的大门,却意外听到了徒弟们也在谈论自己的事情。 “一辈子变成哑巴,那岂不太难受了,依我看不如选不能修炼的解药,修真界少了楚栩云也不是不行。” 是郁逞。 楚栩云停下脚步,他虽教导郁逞法术,却跟郁逞很少交流,常常打个照面便各自离开——郁逞不太喜欢他,他知道,所以尽量避开郁逞。 听到郁逞的话,其他弟子立刻反驳起他,“那怎么行,仙君不修炼那还是仙君么,反正仙君也从不说话,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郁逞百无聊赖地用剪刀剪着符纸,淡淡道,“无分轻重,没人有资格替他做选择。让你们选一辈子变成哑巴,你们愿意?” 没人出声,所有人都无言以对。 顿了顿,郁逞似是想起什么,垂下眼睫。 “况且,他会说话的,我听过,声音很动听。”郁逞缓缓抬眼,拄着下巴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应该多说些话才是,可惜了。” 话音落下,其他弟子吃惊地看向他。 声音动听? 这种话搁在谁身上都很正常,唯独用来形容清高淡漠的楚栩云感觉怪极了。 “有什么可惜,仙君很强!” “就是,不是谁都能庇佑一宗十三城的,仙君根本不会在乎你说的声音动听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的心里只有修炼!” 楚栩云立在门后,怔怔地望着郁逞。 他看到郁逞剪纸的动作微顿,随后眼底流露出几分无谓的神色,声音却淡, “大概吧,我只是希望他多说说话。” 良久,楚栩云没有走进弟子寝殿,悄然转身离开,只是脚步稍显凌乱。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竟被衣摆绊倒,摔倒在地。 脑海里倏忽浮现幼时一道冷冽至极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你话很多很惹人烦?如果世上真有什么无言道,你才最应该去修炼。” 其实,他不是不会痛,只是一直比较会安慰自己。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46节 没关系,惹人烦的话就不说话了。 等他修炼出无言道,到时候怜洲知道他那时没有取笑怜洲的意思,或许就不会生气了。 没关系,只是一辈子变成哑巴而已,反正他修炼无言道,本就是不能说话的,要是没了修为那才可怕呢,没有他保护大家,大家会很害怕。 所以他告诉自己,没关系,不必在意。 可是…… 他在意。 他在意的。 一辈子不能说话,一辈子变成一个只知修炼的哑巴,以后连哭笑都发不出声音,好可怕啊。 他修炼无言道,只是害怕自己说太多话会惹人厌烦,害怕自己不是对方想象中的自己,害怕别人眼底流露出来的失望和嫌弃。 害怕别人看出他是一个只会修炼,头脑蠢笨,经常做错事,甚至走在路上还会被衣摆绊倒的傻瓜。 如果太清仙君楚栩云是一个傻瓜,大家还能依赖相信谁呢? 他不是想要一辈子变成哑巴,是只能选择变成一个哑巴。 楚栩云拍拍自己的衣角,飞快地抹掉不知何时滑落的眼泪,刚想从地上爬起来,身前忽然传来一道困惑的声音。 “你在……哭?” 郁逞半蹲在他面前,歪着头观察他脸上的神情。方才他惹得其他弟子不快,便自己出来走走,恰巧撞见有人摔倒在地,离近一看才发现是楚栩云。 楚栩云一瞬呆滞,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 他才没哭,眼睛流汗了而已。 “哭就哭,有什么好藏着掖着?” 郁逞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楚栩云险些又被衣角绊个跟头,他抿了抿唇,心底暗暗发誓这辈子绝对不要再穿这样长的衣服,回去就全部扔掉。 他又走快了些,但他耳力极佳,又听到一道轻轻的话语。 “难过的话就哭,哪怕是仙君也可以哭的。” 那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叹息,令楚栩云浑身僵硬了瞬,他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慌不择路地逃离。 直到回到寝殿,楚栩云靠在殿门上,才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 半晌,无人寝殿里。 他缓缓蹲下身子,抱紧自己,在解药效力未到来之前,在永远失去哭声之前,放声大哭。 