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和我交朋友吗》 第1章 《你要和我交朋友吗》作者:咸仁儿国王【cp完结】 简介: 郁雾从小就能看见各种阿飘,家里人不堪其扰找了好多算命的,结果都是一句话:这小孩儿极阴的命,没法子。 直到当街遇到个带着圆片眼镜的江湖骗子,非吹嘘自己的符咒那是集天地之精华,百鬼不侵,挡灾祸,助财运,更可保姻缘。 郁雾:“多少钱?” “只要998” “......” 郁雾乖乖戴上符咒,结果阿飘没少见,灾祸还不单行,财运更是没有影,心里把那骗子道士骂了百遍。 谁料想,郁雾又一次遇到了那个江湖骗子。 “骗子!” “这可不兴瞎说啊,那不还有一个保姻缘,你可以试试,一准儿好使” “姻缘在哪” “面前啊” 那圆片眼镜笑的恣意,灼了他的眼,烧了他的心。 自此野火疯长,春风不灭。 “你要和我交朋友吗” “好啊” 乐天道士(真疯子)攻x‘单纯可欺’(占有欲强)受 ***** 世人逼我叩堂上佛,唾我如渠中泥,噬鬼命 你却想和我交朋友 傻不傻 ...... 话不多说,客官们,咱们正文请! 高高兴兴、恋爱谈、平平安安、鬼怪除、横批、没想出来 第1章 找到你了 “七日前南山市珠光大厦的意外倒塌,造成119人遇难,死亡人数69人。受害者家属在珠光集团前聚众声讨,但目前只有代理律师发出声名,集团的主要负责人刘凯却迟迟没有露面。本台记者持续为您报道......” 郁雾关掉了已经开始刺啦作响的老旧电视机,起身套上对他来说着实宽大的校服外套,一边背上书包一边轻车熟路地绕开遍布窄屈房间的麻绳和红布。 麻绳和红布交织盘错在一起,像个枯萎的葡萄架,没有生机的扎进整个房子,挡住了原有格局。 苍白到没有血色的手握上门把手却迟迟没有摁下去,不确定似的又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日历,是十五,没有错。 十五月圆邪祟出没,易撞邪。 郁雾长呼一口气,另一只手紧攥着衣领又松开,过长的头发戳着眼睛,泛着痒得眨,低低地嘟哝了句:“应该...没事吧” “吧嗒”一声,拧开门出去了。 门上横挂着的铃铛应声响了几下,在过于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有些突兀,不过很快就被他关进了门里。 隔音还挺好的,郁雾想。 新学期开学,郁雾并不喜欢。上课还好,他最怕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比如下课十分钟、体育课、中午的食堂。那些可以和朋友勾肩搭背,高谈阔论的时间。凑在一起插科打诨,说起最近的球赛,吐槽假期太快,太多作业没写。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害怕。 他就像被套了一个玻璃罩子,被隔绝在人群之外,所有人都看不见也听不到他的呼救。 “哎!” 一颗篮球横空砸过来,郁雾双手都平放在桌子上,篮球在他臂膀中间乖乖停下,像是正入怀抱。桌面的试卷跟着扇动几下,手里的笔因为主人的瑟缩摔落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儿吧?” 是在跟他说话吗? 郁雾紧捏着手指,眼神晃动几下还是没敢抬头看过去。 “同学?” 郁雾张了张嘴,试图回答,“...没” 却被另一个声音严实的盖住。 “别,你可别跟他说话。” 林宇被旁边同学拽走,满脸疑惑,“啊?” “你刚来不知道,他邪性得很”说着还压低了声音,眼睛七扭八拐的,“招鬼,连他妈都不要他了。总之离他远点,保平安。” 林宇还看着埋头的郁雾,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子,好像一碰就折,极尽脆弱。 看他还是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自讨没趣的拿着篮球被人推搡着走了。 郁雾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又一下子被抽空,想要冒头的渴望又被人冷漠的塞进玻璃罩子。 永远矛盾,永远格格不入。 终于熬到了放学,他低着头顺着人潮往校门口走。不抬头看路也撞不到人,大家对他避如蛇蝎,仿佛沾上一点就会引来晦气。他就像一个同级磁场,在人潮中自动形成一个空缺圆圈。 郁雾早就习惯了,可习惯不代表愿意。低着头就看不见了。 出了校门口郁雾走得就有点急了,他想赶最早的公交车回家,到家就好了,今天就能平安挺过去。 今天的公交站点人很少,零零散散的。郁雾就等在角落,落日橘黄色的光透过一层薄薄的云洒在地上,气息悠长中一切都变得柔和,偏他那里被指示牌挡出一道阴影。他捏着手指有些郁闷,却又不敢往前走一步。 犹豫着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公交车,门敞开着。 “那学生上车啊?等啥呢!”司机催促了一声。 身后也传来好几道不满的声音。 郁雾不敢耽搁连忙跑上去,又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赶紧拣了最近的位置坐下,正靠窗。 只是自己刚上车,司机就骂骂咧咧的一脚油门甩出去了。 郁雾还想提醒司机自己后面还有人上车,就见车窗外空无一人的公交站被疾行的公车落在后面。 第2章 ......奇怪。 刚刚还很暖和的日落余晖也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乌云密布,像是憋了一场雨。 郁雾悄悄环视一圈,车上的乘客各忙各的,没什么特别的。又往司机那偷瞄了一眼,后视镜里只看见路怒司机半张拧着眉狂摁喇叭焦躁的脸,忙低下头。 从书包里掏出耳机戴上,只是恍惚了一会儿外面就淅淅沥沥地下上了雨,豆大的雨点斜斜地闯进车内打在郁雾身上,冻得他一阵瑟缩。 这雨凉的透骨。 郁雾伸手拉上窗户想挡住外面来势汹汹的雨。 外面早已黑的看不清路况,还没等郁雾思考司机是怎么继续开车的,就看到了自己面前刚关上的窗户映射出来的脸。 就在自己身后,黑洞洞的看着自己。 ......自己旁边一直都没有人啊。 郁雾回过头,想象中窗户上映出的人脸并没有出现。 自己旁边的座位依旧没有人。 又猛地转头看向窗户。 只剩下被吓得煞白脸的郁雾。 “是幻觉吗?” 用力攥紧拳头又松开,垂下头,过长的头发又遮住眼睛。 所以没看到潮湿玻璃上又出现的脸,嘴巴撕裂开,像是要笑。嘴角一直开裂到耳后,渗出血来。 后背密密麻麻渗出凉意,一直攀升到脖颈。 指甲扣进皮肉也抑制不住发抖的手。 这感觉郁雾太熟悉了,后面一定有“东西”。 “你...” 郁雾眼皮蓦然颤了一下,没敢动。 “你是坏东西啊?” 这下他确定了,旁边确实有人在说话,而且是跟自己。 机械地转过头去,像刚被上了发条的木头玩偶。 “你是坏东西啊?” 是一个穿着深紫色外套的老奶奶,手里拎着个菜篮子,正稀奇地问着自己话,边说脑袋边往这探。 郁雾面色稍缓,又用余光打量了下四周,还是像刚才自己上车时那样,并没有人注意这边。 郁雾不太理解老奶奶到底想问什么,许久没跟人说过话的嘴有点生锈,“什...什么,坏东西?” “你啊”老奶奶指了指郁雾,“坏东西” 郁雾更不理解了,还是第一次被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指着鼻子讲坏东西。 难不成是自己新家的邻居,也听说自己的事了。想着想着头低得更厉害,手指被自己捏的好久不回血早麻了。 “他们都找你呢”老奶奶又开始嘀嘀咕咕地说起来,“你不下车就被他们找到了” “谁...谁要找我?” 老奶奶“呵呵”的笑起来,一阵一阵像是手挠玻璃的刺啦声。 “他们啊”慢吞吞地抬起手指向郁雾身后。 公交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夜里镜子一样的车窗玻璃映出一张张笑脸,嘴巴被迫开裂到耳后,露出内里的血肉,一双双黑洞样的眼睛直照着中间——被恐怖笑脸包围的郁雾。 车窗玻璃上仍旧有细细的雨水划下,不是外面,是里面。 没有尽头一样往下流,打湿了郁雾的裤子。 车灯还亮着,粘稠腥味明明白白的提醒着他。 不是雨,是血! 郁雾“啊”的一声起身往外跑,腿是虚的,像是踩不到实地软绵绵的。跌跌撞撞到车门口时才看见司机被后视镜遮住的另外半张脸。 眼球溜达在外面,脸部高度扭曲,血肉模糊早认不出是人的脸。 来不及惊讶。 下车,下车。郁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下车。 侧身用尽全力撞开了紧闭的车门,自己“砰”的一声砸到地上。 起身时,猛然升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要将头皮炸开。 面前是一群各种各样惨状的“东西”。扭曲着身体,拎着谁的胳膊或者脚,伸长的舌头收不回去,四周的残骸一片血泊。 他们高度集中的眼神只盯着郁雾。 似乎很高兴等到了人,“呵呵呵”地笑起来,或许根本不是笑,是叫。在叫嚣着什么,根本听不懂。 阴风循循的夜里,郁雾的头发早就乱了,那一双圆润的眼睛怯生生地露出来,水光映着圆盘的月亮,造成一种美好的假象。 跑! 极度恐惧下,郁雾奋力地挥舞双臂,跟个双臂火轮似的,意图不让他们靠近,又“啊啊啊”地狂奔,像个移动的风扇。 小鬼们露出奇异的表情,有的甚至也跟着学起来,轮着自己仅剩的胳膊还是腿的飘着追。 月黑风高,一群瘸腿的风扇追着一个自带音响的风扇转圈跑,地上的湿土都被卷了边地掀起来。 郁雾慌不择路很快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 只是,他们亮着光地要撕碎郁雾,又好像更加忌惮什么,始终和他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郁雾和奇形怪状的他们面面相觑。 时间越久他们越焦躁,有的甚至吃起自己的胳膊。 郁雾强忍着作呕,试探着从衣服里掏出挂在脖子上的符咒,紧攥在手里。 果然,那些小鬼更加愤怒。 郁雾将符咒举到身前,试探性地往前踏了一步。 面前的小鬼发出愤怒的“吭哧”声,也跟着后退了一步。 郁雾紧抿着唇,拿着救命稻草开出一条路来。 第3章 只是这路似乎没有尽头。 “yi...yins...yinshi...” “yinshi....” 一阵阵低吟传来,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被汗水打湿的校服紧贴在身上,风来得很慢,郁雾感受到它一点一点卷过来的痕迹,直到后背攀上一股彻骨的恶寒。 郁雾陡然回头,路怒司机呲着獠牙就站在他身后。他举起符咒挥赶,被那司机不甚在意地一掌拍碎。 郁雾的手被震得回弹回去,再抬不起来。四周的小鬼们轰然欢呼,瞬间就涌了过来。 郁雾的四肢被拽住,头部也被往外揪,四面八方都来争抢。像无数个虫子钻进自己浑身的每一个毛孔,不顾宿主是否承受,暴力的拉扯、毁灭。 郁雾被数不清的鬼魂附着,整个人被冻住,像冰块一样。更加开不了口,只剩仅存的灵魂徒劳挣扎。眼球似乎要被压破爆裂,阵阵耳鸣要将耳朵捅碎,血液欲将撑开血管,嘴唇发紫颤抖着,逐渐麻木。 在窒息那一刻,周围蛮力骤然消失。 睁开眼,面前直直插了一把桃木剑。 像小孩子的玩具。 身边所有的小鬼都被烧跑四散,呜呀呀地叫一片。路怒司机也后退好几步。 地上的土层被激起一片涟漪,随着力量波动将那群小鬼赶到圈外。只剩郁雾傻呆在原地对此毫无感知。 郁雾脱力地跪坐下去,眼睛还盯着起雾的方向。 远处朦雾里慢悠悠走来一人。 白坎肩,花衬衫,宽松的大裤衩,趿拉着人字拖。 双手插兜,嘴里叼了个——棒棒糖。 活像个出来逛夜市又迷糊着走岔道的。 路怒司机嘴都气歪了,可能本来嘴就歪,“什么玩意儿?” 额前碎发被风吹起,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弯弯的,蓝色浅瞳像一张捕梦网,精准钓住前行的渔人。郁雾看得呆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刚被烧过的小鬼们也痴迷地转圈圈,似乎拉胯的出场造型并不算什么,脸蛋才是终极武器。 懒塌塌地走到近处,嘴角恣意地向上勾起,露出一颗尖牙。 “找到你了” ...... ...... 第2章 他给的 “......” “找着谁了你就找着啊?!”司机喝道,“没点儿眼力见儿呢,没看着这儿抓人呢吗” “对啊对啊...” “抓人呢抓人呢”一众小鬼附和着。 那人不慌不忙,依旧笑着,大手一挥,“呐——各位稍安勿躁,贫道先来自我介绍一下。” “咳咳”略微郑重地清了一下嗓子才朗声道:“天卢山无量观,观下第一首席...呃有财道长” “没听过”司机师傅邦邦硬的口气。 道士没所谓地拱手,“小观今年新开张,各位有空捧捧场啊” “捧捧场捧捧场!”一众小鬼都热烈回应起来。 “......” 那人还真像模像样推销起来,“人多打折哦” “那打折确实也还行”司机也点头赞同。 这就成...朋友了?和厉鬼? 一旁的郁雾一脸受教了的表情,对此十分钦佩。 “正好,无量观接受委托,南山市第五大路笑脸公车无端索人性命。司机先生,受累您跟我走一趟了。”配上他职业的笑容堪称完美。 司机原本正常的脸露出血肉来,正是郁雾刚才在公车上看到的那半张脸,先是“咯咯”两声,分不清是笑还是什么,才扯出声音,“请厉鬼去道观做啥!” “当然是,助您轮回转世,广结善缘” 那半张脸像闪频的老旧播放器,好坏不断切换着,伴随着一声声指甲抓挠玻璃的刺啦声,是厉鬼要吃人了。 那人依旧保持着笑容,仿佛面前只是个哭闹的孩子,甚是无奈。 “那我先要你的命!” “好了”那人温声打断,笑意没变,可是郁雾却觉得他耐心告急了。 修长双指一点,正变身的厉鬼司机转瞬就成了一张飘飘然的黄符纸。那人面无表情的接住,“大叔你才值五十,可不包括聊天的费用哦” 一群小鬼骤然乱成一团嗡嗡起来,朝着这边跃跃欲试。 他倒连个眼神都没给。 “你们也” 可怖的噪音骤然消失,漫天的黄符纸扬起又飘落,像黑夜里的孔明灯,郁雾却只看到了那不达眼底的笑意。 太张扬。 “六十八?缺了一张”手指挠了挠下巴,煞有介事的,“啧,小鬼难缠呐” 一打黄纸被随意地揣进兜里。 视线终于转向了还跌坐在地的郁雾。 “我...不是”郁雾被他看的没来由紧张。 他饶有兴致的走了过来,蹲下身靠近。 郁雾瞪大着眼睛看着面前突然放大的脸,陷入一片蔚蓝,忘记呼吸。 很近很近,他似乎还嗅了嗅。 这一认知让郁雾羞赧得想躲开,又实在珍惜从未有过的旁人的主动靠近,一时没动,就这么乖乖的任人摆弄了。 其实那道士还真没做什么,只闻了一下他身上的阴浊气就离开,或许连三十秒都没到。只是这人存在感太强,导致郁雾按照秒数读年。 “阴气还这么重...” 那人拉开距离时喃喃一句,郁雾愣神没听到。 看着郁雾呆愣的神情,好笑地问道,“知道这是哪儿吗?” 第4章 郁雾蓦地回过神,环顾四周。刚才太恐惧没注意到周围环境,是一片废墟。像是一个大楼倒塌后的乱地,还剩一个半角楼,上面的建筑装修风格郁雾认出来了。 磕绊回道:“是珠...珠光大厦” “负责人是谁?” “刘凯” 那人很轻的“嗯”了一声,狐狸眼睛弯了起来,憋了坏主意的样子。郁雾觉得应该有人要倒霉了。 “小朋友”,那人眉眼弯弯地笑起来,郁雾知道自己又看呆了。 “该醒了” 咔哒,一声响指。 再睁眼,自己还站在公交站点等车,周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奔着家的方向。日落的暖光铺平在整个城市,红绿灯照常更替着,被电动车的滴滴声唤醒,自己脚下依旧被指示牌挡住了光亮。 低下头,衣服裤子都是干净的,刚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噩梦,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笼罩大地的橘光像漫天的黄符纸,像...那人张扬的笑。捏捏手指,郁雾鼓足勇气朝前迈了一步。 终于,阳光在消失之前也拥抱了郁雾一次。 是暖的。 这次郁雾选了个离门近的座位,看着后面陆续跟着上车的人,下意识的攥紧领口却没摸到东西。 这才想起来,脖子上戴的符咒被路怒司机毁了。 抬头悄悄的瞄了一眼前面,后视镜里是郁雾常碰见的226路司机,还有他的工作服。这才放下心来,往后靠到椅背,双手揣进兜里长舒一口气。 又懵懂的眨巴两下眼睛,净白的手攥着拳从兜里拿出来。 张开手心,是一个新的符咒。 “有...有才道长?” 回到家郁雾就小心翼翼的将新的符咒穿好,重新戴在了脖子上。 电视机还在勤勤恳恳地播放着什么,郁雾没注意听,更多时候是背景音乐,他无法适应房间内太过安静,电视机或是随身带着的耳机都是一种陪伴。 郁雾就在一堆麻绳里蜷缩着写作业,看着题头陷入沉思。 高三了啊... 像他这种出门必见鬼的体质,以后到底能做什么呢。 叩叩叩... 很轻地敲门声,只有三下。 郁雾一下子攥紧笔,全身僵直,是完全的戒备状态。 郁雾新搬来,一个邻居也不认识。 况且很晚了。 是谁会敲门,不言而喻。 叩叩叩... 又是三声。 三声之后又是好几声,很急促。甚至夹杂着指甲挠门的动静,尖细的、粘人的。 郁雾崩溃地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却像是从脑海里传来的。一阵一阵强硬地敲击他的心脏。 这声音持续了好几天,从晚上九十点钟开始一直到凌晨三点多结束。每天准时准点。 虽然郁雾体质极阴,但过往也只是存在于能看见鬼,像上次公交车的鬼潮根本前所未有,这回的敲门更是目的明确,很显然是奔着他来的。 更难捱的是,那家伙逼到了郁雾上课的时间。 “这次的试卷是高考专家出的模拟题,大家都好好做,趁这个时间查缺补漏,高三了我们不能再......” 寂静的教室里只剩班主任语重心长的声音,下面的学生神识早就不知飘到哪个外太空。 叩叩叩... 郁雾徒然绷紧身体,依旧低着头,只敢悄悄抬眼往门口看去。 什么都没有。 一声一声又开始了,郁雾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甚至传来那家伙得意的笑。 “帮帮我...” “...给我力量” 说话了,像在耳边低语。 不。 就在耳边。后背附着的冷,生理性的寒冷席卷全身,身体开始不受控地颤抖。 “...郁...雾” 在听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间,郁雾的眼睛溃散,用力捂住耳朵。 不要。 “不要!” 喊叫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学生,打断了班主任的滔滔不绝。 空间内短暂的陷入安静。 郁雾却感受不到了,冷汗顺着脸颊已经流到了脖子,沾湿了校服的衣领。剧烈地颤动像是进入了癫狂。 “他怎么了...” “....不知道啊” “不会是...” “诶诶诶,你看他,都那样了” “咦——晦气晦气” 七嘴八舌的陷入讨论,当事人却还在挣扎着自救。 班主任冷眼看着他,蓦地喝道:“郁雾!” 郁雾没精力理他,耳边那个家伙已经将手还是什么东西的伸进了他的耳朵。抽筋的痛感传进体内,手指开始痉挛。 “砰!”班主任迈大步疾步走过来,一掌拍在他桌子上。 “你在做什么!” 霎时所有声音和感官都消失了,得到了满意的反应后,那个家伙遁走了,深藏功与名。 郁雾急切的呼吸着,眼神摆动着甚至不太清楚今夕何夕。 仰头看着面前这个背着光的老师。 一副被威严被挑衅了的扭曲表情。 “你!”咬牙吼道,“出去!” 在一阵哄笑声里,郁雾像个折了腰的葵花耷拉着脑袋虚晃着走出去。 只有新转学来的林宇,公子哥似的翘着腿,手指随意地捏转圆珠笔,盯着那个瘦弱的背影,不知琢磨着什么。 第5章 “高三了” 低着头。 “已经没有时间给你们挥霍了” 还是低着头。 不出意料的班主任老李把郁雾留了办公室,南山初秋的太阳还是毒辣的,直到下午依旧灼人。透过半敞的窗户折射进瓷砖地上有一小搓彩虹,就落在郁雾的鞋边,似乎在亲近他。 “郁雾啊,你的成绩一直处在中上游,不后退也没进步。两年了,这临门一脚,你可得守住。加把劲你是能上重点大学的。唉” 老李看着依旧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反驳的郁雾,回想这孩子,也不容易。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也就只有高一那年的第一次家长会见过郁雾的妈妈,后来郁雾的家长会再没人参加过。 “郁雾啊”老李坐在办公椅上,手杵着膝盖身体往前倾,是倾听和靠近的姿势,“你跟老师说说,以后想去哪,是个什么想法?” 沉浸在彩虹的思绪被拽回现实,郁雾无意识地扣着裤线,他紧张的时候手里总想捏点什么。 长久的沉默,就在老李以为他不会说话准备叹口气时,他回答了。 “不知道” 不是敷衍的不知道,是认真思考后的带着难过和委屈的不知道。所有的不甘和困惑最后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一句不知道。 老李的心脏恍然被轻轻地薅一下,似乎这一刻才在面前这个永远低着头不说话的瘦小少年里窥见一丝倔强,那些长久的积压在厚重刘海下的情绪随同尘土抖落几分,可惜为师多年的老李并不能理解超出自己认知以外的事物,自然也没能认出面前孩子孱弱地求救。 老李抬手犹豫两下,才拍了拍郁雾的手臂。校服太空荡,第一下还拍空了,第二下忙收了力,似乎怕自己把这孩子拍撒架子喽。 “回吧回吧,回家注意安全” 感受到班主任拍过来时,郁雾强忍着没后退,绷着身体接受了这种安慰,睫毛跟着颤动两下,随后低着头离开了。 但他很想把那一小截彩虹带走。 可什么又真正属于他呢。 第3章 又见面了 郁雾新租的房子是一个老旧的居民楼,下了公交车后还得走十分钟路,再经过一条爬满绿藤的小巷子就到了。 今天因为班主任的留堂,回来晚了。小巷已经慢腾腾地亮起了路灯,斜长的阴影一道一道横在路上,郁雾就这么低着头百无聊赖地数起个数。 这条路他走了将近二十几分钟。 路灯投射出来的影子越查越多,他紧攥着胸口的衣领,身体越来越冷,手被汗水泡得发白。 以前就算总能遇到鬼,那也只是遇到了,被纠缠也会被自己身上带着的各种驱邪的东西吓跑,只要回到家就没事了。会重复纠缠着不放的更没有。 况且像这两次被拉进这种不知道是鬼打墙还是什么的地方,跑都没处跑。 眼看着要数出两百多个路灯影子了,郁雾停下了脚步,手伸进衣领去感受那块符咒的存在。 “出来吧,你到底要做什么?” 话说完,静了几秒,耳边传来风声,一点一点卷着地上绿藤的落叶,未被扫净的灰土,朝他靠近。直到扫过宽肥的校服裤脚,一把拽住脚踝。 郁雾被惊得“嗯”了一声,又堪堪收住,绷着嘴没再发出声音。 从脚踝蜿蜒上去,一路阴凉。 郁雾又开始生理性地发颤,作呕。直到触及已经变得惨白的脖子,才猛地回撤。 郁雾硬是深呼吸调整了好几次才强忍住不再颤抖,抬眼看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个小女孩儿。 看模样比自己还小,也就十三四岁。穿着一身嫩粉色的连衣裙,扎了两个可爱的啾啾,只是光着脚。双手背在身后,光着的脚丫往回缩了缩,朝自己恬静的笑。 郁雾却没法回之以礼貌的笑,他真笑不出来。 现身了却不说话,郁雾只能费力的先开口。 “你、敲门?” 听到这话小女孩儿还似乎还觉得不好意思,咬着唇腼腆地点了点头。 又等了半分钟,见她还没有要说话的样子,郁雾想着是不是自己要再开口问。 平时和人社交几乎为零的人,现在却要斟酌语句和鬼聊天了。 “为什么找我?” 郁雾挑了个应该不容易出错的问题。 小女孩摇头,“不知道,我是被你吸引过来的” 又安静了,郁雾确实不知道该问什么了,他只想安全的回家。 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她放自己回家。 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行,郁雾想了想。然后挺直腰板,拿出谈判的架势来,小女孩看他这样自己也郑重起来,两只手垂下立正,支棱着耳朵听他要说什么。 郁雾:“你,先说” “......” 一阵风循循吹过来,扬起了郁雾额前了头发,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干干净净。配合着微张的嘴,冒着傻气。 “我想让你帮我” 郁雾稍稍歪一下头,更不理解了。 “我需要力量”小女孩说,“那力量在你身体里,我就是被那吸引过来的。” “求人帮忙...都是这个态度吗...”这话被郁雾含在嘴里没敢大声说。 但毕竟是鬼打墙,人家的地盘里什么话都清楚得很。 “我敲门了啊”小女孩儿听到后辩解道。 第6章 “大半夜敲门?” 而且还挠门,还去班级里往他身上爬。 难道还要他夸一句,真是有礼貌的鬼吗。 “黑天我比较有力量啊” 回答的倒是理直气壮。 “帮了你我就能回家?”郁雾终于问出来自己最想知道的。 小女孩笑得灿烂,“当然!” 说完就走了过来,郁雾后退一步,想着又能退到哪,定住脚步不动了。 “你得把这个拿下来” 女孩指着郁雾紧攥着的符咒说。 郁雾垂下眼睛看着手里的符咒。再怎样他也不会傻到听鬼的话,把护身符拿下来任她宰割。至少现在她还不能动自己,拿下符咒会发生什么就不一定了。 “不能” 再抬头,小女孩骤然变了一副模样,腰部错了位,角度诡异地支撑着身体,胳膊和腿都成了碎肉,流到了地上。 下意识的反应是控制不住的,郁雾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连退好几步。可惜也是徒劳,小鬼一下子就逼近到他跟前,空洞的眼神和他紧紧的对视着。 郁雾圆润的眼睛泛起水雾,衣服粘黏在身上,一点点的风意都会激起一阵寒战。 “摘下来...摘下来...” “摘下来...” 反反复复地低吟试图撬开郁雾的脑袋,控制他的意识。 “啊——啊啊!” 郁雾用力敲击脑袋,徒劳地想把那些声音赶走。额头上青紫的血管顶着苍白的皮肤像要炸开,眼睛被逼压出数条红血丝,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的稀里糊涂流了一脸。 “摘下来...摘下来...” “...咯咯咯” 渗人的笑声像缺了油的齿轮,干涩地拧出来。 “不要...不要摘...” 模糊的视线里,连衣裙的女孩分裂出好几个,都在张着嘴等着分食他。越来越尖利地低吟冲进他的身体,渐渐感官迟钝,使劲摁着脑袋的手也滑了下去,不再受主人意识的支配,独立出行动触上胸口的符咒。 “闭眼” 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到郁雾面前,紧接着很轻地捂住了迷离的眼睛,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安抚了支离破碎的身体。 郁雾听到熟悉的声音,脑袋还没清明身体就乖顺地随着那只手闭上眼睛。然后顺着那人的力,后靠到一个坚实的胸膛,随后被大批量的暖意拥住。 他闻到了一股很淡的好闻的味道。 “好找啊——小鬼——” 道士稳住郁雾后,才慵懒地开口调笑。 看到有人闯进自己的结界,还救下了郁雾,小女孩原本就极渗人的弯曲角度更加过分,发出骨骼碎裂地响动,眼球融进眼眶,是要将眼前的碍眼包活吞下肚。 道士看着眼前这幕没被吓到反而笑了,还抽空摸了摸怀里小孩儿还在颤抖的脑袋以示安慰。 被无视的小鬼更加猖狂起来,嘴巴开裂,指甲伸长,周围的砖墙路灯全都扭曲着变成了血盆大口。 “没大没小” 两指一点,血污之景瞬间静止,然后破碎。 眼睛上盖住的手拿开了,郁雾跟着睁开眼。 是九月的绿藤,是只有右侧一排有五个路灯的红砖墙小巷,一张轻薄的黄符纸荡漾在昏黄的灯晕下。被一只素手接下。 那人离自己一步的距离,身量很高,长长的影子把郁雾淹没。 “有...” 道士闻声侧了侧头,光影下的轮廓更加无可挑剔,像渡了光的神明,好心地倾听贫民的愿望。 “有什么?” “有才道长”郁雾小心翼翼地补上了他的名字,是第一次主动和人打招呼。 似是不解,道士转过身来,低头看他。 郁雾眨巴着眼睛有些呆滞,高挺的鼻子上架了一个黑色的圆片墨镜,将那一片蔚蓝藏起来。滑稽的装扮依然挡不住冷峻的面庞,只是欲遮还羞,更让人想知道墨镜下的眼睛笑起来是怎样的勾俏。 “我叫谷垚” 郁雾匆忙的回过神来,不知道刚才有没有对着人家的脸流口水。羞怯得不敢看人,又想起要回话,顶着通红的脸艰难道,“我...我叫...郁雾” 谷垚看着面前因为吹乱的头发而有幸露出的乖巧的眼睛,红着脸害羞像懵懂的小鹿,但更像着急和你交朋友的小狗。 起了使坏的心思。 “我比你年岁大,你得叫我——谷垚哥哥” 郁雾原本就红的脸变得暴红,微张着嘴眼睛也无措地抖动好几下,两只手无意识地捏起来,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再抬头看到那人扬起的嘴角,露出一颗嚣张的尖牙,那笑容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我...” 就是坏心眼的等着,等着猎物自己乖乖敞开肚皮,自己才露出锋利的爪牙。 被墨镜挡住的狐狸眼睛正得意的弯着,似乎很满意,又一点不好心去搭救。 “谢谢”郁雾只憋出这一句。 “嗯”好心的狐狸终于肯解救笨拙的小狗,却没想到是更危险的陷阱,“谢谢——谁?” “你” “我是谁?” 一步一步,步步紧逼。偏要套出一颗糖来才罢休。 “谷垚...哥哥” 嘴角恣意的上扬,猎人这才满意地抚了抚小狗的脑袋,是个乖小狗。 “真乖” 第7章 “小朋友,想不想跟哥哥赚一笔钱?” 郁雾刚被他摸了头,还没从那种奇异的感觉里走出来,就听见他这样说。 “想的吧...”郁雾说。 郁雾说话总是很小声,每次回答也要思考上几秒。导致谷垚想听清就得低头凑过去,可这更让郁雾紧张,说话的声音就更小。 谷垚被这小子逗乐,颇为无奈地鼓励道,“郁雾得大点声说话,哥哥这零部件都不大好使,真听不清” 说完慢慢正了身体,留给了郁雾一个安全距离。 郁雾的手心还在出汗呢。 还着急着呢,被拉开距离后更着急了。是不是跟自己说话特别没意思,所以他要走了。是啊,鬼都抓到了,还能留自己身边做什么呢。可是他说想不想跟他去赚钱。 谷垚给出的命题重点是赚钱,他以此为饵,可郁雾抓到的却是,跟他去。 黑暗中行走的人看到一丝丝的光亮,哪管是骗局还是幻觉,都拼了命得要抓住。 想啊,他当然想。 “想,” 这次谷垚很清楚地听到了。 “想跟你去” 第4章 跟人说话要看着对方 谷垚倒也没那么坏心眼儿的当场把人拐跑,而是约了后天晚上放学后见,并且十分郑重地交给了郁雾一张话术单。美其名曰,剧本。要他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郁雾谨遵嘱咐,晚上睡觉前念叨几遍,早上起床边刷牙边在心里叨咕,课间也拿出来默背,十分刻苦。 但其实上面只写了两句话。 “吾乃阴蓍” “放肆” 单看这两句话,郁雾实在想不出能怎么赚出钱来。提前给话术应该是销售,或者电话催债的?可是哪家公司销售要说吾乃阴蓍,或者催债要说放肆? 那确实够放肆的。 虽不理解,但郁雾还是乖乖背好这两句话,别到时候去帮忙还掉链子。可越接近约定的时间,郁雾越紧张,脑子空荡荡的,简短的两句话说出来还卡顿,越想说好就越磕巴。 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郁雾恹恹地收起了纸条,揣进兜里。收拾好书包瞄着班级里人走差不多了才起身往外走。步子迈得稍急,但面上不显,直到出了校门才跑起来。 两人只约定了时间却没约定地点,郁雾想着去那天的小巷应该能见到人。上了公交已经没有座位了,郁雾拉住手环,跟着车子来回晃动。 脑子里那两句话快晃没了。 摇摇晃晃的身边又多了一堆人,被挤得没有下脚地方,半踮着脚一股汗臭味儿还夹杂穿插在人群久久不散。郁雾憋得出了一层薄汗,另一只空手挤过来捂住肚子,本就白皙的脸更加苍白。 奇异的是当自己下了公车一脚踩在实地上时,那份焦灼到快要晕车的反胃感觉消失了。 巷子里的路灯还没到亮的时候,街角不知谁家的饭菜香飘出来,荡在头顶。除了过往的行人和电动车,郁雾没看到人。咬着唇又贴着边往前走了几步。 “嗨——” 熟悉的懒散调子,郁雾回过头来。 谷垚还带着那个略显搞笑的圆片墨镜,衣服倒是换了成了白t长裤,稍显正常。 只不过嘴上还衔着不正经的笑。 “郁雾” 郁雾闻声张了张嘴,想叫又没叫出来,尴尬地抿住嘴,低下头盯着石砖地。 “晚上吃饭了吗,饿不饿?”谷垚问。 郁雾缓慢摇头,“还......” “还没吃是吧”谷垚理所应当地接道。 “哥带你去吃饭” 说完领着头就走,也没管郁雾跟没跟上。 “还...不饿”郁雾温吞地补上了自己的话,然后看着那人潇洒的背影还是跟了上去。 这附近都是老街区,隔个桥还有个实验小学,所以郁雾租的也算学区房,只不过这地方太旧,小区也没有安保所以租金也就便宜。 五六点钟正是学生放学的时间,穿插在巷子里的人烟缭绕着,各色的小吃也正要出摊,郁雾就跟在谷垚后面,始终隔着几步的距离。稍低着头却是在观察。 是一个刚放了学的小孩儿,爸爸背着书包笑呵呵地跟在后面。 “慢点” 小孩儿颠颠地跑在前面,喊着妈妈。 正在出摊的母亲回过头来笑骂着让男人快来帮忙。小孩儿熟稔地拿出小吃车下面藏着的马扎,支起来就坐在棚子打下的阴影里,一边动作还一边说着今天英语听写自己全会,又说起明天想和同学去南市场买作业本。 爸爸挺着啤酒肚走过来,把书包丢给小孩儿还笑他什么作业本要去南市场,就是去南市场打电动。 妈妈扑了扑手过来把爸爸推走干活,从围裙里掏出钱递给那小孩儿,又说了什么郁雾就没听到了。 夕阳下的老旧巷子,他们过着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下午。郁雾却在想他们也知道这一刻的珍贵吗? 谷垚插兜走在前面,大咧咧像个来视察的。只不过身高腿长,总引人回头欣赏。 郁雾不适应这么活络的氛围,低着头走路还会被相向过来的人撞到,一种奇妙的欣喜从心口蔓延到指尖,像是终于被善良人类发现的湿漉漉的小狗。 “撞车喽” 郁雾蓦然抬头,是谷垚。 轻歪着头,轻柔的头发被风带到了墨镜上,上下上下地扫着。劣质的玩具墨镜遮不过斜阳的光晕,郁雾得以窥见笑弯的眼睛,眯起来地正笑得惬意的,面前人。 第8章 “走路不看路,盯着自己脚下做什么?” 谷垚绕到郁雾身侧,将他挤到了路的里侧。 也没管郁雾回不回答,又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奇怪,我记得这附近有个面馆来着...怎么绕来绕去还没到......” 郁雾视线下多了一双脚,正和自己同频率地向前走着,是同一个目的地。 “诶,小孩儿你说——”谷垚将右手随意地搭在郁雾的肩膀上,想问问这小子看没看见面馆,就感受到了胳膊下的瘦弱肩膀猛地一缩。 郁雾在他搭上的瞬间就下意识地想往一边走,刚挪了一步,想了想又挪回来了。乖乖地被谷垚搭着借力,试图让自己放松,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接受一些社交触碰。 可惜,效果甚微。 果然,像是感受到他的害怕,谷垚收回了手,也没补上他要问的面馆的话。 几乎是他收手的瞬间郁雾就想哭出来。他太笨了,连交朋友都不会。 眼泪刚要打转,后背就被谷垚拍了一下。 他没防备稍往前趔趄一下,被谷垚担着手臂扶住。 “挺直背走路,小小年纪跟个小老头似的” 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他的左耳,他在那一瞬间好像感觉到了声波的震动,微张着的嘴巴没说出来话。 更想哭了。 谷垚看着渐渐挺起背的小子,心中满意。伸手就去挑被头发遮住剩下的尖瘦下巴,触感很凉。 郁雾被逮住下巴掰正,又被强迫和谷垚对视。 “跟人说话要看着对方” 挑人下巴的手,下一秒就擦过鼻梁,将那碍人的头发一把掀了起来,修长的手整个盖在郁雾的头上。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还有瞪了圆的还湿着的眼睛。 一连串的动作早把郁雾吓坏了,猝不及防对上那人后,就想立刻低下头去。可谷垚的手还在自己头顶,微微使力就制止了郁雾要逃跑的乌龟脑袋。 被制裁住脑袋,就只得眼睛低下,单留给谷垚一下一下颤动的睫毛。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好几分钟,或许也才几秒钟。郁雾听到了面前人传来的轻笑,那笑意好像借着还按在自己头顶的手传了过来,震得自己胸腔都是麻的,甚至热的。 “看着我” 谷垚命令着,语气却实在温和,反像哄着。 郁雾脑袋早就空白了,瞎子似的抬眼,没有聚焦。 “说话” “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谷垚一个手臂,对于郁雾来说,刺激过头了,但还压在自己头上的手有温度传来,温温热热的,不急不躁的将郁雾的理智召唤回来。 “随便说什么”谷垚整个人还是一贯的懒散,被太阳晒得更是软乎乎的写意样儿。 好像等多久都没关系,他就那样没所谓的等着你的回答。好像不回答也没关系,他总有下一个问题送给你。永远不经意的,还不着调的。 “我......” 谷垚点头赞许他说下去。 “我好像看见面馆了” “......” 谷垚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白底红字的牌匾夹在五金店里面,十分特别非常的不起眼。 那一看就很便宜的广告牌又在你终于找到它的时候,露出嘲讽的架势。 傻愣愣的几个大字:王老三面馆。 郁雾跟在谷垚后面进去,一股卤肉香扑面而来,店铺很窄,只有三个桌子。靠里面的两个都有人坐,吃得正香。有个留着一小撮胡子的老头,正满嘴流油地啃着鸡腿,左手就提着个啤酒瓶子,一口肉一口酒,看到两人进来,似乎笑了下。 谷垚示意郁雾坐在靠门那桌,郁雾坐下松了口气。谷垚跟着里面点菜那人不知道说着什么,那人话说间就往郁雾这瞅了一眼,郁雾赶紧把头低下了。 桌子是用了有些年头的塑料方桌,上面的油垢挂了灰的黏糊在一块儿,摸着反倒还挺光滑,表面还有很多摩擦出来的划痕。估计这店和这巷子一样,是年纪很大的老店了。 郁雾刚要伸手去够餐巾纸,前面那桌就起来嘹亮喊道:“三哥,走了!” 郁雾一怵,蔫蔫地收回手。 “哎,回见”是在前台点单的叔叔回的话。 那人走过郁雾,掀起已经残缺的门帘,丁零当啷地出去了。 “想什么呢” 郁雾回过神,低着的脑袋稍稍抬了抬,嘴巴张了张没想好该回什么话。 “跟人说话要看着对方”谷垚抽了几张餐巾纸,擦了擦桌子,“我刚教你的,忘了?” 郁雾的注意力被擦拭桌子的手吸引,因为稍用力指节的骨头以一个好看的弧度突起,小臂上若隐若现的青筋暴露着绝对的力量。 回答什么呢,没忘。要不要再说一句别的,问问点的什么。可是回答得看着对方,不敢...... 郁雾就这么掐着自己的手指头,犹豫着。 直到,那双漂亮的手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子。 “吃饭了” 然后是一碗热腾腾的卤肉面被推到自己面前,还有一双包装早被拆好的一次性筷子,左边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杯水。 偷偷往对面看过去,谷垚拿着筷子很香的吃着,吃像也不急,但挺沉浸。 又错过了,回答的时机。 谷垚察觉郁雾在偷偷打量自己,很配合的没拆穿。等到郁雾也埋头吃面的时候,才看过去。 第9章 看着看着唇角就又没压住。 郁雾应该是不吃肥肉,但也没挑出来,而是把它埋到了汤面下边。有个肥肉跟着汤汁试图蒙混过关,还是被郁雾狠心地摁了下去,似乎怕它再跑上来,又拽了几根面条盖了盖。 谷垚心道,怪不得这么瘦呢,该是吃饭的时候不专心,玩捉迷藏玩儿的。 谷垚吃的差不多了,支着脸休息,但没放下筷子,怕郁雾那小子瞎着急。 看着郁雾也不吃了,才将餐巾纸递过去。 “怎么不问我咱们等会干嘛去”谷垚问。 郁雾这次只停顿几秒就回答了,“干嘛...”想起什么地抬起头,正视着谷垚说,“...去?” 然后说完又快速低下头,揉捏着发麻的指尖。 谷垚对此很满意,露出欣慰的表情,又可惜郁雾没看到。 “郁雾” 谷垚叫了一声。 “嗯?”郁雾慢吞吞又懵懂地抬起了鹌鹑的头。 谷垚使了个眼色让他看自己桌子上的手。 郁雾看去,笑了。 很浅的笑。 谷垚摆在桌子上的两只手,都比着大拇哥。很棒。 第5章 演技不错 “今天晚上跟我去抓鬼,赚的钱咱们五五分。我当道士,你假扮鬼。台词昨天给你了,背好了?” 郁雾在听到谷垚说抓鬼时面色一凛,听到假扮鬼时又更是摸不着头脑。 “背、好了”郁雾回答得很心虚。 背是背下来了,就是不知道说出来的时候会不会磕巴。 “我还请了一些群演,你到时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说台词”谷垚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又点了两下像是在回消息,很忙的样子。 “还有不太清楚的地方问我吗?” 谷垚打字的间隙抬眼看过来,郁雾赶紧摇头,“没” 谷垚瞧着他又笑了,摇了摇头很无奈的低下头专心打字了。 郁雾不懂了,这笑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仔细挑出自己又是哪句话说错了,谷垚就起身了,“那我们走吧” 郁雾只好起身,跟着出去了。 天已经不如刚才亮了,旁侧的路灯有悠悠转醒的迹象。温度也降了下去,风很轻,温和闲适。 就算并肩走着,两个人都不说话也并不尴尬,谷垚就是那种拥有奇特磁场的神人。郁雾是这样觉得的。 日落到天黑的时段是最短的,连太阳也着急回家,从不留恋。 等郁雾跟着谷垚到了一个偏僻楼盘,天已经全黑了。有两栋楼,看不太出是拆了一半还是建了一半。裸着能看出墙壁的水泥纹路,没有装窗户,但留有窗户的地方。黑夜里吸不进光,一层一层黑洞洞的方口,想象不出里面有多恐怖。没了建筑物的阻挡,风已经有了起势,擦过窗口,像是天然的鸣笛,发出“啸啸”的声音。 说实话,郁雾有点害怕。 不是有点,是很、非常、特别。照郁雾的体质,在外面逛了这么久还没见到什么阿飘,已经十分反常了。所以大概率今天晚上在这个空楼,会碰见什么...大场面。 谷垚倒是十分淡然的打量起四周,好像来指点江山的大老板。看到什么,走过去,察觉到郁雾没跟过来。 “啊!”郁雾突然被谷垚搭住肩膀,草木皆兵,吓出声。 谷垚抬手轻拍了两下郁雾垂下的脑袋,出声安慰,“是我考虑不周。很怕?” “不”郁雾赶紧回。他要好好帮忙的,绝不掉链子。 谷垚在郁雾说不之前就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了,不过在过于空旷的地方效果甚微。 “我...要怎么做?”郁雾试图用谈话的方式缓解这种生理性恐惧。 谷垚胳膊搭在郁雾的肩膀上,带着他往前走。谷垚没用力以至于郁雾肩膀上能感受到的重量很轻,如果不是能看到谷垚在自己身侧自然垂下的手,或许会以为是错觉。 “背好台词,等会儿来了人,那人只要看你,你就说词。”谷垚稍稍用力带着走神的郁雾绕开了横放在路上的断木板,上面还夹着上锈的铁钉,“其他就看我” 谷垚离郁雾很近,又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声音就像是独独说给郁雾的左耳听,很自然的拉走郁雾的注意力,神奇的缓解了郁雾的紧张和害怕。 “你不就是道士吗?”郁雾问出了白天就想问的话。为什么要假扮,他明明那么厉害....脑海里豁然想起那天夜里纷纷的黄符纸,还有深埋其中恣意如火光的笑。 “呐——我跟你说,等会要来的呢就是珠光集团的大老板刘凯。我要假扮的不是普通的道士,那是可以调动百鬼,弹指转风水的...呃......超级道士” 谷垚又拿出不太正经的调,郁雾跟着也放松起来,听的起劲儿。 “你呢,就是我的男主角,扮演的就是鬼王阴蓍。那家伙相信你是鬼王,我呢再假装施施法,驱驱邪,把你给收喽。那你说能收了鬼王,那鬼王还乖乖听我话的,那我是不是超级道士!” 说着还晃了晃郁雾的肩膀,让听众给点反应。 “是超级道士”郁雾也捧场。 “那群演...是谁?”郁雾又想起来,问道。 谷垚坏笑着从兜里掏出一打黄符纸,在郁雾面前晃两下,故弄玄虚:“他们” 刘凯是真没想到珠光大厦会塌,虽然他确实存了上不得台面的心思,但是他还没开始实施啊。现在外面各种媒体还有检查机关都在找他,必须要给个说法。他能给什么说法,问建筑团队啊。他可是才接手珠光集团,要说法去找刘光啊。 第10章 刘凯又啐口烟,八字眉在脸上使劲儿拧着,糟心到了极点。 一旁的律师林正远提醒他到地方了,他才收了思绪,下了车一脚碾灭了烟。皮鞋被他穿的都宽泛得变了形,没被人精心打理,缺乏光泽地拖沓着。 林正远见了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转瞬就不见,似乎刚才不耐烦的情绪只是错频的雪花。 刘凯正了正领带,这身西装对他来说就像穿了身胶皮一样紧得他难受,还有那双不合脚的鞋,都在提示他,原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呸了口唾沫,往沾了发蜡的头发上抿抿,似乎还对自己形象较为满意。这才往他新开发的楼盘里走。 穿过一个刚建好框架的楼房,就看见了背风口处发着光亮,就是道士说的法坛了。 “呦,刘总您可来了,要不错过吉时了”一身黄道袍的道士谷垚贱嗖嗖地跑过去招呼刘凯,挂着穗子的帽子还歪斜地戴在脑袋上,像凑人数来的。 刘凯也只是点了点头,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光亮其实就是两根蜡烛,还是白色的,五金店里最便宜的压箱底卖不出去的那种。呆愣愣地摆在桌子两边,中间是个香炉鼎,不伦不类地插着个桃木剑,剑头还朝上,不知道要扎谁。后面两个碑位,及其潦草的字体,左边:祖师在此。右边:统统让位。 刘凯下巴都要掉了,这什么外行玩意儿?!让他自己摆都比这歪门邪道强。怒气渐顶,粗眉都要拧出花来,“你耍我!?” 那话像是崩掉了牙挤出来的。 饶是一直矜贵着表情的林正远看了这所谓的法坛表情都出了裂缝,一时词穷。 “刘总您这就外行了”谷垚可是一点没察觉这气氛似的,还一本正经地叨叨呢。 他外行?!刘凯嘴巴抽搐地瞅着面前这个架着圆片眼镜的二货道士,那黄袍袖子都开了线,极像临时租来的地摊货,越看越像骗子。 “您不就想知道贫道的实力如何,够不够资格给这珠光大厦做转势法阵。我给您展示展示,您评评不就成了?” 谷垚一边说着一边把刘凯往桌子后面请,撸胳膊往袖子真像要干什么大事的样子。 郁雾就藏在东边的一堆杂物后面,仗着天黑躲得严实。可是手抖得什么似的,嘴唇都白了,紧张的。看着谷垚在案桌前面比比划划,念念叨叨的,他等会得看着谷垚给的暗号,及时跳出来,还得表演得神神叨叨的。期末考试都没有这个难。 刘凯要反驳的话被这货堵在嗓子眼,憋了口老痰地站到桌子后面,看看这道士耍什么花招。 “天灵灵,地灵灵...” 刘凯:“......” 林正远:“......” 刘凯跟被人硬闷了一口二锅头似的,脸都气歪了。猛地就要干上去,被眼疾手快的林正远拦住了。 “刘总,再等等,若是真能成咱们不亏。要真是骗子,我自会替您处理掉。” 刘凯火气稍歇,一下子挣开林正远拦住他的手,没好气地盯着面前张牙舞爪的小黄人。林正远收了手,不动声色的在衣服上蹭了下。 “天灵灵,地灵灵,楼房也灵,灯也灵灵...” 刘凯发誓他要是再忍下去他肝一定会炸。 谷垚:“现身!” 郁雾听到甩手就是一个手榴弹,就是剧场常用的便携式烟雾器。 然后悄鸟地站进浓雾里。 刘凯瞪大了眼睛死盯着突然升起的烟雾,然后还真在里面看到一个人形,还似有若无的。疑惑中已经抬脚要往那走了,却突然被谷垚一声暴喝震在原地。 “呔!” 不可置信地看向还在比比划划的谷垚,“唱戏啊?” 林正远也没眼看,干脆土遁。 “吾乃阴蓍” 一声幽远又阴冷的声音传来,激得刘凯直打哆嗦。一点一点挪动脑袋朝声音的来处看过去。烟雾散的差不多,只剩地面一层,正好遮住来人的腿部,倒好像真是腾云来的。 一身黑袍掩住周身,黑发遮住眼睛,只漏出下半张苍白的脸。嘴唇没有颜色的紧闭着,一动不动像刚出墓的僵尸,在刘凯看来确实不像活物。 “你...你......”刘凯找了一下自己的声音,勉强还能说出话。 “放肆” 离得太远自然看不到郁雾轻启的唇,误以为那声音是从喉管直直发出来的,带着地府而来的寒意。 殊不知那寒意并不来自眼前,而是谷垚手里攥着的黄符纸。 谷垚抱着臂欣赏着刘凯被震撼住的神色,又看着真像那么回事儿的小郁雾,不禁赞叹自己选角非常成功。 随手就扬了那一把符纸。 一个个为珠光大厦所害的鬼怪们降临在这片荒地,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灌倒了桌子上的蜡烛和碑位,倒插在香炉里的桃木剑也歪歪斜斜的往下陷。 “还我命来...” “黑心...” “刘凯你不得好死!” “我想回家...” 一声声讨伐,像是如约而至。 一句一句印在刘凯身上,七十个恶鬼仿佛列阵,一个一个要将刘凯拉入往生地狱。是彻骨的寒,由内而外冻住他。布满血丝的蜡黄的眼睛里倒映着面前的丧尸围城。 掉落的胳膊、扭曲的腿、模糊的腹部,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死前遭遇了怎样的劫难。那是黑心建筑偷工减料造成的,活生生的六十九人,无辜的被淹没在脏钱的废墟。 第11章 郁雾紧按住被风鼓起的黑袍,颤抖着观望眼前的一幕。是那天的笑脸公交车,是被谷垚收复的鬼潮。几乎在他们出现的瞬间,郁雾就认出来了,并且似乎还看到了路怒司机背对着刘凯翻起的白眼,一副超级无语的样子。 所谓,群演吗。 “啊——啊啊!!!” 直到被露出半张残缺脸的路怒司机脸贴脸时,刘凯被冻住的身躯像复苏般,惶惶朝后退去,脚又像刚长出来,原地搓动半天才得以挪动半步,又脚拌脚,“啊啊”的摔坐到地上。怦然掀起一层土雾,双腿还在地上无力的蹬着。 “啊啊!!!不是.......不是我...” 路怒司机看着这货都这样了,郁闷的朝谷垚瞪去。 谷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慢悠悠地朝郁雾稍抬了下巴。 郁雾领会意图,非常有范儿的又接一句词:“放肆” 第6章 下次,是具体的几月几号 那些“家伙”实在配合,当下就站在原地不动了。郁雾还看到了那天抓他的小姑娘,脖子没动,脑袋跟个滑轮似的转过来,朝他眨眼睛,讨好似的。 郁雾简直想哭。 就这么干瞪眼待了得有几分钟,刘凯张着嘴,嘴上还挂着不明液体,半仰在地上,狼狈不堪。刚要缓过神来。 “道...道....啊不!大师!大师救我!” 话是朝谷垚说的,身体是动不了了,不然谷垚还能被磕两个。 可巧,谷垚这次的角色是个不聪明的,自然应该看不懂刘凯的想法。及其无辜地回望回去,被墨镜挡住都能感受到他一定懵懂的眼神。 “快...让......” 还没等刘凯讲完,那群家伙又猛地一转身,全都面向郁雾,乖巧地膜拜、叩首。 郁雾恨不能立即昏死过去。 一副视死如归的隆重表情,不过观众没人注意,所以不算穿帮。 刘凯成功入戏,自然明白了,那站在远处迷雾中的黑影,就是统治一切阴物的鬼王。 “......”郁雾是真的想哭。 “回!” 几乎同时,谷垚收了符纸,郁雾放出烟雾弹。为这次演出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风息。 可刘凯感觉自己下身还是凉飕飕的。 还没等细想,林正远就脱了外套盖过来。 “......” 这次是把大半辈子的脸都交代在这儿了。 围着林律师的外套仓皇逃走,只留下一句,“林律师会再联系你,之后的事有劳了!” 跑到半路又不放心的回头,望着谷垚,见那劣质道袍被风扬起,露出那二货道士极好看的形体,随意地支座在早乱了一片的桌子上,眼镜下的神色不明。 “事成重谢” 谷垚点头表示知道了,却没看他,手绕到背后把那桃木剑拔了,把玩起来。 刘凯僵硬的扯了扯嘴,太不尊重了。 算了,这家伙可是把鬼王都收入麾下了,果然至尊王者就是可以目空一切吗。 “何必吓他” 林正远从口袋里掏出手绢,仔细的擦起手。一丝不苟的面容因为蹙眉展出几道皱纹来,带着上位者的掌控。 谷垚懒得回他,但人还是得讲礼貌。 “你管我” 林正远擦手的动作一顿,没什么反应的继续擦下一个指节。 “玩闹也要适可而止”林正远这话说的像是可亲的长辈在教育调皮的晚辈。 不过听在谷垚耳朵里和苍蝇乱叫没什么区别。 “珠光大厦,你的手笔?”谷垚问。 说是问,语调却是笃定的。 直到两只手都干净了,林正远把手绢叠了两下,很规整地放到了谷垚靠坐的桌子上。 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过丢在夜里的话是留给谷垚的。 “你跟你师父很像,都太天真” 和放在桌子上的蜡烛、香台格格不入的规整的手绢一样,听林正远说话对谷垚来说和吃屎没什么分别。 谷垚觉得这桌子的想法跟自己一定是一样的,不然怎么他放个垃圾手绢,这桌子就开始晃动。 晃动? “卧槽!” 谷垚瞬时站起,回头的瞬间头发还被甩在眼镜上,俨然还不清楚状况。 桌子应声碎裂,四分五裂地倒了下去,本来就昏昏欲睡的蜡烛彻底灭了下去。 “可惜了”下次摆阵还能用呢。谷垚感叹着。 四周安静下来后,郁雾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明显起来。 谷垚蹲在地上检查自己的装备,叫了一声,“郁雾?” 黑漆漆里,郁雾从那堆杂物里冒了头。 “对不起,我...蹲麻了...” 谷垚想起什么,赶紧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朝郁雾的方向快步过去。 郁雾还穿着过长的黑袍,把他整个人拢得要融入夜里。只留了白皙的脸依稀可辨。 郁雾觉出光亮,仰头。 是一只净白的手朝他接来,逆着光。 “还能站起来吗?” 郁雾蜷着手,没敢握。 “...能” 郁雾站起来,只是脚还麻着,只能往前挪动。谷垚在郁雾站起来的时候就收了手,迈到他旁边,手臂在他身后一拳的距离虚扶着。 折腾到现在已经半夜了,谷垚很自觉的送郁雾回家。南山市的街道只剩下路灯霓凰,还有零星几辆还在公路上穿梭的车辆,安静得只剩下蝉鸣还在孜孜不倦地拽住夏天的尾巴,满含不舍。 第12章 其实夜里风还是凉的,只是郁雾现在浑身都冒着热乎劲,忽略了手边循循的风。今天经历了太多难得,让他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兴奋劲儿,脚步都轻快了。 谷垚早就发现这小孩冒着气儿的不知道开心什么,自己跟着也翘起嘴角。 “钱还没到手就这么高兴?” 郁雾侧身看他,原先挡住眼睛的头发早被风吹过去,露出一双圆墩墩的眼睛,灯光下细碎的闪着。 谷垚瞧过去,也只抓住一瞬,郁雾就低下头了。 很轻的摇了一下头。 风胡乱的吹,头发波动在额前有细微的痒,谷垚抬手掀起自己捣乱的头发,“放心,说好的五五分,哥哥肯定不少你的” 头发在指尖跳动,还在跃跃越试。郁雾正看见这一幕。 两人往前走着,光影转动间,郁雾寻见了两条长长的影子,随着城市的灯,变长再变短,消失再出现。 极尽重合,郁雾开口,“不要钱” “不要钱?你当我克扣工钱?还是童工的钱。” 郁雾仔细听着,然后颇为倔强地回道,“我成年了” 谷垚“哦”了一声,继续说,“我还没成年呢” 郁雾眨了眨眼,很费力的看过去,正瞥到那人扬起的唇角。憋着笑呢。 知道又被骗了。 “我真成年了”郁雾又补充一遍。自己倒是没发现现在和谷垚说话已经不磕绊了。 “知道”谷垚拉长了调子,很耐心的样子。 郁雾被托在这声调上,被安抚着。自来惶惶不安的心,从遇见他开始就被抚顺了倒刺,像飘在云层里,再不是冰硬的玻璃壳子。 “那也不会白白让你辛苦一场” 谷垚没放心郁雾一个人上楼,就一直送到了家门口。老旧的楼道早坏了灯,黑漆漆的,只有谷垚的手机亮着光,不过确实快要关机了。 郁雾打开门,按亮了门口的灯。 又转过身来。 暖黄的光从郁雾背后投过来,照了谷垚一身。郁雾脑袋上的呆毛被镀了一层暖意,看起来软乎乎的。手感应该不错,谷垚这么想着。 之前好像拍过这小子的脑袋,什么手感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关门吧”谷垚说。 郁雾握上门把手往回拉,露出屋外的亮意被门遮了一半,快要消失时,停住了。 谷垚刚要转身下楼的步子一顿。 “怎么了?” 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郁雾就正视着谷垚的眼睛,没躲。圆滚滚的眼睛里续满失落,还有一层细小的希翼。 可被墨镜挡住的谷垚的眼睛却是淡漠的。 他懂了那双懵懂圆眼里的情感,但他不想沾。谷垚很小就下山门了,说是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尝过一点不为过。表面上嘻嘻哈哈,似乎和谁都合得来,跟谁都能唠上两句黑白话。只不过是谷垚极尽苛刻地拽着与人交往的绳线,不远不近,孑然一身,从来如此。 实际才最无情。 “钱什么时候给我?”半响,郁雾才问出这么一句。 这才对。 谷垚笑着答,“事成之后。走了!” 只给郁雾留了个潇洒的背影。 直到陷入黑暗,门也跟着关上了。 郁雾又回到了自己的玻璃罩子里面,没有表情,没有情绪。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那人留下的话太含糊,郁雾想要确定的时间,确定的信息。可谷垚只说事成之后。 事成之后,郁雾还会不会见到他。谷垚没说。 其实谷垚给的答案很明显了,拿钱办事,两不相欠。只可惜郁雾是笨蛋,笨蛋不懂聪明的家伙是怎么点到为止的。 所以笨蛋才一直等。 第7章 我就说他邪性不能惹呢! “快点!” “恶心东西!” 郁雾紧攥着盖住手腕的袖子,面对眼前各个都比他壮实的人,毫无办法,深知这一顿暴打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了。 起因是郁雾上厕所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刚要进来的陈智鹏,那是三班的恶煞,每天身边都跟着一帮小弟,打架泡妞连轴转。脾气更是出了名的暴。 学校里的学生都自发的认为郁雾是个脏东西,碰上就有霉运的。陈智鹏十分嫌弃的看了眼自己的肩膀,是刚才这小子低着头撞过来的,恶心死了。 “给我擦干净,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也是刚才的球赛,三班输给了五班,那个新转学来的林宇看着白白净净的,球技却刁钻。连他一直追求的校花也对那个小白脸青睐有加,还去主动送水。 郁雾正好是五班的,也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紧抿着唇抬手过去想给他擦本来就什么都没有的肩膀。 陈智鹏盯着他,一脸的不屑。被头发盖住半张脸,藏在校服里干瘦的身体,像是个臭街的老鼠。还要凑过来碰自己。 “草!更恶心了” 一脚踹过去,眼神轻蔑得真像是看到只老鼠。 往后示意一眼。 旁边正抽烟的小弟会意,乐着把厕所里别的什么人都薅出去,“嘭”的一声把厕所门关紧实了。 陈智鹏这一脚踹得十成十的力气,郁雾没防备地朝后退了好几步又重重地撞到敞开的隔间的门上,被弹下来,手杵着湿滑的地板,剧烈的咳嗽起来。 第13章 郁雾捂着肚子,胃里翻江倒海,肺部更是要咳出血来。虚汗流出来滴在本就湿的地上,没有力气站起来了。这不是第一次了,总有那么一群打着正义的旗号,所谓的“为民除害”。把他堵在厕所或者是什么器材室,打个半死,然后英雄一样走掉。 可他又真正做错什么了呢。 “....咳...咳咳咳...我做错什么了?” 郁雾问出来的时候就后悔了,本来只要挨顿打就能过去的事,又会多一次被笑话的机会。 “噗!哈哈哈哈哈.......你们听他说什么哈哈哈哈...” 果然。 郁雾听到了他们哈哈大笑,好像除了刚才郁雾这句再没听过这么好笑的话似的。郁雾难堪地闭上眼睛。 陈智鹏笑着笑着就止住了,似乎想到什么眼睛里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一步一步朝郁雾走来。 已经可以称得上苍白的手正无助地撑在地上,陈智鹏看着碍眼,踩了上去。还未等郁雾反应,就听到来人一副求知者的态度认真问道:“你爸真是被你克死的啊?” 郁雾猛地挣开眼睛,抖动着好像要裂开,原本紧闭的嘴微微张开,却没发出声来。 半响没有动静,陈智鹏回头和同伴相视一笑,都默契的把这无声当了默认。 “我草,还真是啊!” 陈智鹏感叹着更加嫌弃地挪开踩着他手的脚,嘴咧得更大,眼睛里冒着火的,像找到了什么顶好玩的东西。 “那你为啥不死啊?” 身后不知谁替他们老大补充:“啧,还有脸活呢” 郁雾脑海里闪过太多实在无力承受的回忆,想到的却只有,本来打一顿就好的,为什么要反驳他们呢,到底有什么用。 对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篮球赛,林宇洗了手之后坐回座位喝水,他不习惯喝别人的水,只能忍着渴回来喝自己的。身边儿都在说今天晚上要聚一下庆祝赢了比赛的事儿。林宇漫不经心地跟着应和,随手拿了本书扇风。 这可把偷偷看他的女生迷死了,来回戳旁边的朋友,都英雄所见略同地笑咪咪。 组织晚饭的男生当然也看出来了,本着人道主义地吆喝,“晚上都来啊,不管男生女生,咱们都高三了,能聚的时间可少了啊” 这一举瞬间拉拢了粉红泡泡的女生伙伴,引起一阵回响。 “班长万岁!” “...班长万岁!” 林宇对这场交易倒是一点没注意到,下一节课是老班的墨迹课,想想就昏昏欲睡。 直到一个男生像是夹着尾巴回来的,面露难色。 “你上厕所这么长时间,咱们晚上聚餐”班长看到他后调笑着说。 那个男生“嗯”了一声,没什么反应地坐到自己座位了。 “咋了?你拉屎没拉干净啊?”他同桌看他。 摇摇头,很轻的声音说,“那个...郁雾被陈智鹏带人堵厕所了” 他不想管这事儿,所以刚才没跟班里人说。郁雾在班级里跟透明人似的,没朋友。况且那家伙平时又不是没被人打过,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要换别人他早招呼一声,去厕所找人了。只是这还偏让他遇见了...毕竟也是自己班的人,所以犹豫着也只跟自己同桌说了悄悄话,拿不准主意,想着陈智鹏可能也就吓吓他,不会出什么事儿。 不过,就坐他后位的林宇反应就有点大了。 “你说谁被堵了?!”几乎是那人刚说完,林宇就立刻问道。 “...郁雾啊” 桌子被人用力一推,撞到前面人的凳子,震得屁股都麻了,可想而知那力道。 再抬头,林宇早不见了。 班长正看见林宇气轰轰地往外冲,还没等反应身体就跟着窜过去了。 走到班级门口才反应过来要问:“怎么了这是?” 那个男生看林宇这么生气的样子,也赶紧跟上了,跟人解释着,“郁雾被陈智鹏堵了!” 男生这种生物就是成群结队的,尤其是学生时候的中二时期,往往根本不知道要干啥去,行动已经跟着去了。尤其看林宇那样子,直觉就是要干架。 所以五班男生就跟着林宇牛逼轰轰地朝厕所大步赶过去了。 “需要我帮忙吗?” 耳边传来不同于陈智鹏等人的嘲笑,耳熟的娇俏。 稍转头就看到了,粉色连衣裙。 本来已经陷入呆滞的郁雾一下子清醒起来,倏然抬头,正是那天的小女孩,此刻正站在自己略前方,掐着腰死瞪着陈智鹏等人,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怎么——” 还没等郁雾说完,门口的一排水龙头霍地一下打到最大,水流像枪一样冲到瓷砖壁上。 连同郁雾,众人都被突然的响动吓到。尤其是那群小弟。 “啥...啥情况......” 本来挨着水龙头的人差点被吓得跳起来,“不是我啊...不是我开的...” “关上!”陈智鹏不耐烦地吼道。 “哎!”那人应了一声赶紧过去作势要关。 然后。 “啊啊...啊啊啊!!!” 指着墙壁上的镜子,瞳孔涣散的往后躲。 陈智鹏被这一声吓毛了,刚要呵斥,就看到了镜子上水雾里的字:下来找我玩啊。 镜子上的水越来越多,不知从哪来。字上的清明照出一群学生惊恐的脸。 第14章 砰砰砰!!! 隔间的门一个一个应声关上。陈智鹏跟着看过来,脑袋都应接不暇了。 郁雾正对上那群人的眼睛,呆滞。 被吓得不轻。 都忘了喊。 郁雾迎着他们的目光,干咽一下口水,话是对自己旁边这个捣蛋鬼说的,“别...吓他们” 显然不止小鬼听到了,陈智鹏也听见了。一百万的无可置信,干巴巴地盯着郁雾看,脚跟被定住似的,没知觉,动不了。头皮像被人揍开,凉风一股脑得往里灌。 快傻了。 身后关紧的厕所门被人一脚踹开,走廊下午的日头一下子泻进来。 满含怒气的林宇就站在门口。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被里面这群凶神恶煞的校霸们奉为了救世主。 诡异的沉静彻底被打破。 “啊啊啊...啊啊啊!!!!!” “我草我草我草!!!” “我就说他邪性不能惹呢!” “别说了别说了!!跑!” 还一头雾水等着干架的五班男生呆头呆脑的看着里面那群人踉踉跄跄喊爹喊娘地往外涌。 陈智鹏还稍微顾念着自己不良少年的身份,只是同手同脚的往外走,好像刚进化出来的双脚,并不那么和谐。看向林宇的眼神,多少带了些感激。 林宇哑然看着逃也是的四散的人群,直到全部没影,不过也就三四秒钟的时间。不要挑战极限,人的下线就是吓出来的。 林宇抬脚走了进去,厕所早就恢复原样了。水龙头滴答滴答的声音回荡起来,只剩郁雾还坐在原地,傻愣愣的。 郁雾听到脚步声,仰头。 林宇第一次见到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是哭了吗? 还差三步就走到郁雾面前,班长突然开口问道:“林哥,咱们这是?” 如猛然惊醒般,刚要迈出去的脚一百八十度的转了方向,进了单间,甩上了门。 “上厕所”,声音被关在隔间,闷闷的。 傻大个似的几个大男孩儿堵在厕所门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的,被班长拥着离开了。 “我寻思要干架呢...” “害,我看林哥那么冲,原来是憋不住了啊,哈哈哈哈...” “行了行了,下节可是老班的课” 只有刚才告密的那个男生没说话,朝里面已经站起来的郁雾深深看了一眼,才跟上大部队离开了。 “高三的学生不是要上晚自习的吗?怎么你可以直接回家?” “我帮你了你怎么不谢谢我?” “哎,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出来的?” 郁雾放学后,捂着肚子去了趟药店。估计得疼上好一段时间。那女孩就一直跟在身边喋喋不休,不过郁雾把她屏蔽了,懒得理她。快到家门口,小鬼着急了,猝然出现在郁雾面前,露出原本被压在废墟下的残缺身体。 “啊!”郁雾被这一下吓到,往后踉跄一步。 小女孩儿得意的笑起来,然后又变回干净的模样,拍了拍自己的粉色连衣裙。 “干嘛不理我?” 小鬼就堵在门口不让郁雾进去,昂首挺胸十分有理的样子。 “...不想自言自语”郁雾回道。 满是无可奈何。 小鬼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也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一人一鬼就站在这个灯已经坏掉的老旧走廊,一步之遥就是房门,只要打开郁雾就能被解救。小女孩挡在门口,很明显她知道自己进不去郁雾的家门。 “能不能先不回家?” “我向学校申请了不上晚自习。因为我太晚回家的话,会遇到很多东西,令我害怕的那些。” “谢谢你帮我” “你怎么出来的和我没关系,所以我不问。” 郁雾冷静的阐述着,面前的小鬼却听的云里雾里。 “啊?” “之前你问的问题的回答”郁雾说完就掐着钥匙要去开门,动作干净利索,不带犹豫。 “别!”小鬼着急地看着郁雾的手穿过自己虚无的身体。 “还有个问题呢,能不能不回家?” 郁雾动作没停,拧开了门。 “不能” 眼看着自己身后的门已经打开了,满目的麻绳和红布刺激着她,久违的痛觉霎时出现,郁雾的脚已经要踏进门里,她伸手却拉不住,急得要哭了。 可是,鬼怎么可能会哭呢? “拜托了,求你了行吗?我再也不吓唬你了,只有你能帮我...” 郁雾已经走进去了,门口的灯被他按亮。 “我想见我的妈妈!” 关门的手一顿,手明明用力了却好像真的关不上了。 “我真的只是想...想见见妈妈......” 郁雾好像听见了,哭声。 第8章 我也有想见却不能见的人 “其实我有点记不清了,那天妈妈说要给我买好看的鞋子。”荡在空中的脚丫,没找落地蜷着,整个小区安静得只有她的声音。 “然后我们就去了珠光大厦,我......很高兴。妈妈上班总是很忙,能陪我出来玩,就是买一双鞋的时间,我也特别开心。后来......大楼开始晃,刚开始我以为是我没吃早饭所以头晕...我听到有人喊了,说楼塌了。好多人、好多人,四处逃,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后来就是遇见你。那时候我、我才知道我应该是,死了。” 第15章 “刚开始我根本不知道我找你做什么,就是你身上有一种力量,我形容不出来,那吸引我过来的。但是后来谷垚哥哥跟我说,我的魂魄还留在世间是因为我还存有执念,让我很难离开,阴差就找不到我,就没有办法转世。我就想啊,执念是什么,我那么长时间不能忘记的执念是什么呢?我想了好多天,我想见妈妈...” 郁雾就蜷缩在凉亭的兰凳上,时间久远看不出这亭子原来的颜色,上面各处都被画了划痕,想来也是调皮的孩子干的好事。亭子的石阶旁边是扎着堆的杂草,有半人高,草籽飘到亭子里,石头缝里也跟着长出草来,生命顽强。跟着夜里的凉风沙沙作响。 郁雾抱着腿,下巴担在膝盖上,静静地听着她的声音,好像带着他的思绪一同走去了八月二十五号的珠光大厦。 有点冷了,不知道是身边坐了个鬼的原因还是气温真的下降了,或许秋天真的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郁雾问。 小鬼朝郁雾望过来,像是没反应他会这么问。 “鲁筱筱” 说完还有点不好意思,也低下头。 “我不知道...怎么帮你”郁雾又说,似乎是真的困惑。 “你能帮我查查我妈妈还、活着吗” 顶着郁雾的眼神,解释道,“谷垚哥哥收的鬼里面,没有妈妈” 郁雾更疑惑,“你回家看看不可以吗?” 这下换筱筱不说话了。 郁雾又扣起裤子上的褶皱,对于沉默他从来没办法。 “谷垚哥哥说因为是孤魂、野鬼。没有家人拜祭,没有香火,所以回不了家,也就没有阴差来抓我。我应该是被忘记了。” 郁雾听完耷拉着眼睛,好像比筱筱还难过。 “给我你家的地址” “保康花园小区三栋二单元601,鲁婉” 郁雾倒是没答应她立刻就去,而是等到周日,大中午的时候。这时候是郁雾能稍微自由活动的时间。 当然,这个时间筱筱是跟不了他了。 郁雾坐了公交,又转了地铁,步行十多分钟终于走到了保康花园,等上了楼的时候已经气喘得厉害,衣领也有点湿,掏出纸巾大略擦了擦脸上的汗才敲门。 没人应,郁雾调整呼吸,抿着唇又敲了几下。 咔哒一声。 郁雾被吓得肩膀很明显地抖了一下。 是身后的门开了。 很慢地转过身,才说服自己抬头,又是一怔。 差不多半个月没见了。 门里往外走的正是,谷垚。 “麻烦您,要是有什么消息给我打电话” “哎,好嘞” “走了!” 等门关上的时候,谷垚才朝郁雾乐。 “傻了?” “......我” 谷垚大手一挥,又揽住郁雾的肩膀,稍微带着劲儿就拐走了郁雾,“边走边说。” 下了楼,谷垚先是去超市给看起来快虚脱的郁雾买了瓶水,拧开了才递给他。才说:“想问我什么?” 郁雾接过水,“你怎么在这?” “嗯......”谷垚砸吧嘴,很郑重思考的样子,“说来话长了” “吃饭没?”谷垚冷不丁转了话题。 郁雾刚要喝的水又卡在这句话,猝不及防的。 谷垚也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想也是没吃,先吃饭!” 郁雾只好收了水乖乖跟着他走了。 “饿死了...我看看在这附近吃点什么呢”谷垚就在前面往右瞅瞅,再往左看看。活像个小学生春游。 郁雾却在后面看得仔细,正午阳光还热烈着,晃得郁雾睁不大开眼睛。但他又舍不得眼前的每一幕。 郁雾这一次就悄悄的,迈近了谷垚,但又没敢太近,就在后面跟着,两步的距离。是只要稍微再凑近一点就能踩到他影子的距离。好像这样能闻到谷垚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味道。 终于找到一个有空调的小饭馆,郁雾奇怪于正是饭点儿这家店却只有他和谷垚两个客人。不过等菜上来,也就不奇怪了。人少是有原因的。 简单的食材做出难以下咽的味道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郁雾戳了戳碗里的饭,朝谷垚看过去。 对面的人像早等着他,视线被捕捉的瞬间就笑出来。那颗虎牙若隐若现的不出来。 郁雾也笑。 “哈哈哈哈哈哈...” “噗...哈哈哈哈哈......” 傻帽似的,两个大男的对着一桌菜呲牙乐半天。 郁雾捂着肚子,笑得没劲儿了,笑都笑饱了。 “...咳...”谷垚咳了声,才勉强能正经说出话来,“先说筱筱的事儿” 郁雾正了神色,点头。 “也不用这么正经的说”谷垚眼看郁雾俨然老干部要开会的表情好笑道。 “简单来说,我收了那珠光大厦受难者六十九个再加一个笑脸司机共七十个刹鬼。但现在问题是我带不走他们。就像被什么阵法锁在某处,我走到刘凯面前也是想弄清楚怎么回事儿。” “所以...”郁雾似懂非懂地接道,“是要破阵的意思?” 谷垚点头。 “那跟筱筱的执念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谷垚答。 郁雾瞪大眼睛更迷惘了。 谷垚看话题走到死胡同,又引导,“还记得那天晚上,刘凯说要我帮忙做转势法阵吗?” 第16章 郁雾连忙点头。 “这就跟风水大师是一个道理,商人建楼盘也是要看风水卦象。看此地的势,势好则之后生意就好,势不好那就没必要建。珠光大厦显然是势好的,更有封顶之像,也不怨客流量是南山市第一了。”谷垚继续说,“刘凯算是刚接手珠光集团,这珠光大厦可是最主要的经济来源。突然之间塌了,先不说外界媒体的曝光和干预,就说他本身的股权,那也是有很大影响的,搞不好就得破产喽。” 接下来也就不难理解,刘凯为了保证珠光集团之后的财政收入,决定新开发一个楼盘,并且请了谷垚这个道士来做转势阵法,将珠光大厦的势转到新开发的楼盘。 “可为什么不重建珠光大厦,这样也不用做什么阵法转势?” “舆论”谷垚终于放弃了面前的菜,认命般放下筷子,“舆论还在发酵,珠光大厦现在的位置会进行二次拍卖,不再属于珠光集团。” 郁雾本来也没吃什么,跟着放下筷子了。 “这跟筱筱的执念有什么关系?”郁雾又问。 谷垚不答反问:“你猜我在刘凯的新地皮发现了什么?”墨镜下似乎沾着皎洁的光阑。 发现了什么,既然这么问那就是和筱筱有关。 “筱筱的妈妈、的魂?”郁雾不知道措辞是否正确,有点拌嘴。 谷垚手撑着下巴,凑近。 唇形勾起的弧度是一个顽劣的笑。 “类似。是珠光大厦的其他受难者。我给收了。” 郁雾很缓慢地眨眼睛,似乎有些难以消化。 “不对吧,珠光大厦的死亡人数经统计有69人,就是我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些,包括筱筱......” 谷垚支着下巴的手闲适地屈着,往下点头,含丹唇被手盖住,轻启,“所以” 谷垚还在引导。 郁雾:“所以珠光大厦死亡人数根本就不是69人,是谎报!” 第9章 他眼下有颗痣,你少画了 谷垚怀疑筱筱的妈妈也是死于坍塌,顺着线索去了筱筱家,自然跟郁雾一样没见到人,不过他敲了邻居的门,打听了鲁家母女的事。 鲁婉是去年搬到保康花园的,女儿在附近的小学上学。鲁婉早出晚归,一般都是孩子自己在家,有时候太晚邻居也会来帮忙照看孩子。不过好像很久没回来了,一直没有动静。 到这谷垚猜得也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把灵魂锁住是要做什么,鲁婉的灵魂又被锁在哪,谷垚暂时想不出来。 “这也...太疯狂了...”郁雾甚至被自己嘴里说出的结论吓到,再抬头,面对那人还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看来他早就知道了。 “那筱筱也是你故意放走的?”郁雾问。 谷垚视线朝郁雾定格,眼镜下的双眼正眯缝着,打量着面前的人,“算吧,我也想知道她那么想找你的原因” 郁雾:“什么原因啊?” 谷垚歪头:“管你屁事” 郁雾的笑容僵硬的挂在脸上,委屈道:“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我不该问是吗?” 谷垚倒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巡视四周。 正午的阳光早不见了踪影,店内更是灰扑扑的,像黑白的默剧电影,只有他们两个头顶悬着一盏灯,离谱得像审讯室。 “谷垚哥哥你...你...去哪?别丢下我”郁雾还在说,面露急色。原本半露半藏的眼睛,整齐地显露,在灯下正熠熠生辉。 “他眼下有颗痣,”面上的圆片墨镜被摘下,跟着颀长白皙的手指垂荡到身侧,“你少画了”。 ‘郁雾’陷入那双浅瞳,淡如碧落,一眼望去又像平静的湖,只是深究过去才惊觉那是巨齿鲨的爪牙,是顶级掠食者的诱探。 只是晃神的功夫,谷垚已经走出去了。 ‘郁雾’对着那道背影疾声喊道:“他脸上没有痣,我根本没少画!” 远处只一声调笑传来,“是吗,那我记错了” ‘郁雾’跳脚,脸部像被雨浇得卸了妆,干净的面容支离破碎:“根本耍我!” 出了饭馆的门,外面就什么都没有了,是虚空,白茫茫一片。 谷垚迅速捻了个手决。 不远处亮起点点蓝光,比萤火虫的光还弱,谷垚朝那方向快步赶去。 到了近处蓝光就消失了,迎面是一栋耸入云霄的高楼。白雾渐散,谷垚仰头看清了楼顶标志。 珠光大厦。 谷垚白了一眼,心道:阴魂不散。 进了里面,也跟刚才的饭馆一样,灰蒙蒙的。 有人在逛街,还不少。 不过,逛得是默片,没声音,诡异的很。 谷垚掐着手里的决,躲过穿行的‘人’,往中间的步梯走。 整个大厦是个圈,中间是玻璃的围栏,步梯就一层一层地插在商圈中间。 站在步梯上可以看见整栋大厦的构造。 谷垚又看到了亮起的蓝点,在五楼。 跨步跑上五楼,周围商品店都是卖鞋子的地方。较一楼稍显冷清,甚至有几家店是关门的。 谷垚走过去,脚步声在此刻显得震耳欲聋。 推开半掩着的玻璃门,划着瓷砖地板“刺啦”一声,这门是坏的。 店里面比店外还黑上一度,到处都是杂物,落满了灰,像是倒闭很久了。靠着墙有个柜子。 第17章 谷垚走过去拉开柜门。 “啊——嗯?!” 郁雾的喊叫瞬间扎进谷垚的耳朵,然后又猛地收住。 “嗯!”郁雾还举着不知道哪拿的木头棒子举过头顶,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模样。 只是哆哆嗦嗦的样子还有惊恐的双眼暴露了他。 谷垚朝他一乐,眼睛弯弯的,伸手想扶他出来。 郁雾却越过他的手,跳进他怀里。怀里不准确,是缩在他胸前,借着谷垚伸出的手臂做遮挡,想抱又不敢抱。 只能紧抓着手里的木头棍子。 头垂得低低的,柔软的头发擦过谷垚的衣领,支棱着不上也不下。 更低的泣声传来。像幻听。 谷垚只微愣一瞬,下一秒伸出的手就顺势垂下,轻拍郁雾毛茸茸的脑袋,把人搂进怀里。 郁雾整个人都埋进谷垚的拥抱,呼吸之间都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被一股极大的安全感包围,郁雾却像要溺了水。 紧抓着棍子的手试探着往前,揪住了谷垚腰侧的衣服。 “...我本来在吃饭...然后就到这...可多...鬼”郁雾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哭声被压得喘不过气。 谷垚另一只手扶上郁雾的后背,一下一下顺着。 “知道” “别怕” 轻飘飘的声音,具象化郁雾的耳朵,热乎乎的。 谷垚带着郁雾蹲藏在门口的杂物后面,借着光往外看。 五楼的‘人’时不时就往他俩的方向看过来,有的没有脸只是糊住的一团,有的有一半脸或者只剩嘴巴。 每当有‘人’看过来,谷垚就能感觉身边的人呼吸一滞,都怕他憋死过去。 “可以说话,也可以呼吸”谷垚在郁雾耳边轻声道。 郁雾瞪着大大的眼,双手紧捂着嘴朝谷垚瞧过来,重重地点两下头。轻放下手。 “...都...都是”郁雾发出气音,还是能听出其中的抖。 谷垚知道他想问什么,接道,“不是” 盯着外面路过的‘人’,眼睛像在透过这些寻找什么,“他们有的脸是模糊的,有的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因为他们只是根据记忆构造出来的幻觉,记忆的主人记得哪些他们就拥有哪些,并不是真正的鬼。” 郁雾也跟着看向窗外,“记忆...那我们这是...在哪?” “界” 徘徊在世间的鬼,因为各种各样的执念也好,恨意也罢。纠缠在某个角落,形成一个界。一般都是修道者找界,然后入界收鬼。再将其送到寺庙的得道高僧,助它化解怨念,重入轮回。 像他俩这样被动卷入界的,很少。 所以难办。 “一只鬼叫执念,一群鬼叫界”谷垚解释得通俗。 郁雾脚边还是刚才那个木头棍子,他伸出手去又给抓了回来,拖到眼前,“鬼...鬼打墙?” 谷垚补充:“高级的鬼打墙” 不太正经的调子,并没有该紧张的自觉。 “好点没,咱们得出去了”谷垚说。 郁雾很艰难地咽了口空气,僵硬得脖子好像刚托生成人,一帧一帧地点头。 谷垚朝外面指了指然后站起身,往外走。郁雾还没舍弃那个棍子,抱着赶紧跟上。 “做什么去?” “找到记忆的主人,想办法出界。” 修道者入界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红丝线、符纸、香灰等等根据入界的困难程度添加。更重要的是,入界前必须画阵再插三根竹竿入土,顶端系上红丝线,另一头拴在入界者手上。此为船。意指往返阴阳两届,连接地气,可保意志不被侵蚀,到时亦‘坐船’出界。 现在两人手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郁雾手里的棍子。 修道者再强悍毕竟也是肉体凡胎,不借助物什,就是莽夫送人头。 谷垚领着郁雾贴着墙边走,时刻避免撞到来往的‘人’,说:“珠光大厦你来过吗?” 郁雾举着棍子,眼观六路,分了一半的精力给谷垚,“嗯,来过” “卖服装的在几楼?” “四五鞋帽,七八服装,六母婴”郁雾思索间回道。 “上楼” “嗯” 摸索着来到七楼。 ‘人’更少了,郁雾稍安些心,有余力观察起四周。 珠光大厦每层楼的空间都很大,之前他来的时候还险些找不到路。现在却只有眼前的几间店铺,再往远看就白茫茫一片,看来记忆的主人只记得这几间店了。 “找红色的,衣服裤子都行”谷垚话说间已经进了其中一家店。 郁雾举着棒子,步伐很小,是迈着碎步往前挪的,但速度挺快。 郁雾进的这家店,可以说应有尽有了。不仅摆放的衣服裤子,衣架,还有挂在墙壁上的小型玩偶,收银台上的多肉都清楚地展现在郁雾面前。光晕不像刚才的阴霾,是暖色的。恍惚间好像真的来到了现实生活中的服装店,店内被卖家精心的打理着,等待着人们的光临。 店内挂的都是女士的服装,很漂亮。地上还摆着刚购进的新款没来得及拆封,试衣间里堆放着女鞋,应该是店主的。 “红色...红色...”郁雾念念有词的在店里搜索。 “你找这个吗?” 一道温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件红色的半身长裙递到郁雾面前。 第18章 “红色,对,是这......” 女声,还能有谁。只能是鬼。 郁雾头皮要被掀炸了,根本没敢回头,猛地蹲下身,手脚并用地往前滚。滚到墙角抡着手里的棍子回身。 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怖情形。只有一个女士站在原地,大概三十多岁,疑惑地看着他。 似乎郁雾才是需要帮助的那个人。 “......怎么了?”那女士问,看向自己手里的裙子,动作略显迟缓,“不喜欢这个?” 郁雾的手因为用力泛着僵白,手臂向前举,颤动得像被短信连环轰炸的震动手机。 喘息着想喊谷垚,又怕声音引来其他更可怕的东西。 “不是不喜欢,是走错了” 谷垚的声音从那位女士身后传来,平常的就如唠家常。 郁雾看着谷垚走进来,将自己拽起,手在自己小臂上使着力,担着他全部的重量,面不改色,“他想买男士的衣服” 说完还朝那女士笑了笑,扶着郁雾离开了。 那女士也回之以笑容,是八颗牙齿的标准笑脸,目送两个奇怪的人离开。 谷垚边走边在郁雾手腕上系了个红布条,还呛着线头,看出来是某个棉质衣服撕开的。 红布条另一端系在谷垚的手腕上。 红布条约有一米长,系在手上,两人最远也就能隔上一个手臂的距离。 “这是船,我们互相为对方的地气,也就是本体的命。”谷垚解释着,“可以保证不被鬼魂蛊惑而出不了界” 郁雾看着手腕上绑的粗糙的布条,有种生死一线间的感觉。 生死与共,一条船上的蚂蚱,郁雾脑子里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搅成一锅粥。更难隐瞒的是一种亢奋,一种被人需要的,产生某种羁绊的澎湃。 “你刚才进的那家店就是这个界的主人”谷垚说。 谷垚早松开了扶着郁雾的手,郁雾现在全凭手腕上的红布感受对方。 郁雾想起刚才的事,还是一阵胆寒,“你怎么知道?” “记忆。只有那家店的陈列最全,比如灯光,记忆都是灰色的,只有触及最柔软最深处的地方,才是暖的。” 谷垚说着,脚步却不停,四处瞧着不知道在找什么。 郁雾不解:“刚才不是说找记忆的主人,找到了我们为什么要走?” “过来”谷垚声音放得低,没回头,只是抬手随意地扽了一下红布条。 郁雾手腕被红布条朝着谷垚的方向扯了一下,很轻微的,轻到不能改变手腕原本的运行轨迹。 只是绒毛似的,剐蹭到手腕里侧细腻的皮肤,掀起一阵痒意。胸腔热烘烘的。 郁雾乖乖跟着谷垚潜入到一处......空白。 是原主不记得的,一点都想不起来的地方。 跟雾似的,但凡来个不知道的一定以为自己功德圆满直上天堂了。 “看她刚才的表现,应该没有察觉到咱们被卷进她的界,只是把我们当成最普通的顾客了。”谷垚的声音低沉,郁雾凑得近才能听清,让他有一种错觉,在这白茫茫一片里,他们只有彼此。 “按照平常,入界前会在外面连一个地气,收了鬼就能顺着船出去。但咱俩是被卷进来的,外面没有船能让咱出界。我们只能先顺着她的记忆,找出她的执念在哪,再化解让她破界。我们自然就能出去了。” 话听着是挺容易的,但怎么郁雾就是感觉..... “所以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谷垚侧头看他,眼睛弯弯地示意他跟着自己坐下。 “不一定,也许很快就能知道病灶在哪,也许...”谷垚卖了个关子。 郁雾跟着坐下,手里的棍子没放弃,还抱在身前。 顺着问:“也许?” “也许,再等个百八十年也看不出来”谷垚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散漫样子,笑眯眯地瞧着身旁的郁雾。 看着那小孩儿吓得滴流圆的眼睛直颤,分外满意。 然后摇着那狐狸尾巴,憋着坏心眼的又感叹道。 “我们只能在这界里生死同期了——” 第10章 她在等一个人接她回家 早上七八点钟正是早高峰,赶着上班的时间。 老邹却向着反方向悠哉地拎着一个保温壶往大厦七楼走,嘴里还哼着不知道哪儿的调。 正对着楼梯的就是吴红的店。 吴红就等在门口张望,看到来人后才笑出来,迎了几步。 “今天交班晚了?”迎到跟前却没再靠近,只是眼睛里的笑意还旺着。 老邹“哼”了一声,还有点得意,“还不是刚来那臭小子,表单不会填,总被记。我教两句” 老邹四十好几的年纪了,干了十几年的公交司机,黑咻咻的脸上沟壑不少,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凶巴巴的,说话也横。 不知道被乘客举报多少回了。 但吴红知道,这人呐心肠好着呢。就是话硬。 两人进了店里,板凳早就给他备好了,上面还细心地铺着软垫。 吴红让老邹走前面,手指顺了一下头发才跟着坐下。 保温壶打开是两碗还冒着热气儿的馄饨,上面只飘着几根香菜和虾皮,看着其貌不扬的,却是老字号了。 吴红跟着他吃了几年,天天也就等着这一口了。 “你没凶人家吧?”吴红问了一句。 第19章 老邹嘴里吃着,含糊道,“我像是会凶人的?” 吴红就看他这样儿,心里就踏实。但面子上还得点,这家伙就是说话语气冲,这几年跟她说话都不怎么带脏字了,就是跟旁人还带着他年轻时候的冲劲儿。 “之前还让人举报说态度差呢”吴红话说得和气。 老邹呵呵乐了几声,嘀咕,“都跟他说了,我们站点停的时间那是有规定的。规定哪是能等人的?” 老邹这暴脾气,几句不对付就得吵吵起来。 不过,他吵完就好,从不记仇。 “跟你说的话总不记得”,吴红嘴上没笑眼睛里可是柔和的,周身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附近商铺的人跟都好,都叫一声吴姐。 所以每回看她跟老邹那个大老黑在一块,总有种不搭的感觉。 “记着呢!”老邹赶紧反驳,一急的时候眼睛黑黑地瞪着人,“微笑,微笑服务嘛” 吴红就喜欢他这样,一眼就能看到底儿,实实在在的。 吴红摆出不太相信的样子:“是吗?” “呵,你别不信!”老邹放下筷子,双手举到胸前,摆出握方向盘的姿势,清了一下嗓子,一板一眼地说道:“环一路到站了,下车的乘客请注意安全” 说完朝吴红的方向摆出一个笑脸。 是“摆”出来的,嘴角被生硬地扯起来,露出八颗牙齿,标准的职业假笑。 吴红被他这出儿逗乐了,捂着嘴笑起来。 老邹本来挺正经的,被她这一乐也不好意思起来,黑红着脸,周身邦邦硬的气质也软下来,憨憨的:“乐啥” 吴红笑着摇头,歇下来就看着老邹。 馄饨还热乎乎的在两人中间,蒸得吴红眼睛也泛起了湿。 挺好的,吴红想。 她已经很满意很满意了。 “咋”老邹瞧着她,“大白天整这出儿” “没...”吴红拿衣袖擦了擦,又看过去,咧嘴又笑起来,有点苦涩,“老邹,今儿下午交完班来接我一趟,我......有点话跟你说” 老邹大老粗一个,拐不过来那些弯弯绕绕,“啥话不能现在说?” 这回吴红是真乐了,“哎呀,你就来就成了” 说完还存着不好意思,又不想被那老粗看出来,赶忙起身找点活,嘴里叨咕,“我...我先拆一下我新上的衣服,你...你吃完就先回” 老邹:“这还没咋吃呢?” 老邹看着吴红忙碌的背影,已经比前些年胖些,不再像猴子似的可怜人了。 “哎呀,我...我饱了,饱了”吴红手下也不停,其实也是假忙活,自己都不知道手里这是干啥呢。 等老邹走到店门口,才想起来啥,赶紧追过去。 “哎!老邹” 老邹身上还穿着工作服,一年四季就这么几套,颜色都被洗的泛白了。家里没人,也就不怎么注意个人形象。 回过头,正对上吴红。 “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有雨,正好是你快下班的时候”手上递过来一把伞,“拿着” 老邹呆愣地接过伞,还问呢,“你咋整?” 吴红又不好意思起来,很轻地拍了一下老邹肩膀,娇羞起来,“还说嘞,晚上你得来接我” 老邹乐呵呵地拿着伞走了,只留给吴红一个洋洋洒洒的背影,嘴里又哼起调。 “二人转唱的挺好” “啊?”郁雾正看得投入,谷垚突然评价一句,他没反应过来。 “包公赔情”谷垚补充道,“啧,唱的不错” 郁雾:“......你懂得还挺多” 郁雾又把心思放到眼前的一幕,老邹早就坐上步梯下了楼,吴红却还站在店门口,就望着前面,没有焦距,眼睛诉说着郁雾不懂的情感。 好像是苦的,又好像...是甜的。 六点三十分了,外面果然如天气预报所说下起雨。 吴红早就换好了衣服,手里还拿着口红,往嘴上涂了几下,照照镜子又觉得太重了,往下擦擦。 手里慌的,自这雨下起来之后,莫名焦灼。 原本店内的暖和光也暗下来,灰里泛着蓝,像是暴风雨前的寂静,郁雾看的认真,跟着紧张起来。 老邹平时六点也就交班了,到大厦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怎么说也该到了。 只是分针一点一点挪动着,远处也不见来人的脚步。 可能是下雨的原因,吴红就这么想着,心里却越来越乱。 叮铃铃... 手边的电话响起,吴红回过神赶紧去接。 楼内光景瞬间被黑暗笼罩,郁雾呼吸一滞,张了张嘴没敢喊。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了手腕上的触感,红布条一下一下剐蹭着他,无声的,轻柔的,安慰他。 郁雾学着谷垚的频率也动了一下手腕,也想回应他。 感受到郁雾的回应,谷垚也就不动了。 紧接着,眼前的事物倏然亮起,亮起又熄灭。 再亮起。 按规矩置放的店铺也碎了一地,全都破了,明明没有声音,郁雾就是感受到了。 巨大的痛苦。 “吴姐,邹哥出事儿了!您能来一趟医院不?” “......发生严重车祸,雨天视线不好,那个私家车就直接拐过来,老邹没躲过...” “本来六点就交班的,马上就到站点了....” 第20章 “别看,别看...你受不了,头部受到重创,当场就......” “吴姐?吴姐!吴姐!!大夫!” 吴红是十年前来到南山市的,躲她前夫。没办法,被打怕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服务员的工作,没稳定一年,前夫就找过来。 拽着吴红就揍,那时候南山还没建这么好的。到处都是破砖破瓦,吴红就躺在上面,眼泪淹进土里。不说话也不躲,真觉得没必要活了,逃到哪都会被找到,就算离了婚也照打不误。 那天正好是下午老邹交班的时间,正打算去对付一口,就碰着了。 老邹那嗓门一喝,当时就镇住了。 后来不甘心,再来的时候又被老邹处理一顿,老邹年轻时候脾气更暴,手下没准头,给前夫打进医院了。那家伙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再没来找过吴红。 不过老邹因这事儿进了趟局子,待了好一阵。 吴红一直惦记着,老来赔礼道歉。 老邹不管这个那个的,心说自己就是路见不平,老子特么就是看不惯打女人的。 但是这一来二去的还真就舍不下心来,就这么任吴红给他缝缝补补,两个实在孤单的人就这么凑到一块儿,互相帮扶着。 一晃十年过去了,吴红心里头明镜似的,自己这心思自己知道,但就是怕老邹,没存别的心思,要是自己贸贸然提了,那朋友也做不成了。 别看吴红平时平易近人的样儿,其实真正亲近的就老邹一个人。她孤单太久了,太害怕这么仅有的一段感情泡沫似的一下就没了。 也是旁人说的,还以为吴红和老邹早就确定关系在一起过日子呢。那大老黑对吴红确实好,跟别人不是一个态度都。这句话把吴红点醒了,觉出不对来。 今天也是想把话说清楚喽。 就想问上一句。 “老邹,你看我咋样?” 可惜,事与愿违。 早知道这样,她一定不会白白浪费这十年的时间,忍着想要靠近的心思,一句不提。 哪怕不同意呢,厚着脸皮追一追呢。 大半辈子了,何必还在乎那些脸面。 黑白的闪频消失了,珠光大厦又恢复成了他俩刚进来的样子。白雾似的一层包裹着中间最柔和的光,那里开着一家店,一家女装店。店家是一个习惯笑容的女士,她在等一个姓邹的司机,接她回家。 郁雾耷拉着眼睛,他听见了。 所有的爱,所有的悔,还有全部的思念。 那些他从没拥有过的东西灌注到他脑海里,喉咙哽着什么东西,火辣辣的。胸口也闷闷的,好苦。 “他们...怎么办啊?”郁雾问的很小声。 谷垚没动,眼睛却不自主的朝郁雾看过去,看到了那小狗实在难过的表情。 郁雾问出口是无意识的,他也不知道,能怎么办。谷垚再神通广大也是人,生死之间,又能怎么办呢。 时间安静着,眼前的光景也没再变化。就在郁雾要忘了自己问的那句话的时候,谷垚开口了。 “百般皆苦是人间。郁雾,我们能要求的从来只有自己。” 低沉的声音,毫无防备地打进郁雾的耳朵。 砸进他心里,振聋发聩。 第11章 你丫观光车开废墟里! 吴红又出来等,等着老邹给他带早饭。 但她自己意识不到她是“又”。 看到这谷垚大概明白了,这只有一段老邹出事前那一天的记忆,吴红反复回忆,所以陷入执念。 那她的执念又是什么,跟老邹表白吗...... 那边老邹已经走进店里了,又是重来一遍的回忆,郁雾收回视线,朝谷垚看去。 谷垚盯着自己眼前的位置正出神,长睫毛乖顺地垂下,像油画里沐浴光泽的神祇。 郁雾看的有些呆了。 “你有办法了?”谷垚感觉到郁雾看过来以为是有什么主意了。 一双山水潮汐的浅眸撞进郁雾的眼里,两人本就挨的近,呼吸之间,恍电流穿插而过,激起一阵酥麻。 郁雾穿着红绳的手蓦地一跳,清醒过来,僵直的脖子靠意志强硬地扭回去,脸上烧的慌。 郁雾:“什...什么办法” 谷垚的手腕因着他这一拽也抖了一下,瞧着他这糊里糊涂的模样,身上不知道哪就泛起痒,不得其法,故而又调笑起来:“怎么又磕巴了?” 不说还好,一说郁雾更羞赧,“没、磕巴” 眼睛就死盯着正前方,后背也挺的直直的,像被人点了穴。 谷垚又不是什么好人物,看他这羞样更来劲儿。 “哦——”谷垚拉长了调子,目光在郁雾衣领露出的那一截攀上红的脖子处来回扫,起伏之间又开口,“那你红什么?” 身体前倾,把郁雾刚费力躲过去的距离又缩短了。那眼神如有实质,烧得郁雾手都麻了。 谷垚凑过去,视线停在了郁雾的下巴。然后眼睛慢悠悠的上挑,朝郁雾的眼里望去,睫毛像个小刷子,顶上去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狡黠的狐狸似的。 “脖子、脸、哦,眼睛也是,你是刚煮熟的螃蟹吗?” “热、的”郁雾憋出这么一句。 谷垚眉头一挑,忽而“噗”地笑出来,笑声朗朗,身体往后仰去,放过了这只快要蒸发了的可怜螃蟹。 第21章 谷垚领着还别扭着的郁雾悄声来到吴红的店门口,那两人正在低头吃着馄饨,笑谈着什么。 “咳...”谷垚轻咳了一下,引起里面两人注意,这才走进去说:“姐姐你好,刚才你给我弟弟拿的那条裙子我想再看看” “啊”吴红赶忙起身,一脸歉意,“孩子们,你们刚才是来过吗,阿姨这记性确实不好,我忘了给你拿的是哪条裙子了” 谷垚暗道不妙,给郁雾拿裙子是上一次记忆。现在已经是吴红的又一次记忆循环了。 “我们俩自己挑,姐你先吃饭”谷垚笑着应,青春靓丽的跟大学生似的。 郁雾鹌鹑似的紧跟着谷垚,一点不敢抬头,倒真像个极度依赖哥哥的小弟弟。 “哟,你看这一口一个姐的给我叫年轻了”吴红抹一把脸,有点不好意思地又坐下了,还在间歇中瞄了一眼老邹。 老邹嘴里还吃着馄饨,闻声反驳道:“本来就年轻” 语气听着不太温柔的样子,话里的意思吴红可听着暖。 谷垚假模假样地挑起衣服,听老邹的话唇角一勾,又有了主意。 谷垚一脸的天真,朝吴红看去:“姐夫真体贴,还特意来陪姐你吃饭呢” 吴红刚要收的笑意又蹦出来,想收都没收住,但又怕老邹听了不得劲,赶紧道:“没,这孩子。就是朋友......” 话说间不住地打量老邹。 老邹跟没那回事儿似的吃的认真,没附和,没反驳。 “是吗?”谷垚故作惊讶,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地对着吴红和老邹的背影来回看。 “我爸妈就是这样的,我以为姐你俩也这样呢”说完还歪着头很是乖巧的样子,惹的吴红实在怜惜。 “哎呀,我......”吴红瞧这小孩说的,心里欢喜,但是面子上又不想显露只能干笑起来,“这孩子说的...哎呀” 郁雾都要怕死了,就躲在谷垚身后不出来,因着吴红这一声笑更畏缩,寻着谷垚的袖子,很轻地揪住一小节。 谷垚还分了神给身后的螃蟹呢,自然察觉到了。但因笑容展露的那一小颗尖牙可没好主意。 “弟弟,你跟姐说,咱爸妈平时怎么相处的?” 谷垚回过头,被郁雾牵住袖子的手臂顺着劲儿就把鹌鹑引出来,笑意盈盈的。 郁雾瞪大了眼睛,仰头朝谷垚看,带着询问和疑惑。却只看见了笑眯了眼睛的狐狸。 “哎呀,这弟弟长得也可爱的,你们家基因真好”吴红看着一直躲在哥哥身后的弟弟,心想这家庭关系也这么和谐。这么粘人的弟弟可不常见,这么宠弟弟的哥哥更不常见。 这时候老邹也吃完了,放下筷子看过来。 郁雾被这三个人盯的,人快昏死过去了。求助似的只看着谷垚,手里的袖子拽得更紧,很轻微地晃了两下,谷垚就当他在撒娇了。 “我弟弟不太好意思说”谷垚笑着朝那两位长辈说,“不过我爸妈确实就像姐姐你俩的相处模式呢。” “而且...”谷垚将视线转到老邹身上,老邹凶巴巴地盯着他,谷垚看他这模样还怪亲切的,“叔叔把握好机会啊,姐这么好的人,别让人抢走喽” 说完也不理老邹什么表情,转身继续挑衣服。 郁雾这时候偷偷朝老邹那儿瞄一眼,因为紧张根本没看见脸,刚见了裤脚就匆忙移开眼,又低下头去。 房间内陷入静默,谁都没说话。 四人中只有谷垚的神情胜券在握,挑衣服的动作都认真起来。 实在太安静了,郁雾还是鼓起勇气朝那俩人的方向看过去了,万一突然变个人把他俩吃喽,那可太不划算了。 可吴红和老邹就跟石像似的,一动不动,都盯着自己脚下,也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 郁雾脑袋被敲了一下,打断了思绪。 是谷垚,咧着嘴问:“这件好看还是这件好看?” 还真挑起衣服来了? 郁雾萌生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滋味,莫名理解自己班主任了。 谷垚看着郁雾拧着眉的生动表情,忍着笑好心地低声安慰:“放心” 说完又琢磨衣服去了。 郁雾却拽了一下谷垚的袖子。 谷垚:“嗯?” 郁雾有些犹豫,很小声的说话,还怕他听不着垫着脚往他耳边够:“我怎么总感觉老邹那么眼熟呢” 谷垚也配合着低头侧耳,闻声也学着他的样子和郁雾咬耳朵。 谷垚:“那你再想想” 郁雾:“哦” 不等他俩消停,那边吴红开口了。 终于打破了空间内的安静。 “老邹” 老邹听声音动了动,像裂开的石像里刚活过来的大猩猩。 “老邹”吴红又叫了声,语气镇定,像要宣布什么大事,地球级别的那种。 “你瞧着,我咋样?” 郁雾在听到吴红这句话的时候非常明显地松了口气。 “啥、啥咋样”老邹说,“你肯定、肯定好啊...” 郁雾听着奇怪,他怎么也磕巴了? “我说...”吴红又笑,是坦然面对自己内心的释然地笑,“你觉着我还行的话,咱俩搭伙过日子,你看...行不?” 老邹往自己裤兜摸索,动作很慌乱,估计是在找烟。 谷垚可没耐心等,冲老邹喊:“叔叔,时间不等人啊!错过了可没有姐这么好的人了” 第22章 老邹的动作一顿,抬眼看过来,咬牙切齿的,还夹着一丝窘迫,整个人都是黑红色的。 吴红没敢看他,不然一定知道这憨子在害羞。 老邹搓了搓大腿,郑重的看向吴红:“啥前儿领证?” “啥?”吴红受惊似的抬头,然后明白过来,喜极而泣。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这......”老邹真来不了这,面对吴红这样他总手足无措,“这又是哪一出啊?” “不想领啊?”老邹是真的觉得哭泣只代表难过的意思,也只能理解为吴红并不是这个打算,暗道自己还是鲁莽了。 谷垚才是真恨铁不成钢,被这老憨笨死了:“抱啊!直接搂着,什么不领证啊?!这是高兴的!” 郁雾站在谷垚旁边也看着这一幕,恐惧被一种不知名的喜悦代替。 老邹听了谷垚的话,像是反应过来,干嘎巴两下嘴,走过去拥住了泣不成声的吴红。 吴红感受到拥抱,哭的更大声了。 预感到老邹要起身,谷垚忙道:“抱紧喽!” 老邹还真没见过谷垚这架势的,下意识就想听他话。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觉得有违男人尊严。 但看在怀着正哭的起劲儿的吴红。算了,不跟这毛小子计较了。 大团圆似的结局还没等上升价值,楼内就是一阵剧烈地晃动。店内的装饰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郁雾没防备直要往下摔,被谷垚一把拉住。 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的谷垚护着郁雾就往外跑,郁雾回头看了一眼还抱着的吴红和老邹。 他们还保持着原样,对此毫无察觉。 “怎么回事?!”郁雾边跑边问,声音是喊出来的,坍塌的声音几乎覆盖所有。 谷垚在前面开路,七楼塌陷得不成样子,砸下来的东西打在身上是实打实的疼。 “解错了!”谷垚喊着,一边紧抓着郁雾不放手,死命地往外跑,“执念,吴红的执念不是表白!” “嘭!!!” 一块巨大的墙壁砸下,彻底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谷垚停住脚步,郁雾气喘着往四周看去。 一片废墟。 一切静下来后,只有郁雾的喘声格外明显,还伴随着咳嗽。 谷垚伸手到他后背顺气,一边打量四周。 珠光大厦塌了,上头几层歪斜下去砸在地上,七楼支出一个尖摇摇欲坠。像被人拦腰斜砍一刀。 他们现在就被卡在顶端的石板上,只需几秒,他俩就得因为整栋楼的坍塌而摔下去。 谷垚皱起眉,却不见慌乱,倒像是因为灰尘弄脏了衣服,只是烦而已。 郁雾可不一样了,这大场面跟拍电影似的。腿都要跑飞了。 “怎...咳咳.....怎么办?”郁雾边喘边问。 谷垚还给他顺着气呢,一点不见紧张,“你这缺乏锻炼啊” “体...体育不好”郁雾也习惯他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多少被带的也适应了。 “还记得你说,见老邹眼熟吗?”谷垚问。 “记得”郁雾直起身,顺了口气继续回道:“但是我没想起来是谁” 谷垚:“没事,他不会介意的” “啊?”郁雾被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噎着了。 抬眼望去,只见他笑得狂狷,手臂伸向天空,指尖一张黄符纸。 倏然松手,明黄翕张。 郁雾呆滞的眼睛顺着纸张飘落的地方,然后蓦地睁大。 公交车!!? 发动机嗡鸣的声音卷起层层灰土,傲然凌冽的朝峰顶爬坡而来。 开车的正是,笑脸车司机——老邹。 这......这也行!? 还没等开到眼前来,郁雾就听到了路怒司机骂骂咧咧的声音。 “我草他大爷的!奶奶的腿儿地!” “谁家特么公交车当越野车用啊!!” “妈的不把鬼当人!啊奶奶滴......不拿鬼当鬼!!” “车给老子磕碎了,我...草唔....诶我去!这破道!!” 等车开到地方,前前后后的都被塌下来的建筑撞坏了,看不出原本是个公交车了。 应该是个大件的废物钢铁。 映入眼帘的就是老邹仿佛要把谷垚生吞活剥的怒极表情。 “辛苦啦”谷垚跟没看见似的,笑着殷勤。 随后非常不客气的拉着郁雾上了车。 “出发!” 郁雾发誓自己从来没坐过这么跌宕起伏的车。 颠哒他的屁股以及尾椎骨要裂开的感觉。 脑子还没从公交车爬危楼的奇异景色里走出来。太疯狂了... “公交车怎么能?又不是越野....越野也不行啊?!那是楼!那是刚塌陷的楼!”郁雾都要傻了,走进科学也没有这么拍的啊。 谷垚反倒一脸无所谓:“反正是幻境嘛,人有多大胆,车有多大铲” “放轻松啦,就当坐观光车了!” 你丫观光车开废墟里! 第12章 又失败了? “所以呃...路呃...怒司机是老邹呃”郁雾被颠的话都说不好,差点咬到舌头。 “什么司机?”谷垚像听到什么好玩的。 郁雾:“......” 完蛋,说漏嘴了。 看郁雾抿着嘴不说话,谷垚自己接话:“哦——路怒司机” 第23章 “听到了呃...还问”郁雾使劲瞪,想表现自己硬气些。 不过这跟谷垚就是挠痒痒。 谷垚笑得越发肆意,额前碎发被疾驰的风扬起,手肘还杵在车窗上,长腿屈在前面的栏杆处保持平衡,连着红绳的手在郁雾身前虚护着。 还真像坐观光车旅游的。 ——如果忽略后面穷追不舍的鬼叫。 郁雾也发现了公车后面追赶的鬼,甚至有追到车身旁边想往车里够的,都被谷垚一个脑瓜崩弹走了。一边追还一边叫,尖锐的声音异常刺耳,针扎一样。 “这什么?”郁雾着急得像开水似的咕嘟咕嘟冒泡,往旁边看谷垚还是一副欣赏景色的惬意神情,往前看路怒司机认真开着车也没空发表意见。 这车上只有他一个正常人嘛!? 郁雾认命般低下头死扣着屁股底下的座位,尽量少被颠起。再颠几次屁股真开花了。 “是记忆的主人察觉到了有外来人侵入,不惜一切也要将咱们铲除”谷垚回答。 也不等郁雾接话,又说:“你说...吴红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温澈的眸子调向前方,正是骂骂咧咧的司机老邹。 郁雾跟着看去,后视镜里的面容与记忆循环的黑脸重叠。 细细想着,琢磨着那一天的记忆。 到底放不下什么...... “或许她的执念不是遗憾,而是后悔”谷垚还盯着垮脸的老邹,眸色暗沉。 “后悔没能拦住老邹而导致他出了车祸吗”郁雾猛然想起吴红守在店门口的神情,苦涩又无助,藏着巨大的痛苦和难言的无力。 那不是该出现在回忆里的表情。 郁雾出了虚汗的手滑腻腻地快握不住座椅,身后的尖叫越来越近,胃也翻涌着跟他抗议,一切都糟糕透了。刚得出的结论可能也得跟着他进鬼肚子了。 郁雾也是下意识的就想问谷垚,但绝境里郁雾不认为他们还有什转机,“那怎——” 只是在他问出话的同时就瞧见谷垚从裤子兜里掏出什么东西。 一打纸,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种数字。 “账本吗?”郁雾问。 “嗯”谷垚一边回答一边手上飞快折起来,“刚在找红绳的时候顺便拿的” 话语间两只像纸鹤一样的东西被叠好了。 见谷垚取了指尖的血点在两个纸鹤上面,掐了两个决,竟活了般自觉往窗外飞去。 郁雾睁着眼睛追随着那两只飞鹤,车外原还追着的鬼群突然就调转了方向,将那两只飞鹤擒住,焦灼几下就吃掉了。 等郁雾转过身来,眼前场景骤然转变。 又回到了珠光大厦,此时他俩正站在吴红的店门口。 “太玄幻了...”郁雾目瞪口呆。 谷垚也只是舒展了眉目,刚想抱臂摆一个帅气的姿势,想起两人连着的手,作罢了。 郁雾想起什么四周看了看,问:“老邹呢?” “你问哪个老邹?”谷垚说。 “开拖拉...冲...开、公交车救咱俩那个”郁雾下意识想说开拖拉机冲锋越野车的那个,被他生给憋回去了。 “嘶——”谷垚歪头看他,琢磨着说,“你这脑袋瓜里怎么装这么多外号?” 郁雾眨巴两下眼睛,一本正经道:“新型,记忆法” 谷垚:“哇” “......” 谷垚说只要把老邹拦下,捱到六点三十分,那这个执念就可以解开了。 不过郁雾还是觉得没那么容易。 要在不被原主察觉的基础上,发生大的改动,怎么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但看一旁发呆的谷垚,好像什么事对他来说都不算大事,就好像马上要被河水淹死了也得先喝两口没到嘴边的水尝尝咸淡的神人。 这么想着,那边老邹已经出了店门口,吴红正叫住他要给他伞。 郁雾脚往前蹿了一下,又意识到自己过去也不知道说什么,转头看向谷垚。 谷垚还盯着那两人的方向,身体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只是眼睛似乎在酝酿什么...情绪? “配合我” 谷垚给郁雾扔了这么一句,就大步往前走了。 郁雾还没及反应,就被手腕上拴着的绳子拽走了,脑袋因为惯性往后仰了下,像被谷垚挂在裤腰上的玩偶。 “舅舅!” 郁雾刚跟着站定,头顶就传来一声感情及其充沛的喊话。 他无比确定那声音是从谷垚的嘴里喊出来的。 谷垚:“舅!舅舅!” 再抬头看去,谷垚的眼眶里不知什么时候蓄上了泪花,嘴唇颤抖,鼻头都泛了红。 老邹:“......” 郁雾:“......”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您的外甥小邹啊!”声情并茂,字字珠玑。 郁雾记得小时候隔壁家的狗没了,那小孩也是这么哭的。 配合着哭声,在加上想要接近又不敢靠近的步伐成功引起了吴红女士的可怜。 “哎呀,孩子你这是?”吴红先走过来,拍上谷垚的肩膀。 谷垚顺势软榻了肩膀,一副任人蹂躏的样子,哭腔更明显。 “舅妈...唔...唔唔...” “哎呀,这是...”吴红一时不知是喜是忧,回头求助老邹。 老邹的表情更精彩,原本谷垚就是朝他喊的,一嗓门就把周围店铺的那些‘人’都叫出来了。 第24章 围观群众还有从六楼上来的,十分热闹。 “你...谁啊?”老邹也走过来,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这不问还好,一问谷垚就立马挺直背直勾勾的看向他,带着脆弱地质问:“你不记得我是谁了?舅舅” 老邹被这又一句舅舅给整膈应了,眼神扫到身旁的郁雾,似乎在询问他这家伙的精神状态是否良好。 郁雾发誓他比老邹还懵呢,但是该“配合”也得配合好。 脑子里使劲儿回忆这些年自己看过的八点档苦情剧里的桥段,表情苦涩起来,“哥哥说我们有个舅舅的,他一直带着我东奔西走,找您很多年了。舅舅” 老邹:“......” 服装店里紧巴巴的挤着四个人,吴红还抓住谷垚的手,眼泪婆娑,一脸心疼的看着紧挨着谷垚的郁雾。 轻缓的声音正是谷垚,讲述着自己这么多年是如何与“弟弟”郁雾在城市里摸爬滚打,到处乞讨、受尽白眼。就是为了找到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舅舅。 郁雾心里只有两个字,佩服。这人演戏纯靠信念感,道士这个职业可能耽误他进娱乐圈发展了。 只有老邹冷脸坐在吴红旁边,时不时扣扣耳朵,不耐烦的样子就差写在脑门上。 “哎呀,这两个孩子也太可怜了,这么多年这么辛苦”吴红抹眼泪,一边说一边还往老邹那边看,“幸亏找到老邹了,咱们一家人算是团聚了” “是啊!舅妈”谷垚一腔热血跟用不完似的还往外蹦呢。 吴红抽空还给谷垚擦了擦还没流下来的眼泪,“不哭了哦,咱不哭了,这是好事。是不是还没吃饭呢?” 吴红说着就站了起来,“走,舅妈带你俩去吃饭。让你舅舅先去上班,等他下班咱们再好好叙叙。” 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往身上穿。 “诶!”谷垚一个手掌就按住了也想起身的老邹,转头朝吴红笑,“舅妈,能不能让舅舅陪我们待会儿,一定要上班吗?” 吴红掏了湿巾擦脸,对着镜子里的谷垚乐呵着说:“是你舅舅啊,就惦记这全勤,今天要是不去,全勤就没啦!” 老邹在愈发昏暗的灯下,脸上的神色也逐渐晦暗不明,只盯着地上,耳朵里全是吴红热络的声音。 郁雾也发现了,这店里的灯光越接近六点半越暗。前两次来估计是太害怕忽略了这个变化。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郁雾觉得这屋子里的钟表秒针转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像在催促着什么。每动一下,手指就不受控地抖一下。滴滴答答的像会说话,只跟郁雾低语。 谷垚像是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还在跟吴红聊,把吴红逗得频频失语,乐得前仰后翻。 快了。 郁雾冷汗直流,分针马上就指到六。 “叮——” 郁雾猛地抬头,一阵耳鸣,恍惚间看向钟表。 是六点三十分,不多不少。 只是下一瞬,脚下的地板猝然开裂,露出黑洞洞的虚空。失重感突地裹挟着郁雾,要将他吞并。心脏像被人狠狠揪住然后要从喉咙口拽出的危机感,还没来得急呼喊。 意识就混沌了。 “郁雾” 他听到有人在叫他名字,是谁? “郁雾!回!” 思绪像浪潮回涌一下子灌进他的脑袋,蓦然睁开双眼。 心脏稳稳落下,大口呼吸,身体比意识还要先觉醒,自发的调整各项机能。 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浅清的眼睛,一瞬不落地盯着他。 郁雾不争气的想,真好看。 “说话” 谷垚冷静的声音吹进郁雾的耳朵,彻底打破了周遭混沌。 “说...什么?” 郁雾自己不知道,因为刚才的混乱他现在的发型就像刚从鸡窝里出来的,非常拉风。 谷垚轻笑一声,“下次这种情况及时跟我说,你被届里的鬼惑住了。” “啊?”郁雾这才反应过来,“那......” 终于想起往周围瞧去,发现还是珠光大厦,顿时泄气。 “我们又失败了?” 第13章 哪怕是梦也没关系 谷垚伸手拍了拍郁雾糟乱的头发,眸色温润,“没有,我们成功了” 郁雾闻声眼睛猝然亮起,眨着那双忽闪的眼睛朝谷垚望过来:“真的!” “真的”谷垚笑眼弯弯地回道。 “现在是另外一个执念了,流程还是一样的,找到记忆的主人,破解执念。”谷垚解释着,站起身。 郁雾因着手间的绳子也跟着站起来。 只是他无故觉得这红布条怎么亮了许多,就好像也有了生命似的,就像枯死的老树突然发芽,一夜回春。 郁雾心道:在届里待久了,也疯了吗,布条怎么可能成精。 郁雾站在谷垚身旁,跟着往大厦方向看。 没看出什么门道。 “我们要进去吗?”郁雾问。 谷垚摇头,似在思索:“这次不用进去,只在这等就行。” 郁雾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明白为什么这次可以不用进去,“为什么?” 谷垚那表情就非常理所应当,朝大厦的方向努嘴,“那地方没有灵,所以那不是原主的执念所在。” 好吧,更不懂了。 不过还没来得及细问,身后就驶来一辆公交车,在两人身后缓缓停下,发出“呲”的一声。 第25章 郁雾被吓得一哆嗦,谷垚只回头瞧了一眼,轻声道,“上车” 这车不知道从哪开过来的,更不知道要开往哪。四周白茫茫一片,雾似的。糊得眼睛连自己脚下都看不清楚。 上了车,车上的设备也好多被雾糊住的,只有后排还有挨着车窗的座位还依稀可辨。 郁雾跟着谷垚坐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刚坐下就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只是实在想不起,这感觉太奇怪了。 因为没有窗外的景物做参照,郁雾只能根据车子发出的声音判断应该是正在行驶中。 太安静了,除了刚开始车子启动的声音外。再没出现过其他声音,车上除了他俩也没有别‘人’。郁雾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聋了,那种安静实在超出常人理解。 时间越久,越焦灼。 耳朵听不见声音,眼睛只能看见漂浮的雾,只剩感官在风声鹤唳。 直到手腕处的红绳轻微地剐蹭着他的手腕,震得他胸膛都痛的心跳声才缓和起来。 “今天这菜不新鲜...唉” 身后传来的幽幽一声,郁雾猛地一颤,随即强装镇定,不再动了。 “嘿嘿嘿,我老孙儿说他参加的那个什么联赛,得奖了。咱也不太懂。” “唉,不聊喽,我还得接我孙儿去啦” “接我孙儿放学喽!” 声音由近及远,最后消失。再次归于平静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车上那团雾越来越重,连就坐在郁雾旁边的谷垚他都看不见了。这让他更加慌乱,急于寻找什么慰藉。 “吱嘎——嚓!!!” 一道急刹车的声音刺啦一下划开浓雾。 郁雾下意识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又回到了两人刚才上车的地方。 谷垚正站定,出神想着什么,悠哉的样子好像刚才只是去逛了一趟夜市。 “你觉得她的执念是什么?”谷垚问,眼睛却还保持着出神的模样。 郁雾干巴巴地咽了下唾液,勉强开口,“孙...孙子?” “到底想提醒什么呢......”谷垚喃喃着。 郁雾也正出神,刚才那声音,实在耳熟。耳熟到他一听就是一阵恶寒。 “我...我想起来了!”郁雾突然道。 谷垚被打断思绪看了过来,“什么?” “刚才那个声音”郁雾瞪大的眼睛显然很惊讶,“那个声音我听过,就是我第一次被卷进老邹的公交车,就是那个老奶奶跟我说话,让我跑!” “我不会记错的”郁雾紧盯着谷垚,解释得很着急,他迫切的希望可以得到信任,“你相信我,我不会记错——” “我相信你”谷垚笑着接道,对于郁雾的着急他很自然的安抚。 郁雾想说的都被谷垚稳稳接住,他有些滞怔,眼睛都不眨地看着谷垚。 “那看来他们都是来找你的”谷垚接着说,“不论是吴红,还是刚才的老奶奶” “啊?”郁雾被他绕懵了,脑袋像被锈住了。 “就像筱筱一样,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公车又停在两人面前,不厌其烦地开门等着,大有你俩不上车我就不开走的架势。 两人只对视一瞬,默契的一同上了车。 “今天这菜不新鲜...唉” 幽怨的声音如期响起。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郁雾还是没控制住身体下意识的膝跳反应。 “嘿嘿嘿,我老孙儿说他参加的那个什么联赛,得奖了。咱也不太懂。” “您孙子这么厉害啊!” 这一声是手边的谷垚吆喝的,是位不可多得的天赋型演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郁雾身边的雾团有点消散了。 只要稍稍回头就能看见,胳膊上担着一个菜篮子的老奶奶,面容与常人无异。 “我可听说联赛什么的得奖可难了,咱孩子这是几年级了?”谷垚早回过头,满眼笑意地朝老奶奶问。 老奶奶慢了半拍,才开始“咯咯”笑起来,“哪里厉害了,哈哈哈害,刚上小学三年级” “呦!三年级就这么厉害了!神童啊” “不是,唉,那孩子我平时不咋管。孩子爸妈不在身边,全靠他自觉”话里话外都是骄傲,还有心疼。 “我老了,跟小孩子有代沟的呀,要是能多跟他聊一聊开导开导他也好的” “我孙儿还那么小,就这么辛苦,唉” 郁雾听着,心里酸涩。 这就是爱吗?哪怕做再多也时常觉得亏欠,恨不能再多一点,再多一点的爱想要给予。 “现在这小孩儿,明白着呢。谁对他好他心里明镜似的,别想太多,只要健健康康的比啥都强”谷垚的声音穿过不存在的风,精准地落进郁雾的心,把那兴起的涩意搅得四散。 “是啊,小伙子你说的对。我只要我孙儿健健康康就好” “唉,不说了,我得接我孙儿放学了!” 谷垚说:“这么急吗?” “是啊,六点半放学,我得抓紧喽”老奶奶笑模样地摆弄两下篮子里的菜,想的应该是今晚弄什么菜给那孩子。 朝公交车的后门挪动。 谷垚听了这句话,眸色一凌。 借着手腕的红布条拽了拽还在发呆的郁雾。 郁雾瞧过来,谷垚示意他朝前走。 车里都是雾,往哪走。只是心里疑着,身体早就乖乖动起来了。 第26章 两人来到了司机的驾驶位,理所应当的什么都没有。 尽管有心理准备,在看到空无一人的驾驶位时郁雾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未来三个月的噩梦素材今儿一天全搞定,一条龙服务。 谷垚又从兜里掏出那个写满了数字的账本,手指快速,折了好几个纸鹤似的东西,和那时候在老邹车上的流程一样,活了般飞出去。绕着公交车转悠。 谷垚右手伸出,两指一定。 左手和郁雾连着的红布条发起亮光,一面风瞬间扑过来。 郁雾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迎面来的强风往后推了好几步,靠着那根红绳勉强立定。 紧接着,迷雾散去,原来不存在的景物竞相出现。 车里的拉杆、棚顶的手环、车上的乘客、驾驶座的司机、窗外的街道、行走的路人。 甚至道路两旁的绿化带,下一个站点的第三小学。 好像寥寥几笔就勾勒成的城市画卷。 而这一切,站在后门等着下车的老奶奶毫无察觉。 始作俑者淡定收手,还有空整理刚被风吹乱的衣服下摆。 “叮咚——第三小学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注意安全,下一站幸福大街” 后门“吱呀”一声迅速打开,好像刚才还昏昏欲睡的公交车瞬间醒了,照常运作起来。 细节如窗外的阳光,都和煦温暖,就好像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等待落日的傍晚。 老奶奶只迎着斜阳,笑眯起眼睛,脸上的皱纹生动可爱起来。仿佛这只是一如往常的每一个她去第三小学接孙子的下午。 郁雾脑海里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去跟谷垚吃饭,在巷子里见到的那家摆摊的人。爸爸接孩子回家,妈妈嗔怪爸爸太晚,孩子想要钱去南市场打电动。一切都活络在将要离去的落日下,伴着烟火的破旧泥砖,积了厚厚一层油脂的吸油烟机。 没人在意即将西落的太阳,因为太阳会在第二天照常升起。 “吧嗒” 一只蔫了的纸鹤摔落在郁雾脚边,毫无生气。 眼边景象骤然失效,像灰姑娘的南瓜马车,却不会遗落掉一支水晶鞋。 只是眨眼的功夫,两人又来到了刚才上车的地方。 郁雾有点分不清真假了。 “她本来只是很平常的坐公交去接孙子放学,结果马上要下车了公交车却出了事故。所以她的执念是按时接孙子放学吗”郁雾的声音很轻,好像是气息发出的声音,不是问句,是肯定。 是谷垚在老奶奶的执念里创造了一场美梦,一切真实如白日焰火,烧得人心里都起了一团火,那火光久不泯灭,直到黑暗再次降临。 “是啊,人的执念就是这么强大又弱小”谷垚回,语调是他一贯的懒散,但那其中夹杂的丝丝无可奈何被郁雾抓到了。 “为什么说他们是冲我来的?”郁雾想起什么又问,说话比刚才带点力气。 谷垚盯着他身后,眯起眼睛。 像遇到什么极有趣的事情。 “你看她们就知道了”谷垚朝他身后微抬下巴,示意他朝后看。 郁雾不明所指,回过头去。 眼睛徒然瞪大。 “筱筱?!” 第14章 他眼里的世界 珠光大厦是在一个经济开发区建的,刚开始这里只有一个新修的宽柏油马路,和两侧刚栽好的树苗。随着珠光大厦的建成,越来越多的人来这大厦一探究竟。 跟着带动了这一片开发区的经济,越来越多的商户走进这里。多样的建筑被建在以大厦为中心点的环里。 直到这里成了南山市最繁华的环区。 鲁婉是个打工妹,十六岁就出来闯了。她没有学历,只带着一腔热血来到了南山,寻一个机遇。可南山太大了,那些不知道藏在哪个时代洪流的机遇里还裹挟着各种各样的诱惑。 她未婚先孕生下了筱筱,紧接着是孩子的户口,再续下去是孩子的升学。无论哪一样都足以压垮她。 可筱筱太懂事了,懂事到让鲁婉没资格喊累。她要努力生活,努力给筱筱一个不算太晚的起跑线。 