第38章 滚 楚栩云觉得自己身上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的厚茧, 一开始是他自己亲手织就,再后来是宗门人充满信赖的目光一层层铺上来的,他倒不是觉得不好, 只是有时太沉重了些。 那层茧壳积年已久,厚重坚硬, 绝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冲破。 除了宗主之外,没有人知晓楚栩云究竟是什么样的, 就连平日最亲密日日相见的徒弟们, 对他也只是一知半解。 宗门弟子尊敬他,好像把他当成寺庙里的神仙一样崇拜。 只有一个人不同, 那就是郁逞。 不知是不是自小在魔域长大的缘故,郁逞很多地方都和宗门里的弟子大不一样。 他不会崇拜楚栩云。当然,不是针对楚栩云,而是宗门里的弟子他好像谁也瞧不上,就连楚栩云都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入他的法眼。 郁逞天赋异禀, 寻常人要练两三年的法术,他三日就能学会,除去修炼天赋,洗衣做饭, 琴棋书画, 所有东西都是一点就通, 就连日常弟子们玩的投壶游戏他也会。 楚栩云常常想, 如果世上没有修为之别,没有人魔之分, 郁逞一定是最最欢迎的人。 毕竟他什么都会, 什么都厉害。 自从那次被郁逞发现偷偷掉眼泪之后,楚栩云本以为郁逞应该会问他那天为什么伤心。 可郁逞半个字没问, 好像把那天的事全都忘了一样,与往常无异地自顾自练剑。 楚栩云憋得很难受。 郁逞是第一个告诉他可以尽情哭的人。 他想,如果郁逞问他那天为什么哭,他就什么都告诉郁逞。 趁解药的效力还没完全发挥之前,他要把自己这些年来包裹的茧壳全部撕下来。 说不定郁逞听了之后会理解他,他们可以做好朋友,更何况郁逞还夸过他声音好听,郁逞肯定会想听他说话的。 做不成师徒,做好朋友也可以啊。 然而那日直到最后郁逞还是没有提起那件事。 楚栩云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走远,消失不见,只能背着手长长地叹息。 好想跟郁逞说话呀, 这孩子怎么没有好奇心呢。 * 魔宫内。 楚栩云望着面前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耳边传来魔修属下的声音, “这都是尊主亲自准备的,请仙君慢用。” 魔修属下报了一堆菜名,都是楚栩云爱吃的。 他咽了咽口水,早已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 郁逞的手艺他最清楚不过,那是比松陵客栈大厨子做的饭还要好吃的水平。 有了郁逞,就相当于有了松陵客栈的大厨子! 他好幸福,感觉好像过上了皇帝的生活。 楚栩云美滋滋地吃起来,郁逞就在一旁拄着下巴笑吟吟地看他吃。 目光掠过桌上一道菜时倏然顿住,郁逞盯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问,“怎么不吃芹菜。” 这不是阿栩最爱吃的菜么,竟然纹丝不动。 楚栩云头也不抬,严词拒绝,“不吃。” “你不喜欢?” 郁逞错愕片刻,见到楚栩云点头,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如此…… 之前他见阿栩把芹菜夹在他碗里,还当是阿栩宠爱他,合着是把不爱吃的菜提前夹给别人。 郁逞失笑一声,叫人把那道芹菜撤了下去,换上重头菜——某人身上的龙肝。 传言这龙肝凤髓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他尝试做了做,也不知能不能合阿栩的口味。 “好吃!” 楚栩云只尝了一块便赞不绝口,小声道,“原来殷徐照这么好吃。” 那日郁逞没有杀殷徐照,只切下半块龙肝以做惩戒,日后大概是不敢再来招惹郁逞了。 “好吃下次再给你做。”郁逞挥退一旁的魔修,眸光微深,“阿栩,权当是奖励我做这顿美餐,现在可否告诉我了?” 他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 楚栩云动作稍顿,脸上又烧了起来。 他嚼嚼嘴里的馍馍,垂下脸,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他哪里说得清楚。 他脑子很笨的。 就那么喜欢上了呗。 “你不说,我心里不踏实。”郁逞轻轻握住他的手,低低诱哄,“阿栩是本事通天的真仙,而我马上就要变作凡人,阿栩可怜可怜我,就告诉我吧。” 闻言,楚栩云感到自己的肩膀上一瞬间扛起了什么奇怪的责任。 是啊,郁逞马上就要变回凡人,他必须要让郁逞有安全感才行。 