八月二十五号,周日。 筱筱明天就开学了,鲁婉想给她置办一身秋天穿的衣服。 可手机里接连不断传来的消息都在催促她回公司加班。 筱筱听到鲁婉手机的叮当声,低下头,牵着鲁婉的手不自觉收紧。 鲁婉烦躁的呼了口气,把手机掏出来静音了。 “想买什么样的?”鲁婉假装很活泼的问道。但其实声音里藏不住的疲累。 筱筱抬起头,朝鲁婉笑,没说话。 “早上吃的什么?”鲁婉都忘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了,还在问她早上吃的什么。 筱筱舔了舔嘴唇才说,“面包。妈妈你之前买的” 其实鲁婉上次买的一箱面包早就没了,都是上个月的事了。 “嗯”鲁婉心思有点飘远,没注意已经走到头了。 “妈妈?”筱筱提醒着。 鲁婉回过神来,一脸歉意,“抱歉宝贝,妈妈走神了” 走进一家鞋店,筱筱选了一双款式比较大众的,想着这个应该不贵。 粉色的裙子是去年买的,今年筱筱长个了,看着有点小了。 鲁婉看着筱筱低头穿鞋的动作,明年该上初中了,去哪个学校还得费心思,而且现在的房子离那几个初中都远,还得搬家。 第27章 主管跟她说这个月有个晋升的机会,要她好好把握。如果晋升了,可以给筱筱买一个自行车,来回上学还方便点。 “这个行吗?”筱筱看着鲁婉,有点不好意思的问。 鲁婉回神,忙道:“可以啊!” 灿烂的、如冬日阳光般耀眼的笑容,绽放在这对母女的脸上。 咚—— 是整点的时钟响起,比新年的钟声还遥远,空旷。 郁雾沾了水的瞳孔倒映着眼前的一切。 “楼塌了!!” “——啊!!” 上天残酷的收回了刚才如幻想般的美好,鲁婉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一个健步就朝筱筱跑去。 雄鹰般展翅,将幼儿紧紧护于身下。 用凡体肉躯建起一个堡垒,佑护小小人儿。但那楼太大了,倾倒时像一场尘土的暴雨,淹没所有希望。 试衣镜的墙壁上挂着一个时钟,鲁婉最后的意识,只存留到那儿,当钟表上时刻追逐的指针汇聚。 那么,一切都将结束。 郁雾和谷垚又回到了珠光大厦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像记忆的黑点,模糊了残酷的血肉。 郁雾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瞳孔微震,一时间所有他曾看过的那些身体残缺的鬼怪们,都和刚才的灾难重合。 眼前突然蒙了黑,是谷垚覆上来的手。 “休息一下吧”谷垚说。 郁雾闭上眼睛,耳朵好像也听不见了,一瞬间安静下来。 应该是谷垚做了什么,让幻境里的声音进不得他的耳朵。 只缓了一会儿,郁雾就又睁开眼睛,很多时候他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坚强,“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谷垚手心被郁雾的睫毛很轻的扫了一下。 收回手,握拳紧了又松。 谷垚:“我大概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郁雾看过来,眼睛里还带着红,“什么意思?” 谷垚盯着郁雾,眼睛里烧着什么郁雾很难明白的东西,“我们为什么会进入这个届,不是偶然。是因为他们需要你,每一个执念都在想办法告诉我们什么” 郁雾不懂,又好像能明白什么。 “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三个执念,都有一个共同点”谷垚提醒。 共同点吗? 都在珠光大厦?还是...... “...六点半?”郁雾喃喃着,又突然明白过来,震惊道:“是时间!而且都是六点半!都在珠光大厦!” “那是什么意思...”郁雾低下头焦急起来,好像真相就在眼前,马上就要破开晨雾。 “报道说...八月二十五日下午六点三十分珠光大厦意外倾塌......”郁雾说出口,不敢相信的看向谷垚,“什么意思......他们...” “必须是六点半”谷垚补上了郁雾没敢推出的答案,“珠光大厦必须在六点半倒塌,这是早就定好的” 郁雾紧皱起的眉头因为谷垚的这句话,突然松开,却又没着落的抖了一下。 “珠光大厦倒塌是人为?”郁雾的话很轻,像不敢相信又像怕惊醒某些无辜的人们。 谷垚点头。 为这件事最后盖棺定论。 “早上吃的什么?” “面包。妈妈你之前买的” 鲁婉牵着筱筱径直穿过郁雾,掀起一阵细微的风声。 郁雾的视线就随着母女两人,却没有勇气再跟上去。 “我能帮他们什么?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郁雾自暴自弃地说,表情实在痛苦。 “想知道我能看见什么吗?” 逐渐平息的届里,郁雾记得谷垚当时是这么问的,他总是喜欢抛出问题。 郁雾闻声看向谷垚,常带戏谑的眸里不寻常地带了许多份犹豫。 “闭上眼睛” 郁雾很听话的闭上眼睛,预料的黑暗却没有到来。 是珠光大厦前面的商贸大街,郁雾差点怀疑自己眼睛没闭上,和睁眼时看到景象一样。 又不一样。 不同的是,面前所有的事物都是虚浮的像水里的倒影,透明的。 眼前还站着一个......正闭着眼睛的自己。 这是谷垚眼中的世界吗? 细细端详他就发现,自己面前的‘郁雾’是实心的,但身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线,数不见源头。 是线又不是线,那些黑雾似的东西摸不着,就生生捆着他。 “我能看到的东西,比常人、比你还要多一层”谷垚的声音传过来,声音是从耳朵进来的,郁雾却像是从心里听到的。 这种近乎赤裸的坦白让他身体跟着麻痹、瘫痪。 “那是什么?”郁雾哽着嗓子问,他有点不确定对方是否能听到他过于强烈的心跳声。 过了好一会儿,郁雾才听到回答。 “灵” 也就是凡世所谓,——灵魂。 不论记忆的原主如何勾勒、美化这届里的景象。多么鲜活的人,或物。对于谷垚来说,只是水中月,小儿科。 郁雾把头转向鲁婉母女离开的方向。 筱筱是空的,好像科幻片里能投影在空气上的影音。 鲁婉也是空的,但她心口的位置往外蔓延着,线。 和郁雾的不同,她只有一根短短的,或者说是断掉的,血管一样红色的,好像还带着生命地向外试探。像一个触手。 第28章 郁雾忙收回视线。实在有点...... 真不敢想象自己如果每天看到的都是这种场面会不会疯掉。 但谷垚... 那双漂亮的眼睛代价竟然这么可怕。像一场邪恶又古老的诅咒。 所以才总是戴着那个搞笑的墨镜吗。 郁雾缓慢的睁开眼睛,正对上谷垚。 谷垚紧闭着眼睛,神情里还有未来得及掩饰的落寞。 或许不叫落寞,叫孤寂。 郁雾觉得谷垚比他还寂寞,像独自清醒的旅行者,对着水中月附和着一群醉鬼。 再到夜里,独自对着天上的残月舔舐伤口。 下一瞬,谷垚就挣开眼睛了。 眉眼弯弯的又是郁雾熟悉的那个骗子道士了。 谷垚一睁眼看到郁雾的表情,哑然失笑:“干嘛一副看流浪狗的表情?” 郁雾狡辩:“我没有” “那线是怎么回事?”郁雾赶紧转移话题,“好像从鲁婉心脏长出来的...” “嗯”谷垚说,“那就是灵,赋予肉身灵魂。” “灵魂原来长这样啊...”郁雾回想到刚才自己看到的,略感惊奇。 谷垚继续解释:“所谓魂不过就是灵不愿离开肉体,幻出的与肉体相近的假象。” “正常人浑身都绕着那根线,扎进肉体,纠缠不尽。人死后,线也就断了,分崩离析,消散在世间。但若尚有执念,也会有那么几根短短的灵幻出意识,称鬼” 郁雾听着谷垚的话,瞠目结舌。 不自禁道:“人的执念,真的这么强大吗” 谷垚点点头,长舒了口气,似在感叹,“世间万象,不是我们能理解的” “那你不害怕吗?”郁雾问,“看到那些” 谷垚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偏了偏头,躲过了那双透彻的圆眼。 “不会” 郁雾心道:真厉害,我只是能看见灵相幻化出来的鬼就已经战战兢兢好多年了。 谷垚当然不知道他在某人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了,足有几个楼房那么高。 “看到你自己的灵了?”谷垚瞧过来,刚才晦暗不清的神色早撇到不知哪个九霄。 郁雾闻言面露难色,“看到了是看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是黑色的,照理来说该像鲁婉那样,是红色才对” 谷垚沉吟了一会才说,“或许这就是你能看见鬼的缘由,也是他们找你的原因” “而且闻起来也不像你本人的气” 郁雾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谷垚就凑过来闻他,原来是在闻他的气。 “这东西还能...闻出来?” “望闻问切嘛” “......” 第15章 是鹤 钟声再次响起,只“咚”的一声,回音却好像久不散去。 郁雾没敢看,甚至侧头避了一下。 在大厦轰然倒塌的瞬间,戛然而止。 再睁眼,眼前又是安然耸入云霄的大厦。 再待下去准得魔怔,郁雾强迫自己晃了晃头保持清醒。不能再像上次似的被惑住。 “那我们——” “叮当叮铃......” 郁雾的声音和一阵铃铛的声音同时响起。 “什么.....唉——” 还没等郁雾问完,谷垚就拽起他向后急转狂奔,郁雾被他拽得上半身和下半身都不同频了。 谷垚:“跑!” 郁雾:“又跑!?” 郁雾听到跑这个字已经条件反射的先感觉到累了。只是奇异的没有害怕,仅仅因为身边的谷垚。 郁雾忽然觉得自己的胆子也没有那么小嘛。 叮铃铃...... 又是一阵响铃,有一种睡着了耳边有谁拿着铃铛给你招魂的恐怖感。 收回刚才的话! 谷垚手里快速捏了个决。 四周泠泠来风,跟到近处,一团极浅的蓝色将两人围住。 郁雾惊奇地发现他俩现在的造型就和谷垚视线里的东西一样,变成透明的了。 站定,跟着谷垚的视线回头看去。 叮铃铃...... 又是一阵铃铛声响,比刚才还大。 郁雾不自觉屏息,刚才他俩站的位置上赫然出现一个圆圈,圆圈里慢慢出现曲折的图案。 正中央才缓缓出现两个人的身影。 一身的装备,好像是去玩真人cs的。不过郁雾注意到那两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双胞胎吗? “当然!” 其中一人突然开口,郁雾吓了一跳,误以为那家伙厉害到能听到自己心里话。 “必须把这届里的恶鬼们统统拿下,让他们尝尝小爷我破魂枪的厉害” 原来是在跟对方说话。郁雾松了口气。 “不过,这里怎么这么安静?”另一人开头道,“进来之前明明仪器检测这届内活动异常,怎么进来反倒像没什么鬼的样子?” “管他呢!”刚才那家伙从腰包里掏出什么东西,“炸出来几个算几个!” 嘭—— 那家伙把掏出来的东西随手往出抛掷,“嘭啪”的一声,接着轰隆隆地炸了。 是珠光大厦旁边的一条小吃街,几乎全没。连带着珠光大厦都整个被震了又震。可想而知这威力。 浓滚滚的烟雾扑卷过来,刚想拿出仪器再探测一遍的人,被呛住,咳嗽几下,转手掏出兜里的纸巾掩住口鼻,声音听不真切,“很脏” 第29章 始作俑者无所谓的样子,“幻境而已,臭毛病” 还想说什么,身后就传来一声低吟。 来了。 两人皆是一怔,随即将手扶上被卡在腰上的枪,眼里冒光,跃跃越试的样子。 咔叱咔叱的声音一点一点靠近,只凭耳朵却分辨不出方向。拿着指南针似的仪表盘的那人表情很严肃,仪器崩坏了。 心里暗道不好,这届或许没有两人想的那么简单。 另一人早把枪拿出来,面带狂妄还不知道将要来临的危险。 瞬间,两人脚下冲出手来,霍然一拽。他俩躲避及时,抓空了。 可是源源不断的手从地底伸出,破魂枪虽威力无穷,但是架不住数量多。跟打地鼠似的。 “我擦!这啥啊!没完了是吧!”刚才炸楼那个小伙骂骂咧咧的,手上动作却不停,看得出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百发百中,速度惊人。 因为冒出的怪物数量奇多,手里的枪很快没了能源。两人果断放弃,炸楼小伙拿着空枪就往地上凿。一连几个都被打碎,喷出血来,那血又很快消失变成新的手。 两人被逼得节节败退,身前身后都有,裤子被抓破,有血渍隐隐出现。 “擦!小爷我还不信了!” 两人只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想法,从装备包里快速拿出一个部件,眨眼的功夫就组装好了。一直保持镇定的那人,掏出长长的一串,应该是子弹之类的东西,穿插进去。 “呀啊——” 炸楼小伙扛起新组装的装备,朝地面疯狂扫射。无数道光斑打到地上,引起一片烈焰。尘土和烟灰纠缠着飞起又摔落。 场面非常震撼。 那些地面长出的手被焚烧殆尽,有的因为害怕主动缩了回去。 机关枪似的能源装备被收回。 面对一地残骸,炸楼小伙十分不屑,只是非常帅气的扬了扬被风吹乱的头发,很是臭屁。 “怕了吧!”嚣张起来,十分得意。 另一人倒是没有表示,只是重新掏出纸巾擦试起被弄脏的衣物,发现用纸巾擦不干净,只得作罢,这才开口道:“我们得出去,这届不是我们两个能破的” “怎么?你怕了” “梁南乔”北沐警告道。 南乔一下子就蔫了,嘴角往下坠:“我不想被家里那老头子看不起,他老说我们研究所不如人家那什么道观。” 说着说着又来了气,“擦!一个破道士有什么厉害的,能有我的枪厉害!胳膊肘往外拐......” 北沐听了只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的,南乔从小被惯到大,从没被人压过一头。自他俩进入家族企业怪诞研究所后,更是出类拔萃,大大小小的离奇案件都破获过,各种诡谲的届也进过,但他们从没赢过那个人。 是修道届的榜单,按照个人修养才能、收下的鬼的狠厉程度排的。他们最厉害的时候也才进过前五十,家里的爷爷年轻时也是个修道届的人才,看到后背没落,自然寒心。 那道长长的名薄里,他们望而却步。尤其是那个众人眼里的天之骄子,从十五年前开始,断层第一,再无人超越过。任下面耕耘交替,明争暗斗。那个名字始终压在他们头上。 可笑的是他们从未见过那人,单单只是榜单上的名字就够他们兄弟俩午夜梦回,悬梁刺股了。 “你都说了这个届这么厉害,那我们要是能破的话,说不定第一都能拿下来”南乔不甘心,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 北沐不想和他争论,但又忍不住堵他嘴,“又说大话了,这么多年连衡叔都没超过他,咱们凭这么一个届就能第一了?” “哼!你少长他人志气,衡叔他天天就知道喝酒吃肉,他但凡勤奋点有那个家伙什么事!” “那些天道酬勤早就过时了,新时期就得用新方法,研究所制作的能源枪才能帮我们拿回一切” “南乔。你冷——” “咚——” 一声钟响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是从眼前的大厦传出来的。 北沐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并不是整点的时间。 疑惑间,大厦每层楼窗口处开始泛起黑。 从开始的星星点点,到整个楼都被掩住。 霎然! 玻璃碎开,黑漆漆的东西像海浪一样涌出,从高空喷发到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水坑,再四散。黑色的水,像是蓄力炸裂,一个水浪就有一人高。 是一场海啸。 “是鬼潮!!!”北沐大声喝道。 南乔动作迅速的朝浪潮来的方向扔了个屏障蛋。落地就形成一张透明的墙,立在那里扩大延伸,看不见边界。 “跑!” 两人只能朝浪潮奔去的方向跑,那鬼潮将一切吞并,只剩黑洞的一片掀起十层楼那么高,朝两人逃跑的方向压过来。 太快了,根本来不及。 浪潮越滚越大,几乎翻涌到融入天际。 到南乔扔的屏障前也只是被回弹了一下,然后迅速被下一股浪吞灭。 两人拼尽全力的跑,可蚂蚁又怎么跑得过饿虎。只是负隅顽抗。 北沐微仰头,看见了吞并天空的鬼潮。 眼睛倒映的全是黑色。 来不及了。 几乎就要和鬼潮来一个亲密接触。 第30章 瞬息,万物似乎停顿了一秒。 是鹤。 北沐数不清有多少只。 盘桓在两人上空,不知道是不是幻听,还有近似仙鹤的长鸣。 洗尽铅华,思鸣远空。 一道道的白在那股滔天的黏腻的黑水里,飞入又飞出。 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黑雾尽褪。四周场景被鬼潮吐了出来,又恢复了往来的街区。 只剩两人脚边还剩下一摊不足手掌大小的黑水,不过还没来得急南乔查觉,也渗入低下,消失无影。 吧嗒。 两人闻声朝脚下看过去,是纸鹤。 还是用什么记账本随便折的。 北沐一怔,像是被吓到一动不敢动。刚才鬼潮逼面也不见他如何,反而只是安静的躺在地上的一个像小孩子折的玩具,把他吓成这样。 南乔还不知道,要是注意到他平日事事需要计算的,严苛冷脸的便宜弟弟被一个纸扎吓到不敢动,一定笑掉大牙。 “这纸鹤...”南乔说着就蹲下想捡起看看是怎么回事,被北沐猛然喝住。 “别动!” 南乔无语,“你吓我一跳,你干嘛啊?” 北沐没解释,只是神情还有些呆滞。 “纸马术...”北沐喃喃道,“传闻道教最古老的术法之一,可捏纸成人,操纵万物...” 他有点不敢往下说了,到现在这个年代,修道届当然也没落了,大多原始的修道术都已失传或者早无继承人门派消失。要不也轮不到他们梁家开创什么研究所了。 现在大多的修道者,虽名为修道,但大多依靠的是法宝。像他俩这样的,拿着能源枪,通过科技计算才能精准的找到鬼魅。所以北沐一直觉得上不了榜单只是因为自己的计算还不够精准,倘若有一天他能做出更厉害的武器,那么... 可现在面前明晃晃的摆着一个,他虽不敢笃定,但能会这种术法的人,除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第一名,他不认为还能有谁会。 “害!你想多了,淮季家就在研究死物化活物的武器,说是方便携带。咱们估计遇到同行了呗”南乔打量着北沐紧张的神色,想笑只能忍着,“我说弟弟啊,至于不?” “我...” 脚步声。 南乔耳朵很厉害,听声辨位是从小就练就的本事。 是两个人,一个不紧不慢走在前面,听声音南乔就反感的那种,就像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永远一副我就随便写写就考第一名的可恶感。 再仔细听,后面还跟着一个,脚步慌张,好像还摇头晃脑的四处看。胆小的紧。行吧,两个他都不喜欢。 “中午好啊,躲在暗处的朋友们”南乔看到来人后,非常欠收拾地来了句。 谷垚倒是随意,完全忽略后半句,十分热情的打招呼:“中午好!朋友们” 南乔切了一声,走近。 “南乔,北沐”南乔介绍道,语气不算好。 谷垚点头,好脾气的回道:“有德,郁雾” 郁雾:“......” “你...叫有德啊?”南乔不相信地问道,眼睛扫到那两人连在一起的红布条,饶有兴致。 谷垚“嗯”了一声,非常坦然,“法号嘛” 郁雾腹诽:一会有才一会有德,德才兼备是吧。 只有站在南乔身后几步的北沐一直没说话,只盯着面前那人的眼睛,神情复杂。 异瞳...... 第16章 请君入瓮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是误入这个可怕届的可怜人,想让我们带你俩出去”南乔扯着嘴,他就看那个蓝眼睛的满嘴崩不出一句实话。 “你当我俩傻?” “那么大个鬼潮你几个纸鹤就解决了,你让我俩帮你?”南乔克制着自己想打人的冲动,毕竟确实不知道能不能打过。 “什么纸鹤?”谷垚问的自然,脸上挂着懵。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北沐开口了,“希望你说实话,我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若你我同行,切磋一下不更好?” 最后几个字是压着气说的,听起来像威胁。 “我...”谷垚看看南乔又看看北沐,最后颇为无助地看向郁雾,“好吧” 郁雾眨了眨眼,尽量保持镇定。 “是在一个长胡子老头那儿买的,他跟我说这东西关键时刻保命,我可花了大价钱的”谷垚说,一脸认真。像是在说那纸鹤救的是你俩的命,该赔偿就得赔偿。 北沐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尴尬地轻咳了一下。 “长胡子老头?”南乔问。 谷垚想了想,才继续说道:“总提溜个酒瓶子,脏兮兮的,一见肉眼睛就冒光。” “衡叔?”南乔在听到谷垚的这几句描述,下意识就是他。 双胞胎对视一眼。 如果是衡叔的话,倒也...说得过去。 “你们要是认识的话也好办,让他再给我一份,或者你们把买纸鹤的钱给我。”谷垚一脸正经。 “我们堂堂梁家会欠别人钱?”南乔说,“先不说这个,你俩” 说着眼神又扫到两人连着的红绳上,颇为暧昧,“怎么回事。说说吧” “本来啊我们...” “别”南乔没好气地打断谷垚的话,朝一旁安静的郁雾努嘴,“让他说” 突然被点的郁雾有点懵,下意识看向谷垚,谷垚没所谓地耸肩。 第31章 郁雾捏了捏手指,挑着惨的说了。 南乔听的认真,还在琢磨从这里纠出这个届的蛛丝马迹。 北沐却从刚才开始一直没说话,脑海里全是刚才的飞鹤,如梦似幻。能做到那种程度的,会是衡叔吗? 眼前这个异瞳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南乔通过郁雾透露的‘线索’,推断出这个届和时间有关。 他俩本来是探测到这儿有个届,想来试试新研制的枪,没想到开局就碰个大的。 “这届里不知道有多少鬼的执念,挨个解不现实”北沐开口。 只要收了这届里的鬼,届自然就破了。只是双胞胎能力不够,谷垚和郁雾没有船,收了也出不去。 事到如今南乔也说不出,他俩先出去搬救兵的想法。太逊了。 “那就拼个鱼死网破”南乔咬牙道,眼神里又烧起火。 谷垚不置可否。 郁雾根本不知道现在怎么发展成这样了,眼睛在三个人脸上来回看,也没看出所以然来。 “也不一定啊”谷垚露出一个算得上乖巧的笑容,只有郁雾看出来,那笑里憋着坏呢。 “二位算是修道者吧?” 南乔不解,但也昂着头,“当然” 谷垚直直盯着南乔的眼睛,好像要从其中查出什么,南乔直觉得那家伙笑得碍眼,却没觉出冒犯。 停顿好一会才接着说道:“我听说修道者会画符。二位道长画个符将这届里的鬼怪都引入符中,瓮中捉鳖不好?” 南乔“哼”了一声,还以为他能有什么好主意呢。 “说的简单,刚才你没看到那鬼潮?还不是靠衡叔的纸马术才解决,现在纸鹤也没有了,我们怎么对付。况且,全部的鬼或许比刚才的鬼潮还可怕”南乔一副你懂不懂啊的表情,满是鄙夷。 话说完,谷垚很轻地挑了一下眉,没再说话,反而将目光转向北沐。 北沐盯着一个地方,像是在发呆。 须臾,开口道:“也不是...不能试” 南乔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去,看到北沐的表情他就明白了,“你算了?” 北沐“嗯”了一声,想了想接着说,“这届里的执念重,所以力量强。刚才的鬼潮只是力量,真正的鬼的数量并不多。” 南乔听完点点头。 北沐又补充道:“仪器坏了,我刚才只是通过气算的,并不够准确,只能算到区间,并不能算出具体的数值。” 南乔又恢复了刚开始的干劲,“那还等什么,走!会会这帮孙子!” 双胞胎收拾好装备就往前走了,也没管后面那俩人。 谷垚歪了一下头,松散的也要跟去,就感觉到袖子被人小心翼翼地拉住。 看过去,是郁雾询问的眼神。 “我们借他们的船出去”谷垚低声解释道,话里带着一股狡猾劲儿。 郁雾不解但也明白了,嘟囔道:“这东西还能借?” 谷垚:“挤一挤嘛,他们会理解的” 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这里已经有些许卷起白雾了。是届的主人记忆模糊的地方。 “刚才他们已经发现我们闯进来了,虽然被吓退,很快也会再来。我们得快点”北沐提醒道。 南乔已经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咧着嘴,嚣张得很,“知道。来一个小爷我揍趴一个” 北沐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从包里拿出空白的黄纸,还有毛笔。毛笔是用特制的材料做成,出笔就是红墨水。端坐在空地上,提笔往纸上画,笔触顺畅自然,大有书法行家的既视感。 南乔则拿出生石灰,模拟香灰。边走边往地上洒,正好洒出一个大圆圈。又拿出一个不知道是子弹还是什么的东西,开始在地上画出一道道沟壑。 爷爷说过,修道讲求天赋和悟性。初阶者仍要依靠这些外力来画符辟邪,中阶者依靠外力的情况下可将列出符阵,而高阶者运天地万物,皆有所用,有所不用,只随心而动。 北沐画了得有尽三十张,两人进来带的黄纸也有限,只能做到这样。 紧接着三十张符纸飘飘然入石灰洒的圆圈内。 两人相对者,比划着手势,嘴里念念有词。符纸有规律地律动起来,一阵阵阴风吹起。 要不是郁雾见到双胞胎的捻决方式,差点以为所有修道者都像谷垚那样轻松。 北沐睁眼看到眼前的阵法,蹙起眉头,这阵势太弱。实难困住恶鬼。 南乔也注意到了,费力道:“没事,我再...我再用点力加固一...下啊——啊!!” 最后一下是吼出来的。 他突然感觉身体里有一股力量急着破土而出。 灼得他热气腾腾,正顺着他施决的档口喷发而出。 北沐看着眼前一幕,眼睛瞪得老大,前几十年做的深沉人设今天算是崩了个彻底。 只见原本直径只有五米的圆圈,猝然随着南乔的那声大吼扩张至二十多米的样子,将四人牢牢圈在圆点。三十张符纸剧烈抖动,陡然扬起,又掷至圆圈的边缘。 符纸像融入屏障的尖刀,锋利无比。周身泛着淡蓝色的光,像镀了层银水。 圆圈上空凭空出现一层像泡泡一样的气层,仔细看就能看出上面带着刺啦作响的电流,绝不是温善可欺的彩虹泡沫。 阵成。 第32章 南乔释放完那股奇怪的淤气后,正想畅快一声,就见到了眼前固若金汤的阵法。 “我...我...我做的?”南乔不可置信地看向北沐,又看向旁边两个无辜的目击者。 北沐呆滞的点点头。 南乔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没什么变化。 突然苏醒般,“操!” 手挠上头皮,嘴张得老大,“我操操操!!” “牛逼!老子学成了?!” “北沐,你看见没?刚才我...这样...然后那样,然后就成了” 自己说的语无伦次,又蹲在地上朗声大笑。 北沐也收了刚才的震惊,一脸欣慰地看向自己的哥哥。 郁雾苦笑着看向蹲在地上自我欣赏的南乔。如果不是跟谷垚手腕上连着的红布条,他也能相信是南乔突发异能。 他刚才清楚地感受到了身边人抬起手,在空中比划两下,从两人身后就掀来了一阵风。紧接着南乔就突然爆发。 郁雾朝谷垚看去,恰好撞进那双漂亮的眼里。 正等着他。 弯弯的狡黠狐狸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有旁人看着南乔也不好嘚瑟太久。站起身清咳了一下,故作镇定。 向前迈了几步,边走边从腰包里掏出一个手榴弹摸样的东西。 但郁雾知道应该也是能量什么的,不是传统意义的炸弹。 “嘭——!!!” 炸了。 是手榴弹没错...... 迈着嚣张的步伐,还是那个炸楼小伙,郁雾觉得这称呼真的适合他。 随着爆炸声响起,建筑物轰然倒塌。 一层尘土像朵蘑菇云,砰地一下绽放在空中。及其可怖。 “咯咯咯咯......” 郁雾听到了空气中传来的低低地笑声,像地底下洇上来的,又像在耳边低吟。快分不清。 “咯咯咯......” 其余三人也听到了,双胞胎正襟危坐,背对背的姿势,紧盯着随时会出现状况的周围。 此时四人脚下的阵法自觉隐去身形,看不见痕迹。 像一场猎人精心布置的陷阱,只等着猎物安心往下跳。 “蹭——” 出现了! 第17章 虔诚的信徒们 郁雾手腕上的红布条剧烈地抖动,像一块航海的帆布,扯得他生疼。 风有节奏地朝他们打,眼睛都眯缝起来,睁不大开。 黑乎乎的一团从脚下升起,偶然能撇见的白花花的肉体,或狰狞,或崎岖的脸,视线只盯着郁雾。 郁雾从那些没有情绪的脸上窥见希望,他并不明白那种奇异的感觉是什么。 黑雾越滚越大,天空上翻腾过来的分不清是乌云还是鬼潮。他们就像被陷入一个巨大的飞机场,飞机起飞搅动的气流回旋着掀到他们身上,连着地上的沙子,疼痛趋近麻木。 双胞胎两手都抄着家伙,避免突发意外。只有谷垚矗立的坚定,澄澈的眸色快看不出颜色。郁雾的注意力被谷垚分走,这时候还能抽时间想,是不是没有这个能拴住他的红布条,就腾着这雾飞走了,彻底消失不见。 想到这,一阵不适提上来,酸酸的。迫使他抬手拽住了还翻飞的红绳,指尖因为用力泛着和绳子一样的红。 谷垚没什么情绪的眼眸下移,睫毛彻底遮住瞳色。 只是一瞬,就站到了紧挨着郁雾的位置,替他挡住了身侧的劲风。垂在身侧的手自然碰到了郁雾紧抓着布条的手。 感受到温热的体温,郁雾眼睑一震,刚才那点未知名的别扭就这么轻飘飘地散了。 跟着风一起。 “操!快坚持不住了——”南乔扯着嗓子喊,声音却被风稀释,碎在空中。 随着他这声吼,阵法上空的透明屏障终于显现,滋滋作响的电流遍布角落。 收网。 一声尖啸冲出,众人抬头看去,黑雾被屏障阻隔。一旦触碰就会被强力的电流击中,烟雾被屏障逼退。 黑雾在被收拢中越来越小,最终四面八方都没有余地可逃的时候,终于发觉自己中了圈套,发出愤怒地嚎声,刺激着众人的耳膜。 攻击目标当然成了还在圈内的四人。 郁雾察觉鬼潮意图,还没来得及喊,就见地表上被南乔画了沟壑的地方,像刚流入新鲜血液一样活了起来。发出幽暗的蓝光,霎地一下迸发出来,突然的光亮让郁雾看清了对面和自己同样惊愕的两张脸。 低头就看见了谷垚刚要收回的手势。 果然。 鬼潮被这一阵光打得原形毕露。七零八碎地倒了一地的人形,正是郁雾一开始看到的那些夹杂在雾里的人脸。此时零碎地躺在地上,正在慌乱的捡自己的零件,有的还拿错了。 甚至有意无意地打量站在谷垚跟前的郁雾。谷垚自然注意到了,抬脚就挡住了那些‘东西’的视线。 “喔去!”南乔眼见这一幕尸体成精,骤然受不了,低骂一句。 身旁的北沐冷静得多,眼神游移在这群‘人’上,像在计算什么。 “没了”北沐开口,“全在这了” 谅是南乔也去过不少届,但眼前这种情形确是第一次见,胃里稍微有点翻腾,“这是......” “灾”郁雾从谷垚身后冒出来,声音冷淡。 南乔略感奇怪,郁雾之前说话小心翼翼的,从不主动接话茬,突然回应自己还有点意外。 第33章 “人灾”郁雾补充,胸腔起伏着,眼底有怒意。 谷垚适时地咳嗽提醒,郁雾瘪嘴转过头不再看了。 谷垚知道,郁雾是看见了吴红鲁婉她们,被建筑刺穿的身体大咧咧地摆在他们面前,甚至知道了是有人的蓄意陷害。经世的谷垚都有点受不了,何况还是不谙世事的郁雾。 正思索怎么收场的北沐眼色一动,“他们!” 四人同时看过去,原本老老实实躺在地上的尸身又开始动起来,又有要融合到一起形成黑雾的苗头。 谷垚面色一凛,好心劝慰,“你们逃不了” “......冤” “什么?”南乔没听清,但他确定地上那些东西,刚才说话了。 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循循的声音,等了好一会儿,那声音才再次出现。 “冤...” 这次南乔听清楚了,剩余三人也一样。 郁雾在第一声的时候就明白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如此清楚那些情感,不甘,痛苦,委屈,那些混杂在一起早就分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就那么清晰又强烈地展开在他面前。 最后只化成一句,冤。 从刚才黑雾出现开始,郁雾就超乎寻常的被拽入那些苦痛里,好像感同身受,甚至比那还剧烈。 自己什么时候共情能力这么强了? 双胞胎从来管杀不管埋,收了鬼就完事,没解决过鬼的心理健康问题。这一句倒是把两人打住,接不上话。 “什...什么意思”南乔问。 “冤” “......” 他当然知道冤! 一直没出声的谷垚开口了,不像双胞胎的呆愣,也不像郁雾的愤慨,只是叙述事实,冷静到近乎无情。 “因果自有循环,这不是你们坑蒙害人的理由。知道尸体藏在哪吗?灵又被关在什么地方?” “没...”其中一个说,“没害人,只是...” 只是不甘,郁雾在心里接道。 珠光大厦倒塌的瞬间,那些不幸牺牲的,被压在沉重的钢筋铁板下,肉身损坏,只剩虚无的灵。那些血红的线断掉,飘散在满是尘埃的空中。 挣扎着念头的,分不清是谁的灵,看不清是谁的执念。冗杂在一起,在痛苦中等待着。 是不是能有一个人,能让他们离开的体面些。 “我们只是片段的执念,真正的灵被困在某个地方,我们不知道,尸身......更不知道。” “咯咯咯......” 谷垚蹙起眉头,那声嗤笑又响起来了。意味着鬼潮又要出现,看来不解决执念,强行带走他们并不容易。 况且他本打算借梁家兄弟的船出去,现在这样......只能。 谷垚手指张开,刚要动作,就听见身边的郁雾说道。 “我们会再次见面的” 郁雾说着朝前缓步走去。 谷垚看郁雾神色有变,警惕起来,没挣扎跟着走过去。 几乎是郁雾开口的瞬间,杂乱的从那些东西里发出的声音就消失了。 黑雾像是真的被风吹散了,只在脚底还环环不肯离去。 ‘人’突然起身,残缺的身体尽最大可能恭敬地埋下头,伏低在郁雾脚下。一双双白骨般的手伸出,像是承接神的恩赐,捧着雨露。 郁雾就这么走到近处站定,淡定的不像是那个怕鬼的郁雾。 常年不见光的手白净得能透出血管的脉络,手指纤长又瘦弱,像开放的昙花,指尖轻点在离他最近的,恭敬的称不上是手的上面。 “我们会,再见的” 像是群臣的朝拜,又像信徒的供养。 郁雾在那之上,俯瞰一切,又敬畏一切。 这是一场仪式。 由郁雾发出的承诺,民众们自发相信。 双胞胎就这么被眼前的一幕怔在原地,一模一样的脸挂着一样的出奇一致的呆傻表情。好像通体被震麻,那种震撼就像山林里偶然一见的日出,不是罕见,只是离他们太遥远,那是远古传说里的仪式。 他,到底是谁? 礼成。 咔哒。 再睁眼,是两人最开始吃饭的那个餐馆。面前桌子上的难以下咽的食物,郁雾都忘了味道,它们却还没凉。 郁雾恍惚起来,对他来说像经历几十天的时间,对面前的世界来说,不过眨眼。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忽然不太清楚了。 “还饿吗?” 郁雾抬头,谷垚正露着他那颗尖牙笑得灿烂。 笑这个东西,是会传染的。 郁雾跟着笑起来。 谷垚没问错,脑子虽然是累的,但肚子可还保持着没进入届之前的状态,没吃饱呢。 “...饿” 又跟着谷垚换了个地方,吃了个饱。 肚子饱了,脑袋才活过来,终于想起来问。 “我们是出来了?”郁雾问着,有点不可思议。 “是” 郁雾闻声点点头,表情还是懵懂的。 谷垚摆弄一下自己的眼镜,戴好,“还记得最后发生什么吗?” 郁雾盯着自己的脚,眼神没有聚焦的样子,缓了缓,说,“记得” 谷垚默然,不再说什么。 “你要走了吗?”郁雾伸手摸上早空了的手腕,问出口。 这才是郁雾最关心的问题。 “嗯”谷垚说,“利用届里收的鬼可以感应到其他灵的位置,问题解决了。” 第34章 手腕处空落的感觉让郁雾不安,指甲盖不受控地抠进皮肉,像感受不到疼。或者想制造一些物理的痛感来减缓心里那份酸到发涩的疼。 谷垚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挂起他一贯的笑脸,说:“外面下雨了” 郁雾顺着谷垚的视线瞧过去。 淅淅沥沥的雨在餐馆擦得透亮的玻璃上滑下来,几颗连成一条线,晶莹剔透。郁雾记得中午好像是个太阳很大的艳阳天,没想到初秋的天气这么多变。 乌云挡住太阳,嚣张起来。 郁雾才想起谷垚刚才的笑,蓦然回头,对上那人。 谷垚轻歪起头,墨镜有点反光。 “所以”郁雾急切道,矜持忘在脑后,“你现在因为雨走不了!” 圆圆的眼睛装满了欣喜,应该比小狗看到骨头还亮,谷垚这么想着,嘴角勾得更恣意。 “是啊,被困住了呢” 谷垚装作很烦恼的样子,表情倒是乐得自在,心情大好的样子。 郁雾耳朵关注着雨声,眼睛粘在对面那人身上,心里虔诚的和外面的乌云说。 慢些,慢些。 乌云朋友们,拜托慢些离开。 第18章 你要和我交朋友吗 一场雨把南山洗得透彻,干净清新的空气顺着呼吸舒缓了大脑,带来一阵舒适。 马路两边的绿化植被各个带着水珠,精神抖擞的样子。车流簌簌地扎起水滩,云朵渐退成了靛蓝色的天空,像是还没缓过劲儿来,是送给这座城市的交响乐。 筱筱还等在和郁雾聊天的那个破旧凉亭。 两人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在围栏处晃荡着腿的筱筱,脑袋枕在胳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郁雾刚想叫她一声,她就回过头,俏皮的朝他们笑,不见惊讶,像早知道他们来。 “谷垚哥哥!郁雾哥哥!” 郁雾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应该笑着回应的,但嘴巴沉得很,怎么努力都提不起来。 “下午好啊!筱筱”谷垚倒是坦荡,还是原来的那副样子,带着迷惑的笑意。 后背传来一阵温热,是谷垚的手轻拍上他的,在安慰。 “要告别吗?”谷垚对郁雾说。 声音是压低了凑近耳朵说的,郁雾感觉耳朵有点热。 那股热气直拱到胸口,刚下过雨的天气是凉的,让这股凑近来的更烘烘。 他越发知道这股温暖将要远去,他却两手空空,怎么都抓不住。 郁雾摇摇头。 一张黄符纸落到凉亭的栏杆处,沾了雨水,洇湿了。 四周安静得过分,郁雾记得小区里有很多小孩的,现在居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怎么...”郁雾开口,“让她能找到回家的路” 谷垚收起符纸,依靠石阶旁边的柱子,墨镜下的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 “烧香” 谷垚捡到一只流浪的惨兮兮的小狗,他不受控地伸手摸了摸小狗的头,小狗以为他是好人,小心翼翼的像认了主地跟着他。 可是他不会养狗,郁雾也不是他的小狗。 积水从五角亭盖的棱角垂落,滴在水泥台上。 滴答滴答。 他们相隔几步的路是亭子里所能承受的最远距离。 谁都没再说话,只有水滴坚持不懈。 “南乔和北沐为什么没在餐馆,届不是破了吗?”郁雾问。 他怕谷垚的下一句话是再见。 脑袋里搜刮着问题,想着是不是可以推迟谷垚离开的脚步。除了这个实在称得上笨拙的方法,他想不出来别的。 这个时候也不在意谷垚是不是能看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郁雾的错觉,谷垚好像笑了一下,双手抱臂停顿了一下解释道:“汕海梁家,善仪器计算。各种装备非常精妙,据说十分先进。只要通过数据的传送就可以精准地进入被锁定的届里,所以他们应该...回家了” “好厉害”郁雾干巴巴的回道,没什么感情。 南乔要是看到郁雾这么敷衍地对待梁家的高科技技术,鼻子都得冒烟。 “届里我为什么会那样?”还没等谷垚再说什么又匆忙问道,好像很怕谷垚插话 郁雾指的是最后跟那群鬼类似仪式之类的动作,“我...我好像还是自愿去的,应该没被惑住” “嗯......”谷垚思考一下才答,“类似共感之类的,所以你比我们任何人都先察觉他们的动机以及执念所在。你身上...”谷垚在想措辞,“我不知道那种东西要怎么形容,姑且就叫人心的力量吧,所以他们相信你” “是百分百的相信”谷垚补充道。 “你说我身上有人心的力量?”郁雾这次是真想问。 “对”谷垚说,“或许有别的,我暂时也只知道这些,我会帮你查的” 郁雾缓慢的点头,耷拉的眼睛出卖了他的情绪。 他又抓紧问了其他问题,关于天气,关于南山周边的旅游城市,甚至要不要给筱筱烧个礼物之类的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问题,郁雾都问了一遍。 谷垚也极尽耐心地回答,甚至回答得很详尽。 没有戳破,也没有催促,亦如刚开始认识郁雾时,永远留有耐心的,永远有下一个问题送给郁雾 ——那个当时还没学会怎么回答问题的孤独小孩。 谷垚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他顺毛,很难纠清理由,且当他真的是个好人吧。 第35章 在郁雾要转换到交通频道的时候,谷垚出声打断了。 “郁雾” 郁雾闻声,心里一紧。 吃多了的胃有点疼,连带着他才反应过来手指已经被自己捏到发紫,一点点张开手指,转去抠裤子的边角。 “.....啊?”郁雾开口,嗓子已经提前预知了眼泪,透出哭腔。 “彩虹” 郁雾听见谷垚说。 仰头过去,什么时候光已经穿透云层,再次笼罩南山。 彩虹迎着光下,只有一半。另一半被暗色裹住,只剩直直的一道,亮得好像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听说看见彩虹可以许愿”谷垚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郁雾身旁,一齐看向堪堪露出一角的彩虹。 像两个偷光的少年。 “灵吗?”郁雾眨着眼睛,湿润润的。 在余光看到谷垚专注于彩虹时,才敢悄悄侧目,收集这一瞬的谷垚。 像海边捡贝壳的流浪者。沙滩上满目都是金光,流浪的人应该去捡碎了一地的金子,而不是浪潮里不值钱的贝壳。 可是他只要贝壳,甚至巴不得没人跟他抢,庆幸所有人都不知道贝壳的宝贵。 可惜海浪不常来,他甚至关心起海的深处,那里会有更多的贝壳吗? “灵吧”谷垚不确定的说。 “你没有愿望吗?”谷垚问,视线瞧过来。 郁雾又看回彩虹,似乎专注又认真,其实脑海里只有刚才一心观赏彩虹的谷垚的侧影。 他用眼睛描摹一遍,又在脑海里熟练地回味,却发现只剩黑黑一团阴影,原来他记忆这么不好。 他好想再看一遍。 “有吧” 人怎么会没有愿望呢。只是贪心不足,不舍光的离去。 “快许愿!一会彩虹回家了”谷垚含笑催促,自己作出许愿的姿势,“你不许我要许了,小心实现愿望的机会被我抢走” 谷垚对着彩虹闭上眼睛,还在嘀咕:“我可不会让着你的...” 郁雾目光总和谷垚的擦身而过,伺机而动得实在灵敏。 谷垚身侧一双被光撒的亮晶晶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里的情绪将将溢出,淹没潮汐。 谷垚不知道,郁雾也不知道。 彩虹知道。 “你要和我交朋友吗?” 谷垚闻声睁开眼睛,他该感谢那个搞笑的眼镜,遮住了错愕的眸色。狐狸也有掉进陷阱的时候。 郁雾还盯着那道凌厉的侧影,看不见早就睁开的浅眸。吞咽声有些震耳朵,风吹过来,凉飕飕的。原来是出汗了。 如果朋友是带着爱意最和善的接近,你要和我交朋友吗。 郁雾不知道,成人世界里,朋友是一个界定模糊的关系。不需要特别指出,更不需要一个确定关系的仪式。所以他问了。 要和我成为朋友吗? 郁雾怀疑自己刚才声音太小,谷垚没听到。调整呼吸,试图再问一遍。 只是喉咙被哽住,怎么也长不了口。 幸好,在那之前谷垚先回答了。 “好啊!”谷垚回头,露出一个灿烂得有些耀眼的笑容。 郁雾忘记收回视线,就那么呆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傻了。 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谷垚是郁雾的朋友,郁雾也是谷垚的朋友” “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谷垚严肃道,整个身体都转了过来,让自己看起来更郑重。 郁雾笑了。 谷垚发现,那双亮闪闪的眼睛是因为蓄满了眼泪,但倔强着不肯落下。 “所以愿望呢?”谷垚又平复成原来随意的样子。 还有愿望可以许?郁雾想,原来刚才那个不是愿望。 “神仙都等急了,你最好大点声许愿,要不然神仙听不见把你愿望落下怎么办?”谷垚耸肩,一副自己只能帮你到这的表情。 “是吗...”郁雾喃喃。 谷垚煞有其事地点头。 “我想你陪我过下一个生日!”郁雾喊出来,手指头要把裤子抠破,眼睛瞪得圆溜,直愣愣的。 自己喊完又噘起嘴,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 谷垚“噗”地一乐,“委屈什么?生日什么时候?” “腊八” 谷垚点点头,认真道:“记住了” 随后抬手轻轻按在郁雾的毛匆匆的脑袋上,顺着毛,真像在摸小狗。 “小狗啊不......”谷垚被拌嘴,又猛地收住。 看郁雾并没深究,打算继续说,又突然忘记自己本来要说什么。 颇为尴尬地收回手,看到郁雾额前的头发扎进眼睛里,他不舒服地眨了眨,不经意道:“你是不是该剪头发了?” “啊”郁雾抬手揪住一小撮碍事的刘海,“是有点” “嗯,是吧”谷垚赶紧接茬,很有一副老家长的味道,“都遮眼睛了” 其实郁雾是用来逃避的,很多他不想看见的,都能被挡住,很有用的。 不过,郁雾现在想剪掉了。 “朋友,我们还有下次见面” “嗯”郁雾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所以,这次是不是可以说‘再见’?”谷垚说得很慢,似乎只要郁雾表现出一点不乐意,他都能拐着弯的把这句话收回去。 郁雾怎么能不明白,这种被人重视的,呵护的感觉,好像掉落在一大朵嘭嘭的棉花糖上。 第36章 原来有朋友这么好。 “再见” 郁雾听到自己说,好像有比难过更特别的情绪在蔓延。 洒脱颀长的背影走远了,再抬头彩虹早就消失了,只剩放晴的天空。 有小孩的吵闹声传过来,为破旧的凉亭注入灵魂。 世界再次鲜活起来,暖洋洋的。 几个跑跑闹闹的小孩儿就那么擦过郁雾的面前。 放学了啊,郁雾想。 耳朵里回荡的却是谷垚离开时留下的话。 “在那期间想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吧” 第19章 又一个不知道的 天卢山共有十二峰,前两峰是开放的旅游区,六峰陡峭难进,只剩下山月、金猴、秋醉、有丹四峰供无量观修道学院的修道者们学习和住宿使用。 潇潇九月正是新生开学的时间。 正山门下,“哗”地一下展开一张奇长的横幅,几个大字挤出来:热烈欢迎大一新生加入!接过你的行囊,我们就是一家人! 大太阳明晃晃的照,福三更举了半天横幅胳膊都酸了也不见人来,本来就短的眉毛拧起成两个点,像年画上的逗趣娃娃。 “院长......”福三更哼唧起来,“他们咋还不来,我想歇会儿” “啧”院长魏闲摸了摸下巴上刚留好的胡子,有点虚胖的身体撑进藏蓝的道袍里,一双眼睛被脸上的肉欺负得只能眯缝着,“再坚持一会,派专车接的,我有感觉,快到了” 福三更撅着嘴嘟囔:“什么专车,还不是蹭的旅游区的观光车...” 魏闲在横幅前面悠哉悠哉的踱步,嘴里念叨着什么,是昨天写好的迎新稿,余光瞥见颓废得快趴到地上的福三更,赶紧道:“像什么样子,你现在就是咱们无量观的校容校貌,” 说着走上去摆弄起福三更,“衣领,你看看,这都不正。哎——你看,这就好看多了,往这一站,多精神!” “这!就是咱们无量观的独——” “独根苗苗”一道清闲的声音接道。 一身休闲装的谷垚正从长坡上走过来,老远就能看见脸上的笑意。 “大师兄!”福三更看见来人起了精神,眼睛蹭地亮起来。 比早上看见包子还热情。 谷垚走到近处,抬手就搭到魏闲圆润的肩膀上,姿态亲昵地往人头上靠,“老魏你们这是...做什么?” 视线朝横幅上瞧一眼,抿嘴有点嫌弃。 “啧,爪子拿开,没大没小的”魏闲伸手打了一下谷垚的肚子,没用力。 谷垚借势就“诶呦”一声捂着肚子装受伤。 老魏哼了一声,又抹一把自己下巴的胡子,得意洋洋的。眼神却忍不住往谷垚那看。孩子太久没回家,家长怎么可能不想。 福三更看着眼前这一幕就咯咯笑起来,一点不见刚才的颓唐。 谷垚笑了两下又过去搭住福三更,“老魏你这让我们三更干嘛呢,小脸都晒红了” 三更闻声就朝谷垚做鬼脸,然后朝老魏方向努嘴。 “就得让他干点活,从小让你们惯坏了,一点活就喊累,到现在还运转不了气,什么时候能正式入届?” 谷垚和三更对了个眼色,一齐朝还在喋喋不休的老魏的背影瘪嘴,然后“噗”的一下乐出来。 “还笑!”老魏教训着。 两人赶紧噤声,脑袋齐刷刷的垂着,这是从小就做惯了的动作。调皮捣蛋的谷垚带着笨呼呼的三更时常闯祸,院长老魏一边啐茶一边教育他们。 一老二小就在山月峰这样度过一年又一年,早成了习惯。 “师兄老不容易回来一次...”福三更忍不住嘀咕起来,想让老魏放他们回去叙叙旧,他有好多话要跟师兄说呢,尤其是他新养的两只猫,还是在后山捡的。 “那正好”魏闲说,“也当个门面,在这好好迎新生” “知道了”福三更郁闷道。 “不过我说”谷垚一本正经地看着横幅上那几个大字,表情变得崎岖,“还有没有别的?这......” “有的!”三更赶紧去旁边掏出另一个。 谷垚面色缓下来,舒了口气。 “哗!”三更一把展开折好的横幅。 “今日的初生牛犊,明日的学术尖兵!” 谷垚:“......” 魏闲:“满意” “来了”魏闲眼神一暗。 转身站好,挤出一个十分慈爱的笑容,保持这个姿势得有两三分钟。 转弯处才传来一阵车的轰鸣声。 魏闲双手交叠在身前,学者的身姿站得笔直。 身后左右正站着福三更和谷垚,谷垚正生无可恋地举着初生牛犊的横幅。 魏闲绷得腿抽筋,从后面看像案板上的胖头鱼,抖嗦得臀更翘了。 福三更小声说:“院长...咋了?” 谷垚:“激动吧” 福三更:“哦” 魏闲:“......” 观光车尾气甩了几人一身,急哄哄地蹿出去了。 原地站着两男一女,身边拉着行李箱,看着山门口造型实在称不上......称得上优雅的三人。 “............” “.............” “热烈欢迎新生入学!”魏闲还绷在原地,笑容要僵不僵的更诡异,屁股也抽筋了,“我是你们的院长,魏闲” 魏闲本来想亲切地上去握个手的,现在一点动不了,只能原地一边抖一边乐。 第37章 拖着皮箱的女生干巴巴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压低声音跟其他两个人说:“...这真是正规学校吧” “好像......”其中一个男生犹豫道。 “去哪报道”另一个男生没什么表情地问道。 “三更”谷垚叫一声,“带他们上山” 三更赶紧收了横幅,快走过去,引他们三个。 等几个人走远了,谷垚靠过去笑得十分欠揍,问:“需要帮忙吗?” 魏闲扯着嘴,交叉在身前的手颤抖着要抬起来,被谷垚握住了,“别以为...你小子现在翅膀硬了,为师打起来...揍你三个不是问题” “是是是”谷垚卖乖,扶着魏闲一点一点往山门走,“想当年我师父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人人都称小魏仙呢!” “记得就好,我看你就是皮痒” ...... “话说今年怎么就三个,我记得去年不是还有四个,哦退学俩” “诶呀呀呀,你闭嘴” ...... “回去我得好好整整招生简章,不对,你弄,你太闲了” “天地良心师父,我可太忙了...” ...... 此时的南山已经进入黄叶纷飞的时候,萧瑟的风吹在身上,带走一身热意,凉飕飕的还卷着沙子。 脚步踩到干脆的落叶,发出“嘎吱”的声音。 郁雾戴着卫衣上的帽子,外面套的还是校服外套,上晚自习之前他得回去。 啊对,他申请了继续上晚自习。班主任为此感到欣慰,高兴好几天。 头发剪短后又有点长了,但也没遮住眼睛,只是被风吹的总扫过眼皮,有点痒。 手里攥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个礼品盒。 面前的巷子里传来小孩耍闹的,大人聊天杂乱的混着晚间炒菜的锅碗瓢盆的声音,郁雾只犹豫一下就走进去了。 随着他的脚步声,周围的声音渐息,换成细碎地嘀咕和议论声。以及赤裸裸地审视。 这里的每个人都认识他。 他曾是灾星。 现在也依旧是。 走在这条路上肌肉记忆还在,即使脑子还空白着,身体已经带领他走上二楼。路过的人家迅速地关上门,一扇一扇。 停在绿色的门口,捏捏手指,轻轻地敲了两下。 没人应。 不应该,这个时间她早下班,会在做饭。 又敲了一遍,他稍用了点力。 “她搬走了” 是蹲在窗户下面的老人,身边的盆栽郁雾有印象,现在已经枯死了。如果有人在,会照顾得很好,看来真的...搬走了。 郁雾很难形容那一刻自己什么心情,就是突然,很想笑。紧接着一股巨大的石头堵在他心口的位置,那挨着还没吃饭的胃,连着一起抽着疼。 哭都没力气。而且他也不想哭。 “你见到我都不害怕了?”那个老太太又问,眼神好奇地打量他。 “剪头发了?精神多了” 第一个看出来他剪头发的居然是他曾经害怕到不敢出门的,蹲守在他家门口的,鬼。 “嗯”郁雾回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手里的东西瞬间变得可笑起来,他又不舍得,攥得更紧。 快步离开这条阴湿的巷子。 四周讨论的声音随着他的离开哄地大了起来,他来不及计较,只想快点离开,再快点。 到了巷口,他刚要跑的动作一顿,心跳徒然加速。 刚才跟他说话的老太太就蹲在巷口的墙角下,旁边都是乱扔的垃圾,她一点都不在意,只是盯着郁雾,似乎等他有一会儿了。 刚才郁雾不惊讶是知道门口一定有她,现在不声不响地突然出现,谅是他现在心理承受能力有提高也受不了。 “你...做什么?” 老太太跟听不懂似的,摇头。 “啊?”郁雾更慌,这都什么事儿啊。 “不知道”她说。 郁雾沉着脸,有些无语地嘟囔,“又是不知道...” “你们这些鬼啊什么的就不能先搞清楚自己的需求再出来吓唬人嘛”郁雾不高兴道。 看对方还是不说话,郁雾抬腿就走。 走了几步回头,那人还蹲在垃圾堆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要继续跟着的意思。 郁雾回身,晃了晃脑袋,接着往前走。 “...我在等人” 郁雾离开的脚步顿在原地。 细微的风将轻飘飘的碎了一半的枯黄叶子送到郁雾脚边,又在下一瞬风带到远处,默默离开。 郁雾转了过来。 老太太的脸上纵横着细密杂沓的皱纹,眉眼处还依稀能辨出美丽的影子,只是愁容满面,一双眼哀默无声。 “我在等人” 那人又说了一遍,笃定的。 第20章 我知道 晚自习总是特别安静,听着别人笔在纸上唰唰的声音特别助眠。 郁雾老实地坐在课桌前,思绪却怎么都回不来。 视线落了安放在桌子上的空荡荡的手腕上。 ...... “等谁?”郁雾问。 老太太下意识张嘴要说,又欲言又止,目光呆滞起来,“我...忘了” “我等太久了,居然忘了为什么等” 又来了,那种猛烈的能共情的能力。 郁雾胸口剧烈地起伏,嘴唇早就苍白了。 第38章 郁雾没说话,就那么等着,好像知道她会想起来。 “吴”老太太说,眼里溢出光来,分不清是希翼还是别的什么,“他姓吴” 郁雾等了一会儿,发现真的没了下文。 “...没了?” “帮我找到他,需要登报纸吧” 郁雾腹诽,报纸早被取缔了,而且这信息这么少根本登不了报纸。 “帮不了,你这——啊!!” 老太太在听见郁雾说帮不了的瞬间就变到郁雾面前,眼珠融化,死瞪着郁雾。 郁雾被吓得朝后退了好几步,被自己绊倒,摔了个屁股蹲。 “你!”郁雾咬合不准,说话间咬到舌头,冷风顺势就灌进嘴里,嘴唇干裂地粘在牙齿上,狼狈不堪。 “帮!我帮!” 这股子能伸能屈的劲儿倒是学了个尽。 老太太闻声又蹲下了,眼神还扫着郁雾,只要还有逃跑的迹象就能给逮回来。 郁雾撑着地站了起来,被那眼神盯得浑身阴森森的,下意识就去摸手腕。 空的,心脏猛地紧了一下。 转手去抓衣领,符咒还在。 在届里跟着谷垚待的那么一小段时间,对他的改变居然这么大。面对危险的下意识恒然是抓手腕上的红布条,而不是脖子上的符咒。 “你给的线索太少了”郁雾再害怕也谨记着谷垚教的说话要看着对方的守则,始终和老太太保持着对视,脖子都僵了。 过了一会儿郁雾才听到她说:“他说让我等他的” 郁雾注意到老太太身上穿的衣服,是一身军绿的中山装,材质偏厚,不像当代的服饰。扣子一直系到顶,紧巴巴的,头发是白的还能夹杂着几根残存的黑发,剪到下巴的老式短发。 从郁雾很小时候能看见她,就是这身打扮了。 “在什么地方等他?”郁雾决定问点有用的,尽快结束,赶回去上晚自习。 “这儿”她说。 “这儿?”郁雾环顾四周,“新四门大街?” 不对,新四门是南山前几年整修改的名。以前这里挨着西桥河,所以叫西桥门,是很老旧的巷子。 “他让你在西桥门等他?”郁雾又问。 老太太听到西桥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激动起来,扑腾半天还是没说出什么,颓然又蹲下了。 “你可以...”郁雾犹豫着,说,“你可以慢慢想,想起什么...再来找我也可以...的吧...” 看眼前的人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松了口气。 接着说:“那我先...走了啊” 老太太像是沉入自己的思绪,没理他。 郁雾缓了口气快步离开了。 要是谷垚在的话,会怎么处理呢? 郁雾忍不住想。 一个纸团横空过来,碰到郁雾的胳膊,掉到脚边。 把郁雾的思绪拉了回来。 顺着纸团来的方向看过去,正对上林宇。 林宇本来没什么表情的,应该也是在发呆。对上郁雾疑惑的眼神,瞬间清醒,脸蹭地一下红了。手忙脚乱转回身,椅子在地上发出“刺啦”一声。 班级里本来安静的氛围一下子醒了。 始终没看到什么热闹,又各自低下头干自己的事了。 郁雾再不懂也没去捡纸条,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不会有谁给他传纸条。 目睹了全程的班长更迷糊,他刚才跟林宇传纸条问国庆的安排。林宇投篮那么厉害,怎么传纸条这么偏。 再者,他的座位跟郁雾也不是一个方向啊。 这点小插曲郁雾也没放在心上,每天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郁雾缩在自己房间里又看了一遍无量观的招生简章。 网站页面及其单调,简单来说是几个动图,做的像某个土味视频。花团锦簇的特效里包围着一个慈祥的老头,圆筒筒的脸笑咪咪的一点都不让人讨厌,反而给郁雾一种既熟悉又亲近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往年的分数线,郁雾每次翻到这都是眉头一紧。分数比一般的一本院校还要高,以他现在的成绩,必须得在这一年拼一把。 这么想着,就把手机收起来,坐起来刷题了。 一定得考上。郁雾想。 当一个人心思在一件事上绝对专注的时候,周围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琐事反而影响不到他了。 郁雾就是每天埋在题海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曾经那种胆战心惊,又小心翼翼的心情似乎离他很远了。 “嘭——” 一个篮球直冲冲过来,郁雾只来得及后退避一步,才堪堪砸到他脚边。力道之大,回弹的时候撞到了他的小腿。 还没等他这个当事人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一声冷喝。 “陈智鹏!” 郁雾循声看去。 是上次把他堵在厕所的陈智鹏,正戏谑地看着自己。 背对着自己的人,郁雾仔细辨认才发现应该是和自己同班的林宇。 林宇在陈智鹏面前,挡住了他看向郁雾的眼神,警告,“你干什么” 陈智鹏更厌恶的是处处压自己一头的林宇,自然没好气:“干你屁事” 林宇反而收敛了刚才突然窜上来的暴脾气,平稳道:“我们班的,你敢动?” “不服?”林宇扬起眉,不屑道。 陈智鹏死攥了一把拳头,咬牙忍下去了。 第39章 “都是同学,认识一下而已”陈智鹏压着气说道,撞开林宇的肩膀离开操场。 离开时对着郁雾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很显眼的厌恶。 郁雾没听到两人剑拔弩张的对话,但是看形式他能知道,是林宇帮他挡了陈智鹏的找茬。 不然靠自己又得耽误好一会儿时间,肯定没法回去写题了,他得感谢林宇。 只是...... 郁雾还站在原地,表情有点呆愣。 而几步远的林宇也一直保持背对的姿势,也不走,也不回头。 郁雾觉得有点尴尬,深呼吸几次,还是决定先开口打破僵局。 “你...我......谢...” 着急开口却忘了要先想措辞,张嘴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林宇回过头。 林宇比郁雾高,郁雾看过去的时候正对上下午两点多的太阳,刺眼的光隔着。 郁雾没看清对方的表情。 正犹豫着再说一遍谢谢的时候,林宇抬腿走过来了。 光晕被移开,郁雾看见了那张腼腆的脸,眼睛似乎不知道该朝哪看,挠着后脑勺站定。 “我...我叫林宇” 声音有点紧张。 原来他也磕巴,郁雾想。 “我知道”郁雾说,“我叫郁雾” “我也知道”林宇后半句是嘟囔的,没让郁雾听见:“你叫郁雾...” 又安静了,两人都不说话。直愣愣地对站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有点像操场的门神。 “刚才谢谢”郁雾先说。 林宇赶紧道:“别,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郁雾着急回班级写卷子,但是现在气氛到这儿了他不知道怎么顺滑地提出自己先回班级的事。 只能干巴巴地站在这和林宇大眼瞪小眼。 “要回班级吗?”林宇问。 郁雾如蒙大赦,赶紧点头。 转头就走。 “哎?”林宇立马跟上,“一起” 郁雾闻言只“嗯”一声,没停下脚步。为了实现目标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重要。 两个人就这么横穿校园,奔着教学楼的方向。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只有郁雾他俩逃了体育课,世界安静得只剩树叶被风吹落的“沙沙”声,好像头发也被风误当成树枝,徒劳地清扫起来。 郁雾看着眼前漫天纷飞的琥珀般的枯叶,想起一个夜晚。那天夜里飘洒的满目黄符纸,比眼前还要震撼。 “你和之前不太一样了”林宇突然说。 他的话把郁雾飘远的情绪拉回来,郁雾眨眨眼睛,没太懂他的意思。 “变得更好了”林宇补充道,似乎看出来郁雾没听懂,给了一个直白的意思。 应该是夸自己的意思,郁雾大概明白了,礼貌回道:“谢谢” 林宇听到这句,自顾自笑起来,不是嘲笑,是被逗笑的。带着青春的独有的朝气,迎着秋风爽朗地笑起来,才不忧虑被风扬起的头发,只是干净的少年人。 郁雾并不觉得自己一句谢谢有什么好笑的,“怎么了?” 林宇嘴上的笑适当地收起来,眼睛里的却没有:“只是高兴” 只可惜耀眼到足以让一路的金风都驻首的人,没分到身旁人的一点点侧目。 走到教学楼门口,郁雾踏上台阶准备进去。 “郁雾” 郁雾回头,林宇还站在台阶的下面。 两人隔着几级台阶,郁雾俯视着他。 下课铃应声响起。 “你想考哪个大学?”林宇问。 楼道嘈杂起来,像一种无形地催促。 郁雾微怔,说:“天卢山无量观” 说的坦荡,没有犹豫。说完还有一种什么东西在轻飘飘间吐纳出去的畅意。 郁雾没细究,转身没入涌出的人流。 林宇还站在台阶下,直到那个瘦小的背影彻底被同样校服群潮交叠着淹没。 “加油” 笑了笑,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 #闵庄 ==================== 第21章 锁魂桥 “双儿,这个戴上” 陈木双接过叔叔的符帖,略有些心思不在焉。 