思来想去,楚栩云还是开了口,“就是……就是……” “就是?”郁逞耐心地等待。 “就是……以前偷偷给你写信的时候,喜欢上你。”楚栩云脸上红透,几乎快要把脑袋扎进饭碗里去。 郁逞:? * 楚栩云知道郁逞喜欢吃桑果糖,每次到弟子寝殿里时,总能看到郁逞一边读书一边皱眉,手边放着的就是桑果糖,用一张皱皱的黄纸垫着,翻几页就吃一颗,脆脆的,香香的,晶莹剔透,活像一颗琥珀珠子,看得楚栩云口齿生津。 他很好奇那晶莹剔透的紫色糖块究竟是什么味道,郁逞为什么这么喜欢吃。 于是自己下山去买了一包,刚到手就立刻迫不及待地打开尝了一颗。 很甜,太甜了。 甜到牙齿好像都软了几分。 他吃了一颗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不好吃。 郁逞为什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宗门弟子的俸禄是每月三十两,吃饭也用不着花钱,郁逞的钱应该够花才是。 为什么要买最便宜但不好吃的糖? 楚栩云想不明白,宗主常常说他的脑袋里面都是水,所以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就不必想了。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47节 可唯有这件事,他很想知道原因——万一郁逞在宗门过得不好怎么办? 当天夜里,楚栩云点起灯烛,翻出笔墨纸砚,给郁逞写了一封信。 信的大致内容是,桑果糖那么难吃,你为什么总买它? 楚栩云不想郁逞知道自己嘴馋才问这样的蠢问题,因此,他没写落款。 上次这样认真的挑灯写字,还是在爹娘让他去考状元的时候。 写完信,他满意地吹干纸上的墨迹,翌日悄悄塞进了郁逞书桌上的古籍里。 过了几日,没收到回信。 他认为郁逞一定是没看到,于是又写一封。 郁逞一直不回,楚栩云就一直死脑筋地坚持写下去。 终有一日, 郁逞回了。 楚栩云开心地展开信纸,连自己都未察觉到,为什么收到郁逞的回信心情会这样好,像是踩在云端要飞起来一样。 然而展开信后,楚栩云嘴角垂了下去。 郁逞的回信上,只有一个大大的滚字。 楚栩云伤心地拿起纸笔,写下最后一封信,乖乖地“滚”了。 【郁逞,明日我去除魔,日后不会再打扰你。】 没成想第二天,他带着两个弟子外出除魔横遭变故,弟子们皆丧命于魔修手中,只有他一人回来,楚栩云沉浸悲痛,此后再也没有给郁逞写过信。 * 在太清宗时,郁逞没有要好的朋友,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每日修炼枯燥乏味,只有一个人称得上还有些书信上的联系。 不过他还以为那人早就死了,听说那人去除魔,可第二日回来的只有楚栩云。 “你是说……”郁逞试探着看向楚栩云,小心翼翼地问,“那个问我桑果糖好不好吃的人,是你?” 楚栩云点点头。 郁逞心头快跳一下,将所有事尽数联系到一起。 怪不得阿栩知道他爱吃桑果糖。 那年在太清宗, 太清宗的饭菜的确不太好吃,他嗜甜,不合他胃口。 偶尔郁逞便会私自下山去买些修炼用的丹药武器,顺便带回一些能吃的东西。 宗门月例不算多,郁逞买完丹药和武器,剩下的钱便不多了,他立在果脯铺子前,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了桑果糖。 便宜,而且甜的腻人。 修炼到难关时,他便从纸包里取出一粒吃,心情好时吃,心情不好时也要吃。 直到一日,他收到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 【我买的桑果糖不好吃,为何?】 没有署名,没头没尾,甚至连何时出现在他书案前郁逞都不知道,但郁逞知道一件事,这人一定就在他附近,每日观察他,不然不会连他喜欢吃糖都清楚。 他皱了皱眉,揉成一团扔了。 第二日,那人又写信来, 【我又买一次,还是好难吃,你从哪里买的。】 神经病。 郁逞把那信纸撕个粉碎扔掉,根本不放在心上。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此人好像魔怔了一般,日日写信来骚扰他。 不仅有埋怨桑果糖难吃的内容,还极力跟他推荐其他好吃的松子糖、饴糖…… 难道他是不想吃吗? 有这闲工夫,不如给他塞些银钱灵石,或者直接给他买来。 郁逞不胜其烦,决心要揪出这个一直骚扰自己的蠢货打一顿。 可那人仿佛鬼魅妖魔似的,来无影去无踪,他蹲守几日,次次都是一扭头的时间,信纸已经搁在了他的桌上。 闹鬼了。 