眼睛时不时往角落里那人瞟。 “我们还得再等等,等那恶鬼现身。”陈强嘱咐着,家里这小子这是第一次进届,还碰上个硬茬,他多少有点担忧,“有什么不舒服都要跟我说,千万小心被惑住” 陈木双乖巧地点点头。 “怎么样了?”陈强跟旁边队友说。 “好像没发现咱们,这个木屋有点像安全屋...” 陈木双又朝木屋角落站着那人看去。阴暗光下只能看清劲瘦修长的身形,眉眼被模糊,只是自然垂下的手腕处缠着一个红色丝线编织的手环,蜿蜒至腕骨,翘出一只青鸟的羽毛。 陈木双跟着叔叔们进入届后,遭到了恶鬼凶猛地攻击,躲避到这处简陋的木屋。一开门就看到了他,却见他不惊也不喜。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 叔叔感受到他也是进入届的修道者,也就没管。 “来了!” 陈木双闻声回神,是叔叔的铜铃响了,那表示有阴物接近。 只是刚才在铜铃响之前,陈木双好像看到了那人手环上的青羽因风抚动起来。 可是木屋里并不见风。 第40章 木屋只有一个双开的门,屋内任何设施都没有,容纳他们好几个人还依旧宽敞。透过门板之间的缝隙可以隐约看见外面的场景。 像是一个树林,阴风循循将落叶和尘土卷起来,浓雾似的让人分不清方向。 视线尽头有一座桥,旁侧的石碑刻着字:锁魂桥 叩叩叩... 敲门声。 陈木双瞬间就绷紧了身体。 “不能开门!”陈强说,“现在不是出手的好时机” “外面的气很复杂,还辨不出究竟有几个”旁边的人补充道。 “好心人,开开门好不好,孩子快不行了” “开门啊,求你们了...” 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准确来说是门口,只和他们一墙之隔。 原本站在门口勘察的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陈强见此有点不高兴地站上去,透过门缝往外看。 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孩子,看身量孩子估摸得有五六岁,襁褓裹着完全看不出样子。 “开门呐,求求你们了...救救我们......” “孩子...我的孩子...” 那女子还在门口念叨,陈强手上攥着符帖,准备要出手将其驱离。 一只手搭上他肩膀。 他猛地回头,是同行的成虎。 “你做什么!”陈强被他突然打断,不爽地将他挣开。 却被成虎用力掀到一边去。 另一个助手看到成虎的架势,是要去开门,急喝道:“成虎!别发疯!” 陈强反应过来要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吱呀——” 废旧的木板门应声打开。 一阵掺着尘灰的阴风灌了进来,瞬息拽走了眼睛发直的成虎。 “他被惑住了!” 刚被关上的门又被陈强死命踹开,接着甩出一打厚厚的符帖,嘴里一边念口诀手上一边比划。 跟在后面的一众人也开始忙活起来,一人手中一支香,燃起的烟随之升空又被强风冲淡。 陈木双也跟着跑出去,学着叔叔的样子,加强七香阵法的效力。 本要将成虎拆吞入腹的女鬼被陈强的符帖控制住,定住了手脚,怀抱中的孩子早不知去向。 女鬼被香烟包围,发出难耐痛苦地惨叫。 陈木双忍着刺耳的声音,尽力稳住被扰乱的心神。 渐渐的,声音停歇了。 女鬼被制服在阵内,长发依旧紧贴在脸上,甚至渗出水来,快淌到几人脚下。 陈强不明所以,也只得加快动作将她收入。 “妈......” “妈妈......你在哪...” 又是几声低吟,陈木双头皮要被掀开,一阵恶寒将身体湿了个透彻,风吹过激起一阵寒战。 背后有股黏腻的触觉,是衣服被汗水沾在了身上吗? “双儿!” 陈木双骤然回神,一双藕似的小手正绕过脖子往他脸上摸。 是刚才襁褓里那小孩儿,现在正爬在他身后! 陈木双心跳陡然加快,但动作丝毫不慢,掏出符纸凭空画了一道符,“天人正道,化规为气,去!!” 身后的幼鬼被这道气震开,发出惨叫。 陈木双刚想松口气就听见刚才那小孩压低地哭声,好像就在自己耳边,那股潮湿的粘气又来了。 这边女鬼在听到自己孩子的哭声后又疯起来,嘴里放出獠牙,头发伸长数十米,往几人脚上缠。 陈强不予理会继续念咒,刚缠上来的黑发就被“砰”的一下烧断,火势沿着发丝朝女鬼逼近。 “啊!!!” 一声声及尽惨烈的声音蹦出,刺穿冷滞的空气,尖锐锋利。 下一瞬,雨水炸现,浇灭了这场火。 众人抬头看去,天空中零落的雨点砸在他们脸上,并无任何攻击性,是最单纯的雨。 陈强警惕地四处巡视。 阴鬼的噬叫消失,只剩水滴扫过树林的“哗哗”声。 太诡异了。 雨势越来越大,拍出一层水雾,积水骤然到了小腿的位置。 低下头,涟漪四起。水波荡漾,却始终没有倒影。 陈强赫然抬头,他明白了。 是假的! “快念诀,别被惑住!!” 众人闻声赶紧行动。 可惜,晚了。 远处的锁魂桥早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他们脚下。 积水的下面,锁魂桥轰然拱起。 地表震荡,雨还在下。 陈木双被地下突然长出来的桥顶起来,身形不稳却率先拉住了要从桥上掉下去的同行叔叔。 一座石拱桥屹立在此处,比原本不知道放大多少倍,桥下的积水不知何时成了黑水,亟待吞没他们,翻涌着滚滚浪涛。 “叔叔!” 陈木双死死地拽住还在半空垂荡的人,雨水让一切都滑腻起来,他抓不住,视线被模糊。 “叔叔!!你在哪!!”陈木双急急地喊着,他找不到陈强,往下看就是一片黑水,越涨越高。 千万别是出事了。 他不敢多想,手因为过度用力早麻木,“抓紧!” 手下的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没有人能救他们了。 黑水冲击着石拱桥,桥的沿壁被沾染上黑色,雨都冲刷不掉。 陈木双手上拉着的人被黑浪卷挟,浪越起越高,只肖下一个浪潮,这座桥连带着所有人都将被淹没! 第41章 陈木双闭上了双眼,等待死亡的宣判。 倏然。 将落的雨点停滞在半空,空间内所有声音都不见。 陈木双只能听到自己耳鸣的声音。 睁开眼睛。 无数条红丝线冲破迷雾,势如破竹。 一下子就捆住自己腰身,他被满目红丝线灌注,傻愣着被那股劲力提起。 同一时刻,扎进黑水缠绕着将其余几人都拽了出来。 陈木双看到了自己的叔叔陈强,来不及作出反应,又是一只青鸟从丝线的纵深处滑翔而来,盘桓上空。 他或许知道是谁了。 石桥消失,黑水将想褪去,却被又一缕丝线困住。 像被巨网捕获的鱼。 最后在红丝线里被碾成一团黑雾。 雨停了。 陈木双都忘了自己是怎么从空中被安好的放下来的。 树林又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青鸟跟着被收回的红丝线,飞回到来人身边。 顷刻间乖乖的成了那人手腕处的手环。 青羽跳跃着浮动几下才老实,像在跟主人邀功。 救他们的正是刚才小木屋里那人。 陈木双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净白的脸看起来年岁不大,应该和自己同龄。一双圆的杏眼澄澈的仿佛刚才力挽狂澜的并不是他。 似乎这才终于发现了一直偷看他的陈木双,回了他一个礼貌的笑容。 陈木双一怔,忙低下头,耳朵悄悄红了。 “自古英雄出少年,年轻一辈居然已经出了这么多优秀的人才”陈强走过去,“我们几个老的不服老是不行了” “陵川大道门,陈强。这几个是我师弟,还有我的侄子”陈强介绍道,倒也坦荡,并没有因被晚辈救而感到丢面子。 “阁下是?” “天卢山无量观,郁雾” 届破了。 几人同出现在锁桥村。 正是这里前几年发大水,淹死的几十号人的执念形成的届。 “幸会”陈强说道。 “幸会,前辈”郁雾回道,眼睛淡然地回视,并没有因为夸奖得意忘形,似乎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陈木双望着郁雾离开的背影有些出神。 修道届从老祖宗那辈开始,流传下来一个按照各家综合能力排序的榜单。最开始写下榜文的原因不详,只是后来各个派别的修道者越发看中榜单,明争暗斗。 这也是最老派的几大仙家的由来。 再到后来修道届没落,后继无人,各大派别争相消迹。 仙家榜演变成了个人榜,竞争反而更加激烈。人人都想通过上榜牟取暴利,又因不受门派管控,各种暗黑交易,甚至血腥暴力层出不穷。也是大家称它散人榜的原因。 直到,一个名字的出现 ——谷垚 一夜之间跃上榜首,更是对散人榜进行长达十五年的霸权统治。 那两个字人人谈之色变,成了争权夺势之人的梦魇。 但真正见过本人的却少之又少,关于那人的传闻很多,有人说他是白胡子老头是真正修道成仙的人,有人说他因相貌奇丑而不敢见世,更有甚者说他为得榜首苦练毒功导致身体干瘪如枯木,牛头马面,不人不妖。但被证实的却几乎没有。 只有一条传他是开了天眼的老翁,不会玩网络所以看起来为人低调,广为信服。 就在人们已经习惯了第一的位置属于那个异瞳老翁的时候。那人消失了。 就在四年前,谷垚这个名字消失了。不是掉落榜首的位置,而是从榜单上彻彻底底的像从未存在过那样消失了。 此事一出,一众哗然。皆叹他身死道陨,又暗庆可以取而代之。 这两年散人榜更是风云变化,出现很多生面孔。 榜首频频更换,较不出高下。 而今年的榜首, 正是郁雾。 陈木双想到什么掏出手机,点开实时更新的散人榜。 松了口气,“还好,还是他...” 又往后划,看到自己二百八十九的排名,颇为无奈地笑了。 “比昨天进步一名,也不错” 又过了好一会才听见一旁的陈强感叹:“魏闲那家伙收徒弟确实有两下子” 第22章 哥 郁雾拿出手机,点开散人榜。 按照积分来算,上涨了大几千,看来刚才锁魂桥那个届确实值钱。 回县里的班车捂着一股汽油味儿,又实在颠簸,郁雾靠着窗户都有点要晕车的感觉。 窗外的杨树不断的略过,思绪也飘的远了。 幸亏在他知道散人榜的时候,谷垚还在他身边,不然他可能会心脏骤停直接嘎掉。 身死道陨...... 多可怕的词。 正昏昏欲睡,手机响了。 郁雾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孟云山,和他同一届上天卢山的。 刚摁了接通,那头大辣辣的声音就冲出来,郁雾应声把手机拿远了点。 “雾雾啊——想我了吗!” “不用说,我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你猜我给你打电话干嘛的?” “不用猜!我肯定是喜鹊,我给你报喜的哈哈哈哈” 孟云山的话太密,郁雾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等着那家伙自己说累了。 第42章 “你怎么不理我?难道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好消息吗?”孟云山一个大老粗总是可怜兮兮的说话,刚熟悉的时候还是常常一阵恶寒。 现在的郁雾倒是见怪不怪了。 “什么好消息?”郁雾问。 声音已不见稚嫩,是完全的成熟男性,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听起来色气不少。 孟云山一听声音啧吧一下。 这性感的声音该听的可不是他,应该给那位师兄听一下,保证能拿下。 “睡觉呢”孟云山说。 郁雾:“在车上” “锁魂桥的届破了?” 郁雾有点想挂电话了,决定还是再坚持一下,“不然你觉得电话能打进来?” “诶呀”孟云山又拐了调,谐谑道:“你就不能对我有点耐心?你跟我们那位帅气的大师兄说话可不这样......” “嗯”郁雾坦然道,“本来就不一样” 说完自己也笑了,像自嘲。 “不逗你了”孟云山说,“好消息是,我知道谷垚的下落了” 电话这头的郁雾像没听懂似的,头还抵在车窗玻璃上,眼睛眨巴着晃过郁郁葱葱的树。 孟云山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准备继续说,“在一个叫——” “在哪!” 郁雾突然回神,蹭的坐直身体,打断孟云山的话。 孟云山要被这小子气笑了。 算了,自己好哥们的爱情还攥自己手里呢,以后得好好宰他一下。 “你啊你啊......”孟云山调侃了一下才正色,继续说:“在一个叫闵庄的地方” ...... 山月峰是天卢山群峰中最高的,夜里离月亮近的像是只手可摘,故名山月。郁雾就无比贪恋将近十五的圆月,常常整夜不肯离去,就坐在布了青苔的石阶上,痴痴的望着。 刚来无量观的头两年更甚,他在南山从没见过这样的月亮,仿佛能透到人心里去。 只是那时候总有个人拿着厚衣服来陪自己,每到那时,郁雾就很难分出心思去看月亮了。 因为身边就坐着一个,月亮。 郁雾喜欢看谷垚不戴眼镜的样子,可以看见那双清浅的眸,笑弯弯的,只装了自己的样子。后来谷垚像是明白了,会在和郁雾独处时摘下那个碍人的圆片眼镜。 现在的月亮和那时明明没有不同,郁雾却看着徒增一层凉意。是因为会给自己送外套的人不在身边吗? “小郁雾!” 郁雾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三更师兄” “你真的回来啦!”福三更满脸兴奋,跑着过来的,气喘吁吁的挨坐在郁雾旁边,“院长和我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呢” “师父说,我是今年的优秀毕业生,必须回来参加毕业典礼”郁雾说,神色淡淡的。 福三更拧起包子似的脸,“你们那届不就你和孟云石两个人吗?你俩之间,选一个优秀的做代表?” “亏院长想这一出,咱们能和别的学校比嘛,啥都想效仿...” 郁雾扯出一个笑来,实在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福三更看出他是因为什么不高兴的,也忿忿道:“大师兄也真是的,你毕业这么大的事都不说回来一趟...还有啊,上次还说要陪我过端午呢,也没回来...” “以前都没这样过......”话被他含在嘴里说的,听起来像撒娇。 郁雾会心一笑,侧头看他,颇为无奈道,“毕业算什么大事?” “不过,陪你过端午倒是大事”郁雾调笑道。 福三更点点头,又反应过来什么。 转头果然看见笑意还没来得及收的郁雾。 “好啊你个小郁雾,真是跟大师兄越来越像了” 郁雾听着也不反驳,反而厚着脸说:“跟什么人学什么样呗” 福三更一想也有理,“对,反正坏的都是跟他学的,好的是跟我学的” “对”郁雾十分捧场的回道。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时间好像就这么打发了。是从前的郁雾想都不敢想的。 从遇见谷垚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郁雾停滞的时光终于延续起来,不过才几年时间就成了涓涓细流,长出了真正的血肉。 可人总是贪心不足,既要又要还要,什么都想要。郁雾对着月亮说,他想要月亮。 然后月亮被吓跑了,再不愿降临这片贫瘠的土地。 毕业典礼办的非常朴素,朴素中又带了那么一丝奢侈。几乎是无量观大部分人都到场了,总计三十来人,包括福三更的那两只猫。 郁雾上台讲话。 是临时搭的一米长一米宽的箱子,郁雾站上去小心翼翼的,怕给踩碎喽,师父又要心疼。 只是郁雾并不瘦弱的身躯在那之上显得过分憋屈,奢侈就是老魏从前山景区借来的话筒,上面还绑着大红蝴蝶结,看得出来是魏闲的手笔。 “首先作为优秀毕业生的我,万分感动。感谢学校对我的栽培,感谢我的老师,魏...呃...小魏仙,他是那么的辛劳,像天卢山的园丁。默默...默默的开辟出一条独属于无量观的独...根苗苗的康庄大道......” 当然,演讲稿也是魏闲亲自准备的,一字一句斟酌,花了时间的满意佳作。 “好!”魏闲感动着,两只胖手在空中鼓掌。 在一阵掌声中郁雾落了座,脚踩在实地的感觉让他放松不少。 第43章 “我讲两句噢”魏闲站上那个快要寿终正寝的空箱子,郁雾似乎听见了箱子向下塌陷的咯吱声,不免担忧。 “我的独根苗苗们,刚才郁雾所讲,我必须说,确实有些夸大了。” 郁雾:“......” 掺杂话筒杂音的声音接着传来,“鄙人并不像他所说那样伟大,真正伟大的应该是这个世界。只有世界是美好的,我们!才是美好的!” 低下坐着的都积极应喝,欢呼雀跃的声音充斥进郁雾的耳朵。讲台上魏闲慈爱的笑容,身旁同门的庆贺,这一刻。郁雾才恍惚好像有点明白,魏闲一定要自己回来参加毕业典礼的意义了。 宴会散去时,郁雾也默默离开了。顺着山上的每一条路,去上课的,去吃饭的,去宿舍的,练武的,炼丹的,还有那条去山顶看月亮必经的路。 是沿着岩石壁的石头勒成的台阶,因为露重,常年湿哒哒的。宽度只刚好能容纳两人,每次谷垚都让郁雾走在里侧,挨着岩壁。而谷垚走在外侧,下头是万丈悬崖。 那时候会因为台阶这道物理的距离,迫使两人的手时不时擦到一起,郁雾装作不知,还会刻意观察谷垚摆臂的幅度,再自然的增加几次触碰的机会。 手是热的,心也是。 明明还有一个选择,只要一前一后就可以上去的。 谷垚不说。 郁雾不选。 重新走这条路,身边没有人。 原本只要在外面努力破界,努力捉鬼,努力上榜,就可以暂时麻木忘却的那些空缺,现在因为这条短短的石头台阶,一股脑的全迸发出来。 涌上眼睛,憋得通红也没落下泪来。他早不是以前那个喜欢用哭泣表达痛苦的郁雾了。 他长大了,长大就得做选择。 他选了,选了就得承担后果。 哪怕后果是他永远也接受不了的。 “郁雾!” 郁雾刚准备回房间就听到三更在喊自己。 “三更师兄” 福三更跑过来的,喘了几下,干咽了一下才说:“观主找你” “嗯,好”郁雾虽疑,也没耽搁转身要走。 被福三更一把拽住。 “怎么了?”郁雾回头就看见满脸慌张的福三更。 福三更又把脸拧成包子,犹豫着开口:“四年前...观主也是这样找了大师兄,然后大师兄就从散人榜上消失了...” 郁雾心脏猛地一坠。 不知道是害怕郁雾多想还是害怕自己多想,福三更赶紧又说:“我、我知道只是从榜单上消失了,大师兄人没事儿。但是榜单,你知道的人若入修道门必会上榜单,连我这种连界都没进过的人,还在榜单的末尾老实待着呢。” 又压低了声音,给出结论:“所以...大师兄能从榜上消失,一定付出了我们不知道的代价” 郁雾在听到这句话时,脑袋像被人狠狠凿了一下,阵阵耳鸣。 从前只要郁雾去问就会被谷垚不正经的玩笑搪塞过去,自己竟然真的没去细想过,连老仙门都在讲的身死道陨,谷垚又是怎么躲过去的。 随之冒上来的是愤怒。是无力,是心疼。 ...... 从观主那出来的郁雾眼神复杂,整个人都泛着一种迷茫和无所适从。 天已经黑了,月亮高挂在星星中间。 今晚的月亮好像没有星星闪亮,单薄的掺在星星点点里。 回到房间,关上门。那一点月光也被无情的挡在门外。 郁雾瘫软在床上,被撇到一边的手机亮出光来。 郁雾拿过来,是没什么用的短信提醒,还有一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显示。 郁雾猛地坐起,有一种深深的预感。 拿着手机的手有点抖,郁雾极力控制自己这种称不上什么大出息的动作。 点击那个号码,犹豫是不是要回拨一个。如果不是的话,就当自己半夜脑子抽风变傻逼了。 如果是的话...... 那个号码似有所感,又打了进来。 郁雾眉心一跳,几乎是电话进来的同时就点了接听。 “喂——” 是熟悉的,扬着调揉着笑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有些失真。 郁雾“蹭”的站了起来。 想回答的声音被卡在喉咙涩住,挣扎好几下才发出声来。 “哥” 第23章 生日,要快乐 郁雾平时并不叫谷垚“哥”,谷垚又是个没正形的,偏喜欢让郁雾红着脸叫哥。时间长了郁雾也摸着规律,只有讨好或者服软的时候才会叫哥,而且叫的异常顺口。 他在服软。 他希望做点什么抓住这通虚无缥缈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谷垚应了一声,又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毕业快乐!” 郁雾紧攥着手机,骨头硌的吱吱作响。 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没有礼物吗?” 谷垚轻笑一声,他那边像有风,“哗啦”几下就卷走了尾调的纵容。 郁雾有些烦躁,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以后给你补” “以后是什么时候?”郁雾问。 像个被溺爱过头的小子,急急想要那份礼物,不讲礼貌。 但郁雾不是,他只是想让这通电话维持的时间长些,他只想再听听谷垚的声音。 “嗯......”谷垚拉长了调子,又恢复了一贯的懒散样子,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第44章 郁雾听到了电话那头的脚步声,是谷垚拿着手机在往什么地方走,身边时不时传来交谈声,郁雾听不清,这他更焦躁。 手指无意识的抠弄窗户的木头框,年久的朽木被勒出一道道浅轻的划痕,没入黑暗。 “下次见面给你”谷垚给出答案,“我没失约过吧” 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郁雾想问。 但他憋回去了。 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去找他,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揣的牢实。 “哥...”郁雾叫道,声音压得低,论不清是想让对方听见还是不想。 “嗯”谷垚应着,心里软了一片。 “哥”这次声音大了,带着试探。 “在呢” “哥!” “我在”谷垚不厌其烦的回答。 这两个字被说的像是什么誓词,压到郁雾的心里边,稳住了马上就要炸出来到处咬人的疯狗的倒刺。 挂了电话,谷垚垂下手臂,背靠在残败的泥土墙,无力的往下滑了一下,又被强行定住,后脑勺往后磕了一下,仰头看向了天上的月亮,窄窄的,没什么光亮的样子。 没有山月峰的好看。 什么时候呢?谷垚怔怔的陷入思索。 什么时候长大的呢? 明明刚开始还是个没长成的白萝卜似的,什么都怕,只知道怯生生看人的,不会说话的小狗。 ....... “如果说我喜欢你呢,哥” ...... 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明明有退缩,却一步不让。终日藏匿于暗处的情愫在那一刻得以宣泄两分,足以将他淹没,窒息。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二月份那次春游? 除夕晚上守夜? 去年的生日? 一起去后山找三更那只胖屁股的猫? 不对不对。 是不是年夜饭的时候把塞了硬币的饺子都盛到他碗里,感动了。 更不对啊,他年年这么干啊!? 谷垚脑子里塞满了黑线,一团乱麻。他也不知道教育孩子哪一步出了问题,跑偏了。 “错觉吧......” 谷垚喃喃着,又忽然觉得这个想法异常正确。郁雾从来没接触过外人,上大学还是天卢山那么个偏僻地方,女生没几个,全是大老爷们。对自己产生依赖,肯定就错把这种类似亲情的羁绊当成了爱情。 “对!他说的是喜欢,喜欢可以是对于哥哥的崇拜和尊敬,并不一定是恋爱的那种!” 谷垚刻意忽略郁雾用情至深的神情,好像埋头进沙子里的鸵鸟,只讲求一刻的安全。 他才是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可谁又说逃避没用。 暂时理清的头绪终于不再闹人,谷垚又恢复大摇大摆的姿态,借着月光回屋睡大觉去了。 挂了电话的郁雾就没他哥这么轻松了。 早就黑了屏幕的手机还被攥在手里,好像从那冰凉的电子仪器里能感出另一头的体温。 头脑风暴全是和谷垚相处时的每一帧,偏执到非要从那早该模糊的记忆里觉出谷垚半刻的情动,证明些什么。 证明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 寂静的夜里,有个人轻手轻脚的进了谷垚的居室。 除了郁雾,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个房间的钥匙。 连谷垚回家要进家门都得先找郁雾。 房内摆设和郁雾房间没什么区别,都是山上同一安置的器具。他们两个都不是喜欢往屋里添置东西的人,所以一进门,屋里的东西也就一览无余。 唯一区别的是,这屋里有谷垚的味儿。 这是郁雾自说自话,量是第二个人来都闻不出闲置五个多月的房间还能剩下什么味道,除了关久了憋出的潮湿味儿。 进门也没犹豫轻车熟路的去衣柜拿出一件谷垚的外套,都快走到床边了又快步扭头回来,换成了一件滑面的衬衫。 倒头入睡,一步呵成。 睡是不可能睡着的,被谷垚的味道包裹的感觉让他沉醉,更加有一种罪恶感。只是这份罪恶感在犯的次数多了演变成一种习惯了。 手里的衣服触感很熟悉,郁雾刚才拿衣服的时候没注意,现在借着零星透过来的光才看清,谷垚第一次给自己过生日,穿的就是这件。 每年腊八的时候都很冷,郁雾其实很不喜欢自己的生日,他不喜欢冷掉的空气,不喜欢随处可见的鬼,不喜欢不被归入人群的孤独。 还因为没人愿意会给他过生日。 没人在乎他怕不怕冷,怕不怕鬼,想不想要朋友。 他们只说他是灾星。 连他的父母也不会感谢他的降生。 只是,他向彩虹许了愿望,要谷垚来陪自己过生日。 那天晚上放学,他走的很慢很慢,甚至在路上被几个散鬼冒出来纠缠。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害怕走到家门口都没见到想见的人。如果谷垚忘了,实在情有可原,没人会特意老远过来就为了给他过个可有可无的生日。 他只是太害怕期待会落空,所以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他不想像地鼠一样,在每一次爬出来将要见到太阳的时候,被那个拿着锤子的人狠心的砸住洞口,一次一次。 毕竟,随口答应的承诺比南山说来就来的雨还让人信不过。 在那个只有五个路灯的短短巷子,干枯的藤条不肯舍弃的缠在红砖墙上,被雪盖了帽子。 第45章 谷垚就等在最后一个灯下,积雪被风飞卷起来,和暖光共舞。谷垚一身长的到小腿的风衣,衬的整个人精致又英挺,没戴他那个不爱离手的圆片眼镜。 长睫映着光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漂亮的不接地气。 郁雾就怔在原地,不敢走过去。 是梦吧,他那样想来着。 谷垚看到来人后,幽深的眼睛立马笑眯起来,被冻红的唇翘起,一颗尖牙被恣意的露出。他主动走下凡尘,只是想递给被困在隆冬的可怜小狗一只火的种子。 “怎么这么慢?”谷垚走过来,“真快冻死了,早知道去楼道里等了,还不是怕被保安当流氓抓走.......” 郁雾快听不清他的话了,风呼啸着,他不敢眨眼睛,被吹的红了眼。 直到肩膀传来一丝重量,是谷垚把胳膊搭了过来,给他借了力。 “你这寿星可真难请,再晚点蛋糕都能成雪糕” 谷垚拐着郁雾往前走几步,拎起了地上的蛋糕和几个袋子。 又朝着家的方向去了。 巷子地上薄薄的雪上被踏出两道长长的脚印,像两条只在冬季运行的铁轨。 到了门口,郁雾把钥匙都插进去了才想起屋子里的麻绳和红布,旁人没进去过,肯定觉得可怖。甚至给谷垚看自己平时就在那样的环境下吃饭,睡觉,让他窘迫,还有难堪。 分明都看出了郁雾的停顿,谷垚依旧安静的站在一边,不问也不动,给了郁雾选择和犹豫的空间。 但这让郁雾更局促。 “进来吧”郁雾拧开门,先进去,按开了灯。 灯亮后,那些繁杂逼仄的麻绳和红布交缠在一起像蛇一样,爬满整个房间的渗人景象,就那么大咧咧的展现在眼前,不给人喘息和准备的时间。 郁雾就站在玄关处,等着对方的问句。 “东西放哪?” “啊?”郁雾猛然抬头,谷垚站在自己跟前,脑袋被荡在空中的绳子剐蹭,破坏了弄好的发型。整个人像给强塞进娃娃机里的超大型玩偶。 “哦”郁雾朝他后方指了一下,“茶几吧” 郁雾整个人的迷茫一只持续到谷垚已经把东西摆好,蜡烛都插完点上了。 “好了,可以许愿了” 谷垚脱了外套,里面只穿了件宽松的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锁骨若隐若现。 “还...还许愿啊?” “当然”谷垚说,“你应该列个愿望清单,趁这个机会宰他个百八十条愿望!” “哦”郁雾乖乖凑过去,蜡烛上那么一点的热乎光就把他蒸的想流泪。 赶在眼泪要流出来的时候闭上了眼睛,故作轻松道:“这次可以不说出来吗?” “你说了算” 郁雾的嘴唇抖的厉害,他不得不抿着嘴,用力的绷着。愿望早就许好了,眼睛却睁不开。周遭安静的只剩蜡烛的火光扑簌声。 静到郁雾就要以为刚才那些都是幻觉,零点钟声响起,他就该醒了。 睁开眼睛,机械的吹蜡烛。 光源消失,黑暗降临。 “生日快乐!郁雾” 终于有一个人,跟他说生日,要快乐。 咔哒一声,是谷垚起身打开了灯。 郁雾才像刚活了似的,着急的问:“可以吃蛋糕了?” “当然!” 谷垚拿起刀,在蛋糕上面比划两下,不知道从哪下刀。郁雾的视线就随着刀一上一下的,口水咽了好几下。 “要哪边的?”谷垚问 “草莓...这边的” “好” 蛋糕没有想象中好吃,很腻。 生日蛋糕原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郁雾吃着突然笑起来。 谷垚也不怎么喜欢吃甜的,跟着象征性吃两口就放下了,看着这小子边吃边乐,不明所以。 “这么好吃吗?”谷垚问。 郁雾只摇摇头,嘴上还沾着的奶油,又被他舔回去了,“就是高兴,之前没人给我过过生日。看见别人过生日可以吹蜡烛,吃蛋糕,很羡慕。” “现在...”郁雾将手里的小碟子放回茶几上,“觉得过生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之前的羡慕很可笑” 谷垚双腿交叠在沙发上,手肘杵在上面支起下巴,一双浅眸认真的看着郁雾。 听了郁雾的话,眼睫睑下沉默一会才开口说。 “我也没过过生日,不知道真正的生日应该怎么过” 郁雾震惊的看着一脸谈定的谷垚,“你不过生日?” 谷垚摇头,有种没反应过来,或者不知道这事到底重要在哪的懵懂,“我没有生日,被我师父捡来的,有记忆就是天卢山了” “山上的人都不过生日,就过年的时候,连当着生日,祝贺对方都长了一岁。” 郁雾在听到谷垚说是被捡来的,心里一紧。比自己受伤还难过的情绪蔓延出来。 谷垚察觉他的低落,满不在意的安慰道:“我在山上过的很幸福的,你可别像可怜小孩似的可怜我” “天卢山...很好吗?”郁雾犹豫着问道。 “那是我家”谷垚说,“有机会你可以去那儿旅行,是个不错的旅游区” 郁雾:“去那上学不行吗?” 谷垚乐了,“不是怕鬼?” 笑意跟着话一同飘出来,搔的郁雾脸热。 “现在不怎么...怕了”自己说的话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第46章 反正目标都定好了,你说什么都来不及了,郁雾想。 外面的风都要停了,窗户沿上被带过来一层积雪,屋里屋外像是冰火的两重天。 “只要是你真正想做的,都可以” 谷垚说。 第24章 曼陀 闵庄比郁雾想象的还偏远。 他坐车来到了离闵庄最近的镇子上,找到一个据点。想往山里去的都得在这等车。 不过司机在听说郁雾要去的地方是闵庄时,还是猛地噤了声。 郁雾倒是安之若固,谷垚能去的地方不可能是个没有俗世纠纷的,况且还去了五个月不给消息。 只是郁雾没想到,那司机开到四周都是野草的宽敞板油马路就停了车。 “到了?”郁雾不可置信,周围并没有人烟。 司机显然不想送他到那个地方,绷着脸,“面前这棵老树,你顺着它的方向下路口,一直走到尽头,看到红色的花就跟着,你就找到闵庄了” 郁雾探出窗外看了看,面前这棵树少说也得有百年了,树干跟山上积水的缸差不多粗。巨大的树荫庇护着整条马路。在这片只有荒草的郊外格格不入。 司机说的树周围也都是小腿高的草,并没有路。 “你不打算送我过去?” 那司机点了根烟,刚滋出来的烟被大敞的车窗灌进来的风卷走。没搭话,就等着后面那家伙下车。 “我可以加钱”郁雾补充道。 司机似乎真的陷入犹豫,微叹气,吐出一口烟才说:“那地方邪” 郁雾想了想,说:“你就送我到种红花的地方。” 这地方一眼望不到头,要是他自己用腿走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就没方向了。 “五百” “行!” 那司机灭了烟,一副要赴死的表情,调头下了柏油马路。视线陷入一片绿野,夹杂着枯黄,是先一步凋零的秋叶。 路不好走,荒草吧嗒吧嗒地不断往车身上打,乱七八糟的。 郁雾盯着外面,这地方的风也是干巴巴的,脸被吹得裂着疼,“闵庄...” 司机抬眼,内后视镜里郁雾淡漠的脸。 “是什么地方?” 郁雾看过来,对上后视镜司机的眼。 司机错开视线,紧绷感已经缓和不少了,对着后座的白净小孩多少带着不理解,“是个洼地” “我也是听说,没去过。车队的人都不会带人去闵庄,是个不成文的规定。据说是个种毒花的地方,一株小小的红花就能要人性命,那里却开了整整一山!” 司机说着还往郁雾那瞥,见那年轻人还是没什么反应,又说:“知道外面是怎么传的吗?” 郁雾瞧过来,唇轻启,“曼陀、地狱” 司机一怔,认真开车不再说话了。 郁雾过来之前是打听过路线的,车队的负责人在听到他要去的是闵庄时已经给了一顿结实的预防针了。 曼珠沙华。 也就是传说中地狱才能开出的荆棘之花——彼岸花 郁雾还没见过呢。 在司机恍惚能看见草丛里混过一抹红时就猝然踩了刹车。 郁雾跟着朝前面猛地栽了跟头,还没等他开口,司机就催促道:“到了到了,给钱、下车!” 郁雾先是往外看了一眼,和刚开始下道口的样子没差,还是快要淹人的灌草。 但也不想跟他多费口舌,给了钱就果断下车了。 司机比他还果断,好像他脚还没沾地呢,那边车就一脚油门蹿了出去。只给他留了一嘴暴躁的车尾气。 郁雾颇为无奈,整理了一下略微褶皱的衣服,四周看去。 一股脑的绿野里还真有一个点,是红色的。下午三点多的太阳晃的,分不清是幻觉还是什么。 没什么选择,郁雾奔着那点红快步走去。 拨开已经及腰的草丛,是一朵刚刚开放的曼珠沙华,倒刺红得像欲滴的血,是具象化的火,烧着人的眼睛,引着贪婪的人来采摘,最后嗟取血液成为新的养分。 郁雾将要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错开红花扒开埋藏它身边的草。 郁雾呆滞在眼前这一幕。 那司机没说错,闵庄确实是一个洼地。 是一个巨大的盆地。 坡度的山间开满了沙华,殷红的,连着片的几乎看不见杂草。倒支下来的彼岸花的花瓣,连在一起。 像人心。 人心里长出来的执念。 勾连、纠缠在一起的。红的太过刺眼,郁雾只看了一眼就霍然后退几步,眼前闪现的是从前解开的届里,那些断掉的执念。鲜红的像血管一样的东西,这里才像是来处。 被彼岸花包围的,盆地的中心,就是闵庄。 高处看去,那里的房屋错落有致。还能辨别出依稀的人影攒动。 这里没有和外界衔接的地方。 每天日落时分是闵庄最忙碌的时候。村民们得把晾晒好的金灯花碾碎封装,再将新收割的规整晾晒起来。新旧交替,必须得在日落时刻做好。 那是闵庄自先辈就立下的传统。 白日与黑夜通不得采集收割金灯花,只能在日落,不阴不阳的时刻,接取金灯带来的财富。 背着长捆的花枝的队伍,有个女孩儿被远远地落在后面。一双草编的鞋沾了泥,长裤被卷到膝盖,泥点蜿蜒到小腿。一头长发只绑了个低低的辫子,跟着弯腰时滑到身前,接住了脸颊淌下的汗水。等她走到村口时已经没有人了。 第47章 正如往常一样。 她抬眼却看到了站在木桩下的背着旅行包的青年。 那人正在看她,似乎在等她。 管宋眼里一闪而过的希翼,随后并不惊讶的走过去。 “等我?” 郁雾本来想着措辞想先搭个话的,没想到本眼前这小姑娘抢了先。 “...嗯,我——” “做什么?”被管宋没有情绪的打断。 郁雾个子不算矮了,这几年在天卢山被养得整个人都舒展开来,不像是以前的佝偻小虾米了。 管宋被十几斤的花压得挺不直腰,看他的时候还得费力抬眼,汗水改换路径进到眼睛里,沙的疼。 郁雾伸手想帮她拿,但看被绳子捆得复杂,又不知道从哪下手,贸贸然反而给人填了麻烦就不好了。 “我帮你拿”郁雾伸手去接。 被管宋躲开了。 郁雾看着管宋倔强的背影,赶紧跟了过去。 进了村子里面,路是被踩硬的土路,有些坑洼。两侧是不知名的草还有藤柳交织着,仔细看才发现,是从原本的土泥墙里长出来的。植被的生命力。 挨着村口并没有人家,都是被土泥墙围着的牲畜的圈子。 一直跟着管宋拐来拐去的,才看到居户。 房子是方形的,没有架子,和垒院墙的石头一个色系。灰败的土色。 郁雾跟着走进一个纵深处,是一个窄门。 管宋进去的时候先是把身后的东西取下来,塞了进去,自己才跟着进去。进去之后踢了一脚那一大捆的彼岸花,花头被滚在地上染了灰。 郁雾眼见着,又看了一眼周围才进去。 “我回来了”管宋没什么情绪的说了一声。 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郁雾进来,被头顶已经枯死的葡萄架勾了一下头发。他不得不稍低下头又往空隙处挪了一步。 这个小小的院子只站了管宋郁雾两个人再加上滚在地上的花捆已经转不开身了。 蔓延整个房子的葡萄架更是遮住了光亮,罩下一片枯藤的阴影。郁雾不禁想,长期生活在这样逼仄的环境里,怎么呼吸? 管宋拽开紧闭的房门,木质的房门上拼着一块铁皮。随着她的动作年迈的门颤巍巍的打开,又被无情的甩到一边,撞到另一边的墙上。 郁雾看过去,眼皮一紧。他以为下一秒那个门就会碎掉。 那门只是回弹几下,就安静下来。 墙上有一道门把手磕在上面的痕迹,很深。看来这扇门每天都要经历这个劫难。 门被打开只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内里,看不出有什么。管宋不用看,只伸手就精准地掏出一个小板凳,扔到脚下。又拖出来一个木箱子,有一个手臂长。 坐到凳子上,掀开箱子的盖。里面各种琳琅的工具,她点手拿了几个,剪开捆花的绳编子。 一套动作异常顺畅,像做过千百万遍,只凭借肌肉的记忆,维持机器的运转。 花朵被工具剪裁,分类归置,瓣被放进药碾子。手脚并用,手指快速地剪动,脚在碾子上使力。 是一台快速运转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戛然而止的永动机。 “屋里有凳子” 永动机开口说话了。 郁雾回神,但没动。 沉静一会儿,转身想出去。 他从面前的女孩儿身上看见了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呼救声。 那声音来自最低的频次,只能靠触角回应。 郁雾不认为自己有改变别人命运的能力,更不认为自己能做到拯救别人。况且,拯救别人这件事,本来就是天方夜谭,自说自话。 往往不负责任,更不讲道理。 他需要借住在一个普通的村民家,借助那股拼凑成现在闵庄的一丝瓦片,找到谷垚的目的所在。 而不是一个需要逃出囚笼的不安因素。 “我叫管宋” 身后的声音说。一改刚才的沉静,焦急又不得章法。 郁雾的面前是那道窄窄的院门,门外的视线又是一道墙。院墙很高,墙上又有一层枯死的罩子,挡住光源。 一层又一层。 又没完全遮挡,留了缝隙里的斑驳,一次次吊起希望。 什么时候来着,郁雾也这样说过这样的话。 我叫郁雾。 久久的静寂在玻璃的罩子里,等待着一个好心人的到来,让自己呼吸一次真正的空气。 管他呢。 “我叫郁雾” 郁雾回过头,笑容明朗。 声音和几年前的重叠。 ...... “我叫谷垚” ...... 与回忆里早已扎根的笑容一起映现。 第25章 墙头马上 “你这名字...”管宋虽然看着他,手上动作却没停,“还挺像小姑娘的” 郁雾不知道怎么接话,进屋摸黑找了把凳子,坐到管宋对面。 “这是要做什么?”郁雾朝管宋手上的花瓣残骸示意。 “换钱”管宋说。 换钱,不是卖钱。 郁雾记得车队的负责人跟他说,闵庄的人是不会去镇上的。更没有主动去闵庄的,去了也没有能再出来的。 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这里只是普通的村庄,甚至比自己之前去过的村子还贫困些。 如果不出去的话,哪能换钱,换了钱又能花在什么地方? 第48章 “换钱、做什么?” 管宋并没有对郁雾这句听起来无礼的话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说,“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郁雾已经不大能分辨出来现在到底是黑天还是白天了,院子完全黑下来,管宋点开了院灯。 也不怎么亮,灯下追着飞虫。 管宋手里还在动作着,密度高的郁雾根本插不上手。 门外传来一阵敲击声,像是用木棍敲击铁盆的声音。声音连续不断,由远及近,再慢慢消失。 紧接着人潮流动的声音弥散开来。 郁雾朝门口看,只看到尽头堵住的胡同对面的墙。 管宋只在第一声敲击响起的时候,略微停顿一下,又继续手里的动作。 郁雾猜想应该是闵庄人特定的一种组织活动。 直到人群的声音渐歇,管宋才将手里的工具随手扔了,不耐烦的站了起来。 “你也去吧,反正这里不管来谁都得跟村长汇报的” 郁雾心下思索,将身后的背包放在凳子旁边,跟着起身了。 走出来反而没有郁雾想象的黑,路边都有灯,那灯是废旧的电线杆上后安装的圆灯泡。白天过来的时候没注意。 有点像高中军训的时候,晚上往夜训的地方赶。 有一回郁雾因为没挤上食堂的饭,来晚了。半路还被藏在路灯低下的鬼吓的不敢过去,让教官罚了。 那时候的郁雾又怎么会想到自己有一天就这么单枪匹马的来到一个神秘古怪的村庄,前方已经不单止是随时会吓的自己浑身战栗的鬼了,那或许是更可怕的阴谋。 而他,毫无畏惧。 前面是聚集着的一堆人,背着光,郁雾看不清他们围着的什么。 管宋走在郁雾前一步的距离,脚步没停,“村长” 郁雾紧盯着前面的人群。 听到管宋的声音,都回头往他俩的方向看。 被包裹的圆心露出来。 是一个木质的台子,一个台阶那么高。上面摆了两个老式的圆椅,中间一个矮桌子,茶水凉了,冒不出热气来。 左边的圆椅是空的,右边的圆椅坐着个佝偻嶙峋的老人,个子不高,腿曲放在椅子的横木上,双手向前止着拐杖,头借力抵在上头。听到管宋的声音,稍微抬了头。 枯株般的面色,褶皱像干裂的树皮。 “是管家丫头” 低下的人提醒,知道台上老爷子或许看不清,或许不记得。 郁雾的眼神且盯着那老爷子的身后,一个煞白着脸的人,身上穿着宽大的汗衫,黑洞的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伏低在老爷子耳边。细长的手阴涔涔的伸过来,比量在他脖子上,猛地攥住! 郁雾一惊,克制住自己想出手的冲动。 下一瞬,那老爷子才像反应过来似的,开口道:“啊...管家的,管家媳妇没来吗?” “没来”下面人回道。 “还病着呢...咳...”声音像硬剌出来的,已然油尽灯枯之像。 郁雾这下可以肯定了,他们都看不见老爷子身后的东西。 而且那东西似乎才是拽着老爷子的,像是用了阴力吊着最后一口气,折磨着不让他安死。 管宋似是很不想在这待下去,硬邦邦的问了句:“村长呢?” 郁雾想,原来台上坐着的不是村长。 “咳...咳咳...”本来就抽条的身体,因为咳嗦摇摇欲坠起来,“村...村长他...” 郁雾手腕处传来丝丝痒意,他低头一看。 是手环的红丝线溢了出来,像彼岸花的披针外翻出来,闻着味儿似的往外探! 郁雾猛然按住,眼睫无措的抖。 他听到自己猝然加快的心跳声,咚咚咚的撞击自己的胸腔。交叠在一起的手也开始不受控的发颤。 手环是郁雾的灵具象出来的实体的像。是比郁雾本人还灵敏的,身体的一部分,常常比他自己还快的作出意识的反应。 手环的红丝线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往外探,没有别的原因。 是谷垚! 手环感受到谷垚的气息,习惯性的接近,纠缠。 郁雾尽量保持镇定,在下山时刚被师父夸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不能一遇到有关那个人,就被打回原形。 台子上那老爷子还絮絮叨叨说些什么,郁雾没什么心力听了,全身心都在感受,恨不能身后也长一只眼睛。 只有木台子后面立着一个旧木头绑着的三个破灯管,其中一个还坏了。台子下面的人都陷入混沌的黑暗,郁雾除了大致的人形,看不清脸。 但他就是知道,谷垚不在人群里。 那会在哪? 也发现自己了吗? 看见自己会高兴吗?还是... “新来个人?”老爷子问,视线往郁雾身上打量。 下面的人也跟着往他身上看,好像要给他刮出一层鳞片来。 包括老爷子身后那个想不清楚目的的鬼。 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是,所以找村长”管宋说。 老爷子没说话,只是发出一些难受的哼哼声。 “长老,今天就到这吧,先回去休息”一个中年男子关切的说了句。 “好...好...”老爷子颤巍巍的杵着拐杖站起来,中年男子赶紧过去扶着。 “阿连!送长老回去” 第49章 “来了” 中年男子又站回来,朝人群摆了摆手。 人群嚷嚷着散了。 灯光瞬间拓展开,照到了郁雾身上。 只剩下那个中年男子还有管宋郁雾三个人。 “叫我魏叔就行”中年男子走过来。 郁雾看他有点眼熟。 “魏叔”郁雾道。 “干什么的?”魏叔问着,倒像是家中长辈的问话,自然又亲切,“怎么来闵庄?这地方知道的人可少啊” 管宋也看过来,显然对郁雾也挺好奇。 郁雾脸不红心不跳,“画家。采风。” 管宋:“......” “......”魏叔干笑了一声,“看不出来啊,挺好,就是来画山上的风景是吧。城里人都这么...艺术、艺术是吧” “嗯,想在闵庄住一段时间”郁雾又补充,“疗愈心里的伤痛” 原来还是个疗情伤的,终归是年轻,魏叔点点头,一边想着。 “那干脆住我家吧”魏叔爽快道。 “不行!”管宋忙道。 “管宋一个丫头片子,家里妈妈还病着呢,你大小伙子住过去不方便啊” 郁雾往管宋那看了一眼,随即跟魏叔应道:“好” 管宋瘪嘴,倒也没再说什么。 郁雾去管宋家取了背包就往外走,七拐八拐的,很快就模糊了管宋说的魏叔家的方向。 就在他犹豫是原路返回还是继续走下一个胡同的时候。 “你好啊——” 郁雾霍然抬头。 墙头上正当啷着长腿悠哉坐着的,谷垚。 谷垚迎着郁雾呆傻的目光跳下来。 走到他面前站定。 “郁画家”谷垚笑的灿烂,并不见预想的尴尬,“你可让我等你好久啊” 果然大几岁就是...就是,郁雾就是不上来,他以为再次见面谷垚会指责他,会不见他,会两难,最坏的想法,赶他走。 但谷垚只是想平常那样,调笑他。像玩过家家一样,似乎在欢迎他。甚至那双细密的亮着的眼睛里,好像还有思念那种东西。 “...哥” 谷垚伸手摸上郁雾剪的更短的头发,喉咙里哼出一声,“嗯” 郁雾都想就地打滚了,好像幸福要发昏。 谷垚唇角斜斜勾起,不还好意,“我叫魏发,刚才集会上的魏叔的侄子” 嘴里说的矜持,手倒是不舍得拿下来。 从刚才在集会上看见他开始,眼睛就没从郁雾身上摘下来。 瘦了。 黑眼圈重了。 脸色又没了血色。 不爱笑了。 谷垚一条一条算着,越算自己心里头越堵。都是因为谁啊。 有问题就该解决的,怎么不声不响的躲到闵庄来。明知道郁雾敏感,还放任他自己逼自己。 但是除了躲起来暂时不见他,谷垚没想出来别的能处理这件事的办法。 现在也是,他伸手将他俩越轨的车头拨动回最初的样子。 还是在逃避。 郁雾不知道他哥百转千回的心思,他只知道他又见到他哥了,又能看到他哥的笑,有关于他哥的一切,全部。都令他酣然。 “啊?”郁雾听谷垚的介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谷垚的嘴角就没放下来,摸摸郁雾头发,摸摸耳朵,摸摸脖子。他自己意识不到,跟掠食者确认自己的领地,猎物是否安好的样子没差。 “当然,我比你大,你确实该叫我哥” 面前这个家伙,动作和语言两个极端,让本来遇见谷垚就发懵的郁雾的脑袋更转不出所以然来。 只是一味的感受谷垚,温度、气息、声音。 内容什么的,无所谓了。 “哥”郁雾听话道。 第26章 谁好看 谷垚在郁雾脖子上微施力,把人拉过来。 在郁雾将要拥入他怀抱的时刻,侧过身去,胳膊顺势搭上郁雾的肩膀,并排往前走。 极尽苛刻的维持着临界的节点。 郁雾已经长成一个结实的成年男人了,谷垚常常把身上的力气往他身上压,反正郁雾也承的住,不像以前好像风一吹就能倒。 这么一想,谷垚觉得自己养孩子怪成功的。搭着肩膀的力又重了几分。 “所以...你的身份是魏叔的侄子?”郁雾游离的脑神经刚归位。 谷垚闲适的哼了一声,“正解” 奇怪,郁雾想。 “魏叔不会跟师父有什么关系吧?” 谷垚带着郁雾拐了个弯,路灯晦暗下去,除了几声狗吠,再听不到别的。 “表亲”谷垚答的简短。 郁雾想起来,他几日前下山,师父拉着他语重心长的交代。怎么就没跟他提还可以投亲戚这事,明明就知道他要去找谷垚,还揣着明白装糊涂。 两人还在农户的胡同里穿梭,不方便问太多。 郁雾乖乖跟着走,没再问什么别的。 到了魏叔家,院墙不高,院子很大,右边有个仓房之类的储物间,天太黑看不清,其他地方收拾的干净,墙外的老树枝繁叶茂,伸进了院墙里面,轻扫着凉风。 先迎出来的是个小黑犬,前胸有一缕领带似的白毛,四条腿跑的贼有范。 先是跑到谷垚脚跟前又蹭又抓的,才转悠到郁雾身边小心翼翼的嗅。 第50章 看来是个胆小的。 郁雾只是往前迈了一步脚,小狗就吓的往后逃了好几步,又不甘心的回来试探着还想闻闻味。 郁雾耳边一声轻笑传来。 “是不是跟你很像?”谷垚含笑道。 谷垚这么一说,郁雾本来看向小狗友好的眼神顿时不太好。 谷垚走过去点了点小狗的脑袋,小黑狗高兴的什么似的,上蹿下跳。 郁雾瞪着得意忘形的黑狗,嘟囔:“哪像了...” 屋子里的灯光还亮着,魏叔披了件衣服乐呵呵的出来了,“怎还不进屋?” “领他认识认识教书先生”谷垚说。 魏叔的视线挪到郁雾身上,郁雾赶忙道:“魏叔” “哎!”魏叔应道,“快进屋,闵庄晚上可冷着呢” 郁雾先看了眼谷垚,谷垚此时也站起了身,示意郁雾一起进去。 郁雾跟在后面,压低声音:“教书先生?” “它”谷垚示意正摇尾巴的小黑。 郁雾一脸黑线,“不会是你给取的名字吧?” 谷垚顺手关上了门,寒气被堵在门外。 郁雾还站在门口,被夹在谷垚和门中间,一时脸热。 只一瞬谷垚就回身了。 哄着说:“真聪明” 郁雾被噎住,又迅速调整自己渐红的脸,他可不想被魏叔一帮长辈看出自己大半夜发情。 进了里屋,是一张圆的木桌,应该是平时吃饭用的。 戴着围裙忙活的应该是魏叔的妻子。 “诶呀,快来坐。就等你们俩个娃娃啦!” 谷垚跟郁雾咬耳朵,“桂兰姨,魏叔的妻子” 郁雾领会,忙道:“桂兰姨” 桂兰一听,喜笑颜开,“哎!好、好啊”从桌子另一头绕过来,拉住两人就按到凳子上,“别跟姨客气,快常常姨做的菜好不好吃” 郁雾有一种特别吸引长辈怜爱的气质,在他俩被卷进吴红老邹的届时,谷垚就发现了。 到了天卢山上学,老魏也格外爱惜郁雾。 福三更也说,郁雾像一只家养的猫,和他捡的那两只猫像三胞胎。 猫吗...... 谷垚看着油灯下,郁雾清浅的脸。 好想摸...... 郁雾察觉到谷垚收回放在自己身上有如实质的视线,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放松下来。捏了捏手指,还有点空落落的,无处安放感。 饭桌上,四人其乐融融的吃饭。 听魏叔和谷垚的一些谈话,郁雾大略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是魏叔向天卢山发起的委托,估计是谷垚那时正和自己闹别扭,索性接下委托,来了这闵庄。 只是他也没想到,会在这耽搁这么久。 “我听魏河说,娃娃是城里来的画家?”桂兰一边夹菜一边朝郁雾这边看。 郁雾“嗯”了一声。 “真的啊!诶呦这,咱家来了个大画家”桂兰笑的合不拢嘴,越看郁雾越喜欢。白白净净的城里人,有礼貌不说,长得还怪文静哩。 “呵”魏叔脸上带了不乐意,“咋,农村里人就不好?” “你这!”桂兰嗔了他一眼,“懒得跟你讲,老古板。” “我老古板?我老古板也给你们娘俩有吃有喝没饿着你们!” 他一吼桂兰也来了气:“哼!你懂什么啊!?人家阿氓都跟咱们讲,城里都搞文艺,什么画啊收藏品呐,那卖不少价钱呢。谁靠种花赚大钱的?” 魏河“啪”的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你找个能画画的去啊!嫁到闵庄就是闵庄的人,惦记什么有的没的!吃饭!” “一说这个你就来气。”桂兰虽气,但确实不再提这赚不赚钱的事了。 郁雾一脸尴尬,拿着筷子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夹菜。 反观谷垚跟没那回事似的,还能抽出空来给郁雾夹菜,对于面前的场景见怪不怪了。 “还没问娃娃叫啥名呢”桂兰秒变慈爱的脸。 魏河也看过来。 郁雾咽下嘴里的饭。 “郁...谷......” 说完也不看他们,低头扒拉饭,现在倒是表现的对食物积极的样子。 谷垚眉头一挑,含笑着又给郁雾夹了一筷子竹笋。 “多吃点” 郁雾可一点都不敢看他,红着耳朵埋头苦吃。年夜饭都没见他吃过这么认真。 “郁谷啊,那你平时想去画画什么的可以跟着魏发,”桂兰看谷垚的眼神完全是自家儿子的样子,“这小子可自来熟了,闵庄他都熟,也不怕你放不开” “嗯,谢谢桂兰姨”郁雾含糊着说,嘴里的饭噎的他难受。 而眼前适时的出现一杯水。 郁雾接过谷垚给他倒的水,一边喝一边瞄着看他。见谷垚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还在和魏叔他们闲聊,这才稍微放松下来。 还挺开心。 今天从见到谷垚开始,他心里就满当当的填了东西,涨涨的。现在终于品出甜来。 魏叔家的房子从外面看只是个普通的平房,里面的结构倒是够独特的。总在郁雾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一道门。 比如现在,郁雾被安排和谷垚一间房。进门的时候右边有一间亮着的卧房,那应该是魏叔两口住的。左拐就是刚才他们吃饭的房间。除了院子里那间杂物间,郁雾没想出来还哪有另一间。 第51章 就眼睁睁看见桂兰姨推开了她身后的......墙。 说是墙,只是那门被烟熏时间太长,染的和墙一个颜色,屋里的灯也不亮,所以他没看清。 门被推开,眼见的也不是房间。而是一条长走廊。 走廊里只有一盏灯,挂在棚顶,缠着蜘蛛网。 走几步右侧就是个屋子,郁雾闻到了油烟味,估计是厨房。 又走了几步,推开门,郁雾以为就是他俩要住的屋子,结果依然不是。 这间屋子里装了很多袋子,堆放的整齐。 有一扇没有窗帘的窗户,夜里的光照到那些袋子上,渐渐可怖。 并没有给郁雾多久的停留时间,又开了一扇门。 郁雾直觉应该还不是卧房。 是一个只能堪堪站两个人的狭窄空地,左右各一扇门。 郁雾犯嘀咕,这是门里装了个房子? “这是阿连的”桂兰指着左边的门解释。 谷垚已经把右边的门打开了,灯光一瞬间照亮了这个拥挤的通道。 “明天见,兰姨!” 郁雾闻言侧身给桂兰让地方。 桂兰矮身挤过来,“明天见!” 走时,又回头看了一眼郁雾,满意的离开了。 郁雾站在门口,门内跟门外是两个光景。 门外四面都是墙,但凡有点幽闭的人都得直接发病。门内倒是宽敞的,两扇大窗户,一张床,一个衣柜。 屋内没有其他摆设,让这间屋子又多了一些呼吸的空间。 “不进来?” 谷垚很顺手的接过郁雾的包,放到床上。 郁雾挠挠后脑勺,走进来,带上门。 “这床怎么......”郁雾发现这床怎么大的离谱,从一面墙开到另一面墙,占了整一面墙的大小。 谷垚掀起床铺,“竹板搭的” 郁雾了然,还有点新奇。 谷垚笑:“这地方在低处,又潮又湿。房子是不能改了,这儿人就想用竹板的床隔潮” 打开衣柜,里面拿出毛巾和洗漱的用品,又掏出一个盆。 “洗漱呢,就在院子里的井” 郁雾有点抗拒道:“还得重新走迷宫似的门?” “对” 谷垚走到窗边,回头朝郁雾狡黠道:“不过我一般走窗户” 郁雾像个小偷似的跟着跳出去。 见着谷垚却是大摇大摆,胯个盆有点像村口卖鸡蛋的。 这么想着,郁雾就笑出来。 “小脑袋瓜子想什么呢?”谷垚倒着走回来,歪头看他。 郁雾正色,“你像,卖鸡蛋的” 谷垚:“哦——” 郁雾也想看他吃瘪,正得意着,谷垚就凑过来。 “那我俩谁好看?”声音低低的,像夜半的狐狸仙引诱过路的老实书生。 两人是视线在月色交汇,噼里啪啦烧着了郁雾血。脑袋热烘烘的。 “你” 在郁雾直勾勾的眼神中,谷垚先败下阵来,落荒而逃。 “好冷!赶紧洗完赶紧睡觉” 郁雾的视线始终黏着那道英挺的背影,呼之欲出。 最终还是,泄气的跟上去了。 作者有话说: 虽然,能准时看到这章的人应该在少数中的少数,但我还是想说一句,节日快乐! 当然,不止节日要快乐。 希望不论何时看到这里的你,都能心愿长久。 祝好! 第27章 又入届了 房间的床很宽,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这就不得不去考虑两人睡觉的距离。 对于郁雾来说睡觉本身就是一件很私密的事,那代表着人的潜意识里最原始的领土意识。 虽然郁雾总干狗狗搜搜去谷垚房间睡觉的事,但在一个床上,从来没有过。 只有一次,是谷垚守在郁雾的床边。 那时候是郁雾刚开始学习修道术,他急功近利导致身体吃不消被邪祟冲了身体。 他在床上瘫了七天,谷垚就守了七天。 说白了,凡人学习修道术本就是违背本通,就算天赋异禀也得讲求循序渐进,不然很容易遭到反噬。 郁雾就是,他太着急了。 谷垚稀里糊涂的从散人榜消失,几十年第一的传说就此陨落。郁雾不明白,不甘心,他想变强,他想替谷垚守着第一的位置。 他甚至偏颇的认为,那本该是属于谷垚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 他花了四年的时间才顶了上去,并且现在摇摇欲坠,后面的人紧追不舍。他不知道他能站稳多久。 那个被邪祟缠身的七天里,他梦魇不断。刚开始是舍弃他的母亲,被他克死的父亲,那条没送出去的他亲手织的围巾。是每一个他低着头不肯接受现实的日日夜夜。 再后来是谷垚。 占了他整七天的梦魇,是他的心魔。 “我只是随手帮了你,没想到你会追到这来” “摇尾乞怜的狗...” “我只把你当朋友,你在做什么?春梦的对象吗?” “你居然喜欢男人。恶心的东西!” “就凭你也想效仿我?看看你努力的样子,多可笑...” “郁雾,你太让我失望了” “太让我失望了......” 一帧帧画面都是那张熟悉的脸,表情却是郁雾从没见过的冷漠与嘲讽。 第52章 厌恶。那是郁雾最怕从谷垚脸上看到的表情。 而那里的谷垚,对自己只有厌恶。 怕极了,也恨极了。 恨自己为什么如此破败无能,恨自己没有资格喜欢那样优秀的人,恨自己可耻的对唯一对自己施以援手的的人抱有不堪的想法。 夹缝里,更细弱的声音。 “郁雾,别害怕” “我在呢......” “得先吃药...还有啊...三更说......” “......哥还想带你去城文庙呢,你不是说上天欠你百八十个愿望——” 听不清楚,模糊的。 那好像才是真实的,温暖的,他一直追求靠近的光的方向。 “......外头堵车呢,快点醒咱们才能快点去” “别怕,别怕,哥不会让你有事” ...... “别怕” 听到了。 他哥跟他说,别怕。 不怕了,他不怕了。他哥不会厌恶他的,谷垚说过很多话,就是没讲过讨厌他。 谷垚说,只要是他想做的,都可以! 那人的一颦一笑,海浪还潮般爆发式涌现。那才是郁雾力量的开始。 “醒了!” 郁雾睁开眼,是谷垚熬红了的眼睛,紧张的看着他。 “...哥”一声委屈的,颤抖的鼻音。 “哎!在呢在呢!”谷垚伸手抚上床上那家伙的脸。 比想象中干燥温暖的手,将他拽回人间。 “没事了,别怕” ...... ...... 仰趟在闵庄竹板床上的郁雾,噗呲一下笑出声。 谷垚笑:“还没睡?” 郁雾低低的“嗯”了一声,像是怕吵醒夜里沉睡的什么。 “在想什么?” 郁雾眼睛眨啊眨,黑漆漆的房间里,看不清天花板的样子。 他停顿几秒才说:“有一回,我被噬梦鬼缠住,躺了七天。你一直在我床边吗?” 谷垚思考了一下他说的是什么时候,说:“也不是,毕竟我也得吃饭睡觉上厕所” 可是三更师兄说,你一直没离开过,七天没怎么睡。 为什么总是轻飘飘的,让人误以为他的心,是空的。不会装下别人。 “不过”郁雾突然想起来,噬梦鬼是怎么解的?他当时光顾着谷垚倒是忘了这事,“噬梦鬼是怎么解的?” 噬梦鬼专编造人的梦境,利用恐惧、怨恨、诸多情感拖拽住,不让人醒来。直至七七四十九天,灵魂被噬梦鬼吃掉。 要说解开此鬼的纠缠也容易,只要心中并无执念,或者自身力量强过噬梦鬼,可破。但当时的郁雾显然并不具备这两点。 “符咒啊”谷垚随口道。 这时郁雾胸口紧贴着皮肤的符咒才存起温度来,隐隐有什么将要破土而出的预兆。 “什么意思......” 是了,郁雾当时在梦里听到了谷垚呼唤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并不来自耳边,噬梦鬼缠住郁雾的感官,双耳不听,双目无视。 是符咒的力量,潜进心里。幻化出了郁雾想要听到的声音。 “没想到这符咒这么厉害,我以为是个骗术呢......”郁雾喃喃道,有点晃神。 指尖隔着单薄的衣服料子,触上符咒。 “那当然了!你知道这符咒花了我多少心血嘛,精力不能太强,会压制你本身的气,更不能太弱,太弱起不到作用。我说,卖你9——” 谷垚突然噤声,意识到什么,悄声往一旁看去。 正对上,黑夜里郁雾那双眼,紧盯着他,意味不明。 谷垚眼皮一跳,暗道不妙。 “那个江湖骗子原来是你啊,哥——”郁雾咬牙道。 郁雾这声哥叫的,谷垚腿都软了。他觉出里面的威胁意义,反正小狗平时不这个语气叫哥。 谷垚双眼一闭,双手一齐扬到枕头上,“少侠饶命!” 郁雾被谷垚这一招弄的哭笑不得,手掌刚要抓上晃到自己眼前的手腕。 场景突变! 郁雾睁眼就站在了一处荒地。 面前是一口井,石头垒的台面有小腿高。周围是土墙,地上堆的还是墙上掉下来的土块。 毫无疑问。 又,入届了。 郁雾的拳头攥紧又松开,他有气都没处撒。明明能摸一把谷垚的手腕的,却被拽进这破届来。 早不拽晚不拽!偏偏这个时候。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郁雾恶狠狠的念叨。 不远处真就走来一人,目不斜视的走到井跟前。 木愣愣的站着。 郁雾以为她是要跳井,但看了半天她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郁雾百无聊赖,打量起来人的衣着。 闵庄的穿衣风格,款式老旧简单。头发凌乱着,眼神空洞。 看不出是什么执念。 郁雾手腕一动,红线破空而出,划出“飒”的一声。直奔井口的女子。 郁雾没耐心解她的心结,想直接收了走人。 只是下一秒,空中的红线像又得到什么号令,霍然调转方向,往郁雾的身后穿插而过。 郁雾以为身后有异常,徒然转身。 丝丝红线捆住谷垚的手腕,谷垚扬着笑,也耐心的让它又绕又缠。 郁雾心口蓦然加速。 丝线会错了意,收紧束缚。 第53章 两人被扽着手腕,“砰”的砸到一起。 交织一起的红线像是夜晚炸开的烟花,飞溯在半空。 郁雾听到不止快了一倍的心跳声,撞的他耳朵疼,分不清是谁的。 感受到胸腔震动,是谷垚在说话。 “你这......还挺调皮——” 郁雾被谷垚的调笑,涨红了脸。红线就是他的意识,他怎么狡辩。难道说红线就是不听话,总是违背自己意愿对你又缠又抱的。 郁雾假装若无其事的收回红线。 退开身体,企图正经些,说点正事。 只是羞赧的脸,实在像落荒而逃。 