郁逞不信鬼神,他笃定是有人在暗中捉弄他,太清宗看他不顺眼的人太多了,比如那李焚鹤,仗着自己是楚栩云座下首徒,时不时就要来他跟前犯贱,拉着他比试,每次被揍得鼻青脸肿还要去跟楚栩云委屈撒娇,叫郁逞恶心得要命。 别让他抓住了。 否则,他要往死里打。 在郁逞又一次蹲守失败时,他看到信上的内容终于不再围绕着桑果糖。 【你回回信好不好?我想与你做朋友。】 郁逞直接扔出窗外,眼不见心不烦。 他看起来是很缺人陪么? 来太清宗是修炼法术的,他又不是来玩。 这太清宗怎么这么多怪人。 那李焚鹤是一个,楚栩云也是。 尤其是楚栩云,那日偷偷掉眼泪就罢了,他好心去哄,竟然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冷漠极了。 他本还以为能在解药效力来之前跟楚栩云说说话,说不定楚栩云会需要他开解一番,结果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郁逞日后都不打算再做好人好事了。 转念一想,郁逞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从来不回信,对方才会一直骚扰自己。 思及此处,郁逞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滚字。 滚。 滚远点,越远越好。 第39章 偏偏(二更) “哦……” 郁逞从回忆里抽出, 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低声道,“我不知道写信的是你。” 如果早知道的话…… 他肯定不会写那个滚字。 楚栩云把碗里的饭扒得干干净净, 抬头看向他,小声道, “那时候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郁逞干笑了声,“怎么会, 很喜欢你, 一直都喜欢你的。” “真的?”楚栩云半信半疑地仰起脸,“那你当时为什么要让我滚呢?” 郁逞沉默一瞬, 头脑飞速转动,“我认错人了,以为是李焚鹤,你知道的,我讨厌他。” 幸好还有李焚鹤可以拿来一用, 郁逞额头冒汗地想。 “原来如此。” 楚栩云恍然大悟,一下子便被轻易蒙混过去。 郁逞松了一口气,顿了顿,又觉不对, “既然你那么早就心悦我, 为何后来又赶我走?” 这件事总像一根刺扎在郁逞心里, 每每想到那日的场景郁逞都彻夜难眠, 要不是楚栩云亲口承诺会跟他成亲,郁逞觉得当年自己必定会为情所困, 浑浑噩噩地死在魔域。 听他提起这件事, 楚栩云的神色微变,肉眼可见地失落下来。 “画像。”楚栩云抿紧唇, 小声道,“你画的画像被宗主发现,宗主很生气,要把这件事告诉阿爹。” 其实楚栩云记得这件事,只是,他总是强迫自己忘掉。 因为想起来就会难过。 “还有呢?”郁逞捏了捏他的脸,见到楚栩云不太开心,连忙又道,“算了,不想说就先不说,没事。” 楚栩云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要说……” 那年初夏,太清宗乾坤殿。 宗主把一张画像扔在楚栩云面前,楚栩云好奇地垂眸看去,发现上面画的竟然是自己。 画上的他不知刚做了什么事,似乎十分疲倦,靠在书案旁拄着下巴闭目小憩。 这画师画得栩栩如生不说,简直把他画成了个仙人,他的睫毛哪里有这么长,他的嘴唇有这么红吗? 太好看了,就连楚栩云自己看了都喜欢。 他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怎么也看不够。 头顶又传来宗主的声音。 “还看?人家日日夜夜抱着你的画像入睡,你还有心思在这欣赏画像?” 楚栩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画像捡起来,抚去灰尘。 欣赏一下怎么了嘛,画得这么漂亮不就是给人看的。 “你不明白是吧,人家就差当着你的面表明心意了,他才十六岁,你简直误人子弟!” 宗主的唾沫星子险些喷到楚栩云脸上,他愣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画他的画像是喜欢他的意思。 是谁呀?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48节 哪个女孩子的手这样巧,画这么好看的画像给他? 宗主见他一副不开窍的模样,又狠狠批了楚栩云一通,还责令他必须三天之内把人家赶走,否则就要回老家告诉阿爹,让阿爹知道他在宗门误人子弟。 楚栩云最怕阿爹了,他只得先答应下来,省得宗主真回老家去,阿爹会气得让他滚回蓬莱仙岛不许再修炼的。 