郁雾清了清嗓子,问:“你也被拽进来了?”。 谷垚转了转手腕,“没,我看到你被拽进来,留了船跟着进来了” 郁雾心里一暖,视线落在对方调整的手腕上。 红线用力过猛,净白的手腕上被勒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红痕。 郁雾喉咙滚动一下,接着问:“这是什么地方?” “苦井”谷垚说,“这也是魏河委托天卢山的原因” 话音刚落,从郁雾身后传来“噗通”一声。 幽暗的井口,阵阵寒气传上来。 “刚才那个东西跳下去了?”郁雾问。 谷垚朝井里幽深处探头,“对,只不过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谷垚对上郁雾的眼,解释道:“这井里有月亮的倒影” 郁雾没理解,届本来就是由人的执念产生的,人生前记得什么,届里就映现什么。 井里有月亮的倒影,也只能说明届的主人看到了月亮的倒影。 “我来闵庄进过很多这样的届,都只有人跳下去这一段的记忆”谷垚继续说,“和今天唯一不同的就是,井里没有月亮的倒影” 沉寂了大约半分钟,郁雾面色肃然起来,“这井里到底死了多少人?” “光我来了这段时间就收了三十个” “直接收?” “不然你要帮她解执念?”谷垚打着哈欠,指向那口黑洞似的井,波光中的圆月,犹如假象。 郁雾垂下眼睑,“那倒不是” “那就回吧”谷垚困倦的没什么力气,“你不知道,明天还得干活呢,闵庄这地方机械化水平不高,好多都得靠人力......” 第28章 苦井 郁雾第二天才真正理解谷垚这句话。 闵庄没有水利设备,种植的花束还都长在山上。灌溉的水源需要依靠人力一点一点运送到山上。 为了避免劳力的损耗,闵庄人想出轮值的办法。每家每户分配一个站点,每家只需要将传过来的水送到下一站点,呈接力式。就可以达到一种稍微便捷的耕织方式。 郁雾跟着谷垚等在山道上,四周都是一人高的植被绿草。郁雾发现闵庄这地方基本很少有树。大多都是叫不出名字的草系植物。 “为什么不安装水利的设施,闵庄明明有电”郁雾问,他跟着送了几趟的水,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明晃晃的太阳打下来,两人只能紧靠着路旁边的植物,汲取一点绿荫。 谷垚摘下头上的草编的帽子,戴到郁雾的脑袋上,“闵庄的规矩。闵庄人管曼珠沙华叫金灯花,引领闵庄走向光明财富的灯塔。只有用自己双手的劳动才能迎接真正的金灯的到来。” 郁雾噘着嘴,满脸的不高兴,“只是用电把水送到山上,自己用手亲自浇上去不就行了?”亲自两个字给他特意强调出来。 谷垚被他逗得一笑,往后随意扒了一把头发,感叹道:“所以说是老顽固呢” “哪有我们郁雾聪明”谷垚歪头看他,眼睛笑的眯起来,看起来挺欠的。 郁雾被他突转的话锋噎了一下,“我聪明什么!” “还知道来闵庄找人,多聪明” 郁雾不敢看他,紧盯着眼前跟着风律动的草,非要盯出花来。脸上的韫色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如何羞的。 顿了好几秒,郁雾挤出来一句:“魏叔怎么还没回来?” 谷垚看着面前这鹌鹑,唇角一勾,转了视线,打算好心给这鹌鹑一点活路。 “上年纪了,上厕所总得费点时间嘛” “臭小子!”一声呵斥传来,“说什么混账话呢!” 郁雾朝声源看过去,正是跑回来的魏河。 谷垚一点没有被抓包的窘迫,依旧一副坦荡荡的没什么正形的样子。 魏河看着就想给来一掌,堵上那张说不出好话的嘴。 也就郁雾被他这种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的悠然态度迷的走不动道。 “得,不跟你小子计较”魏河走到跟前,已经有些气喘吁吁,“要不是看在——” “我师父的面子上”谷垚接道。 “我早把你——” “揍成月饼了” “......” 郁雾看上山的路一直没动静,问:“怎么下一批水还没送上来?” 魏河回答说:“中午喽!娃子,该吃饭了” 郁雾没想出来怎么吃饭,就见魏叔从灌木草里掏出一个布袋,里面正是几个盒饭。 谷垚接过两份就带着郁雾走了,一点没有该等长辈的自觉。 魏河打眼瞅着,平日谷垚不离手的帽子此刻正安稳戴在那城里娃子头上,谷垚一手扶在郁雾肩膀上,往阴凉低下走,一边还低头不知道说什么,引得郁雾抿嘴笑。 第54章 魏河没看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就是两人之间的气氛让他有种怪异的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甩了甩没用的心思,跟着过去了。 “下午就是准备收割了,你俩也不用帮忙了”魏河说。 桂兰只给他们三个老爷们准备一壶水,郁雾有点在意跟人共用餐食,愣是忍着渴没喝。 “本来也没想帮”谷垚从旁边挑挑拣拣,揪下来一个大叶子,折成杯状接水冲了冲,又倒了新的递给了郁雾。 郁雾自然的接过。 魏河看着眼前这一幕,直咧嘴。本来要说的话也被卡回去,只能多塞两口饭。 郁雾想起管宋来,昨天那丫头背着那么重一摞厚草,彼岸花支出来的尖刺扰的她胳膊脖子都是细密的划痕。被收割的队伍远远的落在后面,像是被遗忘的,守望者。 郁雾对上谷垚,“管宋......” “嗯”谷垚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像模像样的压低声音,“咱们偷偷去帮她” 魏河清咳一声提醒:“我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喽,我又没避着你说话” “你!”魏河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移,终究是没说什么。 想到管宋家,重重叹了口气。 郁雾是刚来,摸不清楚状况。谷垚可都了解差不多了,只是之前从来不插手闵庄的各种因果。没必要,且浑水里捞不出个金鱼来。但既然郁雾想帮,那另当别论。 黄昏还没到,谷垚先带郁雾去了苦井。 苦井就在闵庄的正中央,十几年前,还是闵庄的唯一水源。 魏河说,闵庄受了诅咒,那几年频频有人跳进井里。再后来,苦井的水受了污染,喝了水的都生了怪病。直到闵庄各户自食其力挖了自家的井。 现在的苦井和郁雾在届里见到的不一样了。 周围有几个土房子,看得出来已经没有人住了,外表看来已经破败不堪。 离井百步远的地方围了铁网,上面贴着封条。时间久远已经看不出来封条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了。折下来在风里摇摇欲坠,哗啦哗啦的响。像风车。 谷垚轻车熟路的拆开铁网,郁雾跟着进去了。 井口的石头风化了,或者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碎了一地。只剩一半。 郁雾往下探头。 即使是在青天白日,烈阳也照不进幽深的井里。依旧黑洞洞的,仿佛随时会苏醒将人吞噬进去。 身前晃过一手臂,是谷垚将郁雾拦回来,后退了几步,“你也想跳?” “不是”郁雾不解的看向他。 “那你站那么近”谷垚心情不大好的说,“我以为你要和这破井抱一把呢” 郁雾赶紧辩解:“我就是看看,或许有什么......” 郁雾说着,但看谷垚明显沉下去的脸,声音没底气的停下了。 谷垚一般都是乐呵的,没什么人见过这家伙真生气的样子。事实上谷垚确实很少有生气这种情绪,一般事情对他来说,就是没必要。说白了就是懒。 懒得在意,懒得生气。 但是,莫名的,甚至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只要涉及郁雾的事。他总是很急。 就像刚才,郁雾就站在井口,弯着腰往下探。他恍惚觉得郁雾是不是要跳下去了! 几乎是瞬间,他就伸手把人拉回来了。不可控的生气,生郁雾的气吗?他不知道。 从前笑谈的世间百态,觉得众人陷入情绪、执念无可自拔的时候。他只做他该做的,从没理解过,原来感情如此不可控制。 谷垚自嘲的笑了一下。 郁雾瞧着谷垚,一时着急,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让他消气。他向来不会说好听的话,话到用时方恨少。 “忘了我怎么教你的?”谷垚说,面上又挂上平日的和善样子。 郁雾看他面色有缓,忙道:“记得!你说的每一句我都记得!” 谷垚抱臂,姿态放松,过路的风将他的头发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还有那双异常吸睛的浅瞳。 郁雾又看的呆了。 “无论什么时候,自己的安全都是第一重要的事。哪怕得不到真相,也要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谷垚的话说的异常平稳,没有调笑,没有强调,只是平静的阐述出来,似乎这样同样能压住心里某种将破土而出的东西。 面前的郁雾却浑然不知。 风从他背后裹挟过来,他只想顺着风再靠近一步。 “我记得的”郁雾想通过睁大的眼睛告诉谷垚自己多么的真诚。 不过这动作做起来,着实滑稽。 郁雾凌乱在风里的毛匆匆的脑袋被谷垚轻轻的按了一下。 像是应了一声,郁雾没听清。 谷垚转过身去看不远处的井,问。“能感觉到什么?” 指苦井周围的能量。 郁雾也转过身,闭上眼默了默,说:“安静、干燥、灰扑扑的土,还有很多混杂在一起的气,分不清是风声还是哭声” 郁雾睁开眼睛,被光刺的又眨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你能看见什么?” 谷垚天生异瞳,看见的东西一定比自己感受到的更多。 谷垚闻言一滞,随即道:“和你感受的一样” 停了几秒,又说:“因为我破坏了几个届,搅了这儿的平衡,所以会有哭声。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很完整的的场力,几乎看不出下面压着的届的存在。” 第55章 “你是说”郁雾不可置信的说,“又是阴谋?!” 第29章 逃跑 日落时分,郁雾深入花丛,一把一把割下从地狱伸上来的触手。一片片的红,触目惊心。 三人的队伍就是比一个人要快。 这次的收割队伍里,他们打了头阵。 最主要也是管宋需要的金灯花比起其他家要少的多,郁雾颇有点一身蛮力没有用武之地的感觉。 管宋这丫头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很高冷的样子,郁雾和谷垚来帮她,她也不会表达她开不开心。不过再老成,毕竟还是个孩子,郁雾能感觉出来她是高兴的。 管宋走在收割队伍的最前面,后面跟着长长的弯着腰驮着大红花的村民们。眼睛亮亮的,倔强的背影留给郁雾和谷垚。郁雾觉得,积压在她身上那股沉重的阴霾似乎短暂的豁开一个窗口。 郁雾心思被管宋拽走,没注意自己身旁的谷垚正盯着自己垂在身侧的手出神,微蹙眉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直到红线慢慢溢出,他才恍然回神。 “怎么了?”郁雾压低声音问。 谷垚伸手过来,轻点在郁雾的手腕上。 上面一道道的红痕,是割金灯花的时候被划的,陷入本来白皙的皮肤,触目惊心。 郁雾被谷垚似有若无的点了一下,手指微不可察的跳耸。 “不疼的”郁雾说。 谷垚没答话,过了好一会才突然冒出来一句:“明天不来了” “别!”郁雾赶紧道,又凑近了谷垚小声说:“我只是容易留印子,但其实真不疼。明天还得来呢,我真没事......” 又是怕谷垚不答应,做贼似的往两边警惕两眼,又比刚才声调还低了一度说:“......哥” 谷垚觉得他靠近郁雾这边的脖颈被这家伙拱的热烘烘的,又说不上来哪痒,只能烦躁的嗔瞪他一眼。 视线交汇,郁雾感觉空气中什么东西咕噜咕噜冒泡要烧着了。 真好看,郁雾想。 嘴唇也...... “你俩干嘛呢?” 郁雾猛地弹开,此地无银三百两又做贼心虚的样子。 一口咬死自己算了!刚才在想什么! 在这么多人面前冲着他哥发情! 淫兽吗!? “怎么了?”谷垚反问。 管宋卡了一下,说,“你们俩......很熟吗?” 郁雾:“不熟.....” 谷垚:“但是一见如故” 管宋:“哦” “那就跟上来吧,我们被其他人赶超过来了”管宋瞥一眼郁雾,回过身继续往前走。 背上的叶子跟着簌簌的抖。 郁雾暗暗舒了口气。 谷垚看他那样子也没忍心再去捉弄。 “怎么认识的?” 郁雾扶了一下后面背着的捆束,“我来的时候正好是黄昏,到庄子门口就剩管宋了” 谷垚贴心的替郁雾拨正了捆绳,又按了按原来绳子勒住的地方,试图帮他缓解一点肌肉的紧张。 郁雾接受着他的动作。认为谷垚还是把他当弟弟,虽然他确实一直在叫他哥。 但表达意思可不一样。 不知不觉还是有点气馁。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谷垚问,“不喜欢我问这些?” “交友自由我确实不应该过问,你已经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空间......”谷垚若有所思,手上动作慢下来。 “没有!”郁雾忙道。 郁雾发誓他没有把心思写在脸上,但谷垚就是能察觉。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只要看他一眼就能知道。 要不是郁雾见过谷垚眼里的世界,都要怀疑是不是那眼睛能读心。 “我只是...”郁雾脑子飞速运转,扯出一个谎来,“觉得没意思,早上给花浇水,晚上给花割脑袋的......” 谷垚一直看着他。 那眼神似乎能将他看透,眸里暗藏着什么,郁雾看不懂,但直觉好像有点危险。 “我没有不高兴!我也......我喜欢你问我这些,我所有的,一切,你都可以问。我什么都说” 郁雾想到什么说什么,近乎笨拙。 那份真挚里糅杂着的炙热,没有人会不动容,包括谷垚。 心脏里埋葬的跳动,破土而出。 小狗掏出的真心不会引来野兽的怜惜。野兽只会更想撕咬,占有,尝尝看看内里的血,是不是一样炽热,纯净。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问,什么都会说...... 那种急冲向血管的暴戾,很久没出现过了。 谷垚不知道,原来郁雾的所有的一切,对他诱惑这么大。 牙有点痒。 谷垚舔了舔尖牙,平息着正极速奔涌的滚热的血液。 郁雾想着再说点什么的时候。 谷垚终于说话了,唇角勾起,笑不达眼底,“那你知道她想要什么?” 在郁雾看过来的时候,无波无澜的眼睛瞬间眯起,是亦如平常的和顺笑意。 郁雾以为自己的说辞起了作用。 千万别给自己空间,他只想待在谷垚身边,物理意义上的,也是心里的。郁雾想。 “大概知道” 跟着走到管宋家那条幽闭的胡同里,眼前就是那堵实在厚重的墙。 往里就是管宋的家,那个被层层包裹的逼仄院子。 郁雾才又喃喃道:“呆在这,谁都会疯的” 第56章 这一次,郁雾见到了上次来没见到的人。 管宋的母亲。 低挽头发,碎发潦草在眼前,白发已经掩盖住黑发。坐在郁雾那天坐的矮凳上,眼睛定在门口。 管宋的眉眼像她的母亲。 “我回来了”管宋说。 不像是跟管母说的。 接下来一套动作,和郁雾第一天来没差别。 复制黏贴似的。 在闵庄总能体会到这种时空重复的割裂感。 管母依旧坐在那儿,看见外来的两人也没惊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视掉了。 身处同一个院子的母女,中间像隔了一层无形的裂缝。 谁也看不见谁。 要不是还能感受到管母的呼吸,郁雾差点要以为是闹鬼了。 谷垚依旧见怪不怪,放下捆草就站在门外等他。 郁雾不想让他多等,放好捆草也想赶紧走。 却被管宋叫住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郁雾?还是郁谷?” 看来是魏叔跟闵庄人讲了,今天割草的时候好几个人凑热闹来问自己画的什么画,叫的自然也是他胡诌的‘郁谷’。 郁雾面对旁人一向淡定。 “你喜欢哪个叫哪个”郁雾回头笑的狡黠,“反正两个都是我” 管宋抿唇,低下头。 郁雾能感觉出她情绪不高,回来时候还好好的呢。 难道是因为......郁雾看了一眼木桩似的管母。 “明天...明天会很忙”管宋手下的动作错了,一簇好好的金灯花毁了。 不过郁雾看不出来。 “我会帮你的”郁雾说。 “为什么?”管宋终于问出自己想问的。 “我们不是朋友嘛” “是吗?” “是啊!”郁雾回的坦荡,语气和某个人重合。 管宋又低下头,恢复自己机器似的运转里,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郁雾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院子。 片刻后,管宋戛然停了动作。手里的花都错了顺序,风马牛不相及的混乱一团。 看着糊在槽里的大片艳红,管宋笑了。 管母歪头哼起歌,和缓的摇篮曲旋在被枯死葡萄藤缠住的小院。 “宋啊......宋......” “妈在这呢......” “妈在......” 管宋手脚并用,一台不会出错的机器飞速运转着。 对于她的呢喃,不予理睬。 就好像,叫的不是她一样。 在魏河家刚吃完晚饭,谷垚就把郁雾带出来了。 脚踩着干土,头顶的星星少的可怜。 “我们去哪?” 谷垚悄声在郁雾耳边,一字一顿:“逃、跑” 说完不等郁雾防备,一溜烟跑起来。 “诶!”郁雾忙不迭奔跑起来。 风呼啸的被他俩落在后面。 闵庄到了晚上总是安静的,没人出来夜游,更没有提供给闵庄人的娱乐项目。 静的只剩过路的蛙声。 两个乘风的青年,飞奔着划破这场安静的闹剧。 黑夜被抛弃,星星游进眼里。 “为...为什么跑?”郁雾一边喘一边往后看,真以为后面有人追。 谷垚靠到闵庄门口的木桩上,眼睛里装着做贼似的郁雾,可爱极了。 “我想跑”谷垚不所谓道。 郁雾点头,过一会才反应过来,“你、你耍我玩?!” 谷垚朗声大笑。 又捂着肚子笑的弯了腰。 笑声这东西,传染速度仅次于打哈欠。 尤其在弥漫气氛里。 郁雾也笑的前仰后合。 直到笑的没了力气,擦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高兴了吗?”谷垚问。 “高兴!” 郁雾恍惚间以为他们还在天卢山。 谷垚总是耍花招骗过魏闲,然后带郁雾偷跑出来。 带他去看前山的烟花,去吃山下的吃食,去后山摘酸的掉牙的青桃,去拜城文庙,去守林间兔。 金猴峰有为善财师兄,练的傀儡术出神入化。扎出纸人形神动态与活人无异常。 那时郁雾刚得青鸟,驯服不得。 谷垚就带他去找金猴峰的傀儡,常惹得善财跳脚。去老魏那告状。 ...... ...... “又是郁雾!!!” 林子里的鸟兽被吓的飞跑,一阵耸动。 一个身着蓝色道袍的中年男子,飞快的倒腾腿,在山月的石阶上爬。手里攥着几个漏了气的纸扎人,面上被画的好看容貌被炸的七扭八歪,只剩个微笑尴尬的挂着。 “魏闲!!!” 又是一声震天吼。 “诶呦呦——”魏闲搀着老腰,“折我寿啊!” “我我我......”魏闲在房门里急的转圈,“我躲桌子底下吧我” 福三更盘腿坐着,怀里顺着猫,不痛不痒道:“善财那大眼睛能找不着你?” “那怎么办?”魏闲一想到谷垚那个嘴脸就气的牙疼。 福三更挠挠头,“你可以——” “砰——” 古朴木质的折扇门被一脚踢开。 屋内屋外两人面面相觑。 “师叔!” “哇啊啊——”善财噗通一下就坐到魏闲脚跟前,魏闲没拦住。 第57章 “师叔!你可得给我做主啊......你看......” 一堆纸扎糊在一起,细密的褶皱不知道是被善财气急攥的还是被......那青鸟挠的。 “小郁雾......”福三更呆呆的看着面目全非的纸扎,“精进不少啊!除了我大师兄还没人能把灵兽驾驭到这种程度呢!” 魏闲:“......” 善财:“......” 猫:“......喵” “啊——师叔啊!!!做主啊,它们可都是我的宝贝啊......我的心头肉啊.......我的宝贝嘎达...汤啊......” 福三更被震的耳朵疼,只能无视魏闲的求助,摇头逃也是的走了。 第30章 请求喜欢 结果就是郁雾被罚,过去给善财扎纸人。 郁雾顶多会画两个丁老头,画的还不如隔壁火柴人形象。一下子给上这么高难度的纸人,手就跟刚进化似的,就是不听脑子使唤。 “师兄也不为难你。灵兽虽不可多得,但你确实有错在先。你打折几个我的宝贝仙君,你就折出几个一模一样来。” 善财只留了这么一句,就正身悠哉悠哉的离开了,背影十分潇洒。 郁雾也才入行没多久,本质的胆小体质还没完全克服。一屋子阴森板正的纸扎人排列整齐,还都没有开眼。郁雾感觉善财走了之后屋子里的空气都变凉了。 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又埋头任劳任怨的伸出不愿意合作的双手,秉持着照葫芦画葫芦娃的决心,龟速的进行着纸扎的工作。 谷垚摸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郁雾这一幅比计算火箭发射还认真的表情,在那比划。桌子上还瞌睡着一只青鸟。 “你画的这是......猕猴桃?”谷垚再三思考后问道。 郁雾停了笔,望向身旁一脸肯定的准备好好夸夸自己猕猴桃画的真棒的谷垚,羞于启齿:“是......眼睛,眼睫毛画歪了......” 时间仿佛在谷垚凝固的脸上静止了三秒。 “......那也”迎着郁雾真挚的表情,谷垚发现有时候夸奖也是那么难于开口,遂毅然放弃,“我实在夸不出来——” “事件发生都遵循因果,此前你种下的因看来是帮助你结下画画的果,好事啊!” 郁雾撇嘴,满脸写着不高兴,“明明是你种下的因” “我种什么因了?”谷垚伪装的好,看起来实在懵懂样子。 “是你带我来找的傀儡,说善财师兄的傀儡出神入化,比一般的术士品级还高。虽然青鸟确实是我没控制好,把纸扎人都炸毁了......”郁雾一边控诉一边下笔,一个丰硕的占了半张脸的嘴唇顺利完成。 谷垚盯着郁雾下笔的路径,抿了一下自己的嘴,无言的同情起了终有一天会开眼的这位纸扎兄台。 “我这不是来帮你了” 谷垚拎过来一个凳子,挨坐在郁雾左手边,为了不打扰他右手的发挥。 郁雾耳边听到快速折纸的声音,余光稍瞥,就见谷垚拿着桌子上的纸,正折的随心所欲。 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是一个机械样式的手。 郁雾不知道原来他不止纸鹤叠的好,纸人也能做的完美。 蓦然想到同门对谷垚的评价。 “那是真正的当世才具,天之骄子” “现在散人榜都没水准了,就是我大师兄太低调。双头恶刹听过吗?两个脑袋共用一个灵魂,硬是长出一个血肉之躯来,在山下的村庄里危祸百年了。一个头专们蛊惑过往的人自愿跳进他们的届里,再被另一个头慢慢吃掉脑髓。天卢山修道多年,立志去收服的人不在少数,但大多没有活着回来的,就算能回来一两个也是伤的不能修道了,被吓得癫癫傻傻,挂着个人的身体游离在不人不鬼的路上。那地方死的人越多,积攒的执念就越多,邪气也就越重。就像个涌着巨大鬼潮的黑洞,里面住着一人身两个头的魔鬼,吃了附近的所有村子。称万鬼窟。那时入天卢山修道的第一个规矩就是,绝不得入万鬼窟!” “后来,万魔窟竟一夜之间消失了。你猜是谁?” “谁!?” “那一夜,横空出世一个神童,散人榜自此被统治十几年” “修道届百年来无人可破的万鬼窟被一个十岁的孩子撕碎了,渣都不剩!你说那会是什么样的人......不是神,就是鬼——” “但师兄肯定是人哈,我就故弄玄虚一下哈哈哈......就是你别被我吓到,师兄人很好的。都是天卢山的传闻,外面人都不知道的。” “唉,咱们普通人努力踮脚还够不着的东西,他啊随随便便就能做到,或许比吃饭还简单也说不一定。不过你也不差啊,听说你刚得了灵兽......” “在想什么?” 郁雾回神,谷垚正认真的盯着他看。 郁雾心口突的一跳。 太近了。 “在想你是人是鬼”郁雾没过脑子来了一句,说完自己才反应过来,猛地噤声。 朝着谷垚瞪圆了眼睛。 谷垚依然淡定,只是嘴角不自然的扯了一下,像笑又不像。 “是人又怎样?不是人又怎样?” 谷垚眸色认真,像是真的想要郁雾一个答案。 “是人就请求,不是人就逼迫” “请求什么?逼迫什么?” 请求你喜欢我,逼迫你喜欢我。 是鬼更好,那就可以用我学过的所有招术强逼你就范。用捆仙锁绑着,四符锁着,让你只喜欢我,只看着我,只在乎我。 第58章 谷垚被郁雾灼热的眼神烫的发麻,第一次对什么产生了退缩的感觉。 他不明白怎么问个问题,问出这种表情。 好像饿昏头的狼看见近在咫尺的猎物...... “......饿了?” “请求你教我折纸人呗,还能是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 谷垚再看,郁雾又变回了他熟知的热乎乎小狗。 “还真有点饿”郁雾接续说。 “吃点东西去”谷垚压低声音,示意他往外走。 郁雾四处看看,缩着头说:“这样不好。善财师兄让我折完纸人才能走” 谷垚闻言不悦的蹙起眉头。 “那我给你带总行吧”谷垚颇无奈道,“你先歇着,等我回来再帮你弄” 郁雾点点头。 谷垚轻手轻脚的从窗户翻了出去。 郁雾看着窗户的方向,人都没了影,还不舍得收回视线。 心里头暖的厉害。烘的他燥,特想张牙舞爪的告诉所有人,谷垚给他买吃的呢。 “二十多居然也能幼稚成这样嘶——” 握着笔的手臂被啄了一下,郁雾低头一看。 是本来睡着的青鸟,不耐烦的瞪着他。 郁雾大概明白他什么意思,估计是闲在屋子里呆着太无聊了。 “乖点...咱们俩闯祸了,把善财师兄的仙尊炸掉了。我得把纸人重新扎好,才能——” 青鸟听了他几句更不耐烦了。 飒地飞溯而上,将屋顶上挂着的没开眼的纸人都刮了下来,乱了一地。各中几个还砸到了躲闪不急的郁雾头上。 “青鸟!” 郁雾喝道:“你理解错我意思了!我们是在受罚!不是让你破坏!” 青鸟看着一地的杂乱,得了趣。 更积极的忽闪翅膀,纸张纷飞,跟下纸雪似的。 陈列在两侧柜子上的纸人都被旋到半空又蓦地落下,木架子东扭西歪的碎了一地。 完了!郁雾脑子都要炸了。 双手掐决,嘴里念叨口诀,地上的空白纸张抖动着浮向半空。 又快速转动起来。 郁雾指向青鸟捣乱的方向,斥:“关!” 柔软的白纸得了命令,瞬间就蹿到青鸟四周。霍然收紧,形成一股绳索,将正要展翅的青鸟裹住。 “啪”的一声,摔落到满地狼藉的地上。 青鸟因为被锁住起不来,一直用尖嘴磕地面想借力。 郁雾看不过去,走上前在那鸟脑袋上拍一掌。 安静了...... 郁雾看着一屋子各种琳琅的纸人被破坏,散架碎了一屋子。半空中的飘扬的纸屑才要顺着重力落下。 “拿你怎么办好呢”郁雾咬牙,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 不是梦...... 郁雾叹了口气,“还是直接炖喽,给善财师兄喝鸟汤” 青鸟鸣叫一声,表示抗议。 “你说不要就不要?”郁雾说着,蹲下身一点一点捡起支架,看看还有没有能修的,“我觉得这想法不错,反正你也不听我的。你也知道的,善财师兄最喜欢傀儡,大不了我保你个骨头架子,给师兄当傀儡玩” 郁雾都没力气跟它生气了,一边捡着一边头脑风暴怎么才能把损失降到最小。 凭自己那画葫芦像乌鸦的画技吗? 在郁雾画了第五个四不像的脸的时候,谷垚回来了。 只上下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不厚道的笑起来。 “你小点声,你把善财师兄招来我绝对活不了!”郁雾又气又想笑,看见谷垚就一点脾气起不来,他也觉得实在神奇。 “知道”谷垚悠扬道,将带过来的东西摆到桌子上,“先吃饭,我想办法” 郁雾不甘心,还拿着笔企图再给那张找不出什么地方像脸的纸头上找补几下。 谷垚看着郁雾画好的五张,啧啧称奇。 “你要是给善财这几个傀儡,我看他才是要跟你拼命” 郁雾闻言终于不情不愿的放下笔。 “画的很不好吗?” 谷垚措了一下辞才说,“只能说不是写实派的,像你这种不被人理解的,统称艺术” “......” 郁雾咬了一口包子,问“你有办法修好吗?” 谷垚手里动作不停,眼神也专注,语气倒漫不经心,“没法修,纸扎讲求一气呵成。开眼才能形神具备,分辨不出来是真人还是假人。也就能骗到吃人的恶鬼,要是像你画的那样,可能会吓到鬼也说不一定......不过谁说不是好事呢” 郁雾憋了半天,来了一句,“我得跟着善财师兄学画画” “喜欢上画画了?” “没有。就是不会画,很烦” 谷垚抬眼,郁雾正皱眉盯着面前的一种食物,看来是真的觉得烦恼。 “每个人都有擅长的,和不擅长的。什么都会那不是很可怕?” “你就什么都会啊!”郁雾反驳道。 “那我可怕吗?” 谷垚总喜欢反问。 “当然不可怕!”郁雾不可置信,根本不可能有人会觉得他可怕才对。 谷垚被他逗笑,手里在攥着折好的纸,手腕提上来抵住了上翘的嘴角。 “我也有不会的”谷垚说,“只是你还没发现” 原来我还不够了解你,郁雾想。 第59章 这比不会画画还郁闷。 “剪子递给我吧” “哦,好像被纸人埋上了”郁雾说着起身,从一堆残骸里找。 找的时候没注意,被藏在下面的张开的刀尖划到手指。 “怎么了?!”谷垚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几个跨步就到了郁雾跟前。 郁雾没所谓的铺了铺手,没所谓道:“是剪子,我没看到被划了一下,没事” 谷垚却皱起眉,伸手够郁雾躲过的手,“剪子上有锈,得处理一下” “流血还说没事”谷垚看着郁雾手指上的伤口,面色低沉。 郁雾想收回来又被谷垚攥住了。 “师父说男子汉不能怕流血”郁雾不好意思的说。 “你是男子汉你不用怕,我不是所以我怕” 郁雾抿嘴,没克制住偷偷笑了。 “等等!” “怎么了?”郁雾问。 谷垚抬头看向郁雾,一副不太好的表情,“流血......” 还没等郁雾接着问,脚下就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 像是骨头重新组装的声音。 郁雾一点一点低头,是被他画的四不像的脸。 活了! 谷垚一把扯过郁雾,往房间外面撤。 “纸扎人开眼是什么条件?!” 这一天发生太多千奇百怪的事,郁雾脑子都不太能转了。 “血!”谷垚说,“沾了人血就行” 不止是一张脸,连着一排的,被郁雾画的分不出是什么生物的纸扎全活了! 是刚才郁雾被划手的时候,甩了一下。 完了!郁雾想,这次是彻底完了! “郁、雾!!” 郁雾回头看,是面部已经被气的青一下白一下的善财。 “善财师兄,您回来了啊......” “我跟你们拼了啊!!!” 林子里的鸟又被吓飞了,一阵一阵的叽叽喳喳抗议人们吵醒了它们的午睡。 “师兄相信我,绝对绝对不是故意的!” “师兄息怒!!生气对身体不好啊” “卧槽!!这什么丑东西?!别过来啊!!” “别叫我主人!谁泥马是你主人啊?!是人是鬼啊!!” “妈的这大嘴是啥啊!!?” “......我画的,我看着还成呢” “......” “......滚” 第31章 我们,是有罪的 “所以我们到底要去哪?”郁雾问。 谷垚一边在前面开路,一边照顾着后面跟着的郁雾。天已经完全黑了,离了闵庄就只能靠手机的光和实在没什么作用的月亮。 “你白天不是说太无聊,我想了半天也没找出来闵庄有什么能玩的地方。我们不如直接去镇上。” 伴着杂草也没走一会儿,前面就停了一辆车,正安静的等他们。 郁雾稍显迟疑:“闵庄不是不许外出吗?” “我们又不是闵庄人”谷垚说的理所应当,“就是直接跑了回家又如何!” 谷垚打开车门让郁雾坐进去。 郁雾弱弱的补了一句:“会被投诉......” 谷垚也坐上车,听郁雾这话,砸吧一下嘴:“确实” “那我们......” “反正被投诉也是老魏的事,咱们士兵不揽将军的活” “......好吧” 这车比上次坐的车平稳不少,郁雾有些昏昏欲睡。 只是迷糊了好长时间依然没有到目的地。他不记得闵庄离小镇有那么远。 他想问问谷垚,发现自己开不了口。眼睛只能眯缝着,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车窗被杂草鞭笞的声音。 越听越觉得这声音......慢了很多。 是车停了?还是路上没有草了? 郁雾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缩,思索瞬间回潮! 眼前清明起来。 果然,车上只有自己。 入届了。 郁雾这几年进的届多,自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只是这车没有司机,诡秘的还朝前方开着,平稳的找不出异常来,实在让郁雾不受控的起鸡皮疙瘩。 郁雾收敛了气息,还不打算暴露。 估计他刚上车没一会就入界了,说不定这届和闵庄有点关系。 一记刹车的声音划出,郁雾皱了皱眉头。 车身却一点没有惯性,郁雾是通过窗外景物不再变换判断车子停下了。 紧接着,副驾驶的门开了。 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孩子,坐了进来。 “大哥,去闵庄哈” 声音温温和和的,并没有鬼魅阴凉的刺耳声音。 这时,驾驶位终于出现人了。 是...... 魏河!!? 郁雾心脏突的一跳。 “知道撒,这不是等你们娘俩呢”魏河乐呵呵的回道。 郁雾定睛仔细瞧了一会才发现,这个魏河是年轻版的,两人的穿着也不像现在,更像是十几年前。 “嫂子还好呢不”那女子客套的问候着,一边轻拍手里的孩子。 是个小男孩,大概四五岁。 是刚刚开始又记忆的年纪。 已经窝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 “别提了,总想往外跑”魏河控诉着,脸上却是笑着的,“总说闵庄不好,让我去外面打工。不过......嘿嘿,你嫂子怀了!” 第60章 女子听言轻轻的笑了,又看向怀里的孩子,眉目全是温柔。 “要当母亲了啊......” 母亲的爱,郁雾没怎么体会过。 所以每次看到别人光泽自然的爱意时,会像个痴汉模样的猥琐小偷,贼眉鼠眼的想偷点什么来,那种感觉很恍惚,很丑陋。 又不自控。 郁雾强迫自己把视线转到孩子身上,车的前照灯反射的光晕在女子身上,像镀了一层圣光。引着郁雾想靠近,又抵触。郁雾实在不想总是拿自己没有也不该有的东西反复剌刺自己的心。 今天这个届,实在诡异。 郁雾看这小孩也觉得莫名亲切,好像在哪见过。 那母亲的眉宇间仿佛透过另外一个人在向他招手,郁雾没想起来。 “不过我没想到你还回来呢”魏河继续说,“闵庄嫁出去就没有回来的。况且你还嫁那么远,撇家舍业的”魏河扫了一眼孩子,“还抱个孩子” 女子眼神默了默,语气沉下来,“总要回来的......总要...回来的......” 空气中丝丝红线绵参如绸,朝女子漫去。 郁雾看女子陷入低喃以为记忆的部分结束了,想收了她结束。 却不想,那女子突然回头! 红线迅速收回来,没叫她看到。 郁雾僵直了背,瞪着眼睛。女子紧盯着他。 郁雾不明白,发现他了? “这孩子是谁?”女子终于问出口。 背着光的眼睛黑洞似的,是个确确实实的鬼。 ‘魏河’也回头来。 够他做几天噩梦的了,郁雾想。 没人说话,不对,鬼也不说话。 陷入一场绝对静止,只剩郁雾紧张吞咽的声音。 “砰!” 郁雾右侧的车门被打开。 又来一个??! 郁雾觉得真能凑一桌麻将了。 “去闵庄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的刹那,郁雾就求救似的看过去。 谷垚笑容皎皎,像月牙,俏皮的可爱。 没等那两个鬼脑袋想明白,谷垚已经坐到郁雾旁边了。手搭上郁雾的,略作安抚。 郁雾感受到握着自己谷垚的手掌心潮湿温热,出了很多汗。 看来找到自己这里,费了不少劲。 “你是?”女子问,打量着谷垚,还有两人交握的手。 郁雾存了私心没放开,握的更紧了些。 谷垚以为他害怕,也就由着他了。 “二位是?”女子心下想有了定数,又换了种说辞。 谷垚:“旅行” 没用两人多解释,那女子只是点点头,脖子以一种非常不自然的角度扭了回去。 “那你们是?”谷垚反问道。 女子被问,很明显的怔了一下。 “去闵庄做什么?”谷垚继续问。 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 郁雾看到车上的灯正一闪一闪的,像是电流极不稳定,灯泡要烧坏的迹象。 那也代表着届的主人此刻并不稳定的能量。 “......得回去” 又开始了,女子无意识的喃喃起来。 “得回去的......惩罚...要降临了......我们...是有罪的” 谷垚另一只手快速的捻了个决。 车灯亮了起来,不再闪烁。 “什么罪?”谷垚问,语气平淡,不急于知道答案。 “离开” 女子抬眼看向前方,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她却像真的看到什么,有了定点。 谷垚:“孩子也有罪吗?” “没!”女子像被猝然敲了一棒子,惊恐起来,“我的孩子没有罪!我带他回去,去请求原谅......我愿意接受一切,只要我的孩子没有事......” 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掉落,滚烫的滴到正熟睡的孩子的脸上。 郁雾觉得自己魔怔了,鬼魅的眼泪怎么可能有温度呢。 鬼也会哭吗? 会,他见过很多鬼哭泣着。 泣不成声。 谷垚手里的决朝女子的方向去。 瞬息,眼前景象全然消失,变化。 “镇上还是得去小象山,也算个4a级旅游区呢,山顶有个石头说是好几百年前自然形成的,跟个大象似的。但是邻省有个群岭山,也有个大象石头,比咱这个还大呢。所以咱们这山就成小象山了哈哈哈哈......” 面前的司机正热火朝天的介绍镇上的好玩的地方。 窗外已经是宽敞的柏油马路了,只不过车很少,偶尔有几个相向驶过的车,交替着远光灯。 “小象山,嗯”谷垚也热情的回应,“我记住了,还有别的地方吗” “哦对,吃的呢,有什么好吃的?” “你且听我说呢!” 郁雾醒了之后也没说话,其实是在上车之后就再没说话了。 就算不说话,不用长脑子思考也有人给托着底的感觉,太好了。 郁雾的手边一直热着。 低头看,是和谷垚交握着的手。 谷垚的手搭在他的手上面,另一只手放在大腿处,手指自然的卷曲,面带笑意的和司机交谈,坐的矜贵又闲散。 却始终留了一份注意给郁雾。 在谷垚将要转头看过来的时候,郁雾重新闭上了眼睛。 还是接着装睡吧,郁雾想。 第61章 第32章 有钱不赚是傻鹅! 自珠光大厦倒塌后,珠光集团的股东拆拆分分,最终林正远成了仅次于刘凯的二当家。 再加上刘凯商业头脑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没有,大部分集团的事还是林正远说了算。刘凯倒真成了个挂名的。 他刚开始还东奔西告的,耍了点脏手段,还是没阻止的了姓林那家伙的狼子野心。刘凯现在也看淡了,反正有钱就成了,具体能说了算多少不用在意了。只要人见了喊一声‘刘总’,他也受用。 不过,天杀的林正远也有克星。 那家伙的儿子刚毕业就被安排到公司挑了财务部的大梁,当上了主管。公司上下都知道这是集团的公子哥,未来的继承人。 刘凯可看不得林正远得意,准备给林宇那小子来个下马威。没想到那小子看着文质彬彬的,心眼一点不比他那个阴险老爹少,不仅没被唬住,反而借坡下驴,查出了集团的账目问题。 刘凯不得意也就没什么兴趣再搞鬼,父子联合在他这个挂狗牌的给踹了,那可得不偿失了。 却不想,那父子传出不合来。 屡次在林正远办公室大吵,只是具体在吵什么外部不得而知。 “你不是说我妈妈的死是意外?为什么买闵庄的东西!” 林宇第数不清多少次直接踹开林正远的办公室门。 门口的秘书拦不住也根本不敢拦。 走过来的时候还彬彬有礼,怎么到了门口就气场大变,文秘搞不明白。 “我让你来,不是让你盯着小作坊的”岁月给他带来的是更浓重的锋利,面容依旧一丝不苟,每一处都像精雕细琢出来的。 林正远扣上钢笔盖,这才抬眼看他:“别做上不了台面的事” 无论是珠光集团十几层大楼任意一个职员现在站在他对面,都会被林正远这股不怒自威吓得腿软,或许还会当场崩溃大哭。 可惜面前站的是林宇。 从小就看他这张不做表情的脸,免疫了。 “珠光大厦为什么塌?”林宇跟听不懂警告似的,一板一眼的接着问:“为什么集团的股份会在珠光大厦倒塌之前巧妙的全部转移?” 巧妙两个字被他咬的升了调。 “珠光大厦的运转资金被分流,引到了国外的账户上。同年就建了宝华大厦,以珠光集团的名义建的,启动资金却来自国外的八个账户。除却两个商厦客流量可以忽略不计的差距,相、当、于...一分没赔啊——” 林正远听了林宇的话,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似乎在赞赏林宇说下去。 林宇感受到他的态度,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气闷。打算跟这老家伙拼气场,也不说话,就瞪这他。 “分析的很对”林正远开口,“所以?” 过了好一会儿,林宇泄了气。 “你到底参与了多少?” 林正远一顿,没想到林宇会问他这个,他以为这小子的第一正位永远都是他妈妈。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宇看他好半天不回答,误以为又是不想跟他说。邪气又起,简直想扇死刚才关心他的自己。 老油条了需要他关心?! “刘凯就是个冤大头!刘光现在又在哪?!”林宇气急,“你不是律师吗?要坐牢的!利用职务之便是吧!?” 林正远不急不恼,就好像林宇抛来多少个石头对他来说不如挠痒痒来的力度大。 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简直要把林宇逼疯。 “这就是你要我去的......光明的未来吗...!” 林宇甩下最后一句质问,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正远看着那少年倔强不肯服输的背影,陷入沉思。多少年前,有位下山的少年也同这样,挺着昂首的尊严,背着一把雷木剑。身侧是并肩的师兄弟,吵吵嚷嚷着...... “斩尽天下不平事!” “除恶扬善!我要做世间第一道士!!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我不要第一,我要人间黑暗统统惧怕我手中剑!” “不过是不是得先吃点东西?” “诶诶诶!人家我们这正喊着人生理想呢,你个小帮菜就知道吃。啊、吃吃吃” “我的理想就是每天都跟着师兄们!” “哈哈哈哈哈....妙哉妙哉!” ...... “呵”林正远冷笑一声,厌弃着什么,嘴里却不受控的念出那句早埋了土的话,“斩尽天下不平事......” “可笑!!” 刘凯就撅着屁股趴在办公室门口偷听,肥硕的身姿被箍进西装里。十分滑稽。 只是这办公室设计的隔音效果真不错,再加上旁边的秘书一直叨叨叨的,害的他没听着什么有用的信息。 “砰!”的一声,门从里面被大力拽开。 刘凯防备不及,又试图用他‘灵巧’的身姿转换一下可能发生的悲剧,在快要撞进来人怀里的时候。 林宇躲开了。 甚至没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径直离开。 刘凯只来得及看他冷峻的侧脸一眼,就在秘书的惊呼中砸进擦的锃亮的地板上。 估计脑震荡了...... 林宇脑子里住进一团浆糊,进了电梯里就颓然的靠到一旁。 “阿宇...阿宇......” “我的小阿宇...一定要平安快乐的长大......” 第62章 记忆里温柔的声音总是一遍又一遍呼喊自己,唱的摇篮曲是那样和煦,浓烈的安全感包裹着他,蜷缩进柔软的怀抱,进入香甜的梦乡。 只是......记忆中的脸早已模糊。只剩微弱的残影。 “诶呦!小林总——” 在电梯门将要关上时,夹进一双胖手。 刘凯得感谢谢这一身横肉,除了肉皮疼之外没啥事,上赶子膈应人这事还得接着干。 刘凯不见刚才的尴尬,依旧笑呵着,跟林宇套近乎。 林宇纠正他:“只是实习主管,不是什么总经理,您才是董事长” 声音不咸不淡的,没心思跟他扯东扯西。 “害!我没儿没女的,将来这公司不还得是你的,我这么叫可没毛病” 刘凯挤进电梯,也没按楼层,仿佛就是来送送林宇的。 “刘董说笑了”林宇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说。 还尽力维持着体面。 “说什么笑,我可不爱开玩笑哈哈哈......不过大家都说我幽默呢,可能娘胎带出来的幽默吧!” 刘凯一双窄眼睛,一上一下的偷瞄向林宇。 只见这小子还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微微出神。 刘凯尴尬的咳嗦了一下,“你爸爸给你打拼事业呢,呦——我要是有这爸爸也不至于年轻时候受那么多苦哦。这社会啊就是——” “我到了,刘董”林宇适时打断刘凯将将开始的长篇大论。 说完也没看他,长腿一跨就出去了。 “诶!”刘凯都来不及拽。 “这年轻人怎么都这么急性子?” 纳闷中接起了兜里的电话。 “喂!” “嗯?” “谁?!刘光!!?” “不特么死了吗?还特么阴魂不散......行!走一趟吧咱” 觥筹交错的舞池里,刘凯忘我的摇摆。 肥硕的肚子跟着一晃一晃的。 直到卡座来了人。 刘凯收了笑容,顺带手的拎了一个酒杯,走路还带着音乐的节奏。 “刘光呢?” 刘凯巡视一圈,全是生脸,笑了出来,笑声淹没在动感的音乐里还能此起彼伏的冒出头。 “唉”刘凯瘫到沙发上,百无聊赖道:“不是你们让我来的,怎么我来了,反倒不说话了?哑巴了?” “刘总派我们来的”其中一个领头的说。 “怎么派?”刘凯嗤笑一声,“老子特码的亲自看他下的葬,托梦?还是鬼?” 刘凯旁边规矩站着的小弟跟着陪笑。 “是遗产问题”领头的小平头面不改色的接着说。 小弟给刘凯递来烟,刘凯捏手里晃晃,细烟打转的往上飘。 “那个老不休死之前就安排了我接手公司,房子车子给他的小情人了,其他的被他假模假样的做慈善用了,呵”刘凯眯缝着眼,早年社会流窜的气息此刻尽现,“还哪来的遗产?” “妈的给老子留那么大一个烂摊子!恨不得把他从下面捞出来咬死!”刘凯把烟咬在嘴里,愤懑道。 面前的几人依然不被触动,机器人似的,好像不会做表情。 “别的我们不知道,只是告知我们请您到平川公馆,那有公正律师,有另一些不方便公之于众的财产需要重新分配。” 不方便公之于众的...... 刘凯暗骂,就说那老不羞的财产怎么可能那么少,辉煌半生就一个珠光集团给他?说不定什么金库银库的...... 不过,律师公正。那分到自己手里的可不一定是多少。不如带人手过去,直接抢...... “什么时候?”刘凯的眼睛挤到一起,抽了口烟问道。 “后天”小平头补充,“初七” 待那几人走了之后,刘凯身旁刚才递烟的小弟低声劝道:“老大,上次刘光那家伙明着说给您留了集团股份,却把您置于舆论,当了他的背锅。这次...” 刘凯咽了一口烈酒,“有钱不赚,是他么大傻逼!!哈哈哈” “他一个死人还斗的过我大活人?” 第33章 被打断的祭礼 “刘光的遗产是公司的股份继承给了弟弟刘凯,房子等不动产给了一个叫周童的女人,但是这人不确定是不是个挂名,我暂时没找到她的居住和来往记录” 电话那头说着,林宇掐着手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的方向盘。 “还有一部分积蓄全部捐给一个慈善组织,是边南地区一个叫融水的县城。那人大多外出务工,山里都是留守老人和小孩,就顺道建了个关爱留守老人和儿童的慈善机构。创始人不详,现在接管的人叫毛英杰,据说是那里的酋长。” “怎么样?我打听的还算全吧!” “谢王老板!”林宇说,“回头请你吃饭” “别贫!不过现在珠光集团不都已经是你老爸的了嘛,你还打听前老板做什么?” “之后跟你说”林宇一边下车一边说,“我到地方了” 电话那头不知所以:“你到哪了?” “平川公馆” “啊?那是哪?” 林宇换了个手拿电话:“你昨天跟我说的,刘光最后剩了一个地产没分给任何人,现在还在他的名下,南山静园区的平川公馆” 王明惊讶于他的行动力,啧啧好几声才说:“刘光这倒霉蛋到底欠你什么了,追到人家里去” 第63章 林宇按了几下门铃,又等了一会也没见人来开门。 应该是没人住。 “再者说,那地方应该没人住吧,你怎么进去?” 林宇从围墙一跃而上,又稳稳落地。 “翻墙”林宇言简意赅。 翻进来,面前是个大花园似的景观,规整的园林一片绿色,西侧有个大型喷泉,还在一刻不停的哗啦啦着水声。 欧式古典的华丽建筑风格,却因为没有人而诡异起来。 “这么刺激的事居然不叫我!?卧槽我现在去还来得及不?这种地方最适合闹鬼了,我......” 电话那头还在滔滔不绝对林宇的控诉。 林宇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我先挂了” 不等王明的声音再次响起,林宇就挂了电话。 林宇一步一步走上草坪中央的白石砖大道,路上连一片落叶都没有,明明就是有人在用心规整的样子。 林宇不信邪,又喊了一声:“请问有人在吗?” “有人在吗?” 还是没有人回应他。 不禁有些胆寒,但好奇心驱使他还是往房子里去了。 门甚至不是紧关着的,留了一条缝。 更像是因为着急而来不及关好。 林宇轻手轻脚往里走。 被擦的透亮的地板甚至能照出一脸谨慎的林宇的脸。 一楼是一个巨大的空地,除了墙上摆着一些工艺品之外,什么都没有。 因着过于反光的地板,更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屋。 林宇都有点怕把镜子似的地板踩碎。 暗道有钱人的审美有时候确实难苟同,虽然他也是个有钱人。啊不,准确来说是富二代。 不过相比刘光,那可不够看。 战战兢兢走到里侧,看到了同样镜子打扮的楼梯,两侧的扶手上雕刻了什么图案,林宇没认出来。 刚踏上一阶台阶,林宇就从地板反射出来的似是而非的镜像里察觉了不对劲。 林宇回过头,巨大的地板上总是映下来星星点点的光斑,还有一道道像镜子划损的痕迹,又或是拼接而成。 都不是。 林宇抬头。 一盏有三分之二的地板大的水晶吊灯,狰狞的盘踞在天花板上,水晶灯和和地板是同色的,琥珀色泛着金光的璀璨。 但一样再美好的东西,被放大无数倍后,它就失去了原本的友好,变得危险又恐怖。 那是人类对于巨物,最原始的恐惧。 很难想象居住在这的人。 林宇勉强收回目光,他发现那水晶吊灯有一种不寻常的吸引人的魔力,诱使着人们将目光放在它身上,最后是如何。 刘光就是这样站在镜子地板的中央,仰头痴迷的看着琥珀般耀眼的水晶,沉迷在权利与欲望的斡旋里吗? 顺着楼梯一步一步踏上去,当你见过那张璀璨后,每走一步,看到水晶映射下的倒影,都按捺不住的想再抬头看一眼。 林宇忍住了,他不喜欢不受控的东西。 二楼就是正常的客厅,地板不再亮的反光,反而暗沉的黑,沙发电视等家具全都近似于黑色。 虽然面积依旧宽敞,却被浓郁的黑压抑着,透不过气。 林宇四周环视了一下,电视后面的墙壁有一扇关着的门。他觉得应该去那看一下。 刚走两步,猛地停住! 呼吸因为急促的紧张,被含在身体里。 沙发上有人! 被椅背挡住,林宇只看到一个头部的剪影。 “你好?”林宇出声试探。 没有回应。 林宇往沙发的方向走。 终于看见了端坐在沙发中间的人。 刘凯! “刘凯?!” 刘凯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被人规矩的摆好放在这的。面部呈现青紫色,蜿蜒到脖子青筋暴起,眼睛紧磕着,好像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死了? 林宇缓缓抬起手,去试他的鼻息。 “还有气!”林宇不自觉道,赶紧扶住刘凯的肩膀,想把他放平。 却没能搬动丝毫。 “刘凯?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林宇焦急的呼唤着,手上加了力气仍然未能撼动丝毫。 不是因为体重还是力气。 而是硬邦邦的,像被什么禁锢在原地。 林宇顾不上别的了,掏出手机就报警。另一只手按上刘凯的头,试图从别的地方找找突破。 “刘凯!”林宇还在不放弃的喊着。 太怪了,中邪? 下一刻。 林宇耳边的时间突然安静了。 是时间,他感受到一刻的时间静止。 手机屏幕电流不稳的呲雪花。 声音全部消失。 又再下一秒,骤然出现全部声音。 “啊——啊!!!” 痛苦的声音嘶吼着,喉咙被卡着,濒死之迹的绝望。 林宇捂住耳朵,那声音仿佛在挠着他的心脏在叫。 他无比确定,那是刘凯的声音。 但面前的刘凯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状态。 是内里的声音,刘凯正在做最后的挣扎,只要再几下,或者下一秒。他就会死。 林宇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咬破自己指尖放出血来,点在刘凯的眉心,额前,下巴,双手,是凡能点的地方都点上了。 第64章 他根本不知道有没有用。 又咬破自己的舌尖血含着。得保证自己不被这东西困住。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用,但就是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血,他的血有用。 而刘凯奇异般的不再喊叫了。好结果还是坏结果?林宇倾向于好的。 他顶多算稳住了现在的情况,具体下一步怎么自救再就刘凯,他完全不知道。 但更不能等死。 手机不能用了,四周还是刚才的景象没变。 林宇说不上来,直觉告诉他已经变了,甚至是全部。 香! 有立香的味道传来。 檀木香还是茶竹香?寺庙供桌上的味道。 有人在供神? “跟着我念” 有人在说话。 “诸多神力,道亦生道” 林宇不知所以,却被那道薄荷般清心的声音吸引,跟着说:“......诸多神力,道亦生道” “天法万象,地统归一;吾心乃道,不浊不清” “天法万象,地统归一;吾心乃道,不浊不清......” “归!!” 随着一声厉斥,林宇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脚边把自己圈起来的,七炷香。 烟雾飘起来跟一睹墙似的,呛的他眼睛疼。怪不得刚才闻到香的味道。 接着就是旁边站着一个小孩,正歪着头看自己。 “谢谢” “不客气!” 林宇又看了一眼四周,刘凯还没醒,不过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了。 “你是公馆的人?”林宇问。 “不啊”陈木双摇头,“我翻墙进来的” 原来是同道中人,林宇想。 “我路过啊,就发现这里有界,就翻墙进来了。哪里有界哪里就有我!”不等林宇接着问,陈木双倒是自己全交代了。 “届是什么?”林宇问,“刚才那样的?” 陈木双点头,又疑惑道:“你不是修道届的?” “不是” “那你怎么会进去界?这届只关乎这个家伙”陈木双指着沙发上还昏迷着的刘凯,“别人想进还得费功夫呢,我还以为你是自己主动进的” “我就报了个警啊......”林宇自己叨咕着。 他主动进什么届?本来是来找刘光的保险柜的,看看有关于珠光大厦的资料。 林宇边说边掏出手机。 “合着电话也没打出去!” 林宇郁闷一会又想起眼前的救命恩人,恭顺起来,“林宇,阁...你是?” “陵川大道门第十九代传人,陈木双”陈木双郑重道:“我不是小孩啊,我就是纯矮,说不定我比你还大呢” “24” “同岁!”陈木双高兴道,还好年龄上没输。 不过男人的好胜心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雄起。 林宇不甘示弱,“八月十九” 陈木双嘴咧的更大,“我正月的!” “我就说我比你大吧!” 林宇后知后觉这种和人比年龄的行为十分幼稚,清咳了一声。 “什么叫这届只关乎他一个人?” “啊”陈木双收了地上已经燃尽的香灰,“就是有人在通过制造这个届,远程的吸他的气。也就是要他命的意思” “这东西居然还能远程?鬼也智能化了?”林宇不可思议道。 “只要修行的厉害些也可以远程进入别人的届,但是通过届达成自己个人不好的目的的......我确实也没听过” 陈木双继续说:“不过那是因为我孤陋寡闻,我回去问问我叔叔,他肯定知道” 林宇静静的没说话,思考着什么。 陈木双又是个说话就停不下来的人,“你这朋友是得罪人了,老远也得索他命呢” “但是别担心,我给他救回来了,就是灵受了损,得养个七七四十九天吧,才能下床了......” “你刚刚说......修道厉害的也可以远程进入别人的届?”林宇终于回过神,开口说。 “对啊”陈木双不知道他家伙就是怎么了,比他还神神叨叨的。 “你又说,是他得罪人了”林宇将视线挪到陈木双身上,“所以设置这个届的是人,不是鬼?” “是啊,鬼的届是执念组成的,味道不一样” 林宇听到他用味道形容这事就一阵恶寒,刻意忽略这种认知的差异,问道:“那你能像电话追踪那样,找到这股力量来自哪吗?” 陈木双眨了眨眼睛,跟林宇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一会。 “有地图吗?” 在公馆的书房找到了一张地图,是地区写的比较详尽的。 陈木双从他的斜挎包里掏出几炷香和一个手掌大小的圆盘,上面刻着不同颜色的点,点上面极浅的刻着线,近似于无。 林宇暂且称他作,‘指南针’。 陈木双让林宇去薅几根刘凯的头发。林宇不知道他这算测量性实验还是探究性实验,为了减少因估读造成误差,使实验结果不准确。他从刘凯头部的几个方位都各取了几根,组合以来足足有一把。 陈木双惊叹:“你给他薅秃了!?” “实验对象当然要多取,才能得出一个普遍性结论,符合客观规律,越接近事实。”林宇说的理所应当。 “......” 第65章 这回换陈木双云里雾里了。 鸡同鸭讲,大概是这个道理了。 随着香燃烧的烟雾逐渐消散,陈木双将圆木星盘捧在手里,在展开的地图上来回寻找,最后停留在一个点。 林宇忙凑过去,看地图上的字标。 林宇:“象镇?闵庄!” 第34章 六点半的火车 在谷垚还想带郁雾去另一个景点玩的时候,郁雾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们今天晚上得回去,管宋说今天会很忙,我们得去帮忙” “是嘛?”谷垚语气不算好,“那她过去几十年是怎么忙过来的?怎么你一来她就忙的非要人帮忙了?” “不是”郁雾有些着急道:“我答应她了” “你还答应我出来玩呢?”谷垚明摆着不讲理的架势,“管她不管我?” 郁雾放软态度:“明天不行吗?我们今天也去了不少地方,小象山就不错。” 谷垚装听不见,眼尾都耷拉下来,很明显的心情不佳的样子,只顾着摇头。 说实话,郁雾看他这样子就心软的吵不起来,恶心巴拉的觉得大老爷们犯可爱。没救了可能。 “明天不行?”郁雾又问一遍。 “不行” “就今天?” “就今天” 两人在大马路上僵持着,郁雾似乎摸着点痕迹。近日来的怪异有了线索。 以前谷垚是个性子急的,若是进了一个届,或是哪里有古怪一定日思夜想也得把届破了。 但这次,谷垚来闵庄五个月。之前还能理解是为了躲自己。现在他已经来了,谷垚还是带着他不是割花就是跑出来玩。而且似乎有意将他剥离开闵庄,并不让自己真正接触闵庄的内里。 以谷垚的敏锐,不可能五个月就只发现个苦井的届还一直解不出来。 他在隐瞒什么! 为什么管宋说今天会很忙?每天都是割花的日程为什么今天忙?为什么谷垚偏偏选了今天带自己出来玩? 以往只要郁雾会说出来的请求,谷垚从来没有反对过,甚至在郁雾说出来之前就能感受到。 为什么今天假借管宋的事来反对自己回去? 闵庄今天到底会发生什么? “你为什么来闵庄?”郁雾问。 谷垚看向他。原本那个需要低下头用柔软诱哄的壳子生物,已经长成坚硬的大人,成熟的身躯可以为他遮挡太阳。 只剩眼睛,还和从前一样。 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很多。 过了好一会儿,谷垚才有些疲累的说:“收到委托” “观主的委托?还是师父的?” 魏河只是线人,本质上和郁雾一样,游离在真相之外。被某些看不见的手推动着,朝自己未知的方向前行。为了达到一个庞大目的。 有些事情,答案呼之欲出。 谷垚笑了,敏感如郁雾,早该看出来了。 纵使谷垚千不想万不想让他牵扯进来,但郁雾的执拗,他最清楚。与其放任他自己去探究,不如放在身边,是进是退他总好把握。 “观主、师父、我”谷垚顿了顿,说:“都是收到委托的人” 郁雾觉得自己的血液正在凝固,他在接近一个如坠冰窟的真相。 “那我们就回去吧”谷垚叹了口气,惆怅道:“司机大哥说印沁河晚上可以放灯,晴天时还能看到河底的旷石发光,可惜看不上喽!” “总有下次”郁雾说。心里却并不舒服。 谷垚在前面走着,伸着懒腰,悠然道:“有下次却不一定有晴天,有晴天就不一定有下次——” “选了可不能后悔啊” 郁雾不自觉被落在后一步,谷垚穿的衣服宽松,被风鼓过来时才能看出身形。 那一瞬间,郁雾觉得他很脆弱。 像个破碎又勉勉强强随随便便粘好的名器。一个名贵工艺品上面交错粘着劣质胶带的违和,又在经年融合后,快要风干的胶带成了那个工艺品最值钱的艺术。 “消失在散人榜你的代价是什么?” 谷垚告诉他,人选了就不能后悔。可郁雾刚问出口这句话就后悔了。谷垚停顿在原地,是‘顿’。完全卡壳了的停在那了。 郁雾好像常常在后悔,他不懂那种近似于懦弱的情结到底有什么用。但那构成了他。 郁雾已经预想到谷垚会跟自己打哈哈的回头,什么代价?什么散人榜?三更怎么怎么样,闵庄怎么怎么样,讲话讲累了要吃饭,今天风大会把不爱吃饭的小孩刮跑。然后得逞的挎在自己身上,亲昵的带他去吃饭。 每一次都是这样的流程。 如预期般,谷垚咧着嘴回头,一脸的无可奈何,“什么代——” “别骗我”郁雾赶在他前面,说:“谷垚,你别骗我,别像他们一样骗我、讨厌我” “我怎么会讨厌你?”谷垚忙靠近郁雾两步。 谷垚看他一副委屈的要哭了的表情,就笨的手脚不知道顺序。 “好了好了,我全都招!”谷垚在他后背轻托了一下,带着他往前走,“大小伙子怎么整天哭哭啼啼?像小姑娘” “我哪有哭!?” 郁雾瞪他一眼,反而不合时宜的想到,如果他是姑娘会不会容易些? “诶呦,快成河了祖宗——” “还说没哭呢?” 第66章 ...... 闵庄今天的田里并没有村民,以往驮着厚厚的金灯花的长队伍也消失不见。 整个村庄安静的像没有人。 再往北,那是郁雾还没来得急去的地方。 那里,人声嘈杂。 是一节长长的绿皮火车,呜呜的冒着烟,咔嚓一声稳稳的停在山拗口。 大批量的被村民粉碎分类好的金灯花被装在各式样的袋子里,按照多少钱一斤的价格,进行着交换。 “阿氓!上次换那个擦脸的还怪好用哩!” 桂兰左边挎着俩包,右边抱三个包,后面还背着一个,终于挤了上来。 “桂兰姐!城里人都爱用这个呢,我给你拿!” 桂兰叫阿氓的,是火车上来卖东西的。 闵庄的规矩,不得离开闵庄。而闵庄人的采买就全都在这一节火车上了。 每月初七,十四,下午六点半,准时准点停在这个地方。闵庄人把收集来的金灯花和火车上来收花的人换钱。再用换来的钱去另几个窗口换零用。 窗口不多,但是卖的东西可不少。就算你叫上来一个东西他没有,下次也准保能给你弄来。人们不知道这火车从哪来,也不知道要往哪去。 只是时间冲淡了人们对于自由的渴望,也忘记了原本他们并不需要伸手乞讨,每月只来两次的火车。 “还有你魏河叔,老招呼腰疼,有没有什么见效快点的膏药?我听淑梅说在你那换的可好使呢!” “有有有!等着啊!” “我想要个镰刀啊,家里那个镰刀好多年了,咋磨都不趁手了,割花割不好” “布!棉布有不?” “阿氓啊!城里有啥时兴的款式不?给我姑娘换个......” 阿氓在车厢里左右忙活着,耐心的解决一个个问题。从没见他急过脾气,或态度不好的时候。所以闵庄人很喜欢跟他换东西。 只是人们总是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通常现在见着,回了家就忘了,手比划嘴嘎巴,就是讲不出来他的样子。神奇的是到下一次见面,一见到他,大家就又都知道了。 ‘他’就是阿氓。 闹哄哄的比菜市场还热闹,东一嘴西一嘴,仿佛要把平日里没说出来的话,一口气全讲给火车上的人听。 换金灯花的队伍,排到了一个老头。这老头在门户本就不多的闵庄依旧不起眼。看到他只会想起,“啊,那个只会换口粮的抠门薄命鬼” 因为这个老头,不仅不爱换东西,还喜欢顺别人家的东西。譬如会偷偷割人家的花田,贪图小便宜。可他换了钱却存着,只拿出一小部分换一点粮食吃。因为闵庄并不产粮。要是闵庄可以自足,那他或许粮食也不用买了。 可让闵庄人真正看不起他的地方,是因为他不换东西。一个不成文的规则,谁家换的东西越多越稀奇,代表着越尊贵。 一马当先的肯定是魏河家,看他家那么多门和窗户就知道,卧室墙壁上花花绿绿的墙壁纸也是领先了其他几家一个月。人骨子里就是竞争的生物,空间越小,发挥的余地越大,越容易人吃人。 魏河更是矛盾的人,他看不上桂兰换的那些没实用的东西,也看不上桂兰满嘴的城里人。但当那些东西给他带来满面荣光和闵庄人的嫉妒时,他默许了。 老头的钱换好了,可他一直不动,直愣愣的看着他那几十袋子分装好的花,正被火车上的人搬运上去。进了火车上就全看不见了,不知道送去了哪。 后面排队的闹哄起来,让老头换完钱赶紧腾地方。 老头不为所动,依旧在原地等着。等火车上的人下来,看他还没走,询问似的看他。 “还有什么需要换的吗?”火车人毕恭毕敬的问。 等了好一会儿,火车人差点以为这老头是站着傻掉了,老头才开口说话。说话声音异常清晰,精准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价格为什么一直不变?早过老多年了。” 安静了。 像全部按下暂停键,窗口想要接东西送东西的手都停滞在半空。 警钟敲响的时候会吓住很多人,有人会就此醒来,有人会害怕的逃的更远。 显然,闵庄属于后者。 “咋!?你老头还盼着降价?!”桂兰是最积极的维护着。她构造的价值已经和闵庄的生命融为一体。 “不降价就不错了!人家没多要咱们,你倒是上赶子!收花的时候怎没见你少偷别人家的!!?” 桂兰呵着,气势上还游刃有余,从容的接过窗口递来的包装精美的东西。 “就是!” “你不换东西别耽误我们换东西!薄命鬼......” “是啊是啊......你看这个和这个搭配可以吧,我觉得比魏家那个......” 只是一瞬间,场内又哄然起来。仿佛刚才就是机器卡顿一下,很快就上了新的发条,继续持续的运转起来。 第35章 将变的定数 “诶诶,你去看看那谁又换啥子喽?” “诶呀呀...我去排阿氓那队不就行了,换的钱不够咋弄?” “你先去,不够咱两家拼,我可不想看桂兰那个得意的脸内......” 排在郁雾前面的两个老妇正嘀嘀咕咕的商讨什么,郁雾觉得那阵仗好像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个谁。 明明桂兰姨在闵庄是最吃的开的,背后居然又是另一副样子。 第67章 郁雾想找刚才那老头的身影,却在回头的瞬间对上魏河的眼。 魏河站在不远处的一个高地上,他不参与这场交换的任何一个环节,却是每一个环节的保卫者。拿着一个烟斗,俯视着全部,眼里燃烧着什么,全是得意。 郁雾却觉得他像个旧社会的地主,大烟会把他侵蚀。 总之,这里只有奴隶。细分下来有强壮的奴隶和瘦弱的奴隶。强壮的奴隶会把瘦弱的奴隶打趴,但瘦弱的奴隶会咬人。一个专注于揍人,一个专注于咬人,谁能赢呢? 应该是站着那个赢,毕竟弱的都被打趴,脑袋都混浆了。但是趴下的又会咬人,是见血的,更恐怖一点。 这点谈资又是谁来看呢——搭台子的人。 郁雾不想当台上对决正酣的奴隶,也不想当台下喝茶看戏的血腥主义者。但在和魏河对视的时,又实在不可避免的成了其中的某个环节。 是把他当成了会揍人的奴隶还是会咬人的奴隶? 还是揍人好一些,对着这么一群怎么想都下不去嘴,想着都牙酸。 郁雾嗤笑一声,收回视线。 旁边的管宋不明所以,“怎么了?” 郁雾很调皮的问:“你喜欢揍人还是咬人?” “......” “......” 尴尬的对看一会,郁雾意识到这个笑话可能不好笑。 “......你怎么不换东西?” 郁雾细想起来管宋之前跟他说的‘换钱’的意思了,倒是没提换东西。 “你有想要的?” “有想要的才能换?”郁雾说完,察觉有点不对劲。 他这想法和桂兰姨倒没区别了。 看来郁雾很适合做邪教教众,桂兰肯定是他上司,魏河是上司的上司。 “噢......”郁雾慢吞吞的点了点头,终于问出一个现在看来比较重要的问题,“这火车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应该问,这里是什么时候被封的?” 郁雾挑了一个最不合适谈话的地点。 他都不确定他的话,管宋到底能听清几分。 “不记得了”管宋转身离开,声音被散的轻飘飘的。 郁雾默默跟上。 脚步陷入湿软的泥土里,弹不起尘灰。最近并没有下雨。 “那时候,我哥”管宋说着,又顿了一下,像是卡在喉咙里很难嚼出来,“我哥好像还在镇上上学,他带回来课本给我看,上面有画、有字。闵庄......不是一下子封起来的,打我有记忆开始,闵庄就不支持村民外出。男孩可以出去上学,但不能不回来。女孩得在家学习分装金灯花,不能踏出闵庄界限半步。视为不详。” 郁雾跟着她走,走的很慢。身后吵嚷的市场的声音渐行渐远,只剩管宋的声音安静又痛苦。 他们没有走远,只是顺着火车头的方向,沿着上锈的铁轨,一点一点踩到上面的石头子上。 “那时候人还是可以去外面采买的,后来有一年,闵庄死了很多人。好像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白绫,满街飘的纸钱,扫都扫不过来。说是神降下了惩罚。从那一年开始吧,谁都不能出闵庄了。我哥也不能去上学了。” 郁雾想,原来管宋还有个哥哥,魏河没提起过啊。 死了很多人,是苦井吗? 管宋始终没回头,只自顾自说着,好像不是说给郁雾听的。 郁雾没插话,只听着。 “我哥可喜欢上学了,那年他也才八九岁吧,我忘了。他特别勇敢的站出来,反对村长和几个长老要彻底封村的决定。说那是封建迷信,要讲科学,要叫医生来看病,不应该自己关自己。” 管宋笑了,笑声清脆,又无奈。 “后果就是被打的半死,扔回我家门口。他说外面的世界好,外面都讲道理,老师告诉他要讲真话,真话才是对的。谁也不能阻止闵庄的关闭,他一个刚上小学的屁大孩子更不行。” “闵庄关了,他也不爱说话了。总是跑过金灯花地,找到那棵老树,坐在上面,往远处的路看。没人知道他想什么,那么小的孩子,脑袋里装了什么,会有人在意吗?那一年闵庄走了太多人,包括我阿爸。他被我妈逮回来,臭骂了一顿,说是外面的妖风带坏了他。也奇怪,骂完那一次之后,他就好了。不讲科学了,不说真话,也不吵嚷着要出去了。每天都勤恳的收拾着金灯花,平静的长成了一个大人。” 管宋停了下来,回过头,微风带到她干涩的脸上,笑的苦涩。 “我以为他好了呢” “发生了什么?”郁雾问。却发现管宋的眼睛没有聚焦,像在看自己身后的远处。 郁雾不自觉的跟着回头。 是已经接近交换尾声的火车和人们。 已经离他们有些距离了,早看不清人脸,是在笑还是在哭。 郁雾有种错觉,好像他们两个站的位置是火车的下一个站点。 “他跟着火车走了,再没回来。”管宋说。 “后来被发现吊死在那棵树上。我和妈妈得去把人领回来。人群围在那,却没人帮他下来。穿的还是那天走的时候穿的白衬衫,挂在上面荡,风还想抢他的衣服。那么瘦,干瘪瘪的一个......我以为他是大人了呢,原来也才十六岁......” 在郁雾回神的时候,管宋已经被眼泪洗了脸,泪水还没等被过往的风吹干,又一颗滴了下来。面上依然没有表情,郁雾看不明白了。 第68章 “管宋......” “管宋是他的名字。”她说,声音没有起伏。 郁雾心里一紧,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的感觉。沉闷的笼罩在他俩的上方,憋闷又无力。 “我是女孩,没有名字的。他死了,名字就顺到我身上了。” “我......” 郁雾刚要出口的话,被唰地一下过去的火车声音淹没。一阵极风盘旋过来,耳朵全被火车轰隆隆的声音塞满,似乎可以短暂的不用思考了。 现在再来个第三个人看到郁雾和管宋一定奇怪于他俩的相像。出奇一致的表情,呆愣愣的站在铁轨旁边,头发乱糟糟的,还一动不动。 管宋是陷入自己思绪没来得及动,郁雾是看管宋没动自己也不敢动。好像怕自己这边动一下,那边就能因为蝴蝶效应掀起狂风骤雨。 “我想要的......”管宋喃喃出,眼神逐渐清明,“我想走!离开!哪都行。但我不想死。” 管宋说的急,好像探视时抓住最后的倒计时要再嘱托点什么话。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但我得抓住点啥,我妈已经疯了!说不定过几年我也会疯!那太可怕了......” 管宋紧盯着郁雾,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紧紧的抓住什么。 “我想上学,我想识字。我想看看外面,我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名字。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们都是妈妈的孩子,但我们不一样的,不一样的。绝对不一样。” 管宋执拗的说着,手掌因为一直用力攥拳,在微微颤抖。脸上的泪早干了,只留几缕头发还黏在上面。 “最起码我得知道外面的世界才死。那样我才甘心。不!我不甘心!我得活,我不想跟我哥样的糊里糊涂,人被挂在树上。没有一个人去调查,直说是惩罚。我们想出去,哪来的惩罚?为什么是我们?” “小学课本上画的井底的青蛙,就是这儿!这鬼地方连飞机都没从上面飞过过。我每天都往天上看,除了冬天会飞走的鸟,什么都没有。我没见过飞机,没见过海,没见过湖。闵庄外面是什么,下一个闵庄吗?我不知道。我走过最远的地方是挂我哥的那颗树,听他们说这几年树旁边修了路,我不敢去看......上面还挂着管宋呢......” “海是蓝的吗?这地方就没有蓝的东西,天都是灰的。全是红色!我讨厌红色!每天都割红的像血的花。我总觉得那是我阿爸的血...或许还有管宋的也说不一定。海的后面是什么?山?还是云?糖葫芦......我在管宋课本上见过,图画上小人手里拿着的红珠珠的串,我想知道那是什么。也像红色的花一样讨人厌吗?” 管宋一口气说下来,又因为平时不怎么说话,一时说多了喘气都粗重了。有时又前言不搭后语,想到什么说什么,很着急的要告诉郁雾什么,但又不得要领。总是说的绕过了最想说的,但她又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但郁雾却好像明白了。 我说这么多,你能可怜我吗? ...... 能救我吗? ...... 在郁雾听来,通篇都是在讲这两句话。 好像从那些话里,细细的冒出来的,不依不饶。 “糖葫芦是山楂,沾上糖稀,遇了风就变硬。”郁雾说,“吃起来又酸又甜” 当然郁雾是不愿意吃,他不喜欢吃甜的,尤其是糖葫芦外层硬邦邦的糖壳。不如干吃山楂。 爱吃的是谷垚。那家伙可以一次吃四串不带歇气的。 其次是福三更,不过他吃的就比较墨迹了,一天吃一串,嚼一口累了能睡一觉起来接着嚼的长跑型选手。 在安静了数十秒后,郁雾又意识到一个问题:管宋应该不是想听糖葫芦的解释。 “......” 还好管宋也不是一个善于聊天的,配合郁雾还算刚刚好,“你真是画家?” 郁雾颇有些尴尬的清了一下嗓子,“嗯,当然” “那你怎么不画?” “没灵感”郁雾大言不惭。 管宋瞳孔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语气不明:“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找灵感。” 郁雾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或许是真正和闵庄有关的地方。 “哪?” 第36章 给我吧,漂亮的身体 是怎么走到这地方的,郁雾也犯迷糊了,总记得七扭八拐的就进了这么一个弄堂样的地方。 依稀记得刚进来的门口一块牌匾斜插在地上,上面的字被蜿蜒长出来的绿植缠住,辨不出来。管宋也没给她细看的机会。 只一股脑的往前冲。 进了里面更加窄小,两侧都是石墙壁,抬头能看见墙壁上开出的小口,黑洞洞的,应该是窗户。一层的窗户上面都罩着一个屋檐似的建筑,花纹深刻像水波,四角都雕有神兽,只是年久失修有的都歪斜下来,也被雨水腐蚀的长满绿苔。要是尽量忽略这里的阴暗潮湿,倒还是个古韵十足的建筑基地。 进了弄堂管宋的脚步就慢下来了,似乎就是这了。给他找灵感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郁雾紧了紧手臂问,这里的空气都带着凉,让他极不舒服,感觉有很多双眼睛在注视他。 从他踏进这个门开始。 管宋也在四处打量,“以前人住的地方” “没有门啊?”郁雾转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能上去的门或楼梯,又恍然大悟道:“这是巷子背面,我们得去这石楼的前面才能上去是吧!” 第69章 “不是”管宋面色平静,虽然她一直都很平静。说出的话倒是阴森起来。 “我带你来的就是正门,只是被砌上堵住了” “全部?!” 郁雾不免震惊,按说他俩在这巷子也走了一会,依旧看不清尽头。况且几步就有个拐口,应该可以通向其他相连的巷子。 这里应当很大才对。 闵庄居然有这样的地方,又耗费大量精力去堵死这些门。 “为什么?”郁雾又问。 “因为这里的人都死了啊”管宋回答的理所当然,并没有意识到这对郁雾来说还是个难以理解的问题。 郁雾看向四周,平静了一会,只能听见有积水往下的滴答声,大概两三秒一滴的速度,很慢。 “就是你说闵庄死很多人的那一年?” “对” 郁雾靠近石壁,确实能看见被后天堵上的契合的痕迹,抬手碰了一下。很凉,凉的彻骨。 郁雾蹙眉,立马收回了手,“你能跟我说说,那一年的事吗?” 管宋听闻,不解道:“你们艺术家都喜欢这种灵感?” 郁雾:“不是你先带我来的?把我吓到我还得找你负责呢!” “是吗?”管宋呢喃道,“你看起来不像怕这些的......” 郁雾:“......” 我很怕!怕死了好不好! 说起来倒是简单,就是那一年闵庄突发恶疾。刚开始只是几个人,出现了血斑,血斑又迅速溃烂,直到血肉模糊露出骨头,不人不鬼的发疯。这病像会传染,从开始的几个到后来的百十来户,只有短短三天。 发了病的人刚开始还能哀嚎着求救,到溃烂蔓延全身看不出是个人来的时候,就只会拖着‘身躯’满街狂吠,见人就咬,见活的牲畜会直用手撕开,呲出的血和自身的血融合。 整个闵庄充斥着生的血的味道,到处的哀嚎、哭声、恐惧,还有那些血快流干了的早不能称作人的‘人’,正到处撕咬,啃食。 “卫生所的人叫这病是尸症,只要得上,人肯定就不行了” 管宋结束自己的讲述,跟着郁雾往两边的石壁上看。 上面还残存着指甲的划痕,狰狞的痕迹能瞬间带人进入那个血末的时代。 “治不好?”郁雾问。 “治不好”管宋答。 “那这,病”郁雾略微停顿一下,“这病是怎么好的?” “没好,就是得了病的都死了”管宋说着又想了想,好一会才又说:“没得病的就活下来了,村长让人封了这,在原来存金灯花的库里搭了临时的住处,慢慢就变成现在的闵庄了” 郁雾陷入沉思,因某个地方实在冒着不寻常的味道。 什么叫得了病的都死了,没得病的活下来。 到底哪里不对劲...... “闵庄还有卫生所啊”郁雾想起管宋说的,倒是惊奇。 管宋一脸鄙夷,“当然,不然真在这地方干等死” “可以带我去卫生所看看吗?” “你们艺术家真的很奇怪......” 很难想象如果天卢山某位被郁雾神笔画了五位难分物种、人神鬼泣的纸扎兄弟,被气的嘴歪眼斜中风三个月的善财,听到管宋这句艺术家,会不会两眼一闭,直接升天。 郁雾回之以腼腆的微笑,等着她引路。 管宋只好带这位艺术家往外走。 只是走起来怪异起来,她似乎闻到了小时候那场灾难的恶心的血的味道,在细一闻,又没有了。 难道是又来了这地方,引起的回忆作祟,那场噩梦太深刻了? 更奇怪的是自己身旁的郁雾,明明刚才来的时候四处打量,左看看右看看谨慎的很。现在却只低着头,嘴巴还维持刚才那个微笑的弧度。 墙根下积水的声音越来越大,不自觉的管宋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呼吸急促起来。 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胳膊被猛地拽住! “啊!”管宋被突然的一下吓到,叫出声。 是郁雾,还笑着的郁雾。 拽住了她的胳膊。 很冷,透过衣服料子生硬的传到皮肤里。 管宋干巴巴的瞪着面前的郁雾,冷汗从耳后滑下来,和积水的滴答声一致节奏。 到底在发生什么,管宋不知道。只是生理性的畏惧让一切都虚幻起来。 郁雾眼睛‘红了’,流下血。 “咯咯咯...咯咯咯......” 笑声,又不像。 更像是骨头的,或者是骨头硬生生插进石头里,不知道是骨头碎了还是石头碎了的声音。 石壁上的划痕!? “好漂亮的胳膊......” “给我一张皮吧......好孩子......” “好孩子......” 声音此消彼长,不甘示弱,无数的爬在她耳边,呢喃。 “好孩子......给我吧” “给我......给我吧......” “你的身体好漂亮,好漂亮......给我...给我吧......” 倒映在管宋润湿了惊恐的眼里,‘郁雾’的脸早腐烂了,一股一股的血往外泵,血的味道愈来浓烈。 快呼吸不上来。 “......不要” 管宋奋力甩开那东西紧箍她的手,拔腿就跑。 “不要!” “给我!!” 第70章 喧燥的声音更加刺耳,尖锐的要剌破耳朵。 下一瞬就狞恶的站到管宋的前方,堵住她的去路。 甚至没给管宋多跑几步的机会。 露出白骨的双臂伸向管宋。 “给我!!!” 不! 管宋已经叫不出来了,结束了吗? 我的人生。 蓦然。 数万条不计其数,雨后春笋般凭空出现的红线,像开在夜里的曼珠沙华,强势又糜烂。 瞬间包裹住管宋面前的东西。 “砰!!” 管宋眼睛一瞬不眨,漫天的血和红线交织又炸裂,迸发出烟花一样的璀璨。 那是她从前几十年从来没见过的,绚烂的场面。 得救了。 红线的出现只有呼吸之间,只是眨了下眼睛,红线就消失。 管宋只堪堪抓住红色的尾巴。 远处走来一人。 那人手腕处就是正要藏匿的尾巴。 管宋有了警惕,但就是生出一些底气。 眼前的,是真正的郁雾。 “我从来没进过这么吵的届,别吵了!!” 还没等管宋说话,郁雾就烦躁的喝了一声。 管宋疑惑着,除了刚才抓自己的那个东西,她没听到别的声音啊? 稍微缓和的脸色的郁雾朝管宋看过来。 “还好吗?” 管宋眨了眨眼睛,酸地厉害。 “嗯”还想说点什么,嗓子卡住,到底是不说了。 管宋是个坚强的孩子,无论什么时候,哪怕她依然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 郁雾伸手按了一下管宋才到他肩膀的脑袋,“可以说不好” 管宋找不出什么地方,汹涌起来,眼睛的酸泛滥到鼻子。 “为什么?”声音还有点哑,细听才能明白的哭腔。 “我练练怎么安慰别人” “......” “嘿嘿——”郁雾傻笑一声,刚才那个似乎还是不好笑。 再接再厉! “我们进届了”郁雾解释。 手腕上的红线又解开来,一圈一圈扩大,散开轻触到管宋的手腕。管宋抖了一下,没躲。 一截极细的红线环在她的手腕上。 “我们用这个联系,以防刚才的情况出现”郁雾看着管宋稍显呆滞的表情,又补了一句,“别害怕” 管宋回神,倔强道:“我不害怕!” “好”郁雾说,又举起自己手腕上的手环示意管宋,“这个世界里,除了同样和你一样带着手环的我,谁都不能相信。” 管宋点点头。 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凝重的表情。 第37章 飞喽 “......不过”管宋稍微向着郁雾的方向挪动一下脚步,脑袋警惕的四处瞄,“什么是届?” 郁雾的视线正定格在两侧的石壁上,上面正源源不断的淌血,还有掺杂在里面的笑声细密不可查,像蝉翼在高频的煽动。 “人的执念死后不肯散去,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不同于现实世界的,另一个世界”郁雾解释。 手环感受到有东西在靠近,正蓄势待发。 管宋面部凝重起来,一时没话。 郁雾缓了语气,轻松道:“你就当是来旅行的,要是活着出去,那就是一场刺激的梦。会很有意思的” “要是没活着出去呢?”管宋忙问。 “那正好找到同伴了,都是执念也不差咱们一份,一起过喽” “......” 郁雾抿了抿嘴,小声问:“真的不好笑吗?” 管宋不可置信,“你对笑话有误解吗?” 虽然这么说着,身体还是悄悄又朝郁雾身侧挪了一小步。紧绷感也被郁雾那句实在算不上安慰的话打散了。 “他就会笑啊......”郁雾喃喃。 “你说什——啊!!!” 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来各种和刚才要抓管宋的东西一个路数的东西。 黏糊的朝两人方向聚拢。 郁雾镇定的抓住慌乱的管宋,远处太黑但能看出有什么东西正影影绰绰的波动着。 看来他们两个被当成圆心,被包围了。 最近的没皮怪物太手,也许是骨头,目标正是两人的脚! 就是现在! 郁雾手腕一动,丝线倾巢而出。 鞭笞在没皮怪物身上,噼里啪啦的炸裂开来。 哀嚎、尖叫一片。 由中间一层,层层火花,炸开涟漪似的的波荡。 管宋紧闭着眼睛,有人护在她的耳朵上,使得她连声音都听不真切。 前后不过几秒钟。 郁雾松开了手,管宋一点一点睁开眼睛。 什么都没有。 眼前还像刚开始进来的样子,刚才的什么血、怪物,统统不见,连痕迹都没有。 管宋下意识朝郁雾手腕上看去,手环正安静着。此刻只是一个装饰的物品。 他,到底是什么人?管宋禁不住对郁雾的好奇,却又不可控的正完全的信任着他。 “还来?” 郁雾无奈,又没办法。他能打,但控制不了这帮兄台的再生产。 管宋也看到了远处正攒动过来的黑影。 又是刚才那些没有皮的东西。 管宋已经准备好闭眼了,就听郁雾的声音传来,带着蔫坏的那种,“你想飞吗?” 第71章 “......可以不想吗” “很遗憾,不可以”郁雾歪头,笑容浅浅,眼睛在黑夜里格外亮。 在那一瞬间,管宋似乎看到了那个,玻璃眼睛的魏家侄子。 奇怪,两个不认识的人怎么神情举止会这么像? “青鸟,去二楼找个坚实的东西!!” 一声鸟啸,应声划破长空。 青鸟飞溯而上,身后是拉长的红线,在夜空里分外鲜亮。 管宋得到第一个答案。 红色,是有好看的东西的。 郁雾扽了扽手中的织线,没犹豫,一把拉住还在走神的管宋。 “走!” 红线迅速收紧,连着这头的郁雾和管宋被一股巨大的惯性弹射起来。 呼啸的风猛地灌进嘴里。 还有耳朵。左耳进,右耳出。被风穿成筛子的窒息。 “啊————” “啊!!!!!!!啊啊啊————” 管宋嘹亮的嗓音跟着自己的身体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弧来。 青鸟不甘示弱,也鸣叫起来。 地上的没皮蛄蛹们也暂时忘了进攻,抬头看上空的窜天猴牌飞天魔术。 只有郁雾脑袋要被两个大喇叭吵得要裂开。 等安稳落地,站到二楼的窗边的时候,管宋还惊魂未定。 “怎么......怎么可以......怎么...” “......刚才...刚才就......这样,然后那样、然后、然后就飞了?!” 一旁的郁雾拍了拍脑袋,把循环播放的啊啊啊和咯咯咯筛出去,眼睛抓紧巡视四周,一边往房间里面走一边慢吞吞甩出一句:“放轻松,只要想象力足够丰富,我们可以在梦里撬动地球呢” “......这句也不好笑!”管宋深呼吸,反复调整自己,赶紧跟上郁雾。 青鸟被放出来也没回去,在壁桌上来回探头探脑。 智商不太高的样子。 房间内的摆设还能看出原有的样子,只是离开的时候或许太过匆忙,柜子半开着,床单褶皱着,东西零散在地上。 屋内有股发霉的味道。 吧嗒。 郁雾按开了门口的灯,灯光延迟了一秒才陆续亮起来。 随着灯泡亮起来的时间,滴答滴答的,时钟的声音响起。 郁雾确定,刚才没开灯之前绝对没有钟表摆动的声音。 是墙上的时钟,看起来年头很久了,表皮的塑料壳子挂了一层厚厚的黄垢,接着头顶的灯光依稀能看出指向的数字。 6:30 又是六点半...... 这个数字到底有什么含义。 珠光大厦,又有什么联系...... “火车”郁雾回身,看向管宋,神情严肃,“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管宋一怔,又迅速说道:“金灯、金灯花是闵庄的传统,什么时候开始的交易,什么时候有的火车吧,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从你记得的时候,火车就是六点半来?” “对,从来没变过” 郁雾脑袋嗡地一下,似乎有着更大的阴谋,早在更久之前就布下了。 那时候没有郁雾,没有谷垚。 有师父吗? “观主、师父、我,都是收到委托的人” ...... 郁雾想起谷垚说的话。 他呢?从一开始被卷进笑脸公交的鬼潮开始,再到珠光大厦的届,再觉醒了召唤鬼的能力,无数次被莫名卷进各种的届。一直被一股力量推着不断往前走。现在,站在这里。 他也,收到委托了吗? 是谁? “能看出来这是谁家吗?” “不能”管宋摇摇头,答不上问题对她来说似乎很苦恼,“我当时真的很小,不记得了” 郁雾:“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不用在意” 管宋揪了揪手指,还是没再说话了。更苦恼的事,郁雾能看穿她的苦恼。 看着郁雾东走走西看看的,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 管宋:“我们现在怎么办?” 解开执念是不可能的了,这里都是枉死的鬼,除非给个复活卡能让这些兄台们高兴高兴。那就只能抓鬼破界。可郁雾还想多找些线索,并不想立刻就把这届破了。 只是还带着管宋呢,怕是受不住长时间在届里跟着他游荡。 “现在我要抓鬼,但是你不能跟我去”郁雾说着,朝床边走过去。 管宋很想问为什么,但长久以来的沉默让她没有在听到安排时会问为什么的能力。 但她不想一个人。很简单,她害怕。 “哦对了”郁雾这才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因为你和我体质不同,长时间待在届里会消耗你的气。这个东西吃药是没法补的,跟你寿命直接挂钩的东西。很重要。” 是在跟她解释原因。 管宋低着头,还站在原地。她听到郁雾在扯那些破旧的床单,刺啦的声音交替进行。但她没动。 这是人生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自己和外界的不同。哥哥去上学没有感受过,遗弃的书本上没有过,在闵庄和外界唯一沟通的火车上也没有过。 不同在哪里呢。 交流,正常的说话,正常的表达。她不知道人可以不用这么别扭,是什么就是什么,想要交朋友就要说:我想和你交朋友。就算答不上来问题也没关系,因为好像朋友就是这样的概念。可以问为什么,可以得到解释,可以接到安慰。 第72章 这些全部都是,闵庄没有的东西。却是接触外界的第一步。第一步都这样难以理解,更何况后面的路? 她真的能出去吗? 或者,出去真的是对的吗?如果有一天出去了,会不会因为呼吸不到闵庄的空气而死?毕竟自己是确切的闵庄人。 长久以来建立的自以为坚固的信念堡垒,没想到动摇的如此轻松。 “怎么了?” 郁雾的声音传过来,管宋慢慢回神。 “我刚才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郁雾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做什么了,为什么面前这小孩突然就目如死灰了。 管宋摇头,很轻的说:“没” 脚边是郁雾刚抱过来的布条,床单被罩撕开的,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应该还有什么衣服围巾之类的。 反正郁雾能找到什么就撕什么了。 仔细看就能发现,这和郁雾之前住的屋子里的麻绳和红布织的网,是一脉相承。只不过现在这个是最简易的版本。 郁雾没多想,手脚麻利的将地上打结好的布条抖开,一圈一圈将管宋围起来。像孙猴子给唐僧画的圈。 管宋面露不解,从进了这个届开始,就没什么东西是她能理解的了。 郁雾一边动作一边说:“这是绳索结,我很难给你解释,你就当来往的鬼会被这绳结绊倒,靠近不了你。我再画个符咒,这届里的鬼都不会发现这个房间。所以你只要不主动出这个圈,你就相对安全。” 伸手从兜里掏出符纸,职业修道者的基本操作。一手扬起,一手念诀。符纸悠哉悠哉的飘向四处。 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贴上符纸。 一个无形的屏障筑起,阵成。 “这是第二层保险”郁雾起身说,“第三层保险就是你手腕上的红线,紧急情况你只需要扯断它” “好”管宋点点头,面色依旧凝重。 “如果害怕的话......” “没事!”郁雾还想再嘱咐的话被管宋截住,“我没事的,你去吧,我们好早点出去” 郁雾又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问题,才转身出去。 这阵法固然精妙,却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怎么能确保这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呢? 第38章 熟人见面,分外眼红 现在是什么情况,林宇懵了。 上一秒还在吃饭,下一秒就和自己高中同学来了个脸贴脸,面对面。 郁雾也懵了。 本来他刚安置好管宋,挨个房间串想找些线索。没想到开门有惊喜。 面对惊吓,两人出奇一致的淡定。并且高度统一频率的各自向后退了三步。 站定。 再次陷入僵持。 郁雾是反应慢,被吓到的当时嘴巴总来不及尖叫,等脑子反应过来应该叫两声应景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时机,再叫就不合时宜了。 更何况郁雾从小就是这么一个开门必见鬼的神奇体质,见得奇形怪状的鬼比陆地生物种类还多,充分见证了物种的多样性。再冷不丁见到面前这么一位英俊少男,多少有点赏心悦目的嫌疑。自然不需要再吼两声了。 林宇是就没那么复杂了,纯粹懵了,脑子已经不转了。上次刘凯已经挑战他认知的上限了。这次又来个升维。 “你怎么在这?”郁雾先开口。 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这屋子本来就又潮又闷,声音隔着远距离过来的时候夹带着失真的效果。 林宇有些恍惚,见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郁雾。现在声音传过来反而不确定了。 变化太大。 头发剪得很短,眼睛露出来明亮的看着。依旧空空洞洞的,却不再有胆怯。一股无形的生命力长出根来,正蓬勃的向上生长着。阴霾一扫而空,孱弱病态的身躯生长开来,劲瘦有力,正面无表情的平视他。 林宇干巴巴吞咽两下,开口:“郁雾?” “是我” 郁雾依然没有表情,甚至算得上警惕的注视着陷入一半阴影的林宇。 是敌是友? “你”林宇犹豫道:“还认得我是谁吗?” 上次陈木双怎么说来着,届是由鬼的执念组成的。 难道...... 郁雾已经,不在了? 郁雾虽然不记人,但记性不至于那么不好。对于林宇这个问题实在难以理解:“当然。林宇” 林宇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向前走了两步,面色有点急:“谁害了你!?” 郁雾这才借着走廊的暗灯看清楚他。 “害什么?” 郁雾也纳闷了,怎么这家伙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理解。 “你有什么冤情,只管告诉我,我不会让你不明不白的死,你的执念是什么?” 林宇问的急,郁雾甚至从他脸上看出了难过和痛苦。 更难理解了。 “我已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这是你出事的地方?”林宇说着打量起四周。 郁雾:“我想你需要冷静” “好了”林宇蹙着眉头,从门里跨步出来,冲着郁雾快步走过来,“是你拽我来的,流程我大概知道,我一定会帮你的,郁雾” 在林宇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 身后突然蹿过来一个没皮怪,扑向两人。 郁雾侧身躲过。 “我草!!!” 第73章 这个没皮怪显然吓到了刚启动脑子的林宇。 手比嘴快,林宇猛退了几步。看出没皮怪的进攻意图,快速抄起一个不知道是凳子还是衣架的东西朝那东西砸过去。 郁雾就静立在一旁,看着林宇和那个没皮怪抢一个木头棒子。 确定,林宇不是修道者。 目色一凛,两条丝线循循而出! “唰”地穿过没皮怪的身体。 木棍掉在地上,没皮怪被烧散,只一瞬就不见。 只剩呆站在原地的林宇怔怔的看着他。 “我还活着”郁雾解释。 看面前人还是一动不动,郁雾只好又问:“你怎么在这?” 林宇罕见的冒冷汗,试图从郁雾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我以为是被你拉进来的......” “我本来在吃饭,在南山” 郁雾确定林宇不是修道者,似乎也并不能像自己一样在日常生活中看到鬼怪的存在。那又是因为什么卷进这个届来。 他也不像在说谎。 可郁雾也不信这个届的力量有那么强,可以不远万里将一个在南山市吃晚饭的普通人卷进闵庄的来。 “你知道多少?”郁雾问。 林宇始终戒备的看着郁雾手腕上的红绳,悄然后退一步,手在旁侧摸索,有什么趁手的工具。 “你又知道多少?”林宇反问。 郁雾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讨论问题,直接道:“我是修道者,这里是届,我本就该来的地方。但你,不该来这” 林宇终于又找到一个趁手的,貌似是个榔头。 “在届里你打不过我”郁雾好心提醒。 林宇依旧将榔头握到身侧,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样子,脸上早没了刚才的呆滞,冷然道:“但我可不能乖乖等死” 郁雾默了默,等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可以保护你,也能送你出去。但你现在得跟着我,我时间有限,不想浪费时间在这” 林宇面色稍缓却依旧问:“我怎么相信你?” “我也不知道怎么相信你”郁雾说,绕开他往前走,“所以我们俩抵消了,负负得正就可以相信了” 林宇没得选,只好跟上,“你哪来的歪理?” “我很认真”郁雾强调。 林宇:“好吧,毕竟我俩可是同学。再者你要是害了我,我也有执念,还不是得拽住你——” 郁雾:“那也是我抓鬼,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待定鬼。” 林宇:“......几年没见,嘴巴倒是厉害了” 郁雾本打算送林宇回管宋那,只是路并不好走。 刚走到楼梯口,就和一群准备上楼的没皮怪打了个照面。 郁雾&林宇:“......” 没皮怪:“......” “跑!!”郁雾喊道。 林宇比郁雾嘴还快,长腿一迈,风似的。 两人朝走廊那头的楼梯跑,身后的没皮怪比郁雾想象的还多,这头都爬到走廊来,那头楼梯上还不见尾巴。 走廊上被原主人遗弃或者搬东西时候散落的杂物很多,好几次林宇都崴到脚,郁雾也被前后绊了好几次。 “靠!!!” 两人好不容易磕磕绊绊跑到另一个楼梯口,另一个楼梯口也全都是,张着嘴正兴奋的没皮怪们。 “被包围了!” “怎么办?”林宇看到跟前的一个破木柜,一脚就踢下去,砸到了前面几个没皮怪。 杯水车薪。 后面的也涌了过来,速度之快。 郁雾扬手,嘴里迅速的念着决。 红光现,线溯地一下翻转出来,绕着走廊两侧的栏杆缠绕起来。 两人被红线包在一个红线绕的方形矩阵里。 没皮怪被拦在红线外面,碰到红线就燃烧,烧毁了下一个相继扑上来,不知疲倦。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会引来更多的没皮怪或者鬼潮来吞并闯入届的入侵者。 郁雾还想找线索,不能就这么结束。 “跳高玩的好吗?”郁雾突然问。 林宇还在往外面砸东西,“啊?还行,上学时候拿过——” “那就行!” 郁雾根本没给林宇多回答的机会,一把拽住他,“砰”地一下踹开后面的门。 “啊!啊啊————” “走!” 踹门跳楼、关门收线。动作一气呵成。 快出残影。 这边林宇刚回忆出来自己得的是几级跳高奖项,那边身体已经被郁雾揪着从二楼窗口破窗而出。 风被极速灌进嘴里,林宇还抽空在啊的喊声里吼道:“这是蹦极!不是跳高!你个大骗子!!!啊啊——啊——” 由于速度太快,郁雾就算做了缓冲,两人还是在落地的时候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是吗?”郁雾喘着气,回道,“抱歉抱歉,一时着急” 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两个符,掐了个决,松手符就自己飘起来。 悠然悠然的飘上了二楼的窗户。 本来尖叫嘶吼的没皮怪的声音消失了。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 郁雾张开双手,手心只剩火燃尽后的灰烬。 “那是什么?”林宇看着郁雾一系列的动作。 “替身”郁雾解释,“咱俩假装被他们制服了,他们高兴了自然就不乱叫了” 第74章 郁雾望向二楼的方向,似乎送林宇去管宋那不太现实。 “你不抓鬼?”林宇跟着起身,对于郁雾的实在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只是暂时不抓” 郁雾示意林宇跟着他往相反方向走。 两人沿着墙壁走到另一条巷子,和刚才那条的装饰没有什么区别,依旧被堵着一楼出入的门,想进去还得从二楼窗户。 “这回跳高了”郁雾停下脚步,郑重的跟林宇说。 林宇抬头看着二楼黑兮兮的方形窗口,面部皱在一起,实在不是一个开心的表情。 “跳吧”林宇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大有视死如归的架势。 上了二楼,这家没有刚才那栋楼乱,东西很少。估计都搬走了。没什么翻找的余地。 郁雾沿着墙壁走,借着灯光一点一点的看。 林宇不知道郁雾在找什么,但是诸多密室逃脱的经验让他也找了起来。虽然他还是不知道具体要找什么。 “我觉得我们可以交换问题”林宇一边翻床垫,一边说,“这样,我们互相都会得到有用的信息” 郁雾摸到了一块极浅的划痕,把点灯凑近,仔细研究起来,不太走心的回道:“什么问题” 林宇放弃床的区域,径直走到郁雾身侧,一同看向墙上不知名状的痕迹:“比如你应该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与你所调查的这个届有什么关系,再比如我想知道,你。和我所查之事又有多少联系” 郁雾正视林宇,幽暗的灯光点在两人之间,针锋相对:“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宇” “不是,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进届,不会消耗气?你与常人不同,可你并不是修道者” 林宇语塞:“我不知道,对于我自己的身体,我似乎并没有你们修道者看的清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别的信息,我就在不久前,也进过一次届” 郁雾点头。 林宇挑眉继续道:“该我问了。你惊讶于我的出现,不止因为我不是修道者,还因为你和我真实所在位置不同。我在南山,你在哪?” 郁雾心道这家伙也是个狐狸,特意透露自己在南山,就是为了试探他的反应。而南山说不定,也是假的。 “闵庄”郁雾答得简短。 林宇却被这两个字震了一下。 闵庄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几次三番偏要把他往这引。 林宇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光影正好将他的眉眼全部收纳,低垂的眼帘仿佛进入睡意。这一刹那与某段同样逆光下的眸子重叠。 原来是他。 被母亲抱在怀里安睡的孩童。 “你来过闵庄”郁雾说。 林宇并没有注意到,郁雾的话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不确定”林宇说着,又突然意识自己两个问题的答案都给的模糊,似乎有严重的耍赖倾向,忙又说:“但我感觉我来过” “什么时候?” “你这是下一个问题了”林宇狡猾道,“现在这个届是谁的执念?” 郁雾又重新将自己视线挪回墙上,“刚才那些” 林宇听闻顿时有种胃痉挛要犯的恶寒:“刚才那些肉块?!” 郁雾笑:“这是下一个问题了” 林宇:“很记仇啊,郁雾同学” 郁雾:“彼此彼此” 林宇失笑:“失敬失敬” “不过”林宇收了笑声,“你变了很多” “变更好了”林宇想起之前的某次对话,依然好心的补充道。 郁雾起身:“我知道”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这几年他得到的,是自己曾经连想都想不出来的,足够遥远的美好。 “你也变了很多” “是吗!”林宇显然更激动,跟着站起来,“你还记得我原来什么样?” “不记得” “?” “恭维一下” “......” 第39章 暗流涌动 两人逛了好几个房间,不出意料的在墙壁上都找到了那个清浅的痕迹,像什么东西不经意划的。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却依然存在,还能被他们两个发现。 “你觉得那像什么”郁雾问。 林宇盯着墙壁上那几条痕迹,四短一长,“有点像伞,标记吗?” 两个人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墙上那一小点,半天不说话。 郁雾:“或许不是伞” 林宇:“你想到什么?” “花”郁雾说,“闵庄的特产,彼岸花” 林宇紧盯着郁雾的侧脸,眼神晦暗,“曼珠沙华,珠光集团和闵庄的交易就是这个” 说完,等着郁雾的反应。 “所以你来闵庄是为了调查这件事”郁雾说,面色平淡,似乎并不惊奇。 林宇眉心一动,居然被看出来了。 “我说了我在南山”林宇并不用心的掩饰,妥协道。 郁雾回身看过来,笑容狡黠:“我又没说你现在一定在闵庄,也可能在象镇也说不一定” 林宇一怔,随即笑道:“你炸我” 郁雾不为所动:“那我成功了吗?” “只成功了一点点”林宇转身朝里屋走去,“让我来看看这屋子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和之前的屋子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也就是一个床铺和几个歪斜的老旧柜子。 第75章 林宇翻了翻床铺,又走向一旁静立的衣柜,打算来个例行检查。 没成想,开门又是惊...吓! 林宇:“哈!老兄,打扰了......” 衣柜里正蹲着一个没皮怪,呆呆的望着他。 林宇决定若无其事的关上柜门,跑路。 “砰!” 将要掩上的门,被里面突然转醒的没皮怪一掌拍开。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彻底寿终正寝。 血肉模糊的手凌厉的朝林宇挥来! “郁雾!!救命——” 红线猛然窜出,一瞬捆住林宇,向后猝然拽离。 没皮怪抓空,霍然恼怒。 厉声尖叫,直击人耳膜。 又快速冲向林宇,衣柜应声碎裂,血肉砸向地面,发出闷响。 林宇被红线拽走,尽头正是郁雾。 两人交错而过。 郁雾冲进里屋门,一张黄符纸飘落下来。 林宇急促的喘了好几口气,扫了一眼屋内的残骸,刚才的没皮怪不见了。 只有地上剩了一张符纸。 “怎么回事?”林宇问。 郁雾走过去,捡起符纸揣进兜里:“届的其中一个主人” “刚才那一群不是?” “有些是,有些不是。届里幻想居多,真假难辨。得抓住真的,才能破届” “不过”郁雾回头,颇为好奇的打量林宇:“你怎么比我还招这些东西?” “看来我很适合修道”林宇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郁雾很认真道:“还是奸商更适合你” “你的玩笑很好笑” “不是玩笑” 林宇被噎住,又说:“这句更好笑,你是个玩笑高手!” “谢谢” “不客气”林宇活动活动刚才被紧勒着的胳膊,“走吧,下一个房间” 郁雾跟了上去,手环却突然一动! 不好! “管宋!” 这届里的每一处细节都做的完美,比如二楼能收进来的月光,大面积的铺散在地板上。 扬在管宋身上。 周围安静的厉害,管宋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还不算太快。 她盘坐在郁雾给她画的圈里面,开始默数绳子上面的疙瘩。 一个两个...... 二十三、二十四...... 四十六、四十七...... 吱呀...... 门开了。 管宋的心跳骤提,血液倒流回脑袋。 脚步声传来,步伐轻缓。 不是郁雾。 谁!? “管丫头?” 管宋茫茫然抬头,正对上站在布条圈层外面一步的人。 身着白大褂,戴着近视眼镜,面容和煦。 卫生所的吴医生。 “......吴医生” 吴医生微笑着朝她伸手,眼眶的银边被月光打下阴影,看不清眼神:“在这做什么?我带你出去” 管宋想伸出的手抖了一下。 霍然想起郁雾说的话。 这个世界里,除了同样和你一样带着手环的我,谁都不能相信。 管宋毅然将自己的手收回,转而干脆的扯断手腕上极细的红线。 吴医生:“?” 这边管宋刚将红线扯断,那边无数丝线就窗户尽数而出。 直奔吴医生! 银边眼镜倒映的都是煞血的红,对应着吴医生骤缩的瞳孔。 吴医生:“壮士手下留情!” 红线疾冲过来,堪堪擦过吴医生耳侧,扎进他身后的石墙。 又悄然撤出,被扎出好几道窟窿的墙壁哗啦啦的掉下泥块和碎石来。 管宋被这一幕震住,又惊醒般朝后看去。 来人正是郁雾,身后还带着一个衣冠楚楚的人。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过分跳动的心脏终于稳稳落地。 其中当然不包括刚捡回一条命的吴姓大夫。 “抱歉”郁雾走过来,对吴医生说。 吴医生呲着牙,抬手摸了一下被划破的耳朵,火辣辣的。 “没大事儿”吴医生分外友好道:“我是闵庄卫生所的大夫,吴非白” 郁雾点头,又朝皱着脸的管宋看去。 管宋:“我以为是......那些东西变得,对不起啊,吴医生” “害——”吴非白拉长调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也是被那些东西吓到了,不怪你” “你是......新来的画家?”吴非白又看向郁雾。 闵庄消息倒是传的异常的快。 郁雾:“嗯” 吴非白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兜里,这才有个医生的样子:“闵庄嘛,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躲不过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这位兄台是?” 林宇礼貌微笑道:“无辜人” “啊哈哈哈”吴非白没想到的回答,自顾自乐了起来:“好一个无辜人” “你是吴家人”郁雾说。 吴非白收了笑,坦然道:“是” “也是修道者?”林宇问。 “是,不过不是你以为那种修道者” 修道届几百年前,曾几家独大,也就是现在常说的修道届的老门。其中就有富水吴家。吴家所修不是除魔降鬼的道术,而是医药哲学,类似于部族的巫医。致力于通过阴阳学术修复病者身体,调五脏理内气。 不过与中医大有不同,更多是靠玄术,究其本源的灵相。不过能使吴家并入老门,依靠的却是引鬼入药的秘术。 第76章 但吴家本身并没有太强的抓鬼技能,所以大多是买鬼。大量的金钱交易,也就是为什么人称富水吴家了。 只是吴家为什么会来闵庄,甚至完全融入在这地方做起了卫生所,郁雾暂时想不明白。 吴非白视线在几人中间游移,大致明白了些,又友好道:“我系了船进来的,可以带你们出去” 郁雾:“好” 林宇眸色一动,不置可否。 四人站成一个圈,互相看着,各自心事不明。 吴非白:“好了,现在我说什么,你们就跟着默念什么,一定要专心,再睁眼就是外面的世界了。” 管宋:“好的” 林宇“哼”了一声也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吴非白:“开始” 四人默契的闭上眼睛。 吴非白:“嗡基轰轰撒拉突突旻旻嘣,出!” 睁开眼睛。 郁雾:“......” 吴非白:“......” 还是刚才的四个人,站在原来的位置上。 谁都没有乖乖听话,谁都不打算出界。 林宇似觉好笑,对上郁雾探究的眼神,得意自然。 吴非白无奈:“知道你们两个不简单,没想到这个小丫头也这么鬼机灵” 管宋站在原地,依旧沉默不语。 郁雾本就不打算出界,只是得让管宋安好的出去,正好吴医生又是本庄的人,又能甩掉林宇那个到处挖坑给他跳的人。 没想到林宇猜中了郁雾的心思。跟着留下来。或许也是另有打算。 吴非白也是有事要来办,自然不会离开。但得先把这三个碍手的人移走才行。 至于管宋...... 在接近某种真相时,得有勇气去争,才能真正获得站上赌桌的筹码。 吴非白打破沉默:“既然我们都不想离开,早说多好,害我多费一般力气。那就各干各的,谁也不打扰谁,回见!” 只是他没能如愿走出这间屋子。 因为有红线拴住了房门。 郁雾当然没打算让他们任何一个走出这间屋子。 “小画家”吴非白回头,语气渐冷:“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不愿离开,那就只能得罪了” 红线又出,跟着几张符纸飘扬,稳落房间的几处角落。 落地就成了没皮怪。 虎视眈眈的盯着几人。 再回头,郁雾早从窗子跳下,没了踪影。 这房间被郁雾封锁,没人能进,没人能出。 吴非白打量几只没皮怪,原本攻击力极强的鬼怪,现在居然乖乖听刚才那人的训,守着不让他们出去。 借力打力,这路数怎么这么眼熟呢...... 摇了摇头,没想到这小兄弟行事这么简单粗暴,只能接受现在的处境,谁让他乱耍聪明还打不过人家呢。 转身要找个地方坐下,发现有个人比他还快的接受现实。 ‘无辜人’早坐到一边,闭目养神去了。 吴非白不禁佩服,这小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心境倒不是一般的稳重。 林宇察觉另两人各自寻地方坐下了,薄唇勾起,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显然一副另有打算的样子。 第40章 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自郁雾跳出窗户。他就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至于具体哪不对他不知道。 青鸟不安的环绕,似乎异常警惕。 郁雾五感并用,一步一步沿着巷路走。尽管他已经放轻,脚步声依然有些震耳的效果。 太安静了。 青鸟突然啸叫,长鸣一声,冲击上空。 下一秒,飓风迎面过来,砸到身上嘭地一声巨响,郁雾顺着风向后撤好几步。 后脚回撤勉强立住,汗毛全立。 一把洒出符纸,动作利落迅速,双手对十,结印。 下一道烈风涌来,一路的砂石碎土混杂一起,汹汹而来! 符纸霎时硬如铁片,固定在郁雾四周,围成一个坚实的护盾。郁雾还保持着双手结印的姿势,衣服被风猛灌,充气球似的在空中快频率抖动。郁雾感觉自己头盖骨差点不保。 分不清是石头还是沙子,一刻不停的打在他脸上,根本睁不开眼,看不到前面到底什么情况。 风力又强了几级,二楼所有的窗户都被呼啸开。嘎达嘎达地弹到墙壁上,玻璃碎掉。下一瞬都被风暴席卷,朝郁雾摔。 青鸟不断回溯其间,吃掉致命的空中抛物。 高空抛物真的很不文明啊! 郁雾紧闭双眼,不断加固阵。对这强台风始终不为所动,渐渐有入定的架势。 直到风中裹挟来的嗤笑,咯吱咯吱...... 微不可辨。 就是现在! 红线游蛇般直蹿出去,力道劲戾,穿插藏于乱风中的‘东西’,钉进石墙。硬生生砸出一股坑来。 只是瞬间变化,根本来不及反应。 风息。 丝线渐次而回,红的惹眼,像沾了血。 此刻,是比任何噩鬼都可怖的存在。 被毁石墙的浓烟消下,这场飓风的始作俑者露出真面容。 一个青涩的少年人。 套在外面的开衫衬衫被血和泥混着,只能依稀看出原来应该是白色,内里的短衣衣领已经卷边,穿很久了。 一双黑眼不屈地直瞪着郁雾。 第77章 郁雾没来由的想起管宋。 “你是”郁雾很短的停顿了一下,“管宋?” 面前的少年依旧不说话,死瞪着郁雾。估计想用瞪这个技能瞪死他。 “为什么攻击我?”郁雾问了一句废话,他是‘外来人’,不攻击他攻击谁。 只是少年竟真的不再瞪他,反而认真思考起来。 郁雾等了他一会,想来是等不出什么答案了。向他伸了手,“先起来吧” 少年眉毛拧成一团,显然还在想郁雾前面那个问题。但还是伸了手。 将要触碰,少年霍然变了脸。 咯吱咯吱...... 长出了血盆大口,足以吞掉郁雾整个上半身。 还未等郁雾做出反应,他自己先变成黄符纸。 由由然落下来。 “......” “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声音从身后传来,沉沉的。惊醒了郁雾还头脑风暴的思索。 回头,正对上谷垚。 来人正依在郁雾几步远的石墙,轻松的样子,只是看着郁雾的表情并不让人轻松。 “随随便便相信鬼?”唇似乎还勾着笑的弧度,只是眸色怎么看都不是在说笑。 。 谷垚从来行事随心而动,很多时候不拘小节,好像懒懒散散惯了。做了就做了,没做就不做,懒得想理由解释,也懒得特意为了什么理由去奋斗。 可能因为没有什么真正在意的,没有在意的人,在意的事。人活在世上,没什么牵绊的时候,确实了无生趣,麻木到需要做个真正的称职的道士,来掩盖自己早就破铜烂铁的内里。 这也是明明同门的人都知道谷垚人好,却没谁能真正和他相熟的原因。因为他不在乎,他不入世。他永远游离在一个安全的距离,观望。 冷眼旁观。 总有一个打破秩序的人会出现。 一个普通的阳光充足的午后。 谷垚跟着魏闲来到南山,收拾收拾零零散散的届,再卖点小玩意赚点外快。 那时候,谷垚还满身戾气。是个非常暴动的年纪。 “小子,为师我去方便一下,你先看一会摊子啊”魏闲边走边嘱咐。 “知道” 魏闲又看了一眼斜趟在摇椅上的谷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好像一会不见就往上蹿个儿,清清瘦瘦的,穿着道袍松垮垮。已经能预见少年以后的长肢长腿。 戴着圆片眼镜,百无聊赖的撑着削尖的脸。 怎么隐隐有种不大好的感觉......魏闲琢磨,可能是这小子平常闯祸太多,给他流出后遗症了。上个厕所的功夫能怎么样。顶多等会来城管,这小子跑的可快,也用不着他操心。 魏闲摇了摇头,安心离开了。 阳光太晃,照在身上哪哪都不舒服。来往的人,太吵。怎么能让这些人永远闭嘴......谷垚面上还淡定的样子,心里已经燥的要炸。 就是有人会专挑别人不爽的时候,来让你更不爽。 “你...你......你” 一声鹌鹑的声音贼似的传过来。 谷垚扯了一下嘴角,牙咬的咯噔响。 “你什么”冷岑岑的声音从谷垚的嘴里出来,压着火的。不是脾气真这么好,纯粹是懒得起来发火。 显然把人吓住了。 果然安静不少,谷垚以为那人识趣已经走了。 直到,照在自己身上烦得要死的光没了。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些。 睁开眼,是有人替他挡住了日头。 头发很长,快长到下巴,瘦的快要隐在衣服里看不见。仅露出的皮肤白的发青,眼底乌黑,病态又脆弱。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 “你、你...你好”声音胆怯,带着试探。 谷垚终于舍弃他的懒人椅子,站了起来,饶有兴致道:“啊,你好你好,想看看什么?” 说着又凑近一步,这家伙身上那股浓重的阴气,引的他很饿。 “防、防身...的” 谷垚压着自己想吃点什么的冲动,转换了一下思路。 “防鬼喽” 谷垚说的自然,丝毫没注意到,郁雾因此发抖,非常害怕忌惮着什么。 回头扫了一眼地摊上的东西,随手拿了个符咒。 “这个吧,符咒” 郁雾没接。 谷垚将符咒在手里调了个弯,轻轻朝上抛了一下。 眼睛眯缝起来,嘴巴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坏坯子的摸样。 “我这符咒可是集天地之精华” “百鬼不侵,” “挡灾祸,助财运,” “更可保姻缘......” 啊屁! 那就是谷垚随手折的符纸,团了个形状,凑单骗小孩玩的东西。 谷垚一条一条数着,吹嘘:“划算啊!” “过了这村可没这店,我们可不常下山广结善缘的,你我相遇就是有缘,我给你打个八八折,发财又吉利!” “......多少钱?”郁雾紧掐着自己的手指,问。 “只要998” “......” “好...” “成交!” 谷垚没想到这小孩这么好骗,也不知道郁雾对着这个他随手折的符咒压上所有。 后来他用自己的气做了一个真正的符咒。 直到在南山再一次遇见,才有机会将真正可以保护他的符咒赔给他。 第78章 ...... “我知道他没什么战斗力了,不是相信他”郁雾捡起符纸,走过来。 他的修道术,准确来说是谷垚教的。 别看谷垚平时对郁雾纵容的什么是的,教学上却完全是个严师。练气进届,关系都是生死的事,稍有不甚都会万劫不复。 谷垚从来不会含糊,一定会明明白白告诉郁雾,什么能做,什么绝对不能做。练习固然痛苦,谷垚却从来没有手软过。 自郁雾能练自己的气开始,谷垚再没有陪同过他一起进届。哪怕他自己在外面急的要撕人,也不会因此扰乱郁雾该自己成长的路。郁雾受伤了,就把害他受伤的那些鬼全都烧一遍,出了气。之后接着玩命练他。 郁雾又是个骨头硬的,刚开始接触各种鬼啊灵啊的,常常怕的要死。半夜害怕的睡不着,整天顶着熊猫眼。 谷垚看在眼里,但郁雾不提,他也不会多做什么。心力练不出来,以后面对更可怕的东西,又如何自保。 只是突然外出三个月,回来就领了个灵兽——青鸟。把那青鸟打服了,必要它夜夜守在郁雾身边。 给了郁雾也不说是寻来陪他睡觉的,又美其名曰,练习。 “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谷垚说着也板不下脸,失笑:“这是原地?” 郁雾知道自己理亏,反正就是不说话,任谷垚多说几句。 谷垚看他这又犯倔的摸样,气的牙痒,又拿他没法子。 到底是谁说的徒弟怕师父,师弟怕师兄? “又不说话”谷垚抬手在那圆脑袋上呼噜一下,没辙了。 “又是姓管那小孩带你来的?” “是”郁雾察觉谷垚语气缓下来,自然眉开眼笑了。 谷垚抬眼瞧了一下二楼的窗户口:“吴非白也被你关在二楼了” 郁雾奇怪:“你认识?” 谷垚坏笑:“高价卖过他鬼” “你还真是”郁雾笑,“无往不利” 谷垚轻“嗯”了一声,算回答了,还怪得意的。 月光银灿灿的扑下来,照的郁雾眼睛亮亮的,焕发着活力。那眼睛又只盯着谷垚,火似的。 越来越不遮掩了。 似乎只要停下来,他俩之间的气氛就会变得暧昧,又让人舒服的不想抽离。 谷垚咳了一声,说:“查到什么了?这么不愿意回去” 郁雾并肩靠过来,一同倚在墙壁,高度紧张的精力让他也有点累,“二楼墙上有标记,五条线,两边的四条短,中间的那条长,看起来有点像彼岸花” “标记?”谷垚听到这个信息陷入思索。 “你之前没发现吗?” 谷垚早该来过这里的届,而且一定来过不止一次,不可能没发现。 “没发现”谷垚说,“墙壁我确实查过,并没有发现你说的标记,看来漏查了” 郁雾:“难道标记只是少数,不是每一家都有?” 谷垚伸了个懒,“看看不就知道了” 郁雾带着谷垚穿过一条巷子,来到了他和林宇搜查的那条街。 只是,当他们再次来到同样的房间时。 标记不见了! 第41章 混乱 届里的时间全随记忆的主人。 林宇几人待着的房间,无论多久都是阴阴月亮,半亮不亮的样子。 郁雾做的阵将他们几人与外面彻底隔离开来,所以楼下翻天覆地的打斗,他们毫无察觉。 吴非白坐在窗边,对着死守他们的没皮怪,百无聊赖的研究起来。 似乎入药也不赖。 没皮怪:...... 回头看,管丫头盯着自己脚下,背对着光亮,看不见表情。 那个屁股底下垫着杂物的金贵少爷,还瞌着眼睛,怕不是真睡着了。 安静的让人烦躁。 “我说”吴非白耐不住,开口,“咱们聊聊天吧,不无聊吗?” “或者有什么隐疾?我看这方面比较在行” 吴非白站起身,脚步声缓缓。 “好啊,那你看过最常见的隐疾是什么?”林宇依然闭着眼睛,话说的随意,像真的闲聊。 吴非白听了却是一乐,“你啊你啊,肚子坏的冒水了” 看过最多的隐疾。 吴非白就是闵庄的医生,看过最多的自然是闵庄人的病症。 这小子拐着弯的问闵庄呢。 “冒水是什么病?我现在确实饿了”林宇终于睁开眼睛。 吴医生白了他一眼,转头问一直安静的管宋:“管丫头,你也常说说话,憋久了病就该闷里头了” 管宋揪着郁雾留下的打结的绳条,听了吴非白的话也只是眨眨眼睛,没作答。 吴非白也没等她能说些什么,又跟林宇东拉西扯。 “你们闻到什么味道吗?”吴非白吸了吸鼻子,问。 点香的茶沫味道丝丝入扣,一点一点渗透过来。不觉间他们已经吸入很多,饶是药味敏感的吴非白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吴非白面色不变,默默又将手收进兜里,里面是他新买的装备,手持能源抢。 林宇慢慢起身,眼神炯炯。 “两位,先走一步了!” 吴非白&管宋:“......?” 话音刚落,身形便消失了。剩下缭绕的浓雾,也只眨眼间便散掉。再闻不见任何香味。 第79章 吴非白望着林宇离开的地方,剩了一圈烟灰,薄薄一层,很快就散了。 七香阵。 吴非白喃喃:“陵川,陈家的人” “今天可真够热闹的” 林宇猛睁开眼,自己果然又被包在七炷香里。浓香重重,快要伸手不见五指。暗道别把消防叔叔引来。 “双儿?”林宇唤道。 一张口就吸了一嘴烟,顾不上别的,先咳嗦一大通。 “在呢” 陈木双的声音传过来,应该就在自己对面。 “我先开个窗户” 林宇听到陈木双踢踏的脚步声,紧接着一股冷风涌了进来。 像是梦刚醒,林宇浑身都冒着不真实感,脑袋不甚清明。 也可能是被香熏的。 “你来的可够慢的”林宇说,“我都快在那鬼地方拍一部电影了!” “什么电影?” 身侧塌陷下去,是陈木双坐了过来。 