他抿了抿嘴,把画像抱进怀里,又掏出枚储物戒,无比珍惜地将那幅画像装了进去。 见他宝贝那画像,宗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想知道是谁画的?” 楚栩云到现在也没问是谁画的,难道真就一点也不想知道,还是早就猜出是谁? 闻言,楚栩云茫然地摇了摇头。 宗主好奇怪啊,不说他怎么知道呢? 不过是谁画的画像都没用了,为了不被阿爹知道,他必须得把人送走才行,宗主答应说会给很多很多盘缠,那个女孩子可以拿着盘缠再去其他宗门修炼嘛。 “是郁逞。” 宗主沉沉盯着他,“郁逞画的。” 话音落下,楚栩云身形陡然一僵。 他怔了半晌,脑海好像都空白了,只剩下郁逞两个字。 “怎么,你知道他心悦你已久?” 楚栩云手足无措地后退半步,手心的储物戒也险些掉落在地,他慌张地摇了摇头,心跳快到仿佛要从胸膛蹦出来。 宗主定定地望着楚栩云,脸色愈来愈难看。 他这个弟弟,除了幼时私自去隔壁纪怜洲家学剑被父亲意外发现,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你也心悦他。” 宗主的话让楚栩云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摇头。 可宗主是世上最了解楚栩云的人,他一眼便能看出楚栩云在想什么,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楚栩云,说话。”宗主的语气异常平静,平静到令人发慌,“你也心悦他,是不是?” 楚栩云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不想说,也不能说。 半晌,楚栩云只能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足靴,不敢看宗主的眼睛。 心悦吗? 他也心悦郁逞吗? “我没有。” 如果没有,为何得知那画像是郁逞所画而心跳怦然。 “不喜欢。” 如果不喜欢,为何偏偏只有郁逞令他心绪难宁,为何给他写信,为何偷偷买他喜欢吃的糖,为何生怕他在太清宗过得不好,为何想要跟郁逞做朋友,为何总想让郁逞多理一理自己? 楚栩云边说着,边没出息地掉起眼泪来,根本顾不得什么无言道了。 郁逞说过,委屈的时候可以哭的。 望着他的眼泪,宗主心神俱震。 爹,你的小儿子,我的三弟弟……他居然是断袖。 “你说的话你自己信么,”宗主哀叹一声,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朝他招手,“得了,别哭了,过来。” 楚栩云委屈得紧,眼泪一颗一颗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见他如此,宗主只好下殿来,缓缓走到楚栩云面前,轻轻抱住他,“别哭了,我又没说怎么样,只是你这先前也没个预兆啊……” 任谁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楚栩云会断袖。 他这个傻弟弟向来坚韧,被魔修下了毒都能一声不吭,受了重伤眼睛都不眨一下,如今只是问他一句是不是喜欢郁逞,眼泪竟像破了堤的洪水一样流下来。 还说不喜欢,这分明就是喜欢极了。 宗主揉了揉楚栩云柔软的发顶,语重心长道,“阿栩,郁逞他还小,哪里懂得什么情爱,兴许只是你一直陪伴他左右,所以才对你产生了雏鸟情愫,待他再长大些,见过更多人,认识更多同岁的孩子,你能保证他不会喜欢上别人么?” 闻言,楚栩云哭得更厉害了。 宗主:…… “我不是刺激你,我还没说完呢。”宗主赶紧给他擦了擦眼泪,低声道,“你想想啊,若是他真的喜欢你,就是再等四年又何妨,等到他及冠之年,若是还对你有情,届时你们二人岂不刚好可以修成正果?” 听到宗主的话,楚栩云眨了眨眼,泪珠还挂在眼睫上,懵懵懂懂道,“万一他届时不喜欢我了呢?” 若是中途楚栩云不喜欢郁逞了,郁逞也对楚栩云没了感觉,那才叫皆大欢喜,宗主默默想着,嘴上却道,“不会的,我瞧这孩子比你还倔,肯定不会轻易死心的。” 楚栩云的心情缓和许多,终于不再哭了,他觉得宗主说得有些道理。 现在郁逞年纪还太小了,他不能跟郁逞在一起。 如果郁逞真的喜欢他,等到及冠之年,那才是正正好的时候。 他抿了抿唇,把眼泪全都擦干净,低低道,“好,待他及冠之年,我就跟他成亲。” 话音落下,宗主脸色微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你说什么?绝对不行,你想被爹家法伺候吗?” 楚家家法——小木棍打手心。 楚栩云从前背不过书偷偷跑去修炼时挨过一次,幼时的阴影一直留到现在,想到都会发抖。 他眼泪又要掉下来,“宗主……” 刚刚不是宗主自己说的,及冠之后可以修成正果么,修成正果不就是成亲的意思么? 宗主两眼一黑,“现在聊得是家事,我是你哥。” 苍天,为什么偏偏是郁逞,但凡换成任何一个适龄的女修,楚家现在喜酒都摆上了。 “哥……” 楚栩云又祈求地唤他一声,眼底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宗主又一次败下阵,他的心硬不起来,“好吧,若是那时他真的还属意于你……我不管你。” 这是宗主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四年后的事儿还说不定呢,那郁逞没准日后就换人喜欢了,他又何必此时强求傻弟弟死心。 更何况,傻弟弟记性不好使,四年时间可不算短,万一把这茬忘了呢。 得到宗主的准许,楚栩云眼底微微亮着,感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满心都是四年后再和郁逞见面的场景。 到那时郁逞一定会长得很高,可能比他都要高了。 他长得也好看,肯定会越来越好看。 楚栩云等不及现在就要去告诉郁逞,却被宗主拦住。 “三日之后你再告诉他。” 楚栩云愣了愣,分外不解。 宗主高深莫测地背着手,缓慢开口,“我要试试这小子的心性如何。” 嘴上说着答应他俩修成正果,可宗主到底还是担心那个万一,万一郁逞真就那么犟,万一楚栩云真就记性那么好,他的傻弟弟要和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他必须得试试。 楚栩云只得依着他的话照办。 没成想,得知宗主要把他赶走,郁逞竟淋着大雨在太清宗山门跪了整整三日。 三日里,郁逞滴水未进,纹丝不动。 就好像只要他一直这样跪下去,事情一定会有转机一样。 太清宗的山门前人来人往,无数弟子与郁逞擦身而过,无数目光落在这受了责罚的魔修身上。 那是郁逞最讨厌的目光,他最不喜人多的地方,异样的视线,可他仍然跪在山门前,跪在泥泞雨水里,任由自己狼狈耻辱地受人俯瞰。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 他不该私自画楚栩云的画像,更不该把楚栩云的画像日夜抱在怀中入睡,他不该觊觎窥伺楚栩云,妄图将楚栩云从云端扯下来。 如果他跪在山门前受罚能让宗主回心转意,能让楚栩云不要厌恶他,他做什么都绝无怨言。 雨越下越大。 楚栩云被宗主扣在殿内,宗主不许他去看郁逞。 待他终于有机会来到山门前,见到的却是郁逞狼狈不堪的模样,仿佛三日之间又回到了他刚把郁逞从魔域捡回来的时候。 楚栩云撑着伞,浑身的血似乎都冷了下来。 看到楚栩云到来,郁逞的眼睛终于有了一抹微光。 可楚栩云的话却让那抹光亮迅速暗了下去。 “你走吧。” 郁逞慌乱无措地看着他,半晌,自顾自对着他叩首磕头。 不要赶他走,让他受任何惩罚都可以。 他错了,真的知错了。 楚栩云对他有恩,他不该这样亵渎恩人。 “仙君,弟子绝不再肖想那些事,你不要赶我走。” “弟子以天道起誓,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 额头磕出血来,他却不知痛。 楚栩云闭了闭眼,克制自己发烫的眼睛。 “让你走,没说不让你回来。” 走吧,郁逞。 带你回太清宗后,总是让你受委屈,对不起。 楚栩云把手心的伞塞进他的手里,抽身而出,深深吸了一口气,“待你及冠之后,若还属意于我……” 对上郁逞怔怔的目光,他挪开眼,鼓起全身的勇气,无比坚定地开口,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49节 “回来找我,我跟你成亲。” 第40章 正文完结 旧事随风而去, 只在心底留下深深浅浅的足迹。 郁逞离开太清宗那四年里,楚栩云一日一日地数着,他不知道郁逞的生辰, 便把他将郁逞捡回太清宗那日当成郁逞的生辰。 好在日子还是好记的,立夏, 楚栩云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记住。 春去秋来,冬来暑往。 谷雨时节, 距郁逞及冠的日子已很近了。 楚栩云满心期待着, 却没想到在扶余山除魔时意外碰上了郁逞。 郁逞果然长高了,也变得更好看了。 只是郁逞嘴里一直说着什么奇怪的话。 “仙君, 阔别多年,可还记得我是谁?”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 楚栩云心下激动,可转念一想,还没到及冠之日, 又强压下来,故作平静地望着他。 