感受到靠近,林宇支在床边的手指不自觉抖了一下:“极限逃生之碟中谍中碟” 林宇答完,不满的啧了一声:“你能不能抓抓重点!” 陈木双:“重点是你这个地方真的很难找,谁知道你吃着吃着饭突然就两眼一黑,我以为你连续熬夜猝死了呢” 陈木双背着林宇找了个宾馆,才赶紧布阵救人。本来就又累又急,见着人,可算能秃噜几句歇歇气。 “远距离进届本来就难,你那地方还各种各样的届!我哪知道你进的哪个?你知道我散人榜上什么排名嘛,别对我那么高要求” 烟雾散的差不多,林宇终于看见旁边陈木双又急又忙的脸,鼓鼓的,河豚似的。 林宇笑:“好好好,回头请你吃饭!你且说什么要求,怎么着都能满足你” “切”陈木双不屑道:“说的你多大能耐似的” 林宇这才感觉出累来,往后一躺,“我确实没能耐,我爸有。你不知道他多有钱......咱俩吃穷他!多有成就感!” 陈木双跟着林宇说的想了想,发现还真不错。 有钱确实好,这几天跟着林宇一路来,吃的住的哪样可都不差。大少爷出门的确和咱们胡同小子不一样。 “不过”陈木双回头看已经闭上眼睛的林宇:“你体质真的很特殊,从未修道进了届还能全须全尾的出来,也没丢魂也没出窍。这么好的人才,不修道可惜了......要是我叔叔见到你,我都想象不到得多喜欢你!” “嗯”林宇哼唧一声,话被含在嘴里,是真的累了,“这次是在届里碰见老熟人了,跟我体质无关.....人才可算不上,主要是我那个扑克脸的爹......打死不让我接触这些东西,你说他本身就是道士......怎么着也子承父业......” 话没了动静,陈木双正奇怪,回头一看。 睡着了。 而此时的闵庄正陷入一场尴尬的对峙。 原本在届内的郁雾和谷垚被一道强悍的震力,震出界。 当然还有本来就懵逼一场的吴非白和管宋。 四人站在入界之前的位置上,恰巧是面对面。 中间摆着四个竹竿,牵着一条红绳子,另一头是吴非白。正是吴非白留下的船。 郁雾:“......” 吴非白:“......” 谷垚:“嗨——各位晚上好!” 管宋:奇迹的世界...... “哦”谷垚歪头朝着巷子尽头,笑的贱嗖嗖的:“还有你们,晚上好!” 其余三人也看过去。 一众影子被月光拉长,影影绰绰。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一瞬不瞬。 是闵庄的村民。 吴非白清晰的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据说旧社会,一些封闭的村庄是会自行处决他们以为的罪人。 譬如火刑、浸猪笼、阉割、献祭等等等。 他们看几人的眼神,分明就是等待处罚的罪人。 黑暗中一双双上了锈的眼睛,浑浊污蔺,白天还能和你说笑的人,夜晚也可以对着你割肉放血。 比起来,或许届里的没皮怪还能可爱些。 至少你知道,那些不是‘人’。 郁雾倒还冷静,先打感情牌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嘛。再其次,打一架,打量一圈除了前排几个耄耋,后面的壮年居多。打不过可以跑嘛。 最后,咱们可以报警...... “这么晚了大家都出来散步啊!”谷垚惊奇道。 郁雾点头:“都不想浪费今晚的月亮吧?” 吴非白:神他妈散步!浪尼玛月亮!这地方禁区不知道吗!!你俩丫的不会说话闭嘴成吗!?你们知道擅闯禁区什么后果吗! 咚...咚...咚... 拐杖拄在石砖地上,声音闷沉。 剧烈的咳嗽声,呕地快将心肺呼出。 “月亮...咳咳咳...是不错......” 人群中先走过来的是个老者,站在最中心的位置上。深色衣着,上面是刺绣的工艺,花纹奇样。头上带着一个墨蓝色布缠成的帽子。枯树的手紧扣着拄拐,身体无力的佝偻着,使得拄拐都高于他的身体。 步伐缓重,迎面而来的古老的威严,权威者。 “......村长”一旁搀扶的人赶忙跟上,担忧的顺着老人的后背。 缓了好一会儿,村长才说出话来:“都是个...什么人啊” 话语比郁雾想象的要温和,只是瘦枯的身体,在微弱的夜风里也摇摇欲坠起来。 第80章 郁雾觉得面前的村长比起之前见过的长老,还要更接近黄泉。 已然接近油尽灯枯之像。 郁雾明明看见了人群中的魏河,但此刻却久久的低着头,并没有想要出面‘认领’的觉悟。 没办法了,只能自己介绍自己了。 谷垚:“魏发” 郁雾:“画家” 吴非白一噎:“......医生” “......”谷垚压低声音悄悄道,“你们这样显得我很没身份” 管宋看不过去,小声提醒:“擅闯禁地,村长是不会饶了我们的!你们好歹收敛点吧” 行将就木的笑声传来,像是硬扯着将要闭合的声带发出来的,悬空在上面。 别人至少要装扮一下样子,摆一些可怖的姿势,再精心设计一下情节,才能吓到别人。 村长就不用,他笑一下,脚后跟都能吓得连着麻。 “我记得你是魏家侄子”村长盯着谷垚说,又将视线转向管宋,“你是管家丫头” “还有吴医生。都是闵庄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地方是禁地。明知故犯,这么多村民都看着,我咳咳咳....我总得做个决断。省来以后再有犯者!” 村长略微抬头,示意。 几个青壮年,穿的和村长服饰相类款式,手里举着棒槌朝他们几个快步走来。 郁雾确信,前几日在闵庄并未见过这些面孔。 管宋急了:“村长,我们没有深入,只是在门口看看,保证没有下次!” 隐在村长后面的民众把头低的更深,似乎对面前这一幕已预想到结局,像驯兽师有一次吹响哨子。只会引起兽最恐慌的回忆。 吴非白眼看着这帮身大力无穷的家伙马上要走到他跟前,连连往后退,直退到郁雾身后。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你丫鬼点子不是挺多麻!” 这句话是对还在状况外的谷垚说的。 郁雾攥紧拳头,随时要大干一场的准备。 吴非白朝着村长的方向大喊:“我可是闵庄唯一的大夫,我没了村民怎么办!?村长大人,咱好好说话不用这么诶!!” 话说间就被一个大块头拎走。 “奶奶滴!”吴非白大骂,却毫无办法,手里的能源枪只能作用于鬼怪,对人造成不了实际伤害。 拼力气又拼不过! 这边郁雾一脚踹开一个,转手将纠缠吴非白的大壮猛然扯开。 吴非白这才缓口气:“谢谢!好人我记你一诶——” 一辈子几个字还没说完,身后一道劲风,郁雾更快托着吴非白往下蹲,躲过了身后的棒槌。 人一下子轰拥上来,郁雾踹倒一个还能来三个。 纠缠的吴非白都没了力气破骂。 管宋想往纵深处逃跑,却被几个大壮拦住,棒槌朝她脑袋一下子砸下来。 管宋瞪大了的眼睛,正映着面前人的凶神恶煞。刽子手。 心跳徒然加速,完蛋。 手臂被一股劲力拽住,身体随之倾倒,撞到一个坚实的身体。 谷垚护住管宋,喝:“小孩子也杀!不入六道的东西!” 一阵混乱的纠缠打斗中。 隐没在黑暗的民众中,泄出啜泣。 还有人在哭,想来也还存在‘活’人。 第42章 你,我有,我要 “好了!” 谷垚略不耐烦的声音镇过,所有人都停下动作。 村长将要转身离开的身体也停住,看了过来。 “理由”谷垚推开挡路的大壮,对上村长探究的眼神,“我是闵庄的人,我做事从来为了闵庄,我的祖辈,我的父母亲人,同辈朋友。” 吴非白:你小子之前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闵庄地处洼地,潮湿阴冷。原本巷子四通八达的阁楼是最适合我们族人生活的,但现在我们却因为从前的疾病,搬到了原本就是给牲畜住的房子。村长和各位长老,大可问问吴大夫,近几年最高发的是不是湿病!”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吴非白。 吴非白:“......” “我和吴大夫自幼交好,他的理想是救济天下,我的理想却只是保护我们闵庄这么小小一个地方!” 吴非白不住赞同:原来我的理想这么伟大?! 郁雾咬牙,自幼交好...... 不该手下留情的。 “我怎么能忍心看我最敬爱的父老乡亲,饱受湿病的折磨?” 这家伙才是邪教头子。 “于是,我与吴大夫共同商议下,决定来这里一探究竟,是不是可以重新搬回这里,还我们闵庄一个,大好年华!” 几乎是谷垚说出湿病开始,远处的村民嘀嘀咕咕的出了声音。 “是啊是啊...我儿子就是湿病,常年累月的起疹子” “你别说,我家那口子更是,腿疼的成宿成宿睡不了” “我以前不知道这叫湿病,原来是地势的原因呐” “我就说,还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咱不能永远在这,竹板床也不是长久的办法...” “吴医生确实是好人,这些年一直为咱们看病,现在还帮咱们想办法” “不过这小子,不是魏发嘛,平时见他不爱干活,没想到这么有孝心” “.....你说村长咋非不让咱回侗楼,他自己住的地方倒是好” “诶!嘘,小心让人听见,不要命了?” 第81章 “本来就是......” “咳——”村长重咳了一声,随之拄拐咚地敲在地上。身后那些苍蝇似的嘀咕一下子噤了声。 “你是说,你们几个是为了调查这侗楼?” 村长的声音颤巍,比刚才还虚弱。 “是”谷垚坚定道,“比起村里其他人,我找了他们两个,以防事情传出影响结果,打扰乡亲的心情就不好了” 真是新时代的好青年。 安静了。 村长不说话,后面的人更不敢出声。谷垚也不再多说,只是平静的和村长相持。 胜券在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吴非白不自觉屏住呼吸,一直躲在谷垚身后的管宋也一样。毕竟就算村民被这套传销的话打动,最后下命令的也依然是面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枯树,村长。。 焦灼到令人窒息的时候,村长开口了:“有发现吗?” 吴非白和管宋闻声都悄然松了口气,冷汗趁人不注意滴落下来。 谷垚却并不立刻回答,停顿几秒后,才不紧不慢说道:“刚来,还没等做什么呢,各位亲友们就来了。我还以为侗楼门口有防盗装置呢,快的跟什么似的” 村长听了这话,脸色不好看,却意外的收了那些壮汉们。 那双秃鹫般的眼,重重扫过几人,像一把上了锈的老刀,抵住他们的脖颈。重点不是上锈,也不是老刀。而是你知道刀后面有一张网,长久腐烂的海藻交织着,浮动之间散发着从未面世的恶臭。等待吞噬,吞噬后变大。变大之后又沉寂,藏在深海下,等待着下一次出击。 可怕的是村长吗?是村长背后无数推崇这个位置的人,还会有下一个村长。闵庄依然腐臭,依旧长久不败。 “这事稍后再议,天太晚,都回吧” 村长被搀扶着远去了,留了这么一句话。 人群散的尤其快,魏河只匆匆瞥一眼他们,脚下不停。 只剩四人,维持着防御的姿势。 “呼——”吴非白畅快的长舒一口气,“捡回一条命啊!” 吴非白手肘亲昵的担到谷垚身上,“你小子,鬼主意可真多,呦——那演的可叫一个好,你拍电影我肯定捧场!别说捧场,我给你包场!” “少来了”谷垚懒得跟他东扯,径直往外走,“走了郁谷,回家睡觉!” 吴非白手臂刚碰上谷垚就被无情的错开,还没等反应,后脖子就掀起一阵寒颤。 回头。 郁雾正盯着他放到一半的手,被睫毛挡住,看不见神色。 吴非白觉得莫名手臂冷了起来。 搓了搓又凑到郁雾跟前来。 “还有你,小兄弟,救我好几次。大恩不言谢,我......” 话说间刚想搭上郁雾肩膀,就被猝然躲开。 “别碰我,不习惯”冷冷道。 吴非白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又瞧了瞧自己的手。左边没搭上谷垚,右边没碰到郁雾。敢情他多余? “什么日子啊今天!” 吴非白想起还有管宋呢。 “管丫头,咱......” “不顺路”管宋拢了拢衣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郁雾撕下后背心的符,瞧一眼。是隐气咒。 “闵庄藏着很多身份不明的人,先不要暴露你的能力”谷垚解释。 是被逼出界那一瞬间,谷垚甩到郁雾身后的。 或许在郁雾会走进侗楼开始,谷垚就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了。 郁雾攥了攥符纸,又把它揣进兜里。 路灯忽明忽暗,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在犬吠。郁雾走在谷垚侧后一点的位置,心不在焉。 “吴非白也有吗?”郁雾问,声音轻的快听不见。 “有什么?” “符纸” 谷垚没跟上郁雾的思路,转头看他。一副我快要气死,你怎么还不来安慰我的表情。 谷垚笑道:“我很闲?” 又补了一句:“管他作甚” 郁雾盯着谷垚,说不上来哪,就是气的慌。恨不能把他立刻连人带心一并打包带走,关上门任自己揉搓捏瘪,就是旁人谁也别想见。 “你就不怕他的气被人发现?” “发现就发现喽,正好还能给你挡挡注意力,省的有些别有用心的东西来烦人。”谷垚说。 郁雾没说话,自顾自的低头走着。 谷垚发现这小孩现在是越来越不好哄了,只是跟吴非白那家伙有什么关系,怎么才见一面就关心起来。 “你跟他...关系很好?”郁雾又问。 “高价卖过他鬼”谷垚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说,“算买卖关系?” 谷垚眼睫不善的眯起,“你关心他?” “不是”郁雾闷闷说道,“我看见他搭你肩膀了,你还说和他自幼交好” 自幼交好几个字好像被他咬碎里吐出来的。 “我什么时候搭他肩膀了?”谷垚想不起来郁雾说的什么时候。 “他搭你肩膀”郁雾补充。 谷垚“哦”了一声,“那需要我把他胳膊打折?” 郁雾没吭声,似乎觉得这提议不错。 自幼交好又是什么时候说的?谷垚脑袋要打结了也没滤出来。估计是自己戏瘾上来,演太嗨不知道自己这破嘴又叨咕了什么有的没的。 一路无话。 第82章 等走到魏河家那条小路,西墙跟高高的长着一颗看不出品类的树,枝干交错庞杂,叶子却摇摇欲坠,散了一地,枯黄色的,被路灯一照隐出光边来。 脚落到叶子上,吱呀、吱呀。 郁雾正要拐进魏河家正门那条街,蓦然被按住肩膀。 枝叶恰如此刻,一同落下。 在将要稳落于肩膀的时候,郁雾随着身后那人手掌的力量,后退一步。 红线悄然溢出,没有出口。不讲章法的骚扰手腕的薄肉。 谷垚没有要郁雾回头的意思。 郁雾傻愣愣的盯着前面,心跳正有力的撞击胸腔。 气息扫到耳侧,温润潮湿,热腾腾的烘着他。 喉咙被冰凉的手掌包住,微微施力。 一边热一边冷,郁雾分不出精力该注意哪边,手指因为剧烈的兴奋不住颤抖。 “管你一个我已经使出全力了,没有闲心管别人” 郁雾被耳边的话炸住,烧得噼里啪啦。极力的控制自己想回头生扑的冲动。 谷垚锁住他的喉咙,将整个人包裹在自己怀里,是一种完全的掌控姿态。 “我没有别人,或是什么东西。你,我有,我要。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在意。这些话我本来不想说,但你现在得知道。” 手掌使力,强迫郁雾仰起头来。 “只要我有的,你大可全都拿走,随便什么。我养了你,我选择了你,我接受你对我不论背叛、仇恨,挫骨扬灰还是魄散魂飞,随你选择。” “但有一样,我给不了你。” “爱。郁雾,我不信那东西。没有的东西,就算我刻骨呕血也给不了你” 像当头一盆凉水,哗啦啦一下子,火势扑灭,一切平静下来。 数月前郁雾问出的那句话,他回应了。 谷垚承认了郁雾对他来说足够特别,足够重要。他向郁雾献祭了自己。 生命、灵魂、信仰,什么都可以,只要郁雾想要的,随他拿去,随他处置。 坦诚到极致,剖开身体,露出血淋淋的东西给郁雾看。 我是这般无趣又残破的烂人,你想要什么呢? 谷垚松开手时在郁雾的脖侧轻抚了一下,微不可察。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绕过郁雾,进了院子。 簌簌的叶子,姗姗来迟,雨似的降临了。 第43章 那年雪夜不归途 暗堂香烟袅袅,案阁上的佛像被朦了层罩纱似的。 女人跪在像前,嘴里呢喃着经文,手上拨动佛珠,清脆的声音一下一下。 身后跟着跪着一个孩童,白皙的面庞沾了血,老旧的双扇榆木门透过外面的寒风,瑟瑟发抖。 只一双水似的碧落眼睛,忽闪着,抖着声音:“...母亲” 珠子的声音顿停。 “拜佛” 冷淡疏离,又带着警告。 男孩吸了吸鼻子,乖乖叩首,保持着磕头的姿势不动了。 吱呀...... 合页锈重,开门的声音格外生仄。 屋内已经站不下第三人,只得站在门外恭敬道:“大夫人” 女人终于睁开眼睛,“知道了” 起身出去,没给地上还磕头的孩子一个眼神。 随着门再次沉沉关上,男孩偷偷抬眼,确定没人了,才一点点起身。 “确定了?”大夫人走廊亭,步伐缓慢,手里依旧串着佛珠子。 “是”身后那人腰弯的低,像旧社会的奴才,“给他变了几个贪鬼做得兔子,都吃了” “人吃鬼......”大夫人哈哈笑起来,似觉得实在可笑。 “没想到找出这么个怪物”大夫人思索着说,“看他第一面就觉得不对劲,进了我养的届还能活着出来,看来当时也是把我的鬼宠全吃了......” “哪寻的?” “一个破村子,粮食都不够吃的地方。问了也说不出这孩子是哪来的,无父无母,石头缝里崩的?祭品不够,下面的人把他抓来凑数的,没想到抓来这么个奇物。” 关于具体怎么发现的那小孩,他没说。 那孩子天生浅瞳,孤儿一个。原本在一个孤儿院待了三四年,没成想实在地方小,没资助,孤儿院倒闭了。 兜兜转转又四处流浪,那么小的孩子还不懂求人呢。掏垃圾,偷东西,爬墙头,破破烂烂的就那么活下来了。走到下河村的时候,遇上风雪,冻昏在山里,被一个猎人裹着貂袄救回家。 屁大的孩子话还说不溜呢,瞧着可怜,也就留下了。想不到那孩子竟是能看见阴物的,猎人想到了赚钱的法子,就向外传他请来位仙童子,眼可通灵。 就这么开始了帮人抓鬼看病的生活。具体怎么抓呢? 生吃。 猎人怎么会舍得花钱让那孩子学些真能抓鬼的实办法,但又得让鬼真的消失,这样才能打响仙童子的名号,有源源不断的客源。那就得吃! “你不是能看见那些东西嘛,能看见什么就吃什么” 猎人会在允许他睡觉的时候将他捆起来,免得钱路跑掉。 “别以为你耍奸滑我发现不了,要是你不老老实实吞下那些阴物,客人说我这算命的不准,我就打断你的腿!说一句折一条。别哭啊,这可都是为了咱爷俩的财路。” 阴气被吃进肚子里,到处乱窜,经脉被毁。不用猎人捆,也动不了。是个只能坐在莲花椅子上给人除魔的仙童子了。 第83章 他决定求救。 有个人总是叩拜他,每天都来。满嘴感谢,像信奉神明一样信奉他。 一个瓢泼雨天,他觉得那人不会来。却听到门被敲响,紧接着一股潮气扑面而来。 人来了。跟往常一个顺序,先是摆上供果,再点上香,恭恭敬敬的跪在男孩面前。诉说着感谢,袒露自己对仙童子是多么忠诚。 “你是我的信徒?”男孩问。 “是啊!您救了我,一直到现在依然庇佑着我”那人跪在他脚边,一脸痴像,世界上再没有比他还虔诚的信徒了。 男孩发出了他这一世的第一声求救:“那你能救我吗?” “当然,我的仙童子。”那人果断道:“您降临在世间造福了我们这些迂腐的人类” 男孩笑了,笑的那样好看,纯净的像山间沐浴而下的泉溪。 那人看的更痴了。 双手伸出,在将要碰到男孩的脸时,猛然收回。 “我决不能用我肮脏的手玷污您” “可我需要你的手,带我出去”男孩说,“救我离开这里,他是骗子” 雷声轰隆,闪电下的光影里。男孩没看清那人的神情。 他等来的不是他的信徒,而是拿着鞭子的猎人。 他知道,他信错人了。 男孩身体动不了,只能任由猎人鞭打,咒骂。 奄奄一息。 第二天,男孩继续当仙童子,猎人继续拉客数钱,那个信徒依旧按时来了。 摆上新的供品,点香,叩拜,诉说忠诚和心愿。 默契的,谁都没有提昨天。 钱赚的多了,猎人就不常回家了。可被锁在房间里的小孩就没饭吃了。饿的极了,饶是吃鬼,也有饱腹感了。 时间久了。 他会饿,在吃不到鬼的时候。 在某一次吃掉鬼的时候,他被冻住的身体,悄悄回了暖。 他彻底适应了噬鬼的命运。 势头劲狠,不论大鬼小鬼,怨念多大,通通下肚。越吃越饿,越饿越吃。来看仙的人已经满足不了他的饥饿。 附近的恶鬼都听说了他的能力,都不敢靠近村子。村子在他的保护中平静又祥和。 他假装自己还是不能动,乖巧的听从猎人的安排,偷偷打算着在下个月村里举办庆典的时候逃跑。 只是命运却总要碾死他。 那一年寒冬来的太早了,没来得及收的粮食被一场突来的大雪盖得严实。收成锐减,补贴时时下不来,食不果腹。 而这一切都得有人来承担。 “是他!是那个仙童子!他阻碍了村子的运势,别的村子都没事,为什么只有咱们村子下这么大雪!?肯定是他,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对,就是他!那一老一小骗了这附近多少钱!什么童子!封建迷信!去医院也能治好的病到他们嘴里就成招了邪?!” “我奶奶之前老去那,我都不让的,我就知道那伙骗子不行!” “不知道那猎人从哪捡的这么一个东西?眼珠子还是蓝的,吓死人喽——” “我们应该捍卫正道!把他们赶出村子!” “赶出村子!” 赶出村子的口号,不知怎么传的,愈演愈烈。他成了祸国殃民、草菅人命、无恶不赦的恶种。 赶出村子变成了打死他。 男孩刚能活动的手脚跑不过举着铁锹的他原本的信徒们。 连绑带拖,拳打脚踢。 被吊在村中央,男孩看到了角落里的猎人。浑身是伤,脖子直角的拐着,眼睛直着。分不清是死是活。 他有点想哭。 白茫茫的雪里,他光着脚,伤口冻的开始无知无觉。 低下声讨的谩骂声他渐渐听不着了。他觉得自己可能困了。 也可能和猎人一样,快死了。 “啐!” 有人气势汹汹冲上祭台,朝他吐了口水。 是那个最忠诚他的信徒。 “......呵呵”男孩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笑声冷冷,苦涩放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到停不下来。 “怪物!狗杂种!”每日给他上香的信徒正狰狞的咒骂,“你们知道吗,他最爱吃的东西是鬼!人怎么会吃鬼?他是魔!” “还不杀了他!” “说的对,他是魔童,根本不是仙童!快!放火烧了他!” “眼睛!挖了他的眼睛!” “快放火!不能让他再笑了!” ...... ...... 鬼祠驭兽宗是修道届闻之改色的地方。 那里专门养着各种怨念、恶鬼,交织着各种黑色交易。 原本驭兽一族是驯兽师一类的,先辈发觉可以驾驭灵兽来去除妖邪,保卫家园。也就兴起了驭兽的修道派,不过实在小众,且入门水准太高,十分讲求灵性和天赋,知道的人很少。 直到周珍掌管驭兽宗。 她并没有驾驭灵兽的天赋和能力,却有一个十分恶趣味的癖好——养鬼宠。 甚至一度发展为抓一些童男童女,将他们关到特定的届内,逼他们恐惧、痛恨、催生出各种情绪的执念。筛选出来的鬼宠自然越纯净,越听话。而且更加强悍,阴怖。 毕竟小孩子还未经历人世,不懂什么道理,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第84章 驭兽宗逐渐发展成鬼祠,原本驾驭灵兽的修道士被排挤赶走,更甚也被做了鬼宠。一时间,邪魔当道。 周珍嗜好杀戮,血腥。看着自己的鬼宠和旁人厮杀是她极大的乐趣。 旁近的村庄和乡镇苦不堪言。 修道届其他家族介入,却也无功而返。周珍表面上非常给面子,言辞保证不会再豢养鬼宠为祸无辜人,背地里行为却更加肆无忌惮,做起了买卖和赌场。 赌场之上,周珍最重磅的赌注自然是他。 煞。 那是周珍给这个噬鬼的神秘孩子起的代号。 煞,凶神也。 而那孩子也证明了,他确实是煞。 人挡杀人,神挡杀神。大有毁天灭地的燎原之势。 擂台上的对面有时是恶鬼,有时是灵兽,有时又是看客们不知哪寻来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擂台是死局。 这是赌桌定下的规矩,赢得人才能活。 他没输过。却赢得凄惨,常常被打的半死不活。要么就是吸食的鬼力量太强,他从没学过练气,两股力量在体内周旋,冲突,生死无门。他成了一个易燃易爆的危险品。 是鬼祠最锋利的刀。 不知道跪了多久,身后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跟我来吧” 轻蔑的声音传来,是刚才叫走周珍的人。 鬼祠的管家,周珍最信赖的人。大家都叫他九头,八面玲珑,他还多一个的意思。 煞克服自己麻木的腿,站了起来。脸上绷着硬是露不出丝毫痛苦。 穿过长廊,下了一个地下通道,再拐过两个急弯。推门一进就是赌场,煞工作的地方。 不过他们不管这叫赌,叫极乐。 煞自觉走上擂台。 下面闹哄哄的,看见他上台后轰地一下气氛又抬高一个度不止。 在煞打出名气后,大夫人周珍就不常让他上台了。只有价高的时候,或者今日来个‘奇物’,打无败手,大家觉得没看头的时候。就是煞上场的时候。 原因无二。他够狠。 听着下面围观者为他的打气声,为他投掷大把钞票的声音,还有叮叮当当推杯换盏的笑。他烦透了,为什么不能安静些。 他过滤掉声音,这是他这几年练就的本领。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的东西。 是饿鬼。 死前受着饿死的,对吃的执念会格外重。世间万物皆可吃,所以常常都是四肢极瘦,肚子像突然嘭起来似的。就是饿鬼了。 算散鬼,没什么伤害性。 这就纳闷了。大夫人已经很久没给他安排过这种散鬼了。而且看下面的起哄声,绝没有普通恶鬼那么简单。 不过。他饿了。 和对面的饿鬼一样。 第44章 撒什么娇 他不急不缓的走过去,眼神紧盯着鬼。蓝色的眼睛发着光似得,一时分不清谁是真正的鬼了。 饿鬼在他靠近的一瞬,猛然张开身体。像一张巨网猝然将他吞肚,发出嗷嗷的声音。嘭地一层气浪推开,轰到台下正笑憨的人群。 “这......” 下面的看客没想到这戏这么快就结束了。 都呆滞了一秒。 随即唏嘘的声音炸起。 “这也不过如此......哈,白瞎我时间了啊” “嘿,这吞金兽真是不错啊——谁带来的?” “三爷领来的,说是打算拍卖会上用,先让咱们见见威风!” 九头见场面渐冷,走上前去打算说点什么。 被依然平静捻茶的大夫人甩了眼色,退下了。 “我说大夫人,”一个胖的鼓成气球的中年男子,刚来这极乐地方没几次,是个暴发户,一向谁谁看不上,轻蔑道:“这小屁孩就是你们招牌,还煞呢哈哈哈哈让人一口咬掉了!” “赌局还没结束”大夫人只轻轻扫了他一眼,“急什么?” “这可都被吃掉了” 大夫人意味不明的看过来,“谁吃谁可不一定呢” 话音刚落。 吞金兽霍然发出闷响,吭哧吭哧极为痛苦的样子。 紧接着,肚子破了。 露出一个黑洞来,黑洞持续扩大。 吞金兽发出窒息的嗤叫,声浪掀过,台下各种小吃,茶饮都被碎了一地。有的带来的漂亮小宠也乱成一团。 不过眨眼间,肚子就已归于虚无。黑洞不肯罢手还在扩张领土,边缘发出淡蓝色的光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电流。 在台下发出最后一声尖叫时,吞金兽消失了。 擂台上只站立一个孩童。 瘦的干瘪,浑身脏兮兮的。一双蓝的眼睛眨啊眨,有些迷茫,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台下全是喝彩。 梦境交织着,一会是昏暗的佛堂,一会儿是艳红的擂台。 谷垚缓缓睁开眼睛。 晨时的阳光正从方块似的玻璃往里钻,扑到竹木床上,暖烘烘的。 坐起身,环视四周。 仍然有种不真实感,身体绷的酸乏,不知今夕何年。 “你该提前跟我说的,不应该不声不响的走了......还要人将你送来?” “太像了......搞混了......” 窗户外面交谈的声音一句半句的传进来。 郁雾的声音。 这里是魏河家。 昨天对郁雾说了那些话之后,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郁雾是难受的,他能知道。他更是没头没脑的烦躁,脑袋混沌,回来倒头就睡了。 第85章 梦里又是许多年前的破烂杂事。搅地他头昏脑涨。 谷垚披上一件外套,往窗户的方向趿拉。 脑子里浑浊蹦乱,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了。 像现在这么大批量的跟电脑传输似的想起来那些废物事,睡醒了还不依不饶,真是怪了。 “是都姓吴没错,但时间也对不上啊”郁雾实在没什么耐性的说。 眼前是个穿着军绿中山装留着齐耳短发的老太太,不过身形虚幻着,显然对于正升起的大太阳,她没什么能力招架。 “可我...我觉得他像”老太太声音低下来。绝不是因为她理亏,只是没力气大声吼了。 郁雾晚上睡不着,早上刚来那么点困意就被昨天那个吴姓大夫搅和醒了。原来是这个老太太昨天趁着大家对付村长,没注意,跟着吴非白走了。 吴非白刚进到他那个卫生所,就看见墙根低下蹲着个老太太,直勾勾的盯着他。几经交谈,终于明白这老太太是认错人,将他当成狠心抛弃她的那个初恋情人了。 被这老太太缠的一晚上睡不踏实,一大早就赶紧给郁雾送回来了。当然,别人的睡眠质量,比如郁雾,他是一点不关心的。扔下就跑了。 “像也不是”郁雾说,脑袋生了锈似的。跟她废什么话,直接收了回去就算完事。偏偏脚跟冻这了似的,硬着嘴跟她辩论本来就毫无结果的事。 想比之下,他更不敢面对屋里那位正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的人。 “怎么了?” 刚睡醒还沙地带鼻音的声音。 郁雾闻声,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颤了一下。 回过头。 谷垚正倚在大敞的窗户框边,比屋外高了一个台阶的高度,微低头看他俩。 准确来说是看郁雾。 郁雾却看出他很是疲累的样子,漂亮的眼睛正没力气的眨着,似乎支撑不住纤长的睫毛。 “她以为吴非白是要等的人,昨天偷跑跟着去了卫生所。早上被送回来的”郁雾解释,眼神不自觉的看向地面。 “哦...”谷垚说,“是那个一直蹲在你家门口的老灵魂” 郁雾点头。 旁边的老灵魂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对谷垚的这句老灵魂很不满。 黄符纸然然飘下。 郁雾接过来,迅速踹进兜里。 两个跨步就迈上了窗户口,站到了另一扇敞开的窗户边,和谷垚隔了一块玻璃的距离。 谷垚始终注视着他。 看着蹦蹦跳跳的跑过来,虽然郁雾本意不是这样。他依然觉得可爱。觉得一个半大小子可爱,谷垚觉得他自己也有点问题。 无奈的笑了一声。 “或许是吴家老一辈的人,”谷垚说,“灵的记忆非常准确,少有认错的情况,估计是和吴非白亲近的人” 郁雾“嗯”了一声,对这件事不感兴趣的样子。犹豫着似乎有别的更在乎的事要问。 “没睡好吗?”郁雾问。走近能看出来谷垚眼下一片乌青。 谷垚打了个哈欠,拢着衣服往回走了,“还好” 郁雾低垂下眼睛,掩住了极尽汹涌的情绪。听到那边谷垚拿盆的声音。 郁雾试探的低着嗓子说:“......哥” 受多大委屈似的。 谷垚手上动作一顿,瞧过来。脸上淡然的笑着:“撒什么娇?” 郁雾吸了吸鼻子,“没有” 郁雾低着头,身体完全坐在窗户沿上,听见谷垚靠近自己的脚步声。 心跳声比脚步声快出不知道几倍。 “饿了”郁雾说。 “这样啊——” 郁雾抬起头,谷垚站在他跟前,光晃进来,大辣辣的占据他的脸,坏心思的不让郁雾看见想见的脸。 谷垚从窗户轻巧的跳出去,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等我洗把脸,咱们去吃饭!” 郁雾有种蹦高了往下摔是棉花的感觉。空落落的。 谷垚是深渊,他是这么给郁雾描述自己的。又黑又冷,掉进来就会摔死。郁雾已经准备好费尽心力,心无杂念的往下跳了。结果谷垚给他铺了满一层的绒绒棉花,叫郁雾摔不痛,不受伤。也进不了他的心。 就那么挡着,进不能,退又不愿意。 郁雾还得小心着,要是玩脱了直接把他弹回自己三亩地去。哭都没处哭。 闵庄中央的苦井今日依旧静悄悄的,除了路过的风,没人会停留。地上的沙子被风卷起,干涩又荒凉。 谷垚和郁雾掰开铁丝网,再一次走了进来。 郁雾环视四周,没觉出来什么变化。 两人走到苦井近处,相视一眼,点头。 郁雾闭上眼睛,全神贯注于耳朵,能听到的声音。 风声。 沙沙地。 铁丝网上早已僵硬的封条,被风强扯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渐渐的,哭声。 呜咽。 哭声盖过其他一切声音。 郁雾霍然睁开眼睛。 天黑了。 面前的苦井已经恢复了完好的潮湿的样子,井口站着一个女子,正对着井下幽幽的水波哭泣着。 压抑的哭声,似乎正忌惮着吵醒什么人。 郁雾定了定神,走过去。 女子与当日第一天来闵庄见到的人衣着差不多,应该是同一年发生的事。 第86章 越过石砖围的井边,里面黑洞洞的,仔细看能看出里面的水正有生机的流动,而正中央,倒映着一弯月牙。 似乎等待他很久了。调皮的笑着。 此时,谷垚正站在同样夜晚的苦井旁。井下波澜无惊,毫无光亮。 天光大亮。 郁雾和谷垚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他们都从对方眼睛读出了既定的信息。 “我看到月亮了,和那晚一样”郁雾说。 谷垚面色不佳,眉头拧到一起,“我还是往常那样,没有月亮” “所以”郁雾思索着说道:“只有我能看到,不,是去到有月亮的苦井,有标记的侗楼” “那次你是追踪我,所以和我进了有月亮的苦井。昨天,是因为我们三个......不对,我,管宋,林宇原本就在有标记的届里,当见到吴非白的时候,届已经改变了!” 干巴巴的风还在一刻不停的往两人身上招呼,一会大一会小,似乎也在参与这场会议。 郁雾:“苦井的届有两个,你能见到的和我能见到的。侗楼的届有两个,也是你能进的和我能进的......” “那...”郁雾接着说,不可置信,“得了尸症的有两拨人,苦井也有两拨人。太疯狂了......” 谷垚从刚才开始就不说话了。 在侗楼郁雾带着自己去看标记,发现标记消失时,他就已经有猜测了。 只是没想到。 为什么是郁雾。 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郁雾? 他们每一个,来到闵庄,真的是巧合吗? 哪来那么多狗屁巧合! 从珠光大厦开始,一切都不对劲了。他不可能傻到认为能发现这种不同的郁雾真是什么锦鲤体质。只是他想不通郁雾为什么会跟这座村庄的连接这么深。 乃至他都无法干涉,何谈保护。 谷垚的视线锁在郁雾身上,拳头攥的死紧。无意的缘分也就罢了,要是哪个脑袋屁股不分的家伙敢打了郁雾的注意。来一个灭一个。 大不了再重操旧业。 第45章 小象镇卫生所 咚......! 咚咚咚......! 郁雾:“什么声音?” 木头敲击铁盆的声音,那次在管宋家的时候听到过。只不过这次更急促,敲地人心慌。 谷垚眼睛眯起,像是察觉危险的野兽:“集会,看来很急” “我们也去看看?”郁雾问。 谷垚点点头,跟着一同出去了。 越往凑近人群,敲击的声音越大,震的人耳朵发麻,心脏跟着抗议。 郁雾以为还是要去上次参加集会的地方。结果不是。 是一户人家。 村民都挤在墙外,郁雾更是站在外围,根本看不清里面什么情况。这时候突然有点想念魏闲那个大红蝴蝶结的喇叭了。 人渐渐来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这户人家包起来,水泄不通。透不过气来。 谷垚示意郁雾,两人挤到最外围。一棵老树下,是个鼓包的地皮。还算是一个高地。显然可以喘口气了。 “这样看不见里面”郁雾说。 谷垚往后靠到树干上,早上那股气还没顺好,脑袋沉沉的:“在里圈也看不见。等会就会有人出来告诉到底怎么回事了,等着就行” 郁雾一想也有道理,闵庄消息流通的速度他倒是见识过。 索性蹲下等闲了。 “嗨!” 吴非白凑过来,正热情的跟这俩人打招呼。一身白大褂,还背着个医药箱子,脑袋顶上正冒着细密的汗珠,刚从里圈挤出来。 郁雾看见他热情不足。 郁雾:“嗯” 谷垚上下打量一眼,问:“邱老头没了?” 吴非白手指头半空中朝谷垚的方向点,口干舌燥的喘了一下才说:“你小子精的狐狸尾巴都白了吧!” 谷垚没理他,转头跟郁雾解释:“闵庄人管那老头叫长老,你应该见过” “身后跟着一个小白鬼的?”郁雾想了想还是这个形容贴切些。 “对” 郁雾:“是他索命?” 谷垚:“不像,那小鬼更像是护着的” 郁雾:“总不能是寿终正寝” 吴非白悄声过来,神秘道:“闵庄没有寿终正寝的,动物、人、植物都是这样” 吴非白站的位置正好是谷垚的身侧,毕竟他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总不能绕路站到郁雾身边。 但郁雾怎么就看他那么不顺眼呢。 吴非白感觉自己怎么哪有点凉嗖的,抬眼正对上郁雾一双像看一个死物一样的眼神。 “......” 吴非白觉得他一定是被刚才自己的话吓到了。于是贱嗖嗖的继续问:“小兄弟,你想不想听更多闵庄奇闻?” 谷垚敷衍道:“哇” 郁雾收回视线,继续往人群方向看:“不需要” “你们真的很没意思!”吴非白把箱子放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谷垚你小子现在也这么没趣了,想当年咱们两个可是通宵达旦,畅谈古今...现如今你也跟我家里那帮老古板一个样子,一副心事重重,老子办的是正事少来烦我的样子” 谷垚不为所动,兴致缺缺:“说对了,少来烦我” “你......”吴非白叹了口气,又转向一遍安静的郁雾,“恩人,你救了我好几次,我还没感谢你,咱们一块吃个......” 第87章 话还没说完,闭着眼睛假寐的谷垚先看了过来,郁雾听他没了声音也看了过来,吴非白可是个油条子,眼睛一转赶紧变了话锋。 “咱们,我,你,谷垚,还有管家丫头,还有那个那个小少爷,咱们一块吃”吴非白手比划着,一边眼睛瞄着这俩人,闻着点猫腻似得笑:“怎么样?” 郁雾心里另有打算,道:“可以” 谷垚没说话,只又磕上眼睛,困地不行的样子。 咚...咚咚咚...... 又是一阵敲击声。 “人都来齐了吗?”前头喊话的是魏河。 “来齐了!” “好”魏河正色道:“今天紧急叫大家来,非常悲伤的告诉大家,我们的邱长老还是扛不住病魔,隐了” 话音刚落,下面人群果然乌泱泱攒动起来。 死了就是死了,隐了又是哪门子说法,郁雾心里嘀咕。 “隐去身体,灵魂还保佑闵庄这片土地的意思”谷垚看出郁雾的想法,解释说。 吴非白嘲讽:“活着都不一定保护,死了就能保佑了?不成恶鬼害人就不错了” “那个老不休” “他人缘不好?”郁雾问。 吴非白嘿嘿两声,“是人缘太好了” 郁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是几个哭泣的村民。 魏河还在朗诵着邱长老的功绩,声音逐渐颤抖起来。 郁雾仔细翻找自己记忆里的那位长老,除了那晚破旧的路灯,还有好像历经几百年的木头椅子,找不出别的。甚至越想仔细回想他的样貌,越和村长的脸重叠。 郁雾纳闷的喃喃:“奇了......” “怎么了”谷垚问。 “邱长老和村长有什么关系?” 谷垚:“......老” 吴非白:“不休” 郁雾:“......” 郁雾放弃这个问题,又压低声音问谷垚:“邱长老身后的小鬼是谁?” “他儿子”另一个悄声的话传进谷垚的右耳。 “......” 吴非白看看谷垚,又看看郁雾。 蔫蔫的又坐回去了:“我闲不住!” 难得谷垚放弃假寐,笑了起来。郁雾也气不起来,只好跟着笑了。 “那天我看见他掐着老...邱长老的脖子,我以为是要害他”郁雾说。 “那个老不休”吴非白兴致勃勃的开始讲:“老早就病了,我给他看的。你知道症状像什么吗?” 郁雾眨眨眼睛,还是接道:“像什么?” “被人吸了精气” “早就有枯死之像了”吴非白接着说,“只是不知道怎么拖到现在的,估计跟你说的那个掐他脖子的小鬼有关系。” “你不是说那是他儿子?” “我猜的” 郁雾:“......” 吴非白满不在乎:“那也没有别的人选了吧” 郁雾:“所以你根本没见过他,那个小鬼” 吴非白点点头,对此表示遗憾。 “谁吸了他的精气?” “不知道” 郁雾没问出想知道的,表情有些郁闷。 “兄弟,哥们我就一巫医,不是查案的”吴非白为自己辩解。 此时,谷垚出声提示:“他说的吸了精气,你可以理解成换气” 郁雾瞪大了眼睛。 那不和珠光大厦被换了气运一个道理。 拐来拐去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了。 魏河:“大家伙都散了吧,今晚十点在集会处集合,准备送长老” 郁雾面露疑色。 见人群都散了,只得跟谷垚往外走。 郁雾:“去哪?” 谷垚示意他往前看。 背着木头箱子的白大褂,吴医生。 郁雾没想到卫生所居然离闵庄这么远,得横七竖八的穿过一条条街道,在穿过一片彼岸花地,再拐两个坡。 终于走到了一个挂着牌子的门店。 小象镇卫生所。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一个卫生所,突兀的坐落。 吴非白走上前,“哗啦”一声,撩开卷帘门。 里面是一道横着拉的玻璃门,上着锁。 随着吴非白进了屋,灯光缓缓亮起。屋内亮堂起来,连着门口都暖的什么似的。 屋子里是久违的瓷砖地,被擦得很亮,两个床位。里面一个通道,连着的是另外三个床位。 门口收银和看诊一个桌子,药品被规整的摆放在铁皮柜里。 郁雾回头,刚才他们走进来的正门上挂着一个八卦乾坤镜,和这里的摆设格格不入。 “和我想的巫医不一样”郁雾说。 谷垚:“他老巢估计跟你想象的一样,这毕竟是给人看诊的,不宜搞那些吓唬人的东西” “正解!”吴非白非常热情的请两人进来,拉来两个塑料板凳,“终于啊,我的卫生所终于来了两个相对正常的人了!” 谷垚扯了扯嘴角:“相对?” 吴非白坐下,一边倒茶一边调侃:“兄弟啊,您什么人还需要我提醒吗?只是跟着我的恩人一起来,我暂时把您规划到正常人的行列里喽” 郁雾坐下,“修道哪有正常人” “诶”吴非白说,“此言差矣,只要比闵庄人稍微正常一丢丢,在吴某人这就算是正常人” 谷垚毫不客气的拿过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言归正传吧,吴某人。请问什么是送人?” 第88章 郁雾正襟危坐起来。 “闵庄正南边是什么?”吴非白问谷垚。 谷垚想了想,答道:“山丘,灯笼” 吴非白:“就是灯笼。还记得魏河怎么说的,管老不休死叫做隐了。身体死了,灵魂还保佑闵庄。今夜送人,就是村民们身着丧服,办丧礼,排长队,领仪式,引着亡灵走向山丘。仪式结束,会挂上一盏新的灯笼。这叫引灯归笼” 郁雾听着,怎么都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茶不怎么样”谷垚点评着。 “入了鬼了,味道自然差点”吴非白滋溜一口,品了起来。 郁雾扭曲的看着手里这杯茶,有点烫手了。 没看几秒就被身旁的谷垚抽走,连着自己手里的两杯都放到桌子上。 “我刚才少说一个”谷垚说,“结界” 吴非白挑了一下眉毛,“你们修道届的事就不归我管喽” 郁雾干净的眉眼纠起,“保佑闵庄人,其实说的是把灵关到那个灯笼里,再被结界关着。永远不能离开闵庄的意思了?” “变态的传统......” 吴非白不置可否,“我都说了,闵庄人不正常” 第46章 风起 夜已完全黑了。山风凌冽,吹的人骨头都冷。 长长的队伍分了两列,都套着大白的粗布外罩。一路走一路扬着通纸钱,被风卷的四散,在空中来回折腾,有的呼扇到脸上。忙的不行。 前面头阵的是村长,还有几个村里说的上话的人,是郁雾那天在侗楼见得几个彪形大汉。魏河居然没排上前位。 外头还有几个敲锣打鼓的,嘴里唱的邪祟,完全听不懂。 郁雾几人就跟在队伍后面混,白外罩还是借的。不过郁雾还是没想到,闵庄的丧事用品如此齐全,仿佛都是回家随手一淘就是一整套。日常程度堪比洗漱用具了。 路也不好走,脚底下你也看不清是个土包还是土坑,全靠脚运。这么长一个队伍也不许照灯的。天正阴着,月亮也不肯出来照亮,基本全靠白衣服的反光。 不难想象从远处看,他们这支欢送队会有多渗人。 直到郁雾几人能看见远处有一排星星点点的亮。能确定是到了地方了。 前头停下来。后头的队伍自觉往旁边散,纸钱撒的更气派起来,多少有那么点反正快结束了,赶紧撒完赶紧回家的意思。纸钱留着也不能过年。 郁雾几人趁这机会往前凑。终于看见了谷垚说的灯笼。像古时候的磨坊,排排挂的帐布似的。白色的纸灯笼就那么挂了好几排,看不见尽头。 单调的白光垂下来,影子交叠。被夜风灌地没有支点不停摇摆,四面相撞,灯影斑驳。 锣鼓的声音变快,重重砸了几声才歇。耳朵里还留着回音的时候,村长开口了。 “阿邱,哥几个属你最稳重,咱年轻时候还说着护好闵庄呢,一个一个都走了,就剩我这么个老顽固。太端正的话我不想说,你的心意村里人都知道,相信我们的的心你也明白。我们来送你了。” 声音虽不算铿锵有力但也算中气有余,这就怪了,昨日见还是一副残烛之像。睡一觉醒了竟然回春了? 郁雾心中暗暗纳罕。 转头和谷垚的视线对了个正着,郁雾一怔,随即示意村长的方位。谷垚看了一眼,又回头朝郁雾眨了一下眼睛,憋了坏的样子。十之八成有戏看。 “闵庄列祖列宗在此,庇佑我村人,长存繁茂!今邱长老归坐于此,请示祖宗!” 这是送人的流程。象征性对着几排灯笼问一嘴,可不可以把这个新灯笼挂在这里呀,不说话当答应了。 当然,一般情况是说不了话的。 但也有极个例老祖宗会调皮一下,就比如今天。郁雾可是个走到哪鬼来哪的黄金旷工,村长想破脑袋也考虑不着这么一个可移动变量。 就在村长誓言都噼里啪啦讲好了,灯笼也点着了,准备最后一步,把灯笼挂好就收工的时候。 飓风起。 不知道哪来的风呼地一下拍到队伍中,人们没防备受着惯性后退好几步,规整的队伍一下子就散了。 还没等站稳,又一面风涌过来,刚落地消停没一会儿的纸钱又被卷着湿土吹起来、打着漩的转。 眼睛被糊住,根本看不清到底怎么回事。 “是不是祖宗怒了?” 人群里不知道哪冒出来一句,顿时吓着一片。 “怎么办?” “难道邱长老不受祖宗认可” 话被风冲散了,还得更大声吼,嘴巴长大风就钻进来了,顺带送一嘴纸钱。 钱没送出去,全被嘴吃回来了。 “把灯笼挂上!” 是村长喊的。 正被几个大汉搀扶着,脸部都皱到一起,夹生核桃似的。 刚才点着的邱长老的灯笼没被接住,轱辘一地。后面人往前够,灯笼接着往前跑。就是抓不到。 这可不是好迹象。 “完了!全完了!祖宗怒了!不会再保佑我们了!” “快把灯笼拿回来!” 不止邱长老的灯笼,连原本挂在上面不知道多少年的灯笼也一股脑的往下掉。扑乱一团,手忙脚乱不知先捡哪个好,好不容易捡起来一个,另一个又被刮飞。捡灯笼的又各自撞成一团,哭哭嚷嚷,好不热闹。 第89章 谷垚和郁雾手疾眼快,在第一阵风来时就捞了吴非白和管宋卧倒在一个小土包后面。然后齐刷刷冒出四双眼睛,看着前面人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我感觉像是有阴物要来”吴非白说。 “咳咳咳”说完被风呛了嘴,赶忙闭嘴。 “闵庄真要完了……”管宋很小声的念叨,把自己窝的更深,像个没有保护的雏鸟。 郁雾拍了拍吴非白,又指了指东侧。 吴非白捂着嘴探头。 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含糊道:“还真来了!” 就在摔了一地的灯笼不过百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不能说人。 正是郁雾此前看到的,站在邱长老背后,不知善恶的鬼。 宽大的汗衫不为风动,惨白的比丧服还白的脸正俯瞰那些忙乱又滑稽的灯笼和人。只静立的站着,不往前一步,也不开口打断。 显然,不止郁雾能看见。 “你、你……!” “啊啊啊——” 管宋听见声音赶紧往外瞧,风已经停了。 所有人都尴尬的站在原地,保持着一边挡风一边捡灯笼的姿势。 在大概两秒的停顿后,才赫然向后逃,尖叫起来。 “邱……邱端。”管宋说。 郁雾三人一齐看过来。 管宋干咽一下,补充道:“邱、邱长老的儿子。前年死于痨病。” 咚咚咚…… 村长将自己的拄拐往地上的铜锣上敲。 大气不喘道:“是阿端,来接父亲了。今日无月,能见异象,正常不过” 不亏是当村长的人,郁雾暗道,编瞎话的能力果然超群。 “阿端,好孩子,接了父亲就回吧” “回吧……” “回吧,孩子” 没成想村长的话真被那鬼听去了,面色骤变,咯咯两声便霎然消失了。 几个村民硬是使劲蹭了几下眼睛,瞪大了往那方向看,果真没了踪影,这才稍稳了一晚上折腾不停的心脏。 风也没再起。 连他们刚来时的山风也熄了。安静的诡异。 郁雾几人面面相觑。 没弄出个所以然来。有一人除外。 郁雾默默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谷垚,还静静的趴着,面容闲适。 转头朝郁雾比了个“嘘”,眉目笑颜。 “快把灯笼捡起来吧,今日大家辛苦”村长又道。 魏河带着头,将灯笼一个个捡起又挂好。 队伍又站的整齐。 敲着鼓锣,悄悄然走回灯火的村庄。 有两人暗自落后。直到队伍的尾巴消失在山丘。 郁雾脱了一身丧服,掏出手机照明。 “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感觉阴气繁重,最后却只现身一个邱端”郁雾说。 谷垚也脱了那一身白,拿过郁雾脱下的一起搭在手臂上,“估计是想引咱们过去” 郁雾的手电筒照不到远处,两人现在的位置除了近处的一点手电的光,四周都是黑茫茫的。 “那天,也是故意要我看见的?”郁雾问。手上不敢放松,仔细照着谷垚的脚下。 “还记得我们在南山时遇到的那些鬼嘛,都是主动找你的”谷垚说,“邱端应该和他们一样,被你身上某种力量吸引过来,希望得到某种帮助” 郁雾陷入思考,曾经那些鬼无一例外都对他趋之若鹜。尽管他依旧不清楚自己身上所谓的某种力量所为何。甚至在自己并未修道时还与珠光大厦的受难者做了约定。 而那个约定他并不清楚是好是坏。 与师父提起时,魏闲只哈哈一乐,淡然道:“缘到自然到,缘散自然散,破局未然处” 似懂非懂。 问及谷垚,也得来一句“时机到了,就明白了” 全是一股子天机不可泄露的味道。 耳边传过来谷垚的一声轻笑。 “用不用我抱着你走?” 郁雾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紧贴着谷垚,左手臂被挤到对方身后,心口正对着谷垚的手臂跳动。 只要抬手轻轻一拢,就能将谷垚搂进怀里。 郁雾眼皮一跳,蓦地收回自己跃跃欲试的手,拉开半步的距离。 干巴巴补上一句:“怕你害怕” 谷垚很轻的“嗯”了一声,又道:“现在不担心我害怕了?” 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话茬都出了,郁雾硬着头皮往下接:“你怕吗?” “怕” “……” 郁雾:“哦,那别怕” 谷垚明显还想添油加醋说点什么,被这么一句弄得哭笑不得。 只是看着郁雾梗着脖子的呆样就手痒的厉害。想呼噜两下呆毛的手到底是抑制住了,专心走起坑坑包包的路来。 郁雾被他笑的,刚才那么点担忧就那么自然而然的随风散了。奇怪又合理。 排排站的白纸灯笼静谧的亮着,似乎对于他俩的再次来访并不意外,也不关心。 像刚才还嚎啕大哭的孩子转瞬就沉沉睡去,管你五六七八的杂心事,通通无关。 郁雾收了手机,借着灯火看向谷垚。 “直接进去吗?” 郁雾指的是这里的届,自来时他就感觉出来了,只是没想到邱端会跑出来闹一通。又不知道怎地又回去了。 第90章 看反应也不是甘愿回去的。 可这之间有别的力量能将他打回去吗? “你还想敲个门?” 郁雾瞧着他,憋笑道“我只是在问,刚才将邱端逼回去的力量不会干涉我们吗?” 谷垚半蹲着,将几个短竹竿插进土里,又迁出一根红绳系到自己身上,“能有那种力量的东西,要么同样是鬼,但比他力量强,要么你我一样的修道士。不管哪一样,我们都得进去才知道” “好”郁雾手腕上的红线窜出缠到几根竹竿上。 眨眼。 还是这片山丘。 不过时间是傍晚。也就闵庄人收割彼岸花的时间。 这时间不会有人在这偏碍的地方才对。 两人对视一眼,继续等下去。 几分钟后,远处传来喊叫:“别……!” “别……救命!!” “阿爸!!阿爸就我!” “别抓我回去……求你们了……” 声音由远及近。 直到那人跑到跟前土坡,被绊倒,结实的摔在地上。 脸沾了沙子,浑身狼狈。 这才看清脸。准确来说郁雾是看他的衣服才认出来。 是邱端。 身体还壮实着,衣服也合身。并不像刚才见他的幻像时那样虚弱消瘦。 脸部蜡黄的,眼底一片青色。嘴角干裂,正剧烈颤抖着。 身后是追赶他的人。 一群剃着平头的男人。 邱端摔到湿土上已经爬不起来了,只能用力踢蹬着,手脚并用的极力往后逃着。 郁雾觉得他的虚弱程度有点像三天没吃饭。跟管宋所说痨病关系不大。 “救……救命……放过……我……” 邱端手指伸出去的方向,被一个平头挡住了。 绝望的嘶吼,哭泣。 “啊啊……你们放过我吧……” “我不想回去” “我父亲是长老,我带你们去见他” “……我错了” 一个平头睁开袋子,另几个抓住邱端的脚,一点一点,干脆利落的将人塞了进去。 邱端濒临力竭的声音还在不停的叫唤,求救,求饶。 郁雾在那几人要将邱瑞塞进袋子里的时候,将要冲过去。又收回了脚步。 这是届,是已经发生过的,无法改变的事实。 从始至终,那些平头哥们一句话没说。恐吓,威胁都没有。只是平静的将一个偷跑出牢笼的小白鼠,捏捏手指一样抓回去。 第47章 又是你! 平头们的背影刚走远。 场景又变。 像是个地下室,没有窗户,目光尽处都是墙壁,只中央有几盏蜡烛,火光微弱,整个空间阴暗又憋闷。 呻吟声时大时小,伴随着铁链磕在地上哒哒地声音。 两人寻着声音,往光亮处走。 刚转到这个场景的一瞬,谷垚就不适的蹙起眉头——血腥味。 “啊嗬……!” 随着一声惨叫,两人终于看见了源头。 邱端双手双脚被碗口粗的铁锁扣着,侧头呈大字趴在一个圆台上,足有十米宽。四条锁链嵌入地面,正不断的嗦动。 “呃……啊……!!” 圆台四周充斥着大量浊气,正一股一股冲向邱端。可他连颤抖的力气也没了。头发被汗水打湿,眼睛空洞着没有焦距。看来这种肆虐已持续很长时间了。 时间长到让人失去求生的欲望。 郁雾走上圆台,浊气混重,几乎是立刻就拥上了他。 下一刻又轰然散去。 谷垚跟着站上来。 浊气是在邱端的记忆里的形态,而对于郁雾两人来说,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鬼潮。 且属于只能融在一起显现,单拎出是十分脆弱的散鬼,根本无法离开届以外的地方。 问题是,是谁强留这些弱到维持基本形态都做不到的散鬼在这种地方。再要这群弱鬼持续不断的攻击邱端的身体。 目的是什么? 郁雾盯着躲到另一边的鬼潮,没有头绪。他总觉这鬼潮味道熟悉,却想不起在哪碰到过。 “得先知道这是哪”郁雾说。 谷垚:“好” 两人分各一边摸索去了。 郁雾取下其中一个蜡烛举在手里,往黑暗的边缘处走,步步留神。 刚走下圆台,郁雾就觉出脚下湿湿黏黏的。蹲下身蜡烛照过来,是泥。 这里阴湿。水积在这混成泥了。 再往稍远处照去,泥面凹凸不平,不是自然形成的波纹,而是人的脚印踩出来的。看样子人还不少,或者人来的次数多。 比如绑架邱端那一群小平头。 只是无论他如何仔细调动自己的记忆,都想不起那帮平头的模样。他在邱端被绑走时明明刻意记下了,几个特征,眼睛窄……宽?鼻子……什么来着? 头发是平……平头?还是……什么。 竟完全不记得。 郁雾豁然想起火车上的阿氓。都是一样的不能被记住的脸。 把脚拔离,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纵深处走。 吧嗒吧嗒…… 滴水声。 刚才被隐在邱端的哀嚎下,现在走的近了倒是能听见了。 双手往前一伸,触到了冰凉的墙壁。墙面沟壑粗糙且湿哒哒的,是水在沿着墙壁向下流。 第91章 将蜡烛再凑近些,分辨出墙上的粗砺是刻痕,人为故意刻上去的。郁雾沿着墙壁一直走,走了大概五十几步到了死角。 是画! 整一面墙壁的图案是连贯的,壁画。 画的是人,许多的小人手里高举着什么东西,排着长队,面容虔诚,朝同一侧进发。 一直到墙壁的尽头没有画出小人的目的地。 郁雾喃喃:“是在朝圣吗……” “郁雾” 谷垚的声音传来,带着回音。 郁雾回头,除了还趴在原地的邱端看不见其他。谷垚离开的地方黑漆漆一片,只能依稀辨出点点蜡烛的光亮。 “在!” 郁雾费了大力喊的声音传到另一边也稀释的差不多,回音叠的扰人。 “我找到一个机关,连着一个豁口”谷垚说。 郁雾闻言立马站了起来,朝那一点光亮走,只要不是他眼花。 不过这泥地怎么都让他快不起来,像是会吸人似的,只能耐着性子一步一步走。 感觉走了快五分钟,才看清蹲在墙角的谷垚。谷垚也只安静的等着,没出声催促。 郁雾:“在哪?” 谷垚将手里的蜡烛往前够,便于让郁雾看见。 郁雾首一眼看见的是墙上的花纹,和刚才的不一样。然后是墙边一个突兀的灯柱,原本应该是摆蜡烛用的。 谷垚转动了一下灯柱。紧接着墙角处的地面咔哒一声开出一个正方形的黑洞,大致一米宽,只够一人通行。 郁雾也蹲下来就着谷垚的蜡烛一齐往下探,能看见一道梯子,再往下就看不见是什么样子了。 “我先下去”郁雾说。 谷垚又看了一眼下面,点点头,“小心” 库隆一声。 并不发自眼前的黑洞,而是身后的邱端方向的声音。 谷垚眼疾手快,迅速将灯柱转回去。 心照不宣的一同朝邱端方向走。 是上次在侗楼拿着棒槌追着他们打的壮汉,郁雾是依靠他的穿着认出来的,和村长一个门别的款式。 有点像民族服饰。 只是具体哪个民族,他还没有那么博学多识。 壮汉站在邱端脑袋的地方,毫无尊重可言。扒开已经宽肥的衣服查看里面,又解开裤子,全身一通检查,再一笔一笔记录在手里的本子上面。 本子很厚,前面的页数应该记录的是同样的东西。邱端对此毫无反应,任由他对自己像挑菜一样扒拉来扒拉去。连男儿尊严的物什也被左右记录一遍,他都无动于衷。甚至像是享受这片刻没有那些鬼潮攻击的时间。 郁雾四周寻了一遍,确实没看见刚才还浓厚的鬼潮。 待那位壮汉检查记录完毕,郁雾瞧见邱端眼角无声无息的滑下一颗泪来。眼里依然没有情绪,只剩眼泪还在挣扎。 郁雾无声叹了口气。面对他人困境而无法出手的情况,几乎是每入一个届都要面对的事。他以为他早习惯了,没想到这么一滴不声不响的眼泪到底是揪住他的心。 闷沉的透不过气。 “就是这儿了?” 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 不止是郁雾和谷垚吓了一跳。连已经转身要走的壮汉青年也被猛地吓住。 “我真一点印象没有了,不然咱俩也不至于在这破草地转悠大半天。我说这彼岸花居然能开这么……” 声音还在一句句传来,且清晰的跟在耳边说话没两样。 “什么人!”大壮爆喝一声。 动作快速的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塞子拔掉。 黑潮顷刻冲出,朝郁雾两人疾速而来。 原来藏在瓶子里了,郁雾想。 刚才还表现的畏缩的黑潮像是被强制上了发条,狂风恶雨般俯冲过来,直击两人。 红线比那还快,数十条交织成一股鞭子,肃地窜出。 啪! 抽到已靠近他们的鬼潮,噼里啪啦的火花四溅。 火树银花,漂亮的移不开眼。 抽绳深入鬼潮,巨蛟戏水,粼粼波光搅地黑潮四散逃窜。尖叫声持续抓耳,一直咯咯地黏在墙壁上,司机而动。 谷垚被郁雾紧护在身后,连一点火星子都没看见。 什么时候他变成需要被保护的娇滴滴的美人了? 当美人也不错。 谷垚全程没有出手,只盯着郁雾早已宽实的肩膀,随着动作轻微的起伏。 神色被光掩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又来……来……?!” 随着一声回音激荡的喊声,头顶上空猝然掉下个什么东西。 咚地一声砸在地上,发出震耳的闷响。 几乎是瞬间。 那些刚被郁雾打服的鬼潮在看见来人后,疯了一样朝那人疾冲。 丝线在这黑暗里红的妖艳,闪电般驰过,激起一阵飓风。力道劲猛,竟直将正要攻击的散鬼冲飞了,苍蝇一样被扇到墙上。 林宇刚落地,脑袋还没等归位。一股能把他天灵盖干没的风夹一把刺眼的红,暴力的卷住他。 横向跳楼机似的被强拽起来,喊都没来得及喊,就被松开。由着惯性扁在墙上。 林宇眼冒金星的想,天灵盖是不是被他落在原地了。 奶奶的,没完了。 揉着头皮转回头,打算看看怎么回事。不出所料的看见他老同学。然后是正中央趴着个人。 第92章 刚才掉下来不疼,难不成是压他身上了?我草!别是给人压死了! 郁雾不欲多打下去,几个符纸飘过去,黑潮分了几堆都老实了。零星冒出来一个没忍住的咯咯声,一鞭子抽过去也老实了。 “怎么又是你?”郁雾问。 林宇叹了口气,“我还想问你呢” “刚到闵庄?” 林宇闻声看去,是站在郁雾旁边的人,漂亮男人。 林宇警惕的打量他,一时没说话。 郁雾面色不善的挡住了他的扫视。 “别紧张”谷垚说,“刚才你说的话比你本身还提早的进来了,我只是恰巧不聋,全听见了而已” 林宇有种裸奔的羞耻感,这个破届怎么一次比一次恶心人?! “是”林宇此刻大方起来,承认道“我刚到,就被卷进来了” “林宇”林宇言简意赅的介绍自己。 谷垚:“魏发” 林宇点点头,对着邱端的方向若有所思。 “你们俩是?”林宇猜不准面前这个笑面的身份。 郁雾垂眸,在想该说什么定义他们的关系。 “同门”谷垚回答的干脆。 郁雾紧了手臂,却想不出这话不合理的地方在哪。失落吗? 明明有更无力的地方。 “高中同学”郁雾对谷垚说。 谷垚了然,对林宇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第48章 酷哥不说话 “林宇!” 刚消停一分钟,上面又顶下来一句。 林宇纳闷,不能吧,他也要下来?! “啊……啊啊……!” 扑通! 三双眼睛盯着砸下来的陈木双,正好蹲到可怜的邱端身上。 只是此时的邱端应该没有机会做反应了。 幻象消失。 周遭一切全部混沌,浓雾瞬息充斥着他们。 “什么……什么情况?”陈木双手里紧攥着一把香,朝林宇跑过去。 林宇:“这雾确定不是你弄的?” 陈木双摇头:“绝对不是!” 浓雾拥起,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来回滚着。 啪! 红鞭扬起,利落的抽动,鞭炮似的在浓雾里爆裂。 很快,雾散了许多。 总算能看出人脸来。 “你……”陈木双认出郁雾,眼睛瞪得霍大,又惊又喜。琢磨半天现在也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林宇以为在跟他说话,“你怎么也进来了?” 陈木双郁闷道:“我本来要设阵把你拉出来的,没想到刚把香拿出来,就被拽进来了。” 怪了,郁雾想。他修道几年除了自己容易被卷进届的特殊体质,再没见过别人。连天卢山的师父、同门都不曾见过与他一般无二的人。 来了闵庄,却一连见了两个。 一个是从未修道的,一个是修道的初级术士。看样子这个术士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和他一样惊奇的还有谷垚,正对着意外进来的两人若有所思。 “这是我朋友”林宇介绍道,“这是……” 还没等林宇介绍完,陈木双忙道:“郁雾!” 说完还眼睛亮亮的看着郁雾。 郁雾思绪被这一声打断,下意识看向谷垚。正好撞进谷垚看过来的视线,带着笑意的。 林宇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问道:“你们认识?” 郁雾终于找到叫他名字的人,看过去。只觉得略微眼熟些。他认人不算在行,除非刻意去记的。 陈木双提醒道:“之前在索桥村,届是断魂桥,就是发洪水的” 一边期待的直勾勾看着郁雾。 “……”郁雾说,“还真……有点印象” “是吧!”