熟料他不说话,郁逞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他攥紧长刀, 一步步朝楚栩云走来。 “我是来履约的。” 楚栩云犹豫片刻, 他不知郁逞究竟有没有及冠, 难道这时候郁逞已经过完生辰了? 在他犹豫的这一会功夫, 郁逞已经提着刀过来,手心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 楚栩云此时已是真仙修为, 稍稍一探便发现是可以封印修为的缚仙绳。 他怔愣片刻, 暗暗猜测郁逞到底要干什么。 郁逞却已发难,楚栩云只好拔出剑来, 先跟他简单过了两招。 仅仅两招,险些把郁逞打得吐血。 他连忙收力,生怕把郁逞打坏了。 只这心软的刹那,手腕上便被郁逞缠上了缚仙绳。 他被郁逞顺利地拐回了魔宫。 准确地说,楚栩云是自愿跟他回来的。 “后来的事……” 将所有前因后果江罢,楚栩云抬眼悄悄看向郁逞,轻轻道,“你都知道了。” 郁逞怔忡地凝望着楚栩云,心头涌上一阵难言的酸涩。 阿栩在这四年里竟也跟他一样受思念之苦,当初他还以为阿栩早把那个承诺忘到脑后,真是该死。 他缓缓伸出手,把楚栩云抱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郁逞……” “叫夫君。” “夫君……” 楚栩云从他怀里挣出一只手来,轻轻去抚他的眉眼,低声道,“别难过。” 至少他们现在在一起了。 不是很好的结局吗? 郁逞仍有些不甘心地道,“本可以更早的。” 要是早知道阿栩对他有情,在太清宗的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了。 什么十六岁年幼,他那时什么都懂,宗主和阿栩竟都把他当成孩子。 要是阿栩在他十六岁时就给他亲,给他抱,他不知该有多幸福。 楚栩云还以为郁逞沉浸在过去的伤痛里,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阿栩,喝完元清圣水后,我还想继续修炼。”郁逞抬起头看他,缓声道,“是我让你不能飞升天界,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赶上你。” 他不能成为阿栩的拖累,去除掉魔气之后,他从前在太清宗修炼的法术都还记得,迟早可以和阿栩一起飞升。 从前他修炼只为给母亲报仇,但现在他是为了自己,为了能够变得更好,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阿栩身边。 “好,我教你。” 楚栩云轻轻笑着,捧住他的脸,“我有一个好办法,要不然,你也修炼无言道怎么样?” 话音落下,郁逞默了默,干咳一声道,“待我学会手语之后可以一试。” 万一他们再因这无言道起了什么误会,他可没有阿栩的耐心,会硬生生憋死自己的。 郁逞从怀里取出那瓶元清圣水,倒进两人的茶杯内。 元清圣水只会除去人身上的魔气,对没有魔气的人而言只是普通的水。 “上次喝交杯酒,你百般不情愿,这次合该好好陪我喝一次了。” 喝完交杯酒…… 郁逞眸光微暗,望向楚栩云薄软的唇。 喝完交杯酒就该干正事了。 郁逞把茶杯递进楚栩云的手心,两人像新婚当日一样,手臂挽在一处,如同攀附而生永不分离的连理枝。 元清圣水的滋味有些苦涩,郁逞不由皱了下眉,品了又品。 不对。 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 他抬眼看去,楚栩云眼神迷离,两颊绯红,唇上沾着晶莹明亮的水光,郁逞一刹反应过来,连忙把楚栩云手心的茶杯接住。 ……元清圣水里为什么会有酒啊! 半晌,抱着已经在自己肩头沉沉睡去的楚栩云,郁逞无奈地叹息一声,只得按耐下心头燥热,把人抱回寝殿软榻上。 罢了,他们来日方长,机会还多得很。 从前种种阴差阳错失去的,今后他会一一补回来。 * 喝下元清圣水后,郁逞失去魔气,这魔尊也是当不得了,他与楚栩云商量着让谈墨登位。 谈墨此人虽也是魔修,但以郁逞对他的了解,谈墨掀不起什么风浪,顶多就是当上魔尊之后开始肆意地吃喝玩乐。 魔域会迎来短暂太平的日子,至于往后还有没有其他魔修来篡位,那郁逞可管不着了。 天塌下来有各大仙宗顶着,各大仙宗顶不住,楚栩云再出手不迟。 “跟谈墨都商量好了?” 楚栩云望着从正殿出来的郁逞,魔域的事情他不太了解,便都交给了郁逞去处理。 郁逞微微颔首,低声道,“他不答应就打到他答应。” 闻言,楚栩云皱了皱眉,伸出一根指轻点郁逞的额头,“不可以这样对待朋友。” “我跟他做不成朋友。”郁逞捉住他的指,搁在唇上轻吻。 楚栩云眨了眨眼,在他心里,想跟一个人做朋友很简单,只要两个人都不讨厌彼此不就行了? 谈墨不讨厌郁逞,郁逞也没有像讨厌李焚鹤那样讨厌谈墨。 “为什么做不成朋友?” 郁逞被他问住,这些年来他和谈墨的确也算有一些情谊,说不上多么深厚,勉强算是可以在危难时刻互帮互助的存在。 但要说做朋友,郁逞却从未想过。 他这一生都没有朋友,年少时沉浸在复仇的痛苦,形单影只惯了,无暇顾及这些小事。 其实真要说的话,谈墨的确能够称得上是他的朋友。 只是那日谈墨说对他有情,郁逞实在接受不了和对自己有想法的人做朋友。 阿栩单纯而简单,兴许根本不明白谈墨对他的心思。 若是阿栩知道……会和他一样暗暗吃醋么? 思及此处,郁逞不由好奇起来,他试探着低声开口,“阿栩,谈墨对我的感情,就像我对你的感情一样,如此,你还想我跟他做朋友?” 话音落下,楚栩云似乎愣了愣,而后又很快绽开笑意,“那也可以呀。” 见他反应平淡,郁逞紧抿着唇,心头一阵憋闷。 阿栩居然一点也不在乎? “你那么好,会被人喜欢是情理之中的事。”楚栩云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眸微弯,笑着道,“况且,我也不算差,你喜欢的人是我,我何必在意你的朋友对你的想法?” 郁逞怔怔地听着,倏然反应过来,他家阿栩这辈子好像都没有什么值得自卑之事,所以阿栩跟他是不同的,不会胡思乱想,不会患得患失。 阿栩教他不要总是听自己的话,也是为了让他不要自卑。 感情里的信任,并非相信彼此一定会深爱自己,而是笃定自己值得被爱。 郁逞把他抱进怀里,珍重地亲了亲有些懵懂的楚栩云,“谢谢阿栩。” 阿栩不是笨蛋,阿栩一直都是天才。 虽然楚栩云不知道郁逞为什么要谢谢他,但还是笑了笑,小声道,“不用谢啦。” 他望向魔宫檐下万里无云的清空,挽住郁逞的手臂,怅然若失地道,“那我们今后要去哪里?” 魔域是住不得了,他还挺喜欢魔域的,根本不像之前长老们说的那么恐怖,每天都有好吃的饭,还有温泉可以泡。 郁逞沿着他的目光看去,第一次发觉原来魔域也会有这样美好的天气,半晌,郁逞沉思片刻,轻笑道,“去哪里都好,回蓬莱仙岛修炼如何?” 拿错清冷仙君剧本的我 第50节 他现在已经不是魔修了,虽说哪里都去得,但蓬莱仙岛灵气充沛,是最适合修炼的好地方。 “好啊。”楚栩云牵住郁逞的手。 那个年少时他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现在他想牵着自己最珍爱的人回到那里。 “不过,阿爹以为你是读书人,你可能还得继续演戏。” 郁逞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又亲一口,“你阿爹早就看透你了,第一天就发现你我关系斐然,阿栩根本不会骗人。” “是、是嘛……” “是呀,笨蛋。” “!你、你骂我……” “有么?阿栩听错了吧。” “哦,那应该是我听错了。” 他们紧紧牵着彼此的手,踏出魔宫的大殿,一缕温和的天光照在肩头,将郁逞和楚栩云的身形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自卑怯懦的魔尊和冷漠无情的仙君,只有洗手作羹汤的好夫君郁逞和脑子不聪明的好夫人楚栩云。 多年后,修真界两位真仙飞升天界,轰动天下。 修士们茶余饭后的话题皆被两位真仙所占据,说书先生在客栈大堂的戏台上唾沫星子飞溅,“今儿有则天大的好消息,楚仙君和另一位修士同时飞升天界了!” 有人问,“楚仙君能飞升理所应当,可另一位飞升的是谁?” 说书先生神秘莫测地道,“是楚仙君的道侣,两人伉俪情深,情深似海,据传言道,好像是郁逞。” “郁逞,那不是之前的魔尊么?” 说书先生笑了笑道,“你老了,现在早就不同了。前些年太清宗连宗主都换成李焚鹤,魔修们还跟附近的城池开始通商呢,魔修怎么了,又没害过人,况且那郁逞既然能飞升,肯定是身上没有魔气的。” “原来如此,两情相悦共同飞升,真叫人羡慕啊。”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人群里却有一道分外不爽的声音响起,淹没在修士们的祝福声中。 “李焚鹤凭什么当宗主,他也配。” 郁逞手心的茶杯险些捏碎,皮笑肉不笑道,在他身旁,一道雪衣身影正窃窃笑着。 “你评评理,他哪一点比得过我,说话,不说今晚别睡了。” “那就不说了。” 可以一晚上双修哎,好棒! “……笨蛋。”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