陈木双兴奋道,“叔叔还总跟我们提起你呢,夸你是新俊!” “谢谢”郁雾不知道该说点别的什么,朝谷垚方向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谷垚:“你叫什么名字?陵川的?” “是陵川的!”陈木双说:“居然认出我家门来了,我叫陈木双,叫我双儿就行” “两位来闵庄是?”谷垚又问。 “之前有人利用届来索命,我查方向就是闵庄”陈木双说。 “索谁的命?” “索——” “哎!”林宇适时打断,“你这小喇叭,等会家底都让人翻了” “问这么多做什么?” 谷垚耸肩:“例行公事,我是闵庄的人,你来我家我不用问问是个什么鸡鸭鹅狗吗?我总得知道你们是房地产的还是推销房地产的。” “不是买你房子的也不是卖你房子的”林宇放了松,“不过,我有钱买,看你想要什么了” “原来是大老板啊”谷垚乐呵道。 陈木双戳了戳林宇小声说:“他刚刚好像说咱俩是鸡、鸭、狗” 林宇:“……”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陈木双问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那声音正越来越大。 浓稠的泡沫逐渐续起的声音,哗啦哗啦正起劲。 “听见了”郁雾回答。 邱端在送葬仪式的时候出来大闹一气,又不觉间离开。在他们进届后一直在想办法告诉他们,他绝非死于痨病。 现在又不欲害他们,残卷着似乎有什么话没说出来。 第93章 能控制黑雾的壮汉是村长的人,郁雾只能猜测邱端的死和那个一夜回春的村长有关系,只是不确定这件事是只跟村长有关,还是和闵庄的每一个人都有关。 谜团一个接一个,糊地人头疼。 直到泡沫将他们小腿淹没。 “噫——”林宇嫌弃的来回摆动双腿,试图将腿拔出来,拔出来却没有新的落脚点,只能认命的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把腿插回去。 “不是,大哥们,想点办法啊!”林宇看着另三位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好像这泡沫是自己家澡堂要泡澡用的,他怀疑这几位兄台是不是就地准备搓一把。 “办法就是不动”陈木双说。 林宇:“嘴也不能动?” 陈木双:“不是啊” “那么烦请各位兄弟能不能说句话,我特么以为你们被夺舍了呢!很吓人的!” 过了一分钟,郁雾开口:“说什么?” 林宇:“……” “我上辈子欠你们的!”林宇咬牙道,“随便说点什么,调解气氛不会嘛” “会”谷垚说。 林宇:“会不就……” 谷垚:“但是不想说” 林宇:“你得庆幸是在届里,不然出去我肯定打得你个嘴歪眼斜,鼻涕冒泡” “好双儿”林宇决定改换政策,“你不是最喜欢聊天了嘛,陪哥哥说两句话” 陈木双把视线稍稍往郁雾那瞄了一眼,又凑到林宇跟前悄声说:“可是我觉得不说话比较酷诶” 林宇努力将火稳稳压住:“五十块钱一句话,啊不,一百……” 还没等林宇说完,就是一声饱含情感和礼貌,附带演技和敬称的堪称完美的绝佳转变开头语。 “大少爷!好久不见!您过得还好吗?咱家老爷,和夫人过得也好吗?” “……”林宇翻了个白眼,“这位魏发同志,我们之前应该没见过,啊不,我确定没见过。所以请打住这种生硬的让人胃疼的搭讪方式” 谷垚摆出一个为难的表情:“不喜欢这种吗,我还有别的款式。销售式、拜年式、尊师善诱式、三不懂式、邻里乡亲八卦式、还有酷哥式” 陈木双诧异的转向旁边那个看上去正经的郁雾,“这位魏先生,他……怎么了?” 郁雾换了个姿势站着,无奈道:“不用管他,病久了都这样。钱到手了请你吃饭” “哦……”陈木双似懂非懂。 林宇:“酷哥式” 谷垚:“好” 林宇等了半天没等出下文,“没了?” 谷垚一脸当然道:“酷哥版言简意赅,意思到了就行” “拜年式”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过年好!这里是中央广播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这里是播种理想,收获梦想的丰收年。我们怀着期盼即将踏入新年。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让我们一起倒计时!” 陈木双:“想包饺子了” 林宇扯了扯嘴角:“你手痒?” 谷垚扬起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将服务贯彻到最后:“一共是一千元整,请问这位顾客是现金、扫码还是刷卡” “……”林宇生无可恋道,“可以报警吗?” 谷垚:“民事纠纷就不要麻烦警察叔叔了” 谷垚对着已经气得冒烟的林宇笑的得意。 郁雾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垂下眸子。双儿看过去时,幽暗的光正好挡住了他的眼睛,堪堪瞧见的下颚正绷的死紧,只一秒就转过身彻底看不清人影。 没给陈木双再追看下去的时间。 周遭景象再变。 一家院子,被家主打扫的整洁,构造和魏河家相似。门前几米远处是一颗没有茬枝的非常笔直的树,就是那天集会给郁雾和谷垚歇脚的地方。 是邱长老家。 大门里面有个人在拉锯,不免让人惊讶,邱长老在这个时候还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头上围着和村长差不多款式的圆筒式的帽子,神采奕奕,正和一桩有腰粗的树干做斗争。 “阿爸!” 邱端门外跑进来,头上躺着汗,眼睛却亮着。 邱长老笑呵呵道:“你小子,饭点了才回来” 邱端正从井里取水,冲了一把脸。 “嘿嘿,回来了就是,阿爸你又帮人家揽了木匠的活计?” 邱长老应声拉断一截木头,扑了扑手,“村长老哥的椅子,我瞧着那年头可久了,给换一把。你小子别打岔,是不是又跟那个小洪初跑出去了?” 邱端憨笑着将脏水倒了,又接了一盆新的,给他老爹端过去,“您说什么话,闵庄不许外出的,我和阿初一个是村长的接班人一个是长老的接班人,可不犯错” 邱长老就着水洗了手,刚要开口再嘱咐什么就被邱端手快的连推带扶的进了屋子。 “先吃饭!” 邱家就剩这一对父子,有时邱端做饭,有时邱长老动手。不过,都不怎么好吃就对了。邱家两个爷们都是不挑食的,见邱端的壮实也知道,挑食吃不成这样。 但邱端还是喜欢去阿初家蹭饭,有时候连带他老爹一起。 邱长老看着眼前正埋头苦吃的自己的儿子,打小就老实,又听话又孝顺,农活也是一顶一的能干。只是洪初那孩子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聪明劲儿让这些叔叔伯伯都骄傲,又警惕。 第94章 闵庄这地方,最忌讳的就是有主意。能听话照做就安全,当你想冒头去追寻根源的时候,那离死亡就不远了。 阿端又只和洪初关系要好。基本上是洪初说什么就做什么,有时他这个老爹都没洪初吃香。要是一个不注意,走上岔路就万劫不复了。 “你记得阿爸说的话吗” 邱端咽干净了嘴里的饭,说:“哪句?” 邱长老严肃起来,“闵庄” 邱端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眨了两下眼睛,没说话。 “唉”邱长老长叹一声,“阿端,我们生在这,长在这,这里就是我们的根。只要偏了根,就会像树杈一样被砍掉。你的责任就是接替我,继续守护闵庄,别的不要多想,不要多看。那不属于我们,诱惑会害了你” “树枝开的多,才会繁茂。闵庄发展的好,不应该向外面去吗?”邱端问的声音很小,不知道是在问邱长老,还是在问自己。 “我们现在走的路,就是祖辈留下的最适合我们闵庄的路。不要用生命去触碰底线”邱长老不知道该用什么拉住一个蠢蠢欲动的新鲜血液,苍老的眼睛红的苦闷,“你考虑考虑阿爸,阿爸老了,经不住打击,你……就是阿爸的命啊……” “阿爸!”邱端赶忙放下手里的碗,扶住邱长老的肩膀,“我什么都没做,真的,我发誓!别担心了,你也考虑考虑我,别那么操劳,养养身体。木头我吃完饭就修了,我可是阿爸的手艺传承人!” 邱长老这才稍微舒缓的心绪,好一会儿,拍了拍肩膀上的儿子的手,“吃饭吧,阿爸确实老了,啰嗦起来没完” 邱端应了一声,还站在阿爸身后。 视线落在阿爸身上,表情却不像刚才那般轻松。眼神凝重,嘴角倔强的压着。 极度纠结着,心里却像有答案。 第49章 找人 日落顶替来,余晖盖了整个闵庄。 邱端直挺挺的跪在院子里,眼角紫青的肿着,邱长老就在跟前来回踱步。手里的棍子是刚才揍邱端用的,连续打了好几下,打得他又累又疼,哪疼?心脏疼。 “侗楼是禁地!为什么明知故犯!”邱长老无论怎样都压不下去怒火,着急。 “还是洪初那家伙带坏你了!” “不是!”邱端立刻反驳道。 “还说不是!?我儿子什么样我不知道?平时最听话,最老实。你们去侗楼做什么?你当我们几个老的,两眼摸黑全是废物?” 邱端低着的头缓缓抬起,看着他父亲的眼神平静的异常。 “阿爸,你告诉我,十二年前的尸症是什么?” 邱长老看着他的儿子,那双平日里最澄澈的眼里续满了难懂的苦涩,不屈不挠的对抗着什么。 一瞬间,邱长老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尸症就是尸症,又能是什么”邱长老暗淡道。 “母亲......就在那场灾难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溃烂,发臭。像一个尸体一样,直到露出骨头”邱端哽着嗓子,怎么都说不下去,“井里......她自己跳了井,不想变成大街上那些骨头烂肉分不清的蛆虫。” 邱长老手抖的拿不住棍子,扶着那个他修了一半的打算给村长做椅子的木材,一点一点颓然的坐下。 “天灾,人能如何” “真的......是天灾吗?”邱端的眼睛红红的,万般不可置信下也要鼓足勇气对抗下去的倔强。 整个闵庄都安静着,进行着每日都要进行的收割金灯的活动。父子两就在这个独立小院,对视着。一个坐着,一个跪着。 “是诅咒”邱端声音淡的好像要散掉。 邱长老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于这个词,只是闭上眼睛,“不是” “是诅咒”邱端还在说,“阿爸” “不是”邱长老像是真的累到极致,闭着眼睛靠在木头上,动都动不了。 “我们是罪人,关在这里。一直死......一直活......” 声音彻底散了,人形也淡到透明直到彻底消失。 郁雾的心像被紧揪着,怎么都喘不上气。憋得发苦。发愣的看着消失的院子。 又恢复到了刚开始混沌的样子,脚底都是那些泡沫,咕嘟咕嘟的还有涨势。 长久的沉默里,林宇开口了:“这到底是什么?” “记忆”陈木双说,“死者的执念,困住他不能往生的东西。但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林宇问。 “常理来说,进入届也就是死者的执念,都会明明白白的看到要么是离开人世那一刻的不舍,要么是生前就一直羁绊的情感,总之是一切可能困住他自己的执念。但现在这个不像......”陈木双跟着叔叔或大或小也进过几个届了,有了一点敏锐度,只是面对这个怪异总是说不好到底怪在哪。 “伤害”谷垚提醒。 几人不明所以的看过来。 谷垚继续说:“届其实说白了是个非常私密的东西,死了的人抓着那么点记忆兜兜转转就是不肯离开,怪力乱神的联结成这么一个东西。那是隐藏的不肯给任何人知道的,一遍一遍品味,一遍遍欺骗循环。当意识到有外面什么东西正和他一起窥视着自己内心或纯净或肮脏的记忆、执念,只会疯狂的驱赶,吃掉。来保证维持这个届的稳定和不可侵犯。” 第95章 “反之来说,邱端故意引我和郁雾来,又能在你们俩刚刚进入闵庄就拽进来。除了二位刚开始进来的黑潮的攻击,找不出别的危险的存在。他想说的话,不是执念,更像是......” “提醒,引领,解答”郁雾补上了谷垚没说完的话。 谷垚笑着看过来,用嘴型跟郁雾比了个‘默契’。 “怎么有种......”林宇犹豫着开口,“被命运推着,终究还是回来了的感觉” 郁雾又想起了那辆行驶在一片杂草荒地的车,车上的母亲抱着孩子,目光是那么柔和,像是要将所有爱都用拥抱一下子通通都给了那正安睡的孩子。 算是,回来了吧。到底是好是坏,郁雾抓不着实处。 “你不是说你来过闵庄的”陈木双笑着说,“那你就算是回来了啊!” 谷垚点头:“同乡啊” 林宇翻白眼:“谁跟你同乡?!你少凑近乎” “现在怎么办?”陈木双环顾四周,“还继续等着吗?” 郁雾朝着不知道是前后左右哪个方向走了几步,跟另几人拉了距离。 闭上眼睛,屏息。 林宇下意识收住呼吸,小声问:“他在做什么?” 陈木双仔细的看着,“他不会是想......” “找人”谷垚说。 陈木双顿时瞪大了眼睛,“在届里形态混沌的时候靠感受能找到原主的,陵川除了门主还没人能做到呢。我叔叔也只能在原主制造的幻象里利用七香阵找出痕迹来......郁雾他,可以吗......” 在陈木双最后一个吗字还没说出来的时候。郁雾霎然睁开眼睛,红线应时而出,长长的丝线直入大雾深处。 “嘭”的一声,陈木双听见了撞上什么东西的声音。 丝线收回,带出一个脖子上捆着红绳的邱端。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一下,林宇感觉自己一口气没上来,那边人都被逮出来了。 “神了......”陈木双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嘴里喃喃着,“这就是散人榜第一的实力吗......” 够硬核的,不都是靠着记忆的情形解届嘛。这还带直接抓人老巢的。 红线一面连着郁雾的手腕,一面圈着邱端的脖子。 “你想告诉我们什么?”郁雾说。 邱端只是看着他,身体虚幻着,在雾里叫人辨不真切。 郁雾想了想又说,“我问,你答。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邱端眼睛缓慢的眨着,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却没有出口。只能茫然的盯着面前这个人看。 郁雾当他默认了。 “你引我来?” 点头。 “你引他俩来?”郁雾指着林宇和陈木双。 邱端越过郁雾的肩膀看过去,然后摇摇头。 林宇和陈木双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来同样的懵懂。 “你不想邱长老死,一直缠在他身边?” 点头。 “今天发生了某些你无法阻止的事,导致了邱长老的死?” 邱端看起来很落寞。依旧缓慢的点头。 “和村长有关?” 几乎在听到村长两个字的瞬间,邱端开始慌乱,颤抖。‘咯咯’声阴森森的传出来,不受控的开始变换形态,一会是笑着的,一会又是被折磨的半死的。 林宇默默后退了一小步,谁能想到,小时候看恐怖片的那点鄙夷,这几天跟复仇似的,一个接一个的恐怖东西往他脸上怼。看我恐怖恐怖啊?谁让你嘲笑我恐怖片一毛钱特效的。 废话,这特么是真的。三维立体环绕的,尼玛效果能一样? 郁雾面色未变,红绳收紧,压住了邱端不断变化的身体。 他在害怕。 害怕村长。 “不能问他的死因吗?”林宇爬在双儿耳边小声问。 双儿也压低声音:“不能,届里问鬼死因是大忌。命就玩完了” 郁雾想了想继续问:“密室在东面?” 摇头。 “西面?” 邱端犹豫着,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西面?”郁雾又问了一遍。 邱端急切起来,又显然害怕的程度更多。 密室让他害怕,那里离他的死亡最近。 “西南?” 声音刚出,邱端猛地尖肃。整个空间剧烈的震动起来。 郁雾一个没站稳,向后摔去。 被一只手扶住,又稳稳站好。被扶住的后心一股不存在的热透过来,只一瞬就收了手。 郁雾没回头也知道是谁。 红线几个方向窜出,扎进地里。丝线被郁雾扽的紧,圆圈似红线织的网的将蠢蠢欲动的地面强硬的按了回去。 林宇和陈木双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林宇简直想骂街了。鬼大哥,发脾气提前告诉一声啊,屁股要摔碎。本来就从上面砸下来的,现在身上肯定没好地方了。 刚腹诽了没几句,再睁眼又回到了闵庄门口。 林宇:“......” 扭头看陈木双,没比他好到哪去的懵圈脸。 “我们......被赶出来了?”陈木双问。 “你最好不是在问我”林宇转了转酸疼的腰背,想揉揉屁股的手终究还是要脸的垂下了。 陈木双收了手里的香,“现在怎么办?” 林宇拉起行李箱,踹了一脚跑偏的轱辘,回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去找魏湖!” 第96章 “是魏河”陈木双纠正。 “知道”林宇粗暴的拽着行李箱,闵庄这个湿不湿,干不干的地,坦克来了都得摔跟头。 魏河打量着面前的两位,年轻人。一个看着文质彬彬的,一个看着比他儿子阿连还小几岁的学生样子。 “你们的意思是,是我们闵庄一直合作的公司,来考察金灯花的种植情况的?” “就是这样”陈木双说。 “这是我们经理,就是负责和闵庄的业务的”陈木双介绍林宇。 魏河愣了一会,忙将手伸出来,在衣角擦了擦才握出来,“经...经理” 林宇摆起架子,“握手就不用了,我新上任的。手下主管一直负责这个项目,我来考察一下。上万亩的花田我得监督监督,谁知道你们认不认真,要是不满意我可是不会再投资这个项目了” 魏河忙道:“诶呦,这...这......先进屋,我...我去请村长来。” 魏河跑的快,再回头影都没了。 两人原地站着相视一笑。 在届里,谷垚就教两人进了闵庄先找魏河。 “我真这么说?”林宇问。 谷垚:“嗯,魏河欺小怕大,最服气的就是官大的。你管是主管还是小组长,反正有权就能唬住他。他管保请村长来,到时候你提什么要求不成?” 林宇:“到时请了村长来,两头一对不就知道了我是骗子?” 谷垚笑的邪:“他不会来的” 第50章 只要一个 还真叫谷垚说中了,村长没来。 不过魏河得到村长的授意,连忙招呼大家伙又安排出来一个大院子,提供给两位大经理。 被褥,家居全换了一套。打扫的整洁,桌子上摆了满的吃食。 林宇在参观完郁雾和谷垚住的,只能走窗户的窄屋子后,对这间独门独院相当满意。 谷垚对着这大院子啧啧称奇,“闵庄人行动力也这么让人惊叹” 陈木双一时被桌子上的吃的吸引,都是他没见过的小吃。 林宇瘫坐在竹木编的的椅子上:“你们怎么不用这个办法?” 谷垚长叹一声:“当时净想着低调,没想到高调反而省事” “少来”林宇翘起二郎腿,审视道:“你早知道我身份,顺水推舟卖我人情” “你知道就算他们查,也知道开公司的是我爸,挑不出我的错来” “你这小孩儿,话说的那么难听”谷垚优哉游哉的逛到门口的小凳子上,靠门坐下,长腿大辣辣的跨着,“走江湖谁不得留一线,今日我帮你,明天你帮我,这就是朋友了” “跟你这蜂窝煤的心眼交朋友?魏发是你真名吗?你真是魏河侄子?” “是啊”谷垚回答的干脆,“亲的不能再亲了” 林宇可乐了:“你帮着我坑你亲叔叔?” “我可没坑他”谷垚说,“我那是为了我们闵庄以后的长远发展着想” 林宇自觉找不出这家伙说话的破绽。不是找不着破绽,是处处都透露着破绽,每一句都像是陷阱。就是躲不开,好像躲开这个了,又不知不觉陷入另一个。 明知道这家伙通篇都在扯淡,却总有种莫名的可信度。假里透着真,真里藏着假。乱拳打死老师傅,你跟他打组合套拳,他跟你谈棉花真软;你跟他秀浪里看剑,他跟你玩青蛙跳水。 总之驴唇不对马嘴,又意外的事情推进的速度很快。缕来缕去只得出一句,管他二愣子,办完自己的事走人,就这么简单。 林宇对着郁雾说:“你们也住进来呗,多方便” 陈木双东一个西一个零食塞了一嘴,也不忘赞成这个提议。 郁雾:“方便你监督我们?” 林宇:“诶!话说的不好听了老同学。反正大家目的都一样,不如一起,效率更高” 郁雾从桌子上的糕点里挑了一个长得规整的,咬了一口:“什么目的?” 林宇哈哈笑了两声,“郁雾啊郁雾,你学坏了,以前你可不这样” 郁雾扯了一下嘴角,假装自己笑了。这糕点忒干,郁雾喝了一口茶顺了顺才说:“开玩笑的。我当然相信你、们,但是呢,为了咱们的‘目的’顺利,我们交换信息” 他说的是我们交换信息,而不是我们交换信息怎么样。是笃定了林宇没有别的选择。这时候郁雾占了主场优势,因为林宇也摸不准他具体掌握多少,甚至与对于自己,他也不明白了。 至少这两次被迫进届,就够让他嚼两年的了。 林宇没犹豫,仰头道:“你先问”。 郁雾坐到老实,手搓了搓沾上的糕点甜粉,搭到了腿上,“被索命的是谁?” 几乎没用思考时间就问出来,看来早准备好要问了。 “刘凯”林宇补了句,“你应该知道,珠光集团的原负责人” 郁雾看向谷垚,显然有些出乎预料。 谷垚问:“什么时间?” 林宇想了一下,“我还真不记得几号了......” “这月初七”陈木双一口还没咽下去,声音含糊,“我们修道的对七这种数字记的清楚些” “下午大概太阳要落山的时候?”郁雾问。 “对”陈木双说,“我去那条路是六点左右,找到他的时候也得六点半左右了吧......” “那届还有点不同寻常,就像在吸他的气。要不是林宇把他的血点在刘凯的七处命门,估计撑不到我来。不过说起来,林宇的血很神奇,不然以我的修为恐怕真救不了” 第97章 郁雾想起几次在届里遇见林宇,鬼怪对他的攻击性都不小。跟看见郁雾或者其他入侵的人的反应都不一样。 “而且你进届不会消耗自身的气,这本身就很奇怪”郁雾说。 林宇摊手:“我真不知道,我回去问问我老爹还差不多。不过估计他也不知道,知道我的血还能破界早让我修道了” 郁雾注意到陷入沉思的谷垚,问:“想到什么?” 谷垚笑的神秘,“或许有个人能知道” 郁雾看他表情,了然。 “吴非白” “那个衣冠......”林宇收住了将要出口的禽兽二字,“衣冠整洁的医生” 谷垚点头,“他还说要请你吃饭呢” 林宇哦了一声,“正好晚饭没着落,一起啊!” 陈木双:“好耶!” “行了”林宇正襟危坐起来,“该我问你们了” 问的都是关于这两次界的问题,还有关于闵庄。郁雾捡着明面的说了,其他的关于自己的猜测他没说。 主要他并不能确定,一大堆滚了一屋子的糟乱毛线的讯息。哪个能信哪个有用,他暂时缕不清楚。 夜里,山坳坳里唯一亮光的卫生所,热气腾绕。 “我就说咱们有缘分,肯定还能见面!”吴非白夹着锅里的菜,吸溜一大口,“怎么样!我这独门秘诀的火锅” “好吃!”双儿一边着急的吹气一边热火朝天的往嘴里扒拉。 郁雾对着碗里的东西,一时有点不知道从哪下嘴。 “放心”谷垚低声说,“只是普通的肉,他没下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譬如鬼之类的。 郁雾这才夹了一口进了嘴,确实不错。 林宇:“到你这儿看个病可不够费劲的,左拐右拐上爬下滑的,闵庄人还没等到地方,估计能累死一半” 吴非白被他逗笑,“那你是没见到十几年前的盛况,人抬人,队伍比山路还长。有的......刚走一半就没气了,那一年估计是把山上的野猴子都吓跑了,我这一亩三分再没来过动物” “尸症?”林宇问。 吴非白“哼”一声算答应了,手上还不停的往锅里下菜。 热气熏得屋子里热乎乎的,几个人围坐一个窄桌子,比林宇过的任何一个年夜饭都热闹。 来闵庄还不赖,至少这顿饭值了。 “诶呦!”吴非白点住双儿正往锅里伸的筷子,“我这下的不如你吃的快,没熟呢,小孩儿” 陈木双蔫蔫的舔着嘴边的油,端着空碗等。 吴非白好笑,从锅里夹出一块熟了的放进那小孩的碗里,“瞅给孩子饿的,你们几个当哥哥的,都不称职” “少来”林宇说,“这小子下午刚吃了一桌子乱七八糟糕点零食,茶水都干了三壶不止。” “霍!”吴非白惊叹,“少侠好胃!” 陈木双:“我还长身体呢” “我说两位酷哥”吴非白指着郁雾两人,“我一个火锅给你俩毒哑了?” 郁雾喝水的空隙看了他一眼,接着埋头吃去了。 “你怎么吃饭还穿着你那破大褂”谷垚吃的菜里混进来一片香菜,拧着眉,吃了苍蝇似得说,“你那话密的什么似的,我插得上话?” “职业需要”吴非白挑着筷子站着,指挥家似的,“信不信等会来人我直接就能切换医生模式。而且你是不是老的耳朵不好使了,林宇和我哪个话密你分不出来?” 林宇:“跟我有什么关系” 吴非白:“怎么跟你没关系,我本来好好的高冷形象” 谷垚喝了一口饮料,感觉好多了,摆手:“看吧,我就说我插不上话” 陈木双眼巴巴的往锅里瞅:“肉......没了” 郁雾抿了抿嘴:“我还想吃笋” “......”吴非白叉腰:“都瞅我干什么?!得,没肉了找我,没菜了也找我,合着我是奶妈?” 谷垚:“正解” 吴非白认命的往后面小屋走,不一会又端出一筐喜好的菜和肉片,嘴里还念念叨叨的:“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想当年我可是堂堂吴少爷,如今还得伺候几个毛头小子......你还笑,谷垚!你跟我一个辈的,凭什么你就在那当大爷” 林宇:“原来你叫谷垚!” 谷垚:“......小名小名” “笋呢?” “肉肉肉!” “别吵!一起下!” “狗屁的小名!我就说你是大骗子” “行走江湖多用几个名号怎么了?” “你弄这么多香菜,不要我命了?” “狗不配上桌” “这个熟没熟啊?” “没水了......” “......我伺候孩子的?都给我自己解决!” 已经深夜的风比白天还凉,吹在身上清醒不少。谷垚手肘撑在卫生所屋子后面的栏杆上,往远处的群山看。 身后是屋子里热闹的暖光,热气还在不断的从门里挤出,开门就形成一团哈气,呼出来。 冷热之间,谷垚定立在那。风将他的头发吹的凌乱,鼻子冻的泛红,浅浅的眸子没有定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背后看来,像要融入黑夜。孤寂又遥远。 朱润的唇勾起,回过头,笑的明媚,让站在门口痴看的郁雾心跳跳漏了一下。 “偷看我” 第98章 以前的郁雾一定会被这句调笑说的羞红,急迫脑袋想出一个蹩脚的借口,然后再被早已看破的谷垚抓住尾巴,好心似的非逼个郁雾颠三倒四红成虾米才肯罢手。等郁雾回过神来再想试探着近一步的时候,早又换了个别的话题。被谷垚把握的刚刚好。 刚刚好够郁雾敞开心扉,刚刚好够谷垚不用细知其中末节。 这是最好的,最安全的距离。 但他早就不是那个要小心翼翼去问,要不要交朋友的郁雾了。他贪心不足,偏执有欲。 从前没有的他不要了,以后再好的他也没兴趣。这么大的世界,就要一个。就一个。 面前这个人,是他穷极一生都要追寻的。 有时候人困住自己的心结,解开只需要一个瞬间。就是现在。 ...... “只要我有的,你大可全部拿走,随便什么。我养了你,我选择了你,我接受你对我不论背叛、仇恨,挫骨扬灰还是魄散魂飞,随你选择......” ...... 郁雾向着谷垚,一步一步走过去。 那就接受吧,谷垚。接受我,全部的爱。 第51章 不要我你就完了 卫生所后门两边都摆了一人多高的大绿植,越长越宽,比花盆还宽,叶子四处横叉。正好挡住了,两个人。 郁雾站的近了,眼睛只看着谷垚,视线热烈,燃烧着什么,只待一阵风,就能烧尽漫山遍野。 谷垚被盯的脸热,头一次有种厚脸皮也没处挡的无措。 脚不自觉的往后撤,踩到了栏杆下的矮石头。他没有退路了。 在只差一步的时候,郁雾停下了。 “犯法吗?” 谷垚有一瞬间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在回答他刚才嘴欠说的话。 但是男人不能怂,比脸皮他没输过。 “违反天卢山门规” “咱们居然有门规?” 郁雾已经恢复了乖乖雾的状态,这让谷垚放松不少。天知道他在紧张什么。 谷垚轻咳一声,在栏杆和郁雾之间逼仄的空间艰难的转身,“当然有,你当我们多不正经。正规大学。” “再说,你热不热凑这么近” 郁雾耸了耸肩,颇为无奈道,“吴非白的绿植扎我后背,没办法” 谷垚朝他身后看了一眼,还真是。 谷垚侧身让了一步,“你站这边” 郁雾乖乖的站过来,和谷垚并肩靠在栏杆上。 “你在想什么?”郁雾问。 谷垚仰头,扯着长呼了一口气,哈气并入夜空,消失不见。 “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屋子里面说笑打闹的声音不甚清楚的传出来,衬得他俩安静的异常。 “观主......”郁雾说,“在我来之前找过我” 谷垚敛了思绪,在意道:“说了什么?” “很多”郁雾开口,视线飘远,“关于天卢山,关于散人榜,关于过去。当时似懂非懂,现在有点理解了” 谷垚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当年散人榜七杰,名声贯耳......观主散了寿命,油尽灯枯;师父散了修为,在观里养生;雷木剑仙榜上无名,做起了商业权贵;吴家两代家主死于非命;丝傀术左超前辈下落不明;传闻可展万里鹏程的驭兽宗霍前辈疯癫痴傻,不死不活。” 郁雾停顿了好一会儿,转头看向谷垚,眼里湿漉漉的包裹着一层沉重的情绪:“我们现在是在延续他们的脚步吗?” 风迎面吹过来,将两人的呼吸交织。 “不是”谷垚的语气放得轻松,“也许,我们正解救他们呢” 谷垚歪头笑了,尖牙露出,有些俏皮。 郁雾跟着笑了,很轻很轻:“哥......我头一次,有点害怕命运这种东西” 谷垚心脏抽痛了一下,郁雾太执拗,认定什么其实从来不由别人改变。连他也没办法,瘦弱的肩膀爆发式的成长,其中的痛苦畏惧、郁雾一次都没示弱过。就算谷垚看在眼里,也只能看着,看着他咬牙坚持。 他眼里的坚定,是谷垚或者任何其他人都无法打破的。又有一份感性,是修道者不需要又恰恰正缺少的,那份对于众生万物都悲悯的博爱。 而现在,在一个简陋的卫生所,盆栽遮住一切视线,憋屈的小角落里。没有任何的鬼怪、惊悚、危险。只是普通的吃过晚饭的夜晚,郁雾说,他害怕。 “躲在背后搞鬼的,管他是人是鬼,揪出来,你只管是加脚踹还是横拳踢,解恨就是了。想起来就关心一句,想不起来就愣头往前冲。至于之后,阴谋诡计还是恶报残通,你就两眼一闭,甩手不问。命运,唬人的东西。大不过每时每刻的选择而已,往左就往左走,往右就往右走。走不动了就地赖下,谁来轰你,你就朝他攘沙子,啐口水。你的路,不干旁人,随心而动就好。要是选择后悔了,就来找我大哭一通,明天起来又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掰开碎了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左不过一顿饭,睡一觉就能过去的事儿。” 谷垚的声音平静又舒缓,催眠曲似的。郁雾只盯着谷垚的侧脸,话不知道听进去几句,耍赖的想,就这么一直讲下去也挺好。 “你要是......”郁雾眨眼的频率都慢了很多,“不要我了,你就完了” 毫无威胁性的警告。 第99章 谷垚失笑,抬手搓了一把这小子的毛茸脑袋,“我去哪?我能去哪?我看你就是太闲了,一闲就东想西想的。” 谷垚撑起身,往冒热气的门口走,“明天还得摸搜村长那老头呢,抓紧回家睡觉!” 郁雾支着脸颊的手触上谷垚刚才胡乱扑棱的地方,早没温度了。兀自笑笑,也跟着进屋了。 郁雾之前听几个村民闲聊村长家住的地方好,具体怎么个好法,他没细想。看这闵庄住房都是一个屋子一个独立小院,再好也好不出这个范围了。 站到村长家门口,他觉得自己狭隘了。 与闵庄其他住房砌的随意的矮墙不同,村长家是个非常有讲究的府邸,高墙围立,只在远处能领略古朴的房檐,上面雕着排排整齐的守护兽。大门是双开的沉厚黑漆木门,门栓上了锈,安静的垂着。 打从郁雾靠近村长家的方向,兜里揣着的邱端的符纸就忽扇个不停,极其恐惧的样子。 郁雾耐心告急,拍了一掌,总算老实了。 郁雾伸手去推门,半路就被另一只手截下了。 谷垚只是轻点了一下郁雾的手腕就收回手了,“你想直接进?” 郁雾不明所以。 “咱们好歹算是私闯民宅,干坏事呢。跳个墙尊重一下吧” 说完领着郁雾往一边的围墙走。 郁雾抬头一直寻到墙的尽头,“这得有三米高了吧,怎么跳?” 谷垚懒得伸手,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当然不能爬这个,后边呢” 两人绕过一个园子似的地方,高墙到这已经不像前面那样新了,到处都是被潮气腐蚀的斑驳和青苔。扒开墙角树丛,是一个容一人通过的豁口,下面用砖头垒的台阶,一层厚厚的土扑着,像是专供人走的样子。 “收拾这个果园子的工人走的通道,省的还得走正门绕一大圈。”谷垚走在前面,帮郁雾挡开横在前面的杂草,一边解释。 走下台阶,确实是有一处大的园子。 只是被各种杂草充斥着,地已经荒了。 “你来过?”郁雾问。 “闵庄各处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谷垚说,“不过,我上次来的时候忽略了一个地方。” 郁雾了然:“地下室” 邱端的届里,被关的地方没有窗户,闵庄又确实是湿地。像届里那样潮湿还流水的地方,只能是地下。又在西南方位,闵庄西处只有侗楼,西南远离侗楼又远离村庄的只有村长家的住所。 “可是我们不知道地下室的开关在哪”郁雾说。 “还记得在届里,我是用什么打开的下一层的吗?”谷垚问,又往院子里看去,没发现别的人。 “灯,灯柱” 谷垚点头,“我只在书房看到过一个样式的,所以我们先去书房找” “好” 本来两个人大白天的走在院子里狗狗搜搜的,走了好几个堂口都没发现有人。这才大摇大摆往书房走。 奇怪的是,这一路,原本被抹的平整的水泥地面,湿哒哒的积水,落叶跌在上面。看样子很久没人打扫了。 “等等”郁雾说,“先去厨房看看” 厨房光景更是惨淡,几乎找不到一片完整的菜叶。锅碗瓢盆零零散散的落了灰,还有一个漏了的铁锅正在外面接房檐落下的积水。 郁雾:“这里根本就没有人” 谷垚在厨房里转悠一圈,没发现别的线索,“我上次来是四个月前,那时候这伺候的人还真不少,打扫的也干净,人......哈” 谷垚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上次也不是人,只是傀儡术太高超,我没认出来” “火车上的阿氓,抓走邱端的,还有原来在这打扫的”郁雾说,“都是一样的了?” “对”谷垚喃喃,“让人记不住脸的,傀儡术” 郁雾有点不可置信,“未免太逼真了,我见了两次都没认出那是假的。比善财师兄的纸扎还厉害的傀儡术吗......” 谷垚抱臂站到一边,视线落到那个破了洞还在接水的铁锅。滴答滴答的水声,像一场雨。 “你听过鬼宠吗” 谷垚的声音落下来,轻飘飘的,让郁雾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说出口。 “善财是用纸折的,接了人血算给物借了气。鬼宠是用鬼,一种邪术,可以让中了此术的鬼像本能一般听从他的命令,忠诚到就像来自他的身体一样。能者可调动千万阴鬼听从号令,快跟阴兵没区别了” 这术法应该在那一年就消失的,又是谁重启了这种邪术?跟她的联系又有多少? 郁雾能觉出谷垚谈起鬼宠时,语气不算平稳,像陷入某种思维。关于曾经,郁雾从来没问过。只觉得现在过的好就可以了,但...... “我接受你对我不论背叛、仇恨,挫骨扬灰还是魄散魂飞” ...... 为什么要那样说?为什么露出那样的表情? 在,受伤吗? 被人背叛过,仇恨过,亦或是...... “你见过吗?曾经”郁雾不自觉捏手指,看向谷垚,尽量让自己的视线没有情绪。 滴答...滴答...... “见过” 郁雾捕捉到一瞬的暗淡,转瞬即逝。 在郁雾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谷垚又换了轻松的表情,“这地方怪冷的,先去那老头的地下室。我倒要看看有什么猫腻......” 第100章 自顾转身离开,没看郁雾。 郁雾又看了一眼,那口破洞的锅。 水声,滴答滴答。 抬腿跟上去了。 第52章 认识 闵庄是有一个祠堂的,在尸症发生之前还是经常被使用的。只是自侗楼被弃,祠堂跟着一起被封在里面,不见天日。 吱呀一声,被蜘蛛网交缠的梨门被从外面推开。跟着落下的是两道封条,上面的字早被腐蚀不清。 一股腐烂潮湿的味道涌出来,直击面门。 林宇忍住作呕的动作,先是打量了一下。身旁的陈木双倒是面无表情的一脚踏进去。 林宇用手在鼻子前面扇了几下,用处不大,只能作罢。跟着进去了。 进去是一个将近两米的供台,上面的黑木烫字牌位摆了五排不止。零散几个摔在地上和蛛网混在一起。香台被水泡着,成了香灰水,又不知被闷了多久,恶臭时不时冲出来敲击人的脑袋。 林宇大致看了一圈,牌位上的字一个都不认得,不像汉字。掏出手机拍了几张。 “这儿!”陈木双的声音从供台后面传过来。 林宇赶紧过去,眼见陈木双跪在地上,撅着屁股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怎么了?” 陈木双使劲的在供台低下又掏又拽,终于咯嘣一声,出来了。 林宇瞧着供台后面是一片空地,什么都没摆。光被前面的牌位挡住,进不来。只有手机的光亮勉强支撑看清。 陈木双拽出来的是一个手臂长宽的铁盒子,划在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有锁”林宇蹲在陈木双旁边说。 陈木双眼珠子转转,“可是已经锈住了,有钥匙也没用。直接砍吧” “但是拿什么砍呢?”陈木双挠了挠头,两边看看,没找到什么趁手的。 林宇想起什么,朝前面大步迈去。又快步回来。 陈木双回头,见这哥们手拎的可不就是供台摆着的碑位。 “你!”陈木双一时不知道拒绝好还是赞同好。 啪! 林宇手快,照锁头就是一下。只是这牌位到底是木头,被潮气泡的朽了,只砸了一下就变形了。 “锁头也开了个口!”陈木双给林宇照灯,惊奇与这锁头不合格的做工。 林宇二话不说,举着牌位又是好几下。 吧嗒,锁头应声掉下。牌位终于不堪暴力,碎了好几瓣。 “你......唉...”陈木双看着地上的碎木头,“说不定是你祖宗,你这也太......罪过罪过,晚辈不懂事,前辈千万千万别生气” 林宇按了一下铁箱子没打开,闻言笑了,“瞎迷......”迷信两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自己堵回去了。照以前,他虽然不是什么多坚定的唯物主义吧,至少对于这些东西从来不杵。但经过这么一遭,难说。 俗话说,见识决定胆量。林大胆觉得,陈木双说的很有必要。 忙双手合十,虔诚了一把,“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前辈勿怪......林正远是我爸,你们老一辈找老一辈,他修道的,您有事找他......” 陈木双:“......” 林宇:“子不教父之过” 铁皮箱子打开,里面是大大小小的册子。翻开里面的字有的能看,有的已经模糊了。甚至有的一半一半都被撕掉了。上面的字和牌位上的字是同一源,看不懂。 只其中一本,是汉字。毛笔写的,晕了墨,还能依稀可辨。是族谱。 林宇来祠堂,找的就是这东西。 他得知道,他母亲跟闵庄到底什么关系。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陈木双问。 “兰”林宇顿了一下,“兰舒” 两人举着一本族谱看,陈木双提着手机的光,脑袋快贴上林宇的。 “真好听”陈木双小声道。 大概翻到快末尾,才出现几个他们有印象的名字。 “洪伍官,这是村长?” “对” 陈木双指向另一个名字,“那这是邱长老?” 林宇有点着急,“是” 兰舒。 林宇终于看见那个名字,安静的躺在已经被捂的软烂的黄纸书上。 林宇伸手小心翼翼的触过去,试图找出点温度,记忆中的脸似乎点点清明。 “林宇”陈木双开口,“还好吗?” 林宇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没事,继续吧” “魏河和我母亲是同一辈分......”林宇指着角落里的名字道。 陈木双:“那他一定知道些关于你母亲的事” 林宇摇了摇头,合上了族谱,“闵庄这地方,毛病太多。我们贸贸然去问,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再者,也保证不了,魏河那家伙能告诉我们什么实话。我妈...的死,太离奇” 又翻了几个本子,没一个认识的字。看不出来是记载什么用的。肯定不是族谱就是了。 “你看这个”林宇翻到一本上面穿插几个图,“这张图像不像你那个指南针!” “星盘”陈木双纠正。 “不是,只是线条的轨迹长得想而已”陈木双找出自己的星盘,递给林宇。 “这上面标注的方位是道家都知道的,普遍的推算演变星位。” 林宇比对两个东西,双儿说的没错。方位是一样的,那就是用同一种方式推算的。 “你的意思是,连线的轨迹不同,结果就不一样?” 第101章 “嗯......”陈木双思考了一下,“简单来说,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啦。我们能看到的是他推演的过程,根本不知道他的因是什么,对应的果又是什么。” 林宇把他的话再脑子里反复嚼了几遍,粗略明白了什么意思。 “数学题,我们只是拿到了他的草稿纸。却不知道他的题目是什么,所以这些数字毫无意义,根本猜不出来代表的是什么意思是吧” 陈木双听的云里雾里,“大概...也许...?” 林宇点点头,又翻出下一张图给他看,“那这张呢,这又是什么意思,不是,就是在你们修道届这是哪个科目?” 陈木双仔细瞧了瞧,“有点像是卦象,但又......修道届从古到现在已经经历了好多次的迭代,有些东西不共通了,这应该是一种古老的卜卦算法,我猜的......” 陈木双说的没底气,可完全不耽误林宇的激情。 连续翻了好几张让陈木双去认。 “我...我说的不准的,都是瞎猜的......” 林宇放下书,若有所思。 “不,你说的是对的”林宇说,“所以,闵庄在研究什么东西。从先辈开始,一直到邱端。还记得那天邱端说的话吗。是诅咒,是罪人,被关在这里,一直死又一直活” 陈木双不明所以,摇摇头。 “这些书,虽然字看不懂,但这些图可以说明。要么是记录某些研究的进展,要么是某些仪式的说明书。玄学你知道吧,就是你们修道届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肯定不是科学,他们研究的不是科学。而是某种邱端说的所谓的诅咒。” “尸症与这有关”林宇的眼神逐渐危险起来,藏着寒意,“说不定,我母亲的死也与这有关” 双儿嘟囔:“这地方还真......没白来” 这要是在这地方历练一把,散人榜好歹得进步个百来名呢。 “又惦记你那破排名呢?” 陈木双不服不忿的说:“破排名?!我跟你说好几遍了,那是我们修道届最有说服力的名单。出门在外全凭这个,比你们那简历拿出来还镇人呢” 林宇看他这张牙舞爪的样就乐,“所以看见第一的学霸,跟看见肉包子似的?我看你馋郁雾那样子差点要把眼珠子掉出来” “不是”陈木双安静下来,“那是因为他救过我,还有我叔叔,师叔,都被他救下来了。我那时候...真以为自己要死了。我很感谢他,而且他很厉害啊,你也看到了。而且郁雾虽然话不多,但却总给人一种很亲近的感觉,好像自己家的弟弟一样。安全无公害,永远不用担心,就你打心眼里觉得他做的决定肯定没错就是了!” 林宇回想了一下,那个家伙。 安全无公害? 暂时...也许...算吧? “你跟他是同学?”双儿瞪着他锃亮的眼睛,好奇的看过来。 林宇整理了一下袖口沾到的木屑,“嗯,高中同学” “那他,高中时候是什么样子啊?” 林宇被他一问,整理的动作慢了,像是陷入回忆。 学校实验旧楼后面有个巷子,本来是学校打算扩张建楼用的,只是财款没下来,迟迟没动工。林宇新转进这学校,疲于应对时,就转进这巷子里,有个破木板子成堆的死胡同,夏天还自带遮阳,林宇就在这睡觉。 是被一声很轻很轻的哼唧声挠醒的。 应该是胖黄蛋,成天在学校附近溜达的流浪猫,林宇给取的名字。林宇总给它带点吃的,这小巷子就是交易地点。 林宇以为是黄毛来要吃的了,掀开了蒙在脑袋上的校服外套。 清瘦到一阵风就能带跑的身影,宽肥的校服干净的罩在身上,不愿露出的眼睛,怀里抱着一只黄毛猫,穿梭进滑顺的毛,细指节轻轻安抚。 是他。 林宇觉得自己再继续这么看着,多少有点怪异。决定发出点声音委婉的打个招呼。 几乎是林宇坐起身刚发出稀疏的声音。郁雾就跟弹簧似的一下子蹦起来,头埋的低,耳朵却侧过来警惕着林宇的方向。 林宇也意识到自己把人吓到了,很小声的说,“同学......?” 听到是人发出的动静,郁雾小幅度的动了一下,嘴唇微张。 林宇没等来他的回话,只能轻手轻脚的从木板上下来。改换策略,对着他怀里的猫道:“胖黄蛋,你钻人怀里还挺舒服的” “...你...你的?” 林宇听到他说,似乎不太习惯说话,有些磕绊。 “不是,附近瞎溜达的猫,我就是投喂它” 林宇察觉他并不想让自己靠近,所以站的远,基本上从破木板上跳下来就没再往前走了。“你......”林宇还想说点什么套近乎,却被他小声打断。 “伤” 林宇看向胖黄蛋的脚,被包扎着,不过技术不太好,看着有点像石膏。 林宇走过来,“它......呃...” 林宇刚往前迈了一步,郁雾就径直把猫担着手臂推了出去,动作丝滑像抽屉。林宇上次不小心把球砸他身上的事,本来想就这个机会道个歉,再认识一下的。没想到他似乎......并不太希望自己靠近。 林宇接过猫,“你给他包扎的吧,谢......” 谢字还没说完,郁雾早一溜烟跑了。 “谢”林宇对着空气补了。 第102章 低头看了看老实的猫,身上被郁雾染了一股清晨露水被阳光唤醒的暖和味道,手指触上猫毛,自语道,“你不会被隔壁的帮派咬了吧?笨死了,要你少吃点不听,遇事都跑不快” 说着便自顾笑起来,想的都是刚才的人。 就还挺想,认真认识一下的。 林宇想到自己那时候堪称笨拙的情感,不禁乐道。 “他......”林宇站起身,声音被隐在黑暗里,隔了层恍惚的岁月,又精准的递到陈木双的耳边,“很好,那时候就很好” 陈木双从半句话里砸吧出点不寻常的末端,却怎么都抓不住头尾。对着他渐模糊了光晕的背影,脑子一闪而过的竟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学生时代的林宇。 “双儿” 林宇的声音传来,搅乱了陈木双正胡思乱想的脑袋。 “怎么了?”陈木双把那几个书本的全都打包好,准备带走。 “你来看这,好像有痕迹” 陈木双奔着林宇手电的光亮走。 祠堂后面的空地,还真不小。一直走到另一面墙根处,才看见蹲在地上的林宇。 地面上有划痕,方方正正的,像摆过什么东西,又被撤走。 “我试试能不能拍下来”林宇说。 陈木双点头,把手机凑的更近一点,方便林宇拍照。 过了好一会,林宇都没说话。 陈木双有些木塞的脑袋才清醒过来,“林宇?” 转头一看,哪还有人影了。 我滴个乖乖。 “又进届了......!?” 第53章 得寸进尺 村长家地下室。 和郁雾在邱端见到的没什么差别,只是比那要亮些,因为他们找到了可以点亮蜡烛的开关。 “你注意到壁画了吗?”郁雾问。 谷垚“嗯”了一声,“像......” 像周珍,像九头,像鬼祠...... 郁雾没听到谷垚的下文,问:“像什么?” “衣服”谷垚说,“壁画上的小人穿的衣服,像侗族” 郁雾陷入沉思,“好像只有...村长啊,邱长老,还有那天遇见的壮汉,穿的是这样的民族服饰。他们是侗族人?闵庄其他人怎么不穿?其他人不是?” 谷垚轻缓的摇头,“先去看看下一层” “好” 郁雾找到了和上一层一样的蜡烛机关。蹭蹭蹭,围绕暗格的蜡烛一个一个蹿着亮起来。 呼吸一滞。 正中央立着一个女子石像,充斥了大半空间,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头颅被人一刀斩下,静躺在脚边。 壁画上的小人改簇拥,变成跪拜。仔细看能发现小人抬起的手,描绘的线条四短一长,却不像手,是花。侗楼墙壁上的记号,是他们的手。 上一层的壁画追赶的小人,目的也就是这里。 “这有石碑,上面有字”谷垚说。 郁雾缓了口气,走过去。石像比他想象的还大还高,他走到近处才堪堪到那女子像的小腿。 石碑上的字其形像柳,笔势细而圆。 “是侗族的文字”谷垚说。 郁雾看了一眼谷垚,又把视线落在碑文上,思绪乱糟糟的。落不到实处。 “上面说什么”郁雾的声音哑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 “大概意思是,这石像是侗族人供养信奉的神女,萨。萨爱护着她的子民,保佑侗族不被毒水侵扰,安民保息。是...水神的意思。也翻译成桥头神。然后......” 郁雾察觉谷垚面色有变,严肃起来。 “怎么了?” “前秦时期,侗族全族被驱赶分散,是民族大难。一旁支逃到边南湿林,那里土地存水,瘴气侵体,人人得了头病。这时降临神女,解了毒瘴和恶水,民众得救。后唐时,边难侗族发展壮大与中原合作。族内分裂,一方得中原相助,立为峒主。另一方不欲亲汉,被打压驱赶,称后派。” 谷垚顿了一下,继续说:“峒主与后派大战于融水,后派惨败。大祭司设阴地,迁后派于阴地。请众神降下责罚,恶民后派共二百五十六人,根种与此,阴阳饱和,过则毁,缺则盈。生不得生,死不得死。生生世世,延绵不绝。立萨神镇于此地。” 两人久久不语,萨神的裙摆微扬,手臂前伸。地上的头像挂着恬静祥和的笑意,似乎在宣言,保佑子民,风调雨顺,安康祥年。只是祝福的话掉下来变成了诅咒,祈愿的百姓变成了无辜的鲜血。 闵庄就是大祭司寻到的阴地,地势凹陷,四周长满彼岸阴花,长年无雨。后派被囚禁在这里,连同体内的血液,后辈,永远的囚在这阴地。每个人身上都被记上烙印,不得离开。当发展后人数超过原定的人数,诅咒会应验,惩罚会降临。人数少于时,诅咒同样生效。也就是闵庄,永永远远只能是二百五十六人。不能离开,不能前进,惶恐中生活,凄惨中死去。又在周而复始的循环中,战战兢兢的迎接下一次惩罚。光是被记载下的人灾从古已有十起,百年一灾。而近一百年却连了两起。 ...... “惩罚要降临了,我们是有罪的” “什么罪?” “离开” “阿爸,你告诉我,十二年前的尸症是什么?” “母亲......就在那场灾难里,像个尸体一样,露出骨头!她跳了井,不想变成大街上那些骨头烂肉不分的蛆虫。” 第103章 “天灾......” “是诅咒!” “我们是罪人。关在这里,一直死...一直活......” “那一年闵庄死了很多人,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白绫,满街的纸钱,扫都扫不过来,说神降下了惩罚” ...... 郁雾被那些话扰的头疼,攥紧了拳头却没地方发力。 长呼了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侗族的文字?”郁雾问。心里面堵的厉害,不止因为乱七八糟的诅咒。更因为谷垚,那表情分明在痛苦,偏要强忍着。那天掐着他脖子说的那些话,不管怎么横竖想都不对劲。 谷垚一副要找其他线索的样子,朝另一方向走去,给郁雾留了个背影,“走南闯北的,我见多识——” 话没说完,被郁雾一声喝住。 “谷垚!” 声音闷而不发,压的喉咙火辣辣的。 郁雾真的气到了。 谷垚停住脚步,黑暗下看不清神色。 “你说过不会骗我的”郁雾的声音飘过来,好似笃定了结果。实际虚张声势,着急到没有门路,只能强撑着不叫人看出来他的软弱。 谷垚转过身来,影子拉的长,明明微笑着,眼里却装着漠然。这表情郁雾见过,在南山谷垚第一次送他回家,郁雾问他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 和善又戒备。不动声色的拉着风筝的线,太近了松一松,远了再拽一拽。郁雾何其敏感,拉扯着,看似要近了,谷垚一个表情就能给他打回破壳子里去。远了,再来一个好哥哥形象,郁雾又要得意忘形。似乎,郁雾怎么闹都成,谷垚从没怪过他。 真的是这样吗。郁雾比谷垚还明白他俩之间隔着什么样的东西。无限拉进,却绝不给你越线的机会。 “没骗你,哥之前在一个侗族的地方待过,我又不笨,什么东西不是信手捏来。你要想学,改天教你” 熟悉的谷垚的语调闲话,悠然然传过来。 装。郁雾心道。 “是吗”郁雾没什么情绪道。 谷垚“哼”了一声,懒洋洋的作派,“当然,先找别的吧,虽然现在这地方没人,不代表——唔” 郁雾走过去,堵上了那张喋喋不休,满嘴谎话的嘴。 谷垚的下巴被郁雾钳住,唇被另一柔软覆上。什么东西炸开了,轰地谷垚脑袋嗡嗡的,几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下一瞬,谷垚手臂青筋暴起。压抑不住的要抬起,不知是要推还是要抓。 郁雾眼睛红着,直直盯着他的反应,不错过一瞬。 手指几乎要抓不住他的下巴,抖的发麻。 “混账东西!” 谷垚一把拥开郁雾,脸上冒着红气儿,不知道是不是气的。 郁雾顺着力道后退好几步,手是麻的,腿也没知觉。却是笑了,实打实的笑出声来。 坦然道:“你叫我怎样?” 谷垚被郁雾的笑,看的竟痴了。心跳蹦的老高,一时忘了回答。 郁雾得了趣,对付这老道,果然不能循序渐进。直接绑了带走最好,看不得别人,听不得别人,更想不着别人,满心满眼都得是他。 “谁叫你先骗我”郁雾说,手揉上谷垚刚才施力的肩膀,“好疼......” 谷垚扫了一眼郁雾的肩膀,刚才确实没控制力道,估计肌肉得青一片了。 谷垚缓了语气,“该,让你动手动脚” 刚才亲着的地方,存在感太强,谷垚开口有点打绊。 “我还没动手动脚呢,刚才顶多...算动...” “打住!”谷垚赶紧道,“你不要脸我还要呢,闭嘴!” 郁雾心里泛痒,抿了一下嘴唇,示意女神像的位置“你跟那些到底什么关系?” “没完了是吧?!”谷垚不耐烦道。 郁雾逼出谷垚这么一把,气顺畅不少,“没完,你说明白了,我自然就不问了。你到底遮掩什么?” 谷垚低骂一声,一股劣性的凌冽顺着缝要出来,“知道我不是给他们下诅咒的不就行了?你斤斤计较什么?知道要怎么样?你非要知道什么?” 谷垚从来没对郁雾这么没耐心的说过话,两人自从认识就没这么针锋相对过。舌头和牙还经常打架呢,两个老爷们牵过手,搂过抱,就没吵过。不正常。 不是谁真脾气好,那是两人都端着,都装好好先生。谷垚不是温柔人夫,郁雾也不是可爱小狗,那是长着獠牙的,准备着下嘴的。就等着谁先撕掉面具。 郁雾怕谷垚一副带笑不笑的阴冷样子,偏不怕他扯着嗓子跟他喊。郁雾就是要他喊,就是要他气,就是要他掰碎了给他讲,要他无可奈何又不得不遵从本心。 “我就是要知道”郁雾一字一顿道,一步一步向谷垚的方向逼。 那就赌一把。 赌他郁雾在谷垚心里,到底什么位置。 红线骤然而出,将谷垚绑了个严实,直封在身后的墙上。 “你做什么”谷垚语气平静的异常。 郁雾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严刑逼供” 缠在手臂上的红线,细蛇般钻进袖子,蹭过前胸,从领口出来,亲昵着谷垚绷紧的下巴。 脖子因为用力,血管突起,看在郁雾眼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郁雾先别过头,清了一下嗓子道:“说吧,不说还有更过分的” 第104章 “哦”谷垚清冷的声音滑出,不带温度,像冰封前年的妖物。摄人心魄。 “你现在认错,我还能考虑放过你” 郁雾:“我犯的错多了,你觉得差这一个?” 缠绕在谷垚身上的红线不老实,隔着衣服还拧着劲儿似的蹭,喝了春酒似的。真不是郁雾指使的,主要是他们自己忍不住。 “郁雾” 谷垚笑了,唇愈红烈。丝线交响呼应,像专为他织就的红裙。 刺啦。 红线自边缘开始化成火星,寻着痕迹一瞬便消失不见。谷垚衣着没脏一毫,手臂自然落下。 唇轻启:“我太惯着你了,得寸进尺可不是好习惯” 郁雾捂着手腕,疼的直抽气。 “哥...你就......” 谷垚伸出的手在半空停住。 “......?” 人呢? 又被拽进届了...... 谷垚对着空荡荡的地室,重重的松了口气。 罢了罢了。 再哄就是了。 第54章 心上人 墙壁突然出现裂痕,石头开裂的声音让谷垚勉强从放空的思绪里薅出点清明。 是刚才谷垚撞上的石墙。 谷垚缓步走过去,似有所感。抬手将手掌贴上墙壁。 墙壁剧烈晃动起来,裂痕延伸至整面墙。 “有阵......”谷垚喃喃道。 符纸荡至半空,懒散中带着秩序,随主人。轻飘飘的碰上震动的石墙。 谷垚两指一点,没什么气力道:“破” 不知哪来的风猛灌过来,谷垚早有预料般闭上眼睛,任由飓风吹乱他的头发和外套。棉质的里衣被风鼓起又紧贴到身上,隐隐露出内里带着强劲的蓬勃生命力的身形,但转去看他的表情,好似平淡的,波澜无惊的,溜了灵魂了无生趣的躯壳。 墙壁轰隆隆一下子塌下来。风停了。 谷垚挣开眼睛,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 憋在脑子里刻意不去想的,那个张牙舞爪的笨狗。总有根线拴着他,非要他想上一想,扯着筋的疼。 非叫嚣着去找他。 但他怂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他像是要累死了。半点提不起力气,烦躁的厉害,丢下一切,跑了算了。 这闵庄七七八八的事,关他谷垚什么干系。 墙壁后面是一片空地,石砖缝里的灰尘都卷到上空,雾蒙蒙的呛人。一股硝烟的味道。 谷垚迈腿过来,眼里少了平日的生气,轻轻抬眸扫了一眼。看到了一本书。 安安静静的躺在那,不知道等了多久。 好像早知有人会来重启它。 陈木双眨巴两下眼睛,似乎有点无措。在纠结是在原地等林宇出来,还是进届找他。尽管他觉得两个选择,他的作用都不大。 地面猝地一亮,水浪似的。等到他反应过来,已经没有了。 就在他以为是晃神经的时候。 脚步声从黑暗处信步而来,带着压迫的气息。 陈木双将手电照过去,警觉道:“谁!” 脚步声停顿一秒,又快步过来,“是我,谷垚” “嘭” 四周霍地亮起。 陈木双终于看到了来人。 还没等他研究明白这是怎么亮起来,谷垚就开口直奔主题,“这是祠堂?” “......是”陈木双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林宇想做什么,不难猜”谷垚的视线落在地上的敞开的铁盒子,还有陈木双手里打包好的书。 祠堂后面的空地,和他刚才破阵后的空地简直一模一样。他捡了书之后就到了这里,看来是一个传送的阵法。 “先把书给我”谷垚说。 陈木双几乎是下意识就把手里的东西给他了,给完就反省起来,自己干嘛这么听他话? 谷垚将一摞书和自己手里的做了对比。 面色凝重。 一旁的陈木双也感受到了一种不妙的气息。 “带笔了吗?” 陈木双连忙翻自己的随身包,“只有细炭” 谷垚头都没抬,接过来,在本上写写画画。 空间里安静的只剩细炭在本上发出的疏疏声。 陈木双紧咽口水,又怕吞咽声会打扰到他,放轻了呼吸和存在感。只剩下震惊。他在反推,那些星图演变? 这人到底是谁?古法的推演他竟看得明白?没有地势,观星,甚至气候变化,怎么可能光靠几张图就算出来? 确实不可能。 不过,谷垚算出来了。 地势、观星、气候变化。他全都知道,他在闵庄观察五个多月了。几乎是在看到空地上的书册时,他就全明白了。 “拿好” 谷垚只留下一句,绑了几根木枝子就率自进了届。 风似的来了,又风似的走了。 陈木双捡了地上谷垚写写画画的本子,看到上面的张扬凌乱的字迹,才确定刚才不是自己的臆想。 陈木双翻到最后一页。 只写着两字。 萨。星。 闵庄的届一个接一个,错综复杂。简直就是一个大型届乐场。没点道行的来了都能被绊死。 谷垚是靠着郁雾身上的符咒,进了届。 “郁雾!” 谷垚叫了一声。 郁雾回过头,朝他灿然一笑,“哥!” 第105章 谷垚来不及细想,上前拉住他,“先跟我出去,我发现了大祭司留下的手账,根本就......” 飒——唰唰—— 郁雾突然出掌,狠厉突决。掌风带过两旁的植被,落了一地的残叶。 谷垚没防备,被正中心口。 闷哼一声,后退几十步,手撑着地,哇地吐了一大口血。剧烈的咳嗦起来,眼睛死瞪着面前的‘郁雾’。 郁雾还是郁雾。 动态神情,依旧亮闪闪的看着自己。似乎下一秒就会热乎乎的凑过来,又别扭又大胆的拱他。 血液似乎让周围更加激进,耳边都是“咯咯”的尖锐声。 谷垚自嘲的笑了,手指满不在意的随意蹭掉了嘴角的血。骨节净长的手指染了血,绚丽糜烂。嘴唇像被刻意点了红,清浅的勾着,含着狂态。浅眸没有波动,视面前一切如无物。 谷垚站起身。 嘴唇的血随着动作又滴了几滴下来,点进地面,瞬间被一抢而空。 仔细感受,四处都是漏洞。他与鬼交道多年,竟也马失前蹄,着了一次道。 可山是山,木是木,人又是人。四时变化太过逼真。他太着急了,急于找到人,急到见了人思考都不及。却连真假都分不得了。 他不再是靠一双眼睛就能辨万物的人了。 这就是散人榜的代价。 他早将他一身天赋,尽数还了回去。 “我扮的可像?你的心上人” ‘郁雾’讲出话来,语气上挑,满是得意。 这届是迷回届,这里的鬼最喜欢模仿人,或者探究人心里那点隐秘。叫你生生被惑住,被他们分食成了同类最好。故而谷垚虽和郁雾进了同一个届,但个人所念所感不同,见到的东西自然不同。若不早点破除这幻境,恐怕一时半会还见不到人。 这就不妙了。 “也就”谷垚开口讪笑,“一般般吧。你没他好看。” “你!” 郁雾的脸骤然波动起来,左右上下全都不对称,这种模仿人脸的鬼最受不了气。 “你已经受伤了,会有很多很多好朋友闻着血的味道,都来找你玩呦” 谷垚粗喘了口气,“这样啊......” “那就,一起玩吧——” ‘郁雾’惊恐着眼睛和周遭的一切幻象一同消失,像燃烧的画像,不剩灰烬。 在一片混沌中,先进来的是声音,吵吵嚷嚷的。酒杯碰撞又放到桌子上,人群大嘴小嘴的闹着,夹着似有若无的小倌儿软笑的祈好,擂台上激烈的拳脚,肉体被像死肉一样拍在围栏。 是极乐。鬼祠的赌场。 谷垚自觉敛了气息,虽然他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用。 一步一步。 身体里某些早被埋的深远的记忆,逐渐苏醒。 翻起的巨浪冲开了紧闭的门。极乐两字是以行书飘逸的刻在门匾上。暗道的灯斜照进来,极乐像被拦腰一截,只露出乐来。 乐字下站着一人,静默不语。里厅觥筹的灯光五颜六色的反照过来,映着那人冷玉的脸。 擂台上正打斗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小一号的脸。 脏兮兮的,细胳膊细腿的不知道是怎么把比他大了一倍不止的壮汉硬推到护栏上,撞得头破血流。两人身上都是血,掺着汗,沙进眼睛里,分不清谁的。 谷垚的视线落在那个拼了命要把对方打死的幼童,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悲喜。好像隔绝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着。 “呦,这事不好办吧” “不过马老板您一句话的事儿,有什么用的着的地方,您只管搭句话,我们驭兽宗上上下下哪个不是鞍前马后” 马老板很明显被这话缕顺了,仰躺着哼曲儿,注意力全没放在擂台上是生是死的物儿们。 “大夫人,这事可不小。要是有什么差错......” “不会有差错” 平稳的,又带着压抑癫狂的。听声音就能闻见浓厚的,看不见佛像的堂子。 仔细听,是拨弄佛珠的声音。 “那就...”马老板笑的邪狞,“这么着吧” 一抹暗红的唇勾起,发髻疏的整洁,银簪的坠子垂到耳后,碰着铃铛似的细响。 又一颗佛珠被播下。 谷垚仿佛才清醒过来,朝那方向遥遥看去。 正对上一双媚眼。 谷垚愣了一瞬,有种分不得今夕何夕的无措感。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母亲。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从鬼祠逃跑的前一晚。 马老板利用手下的孤儿院骗取高额补贴,但他又无心去管孤儿院实际的用度需求。很多孩子因此饿死,冬天没有暖气,都冻了疮,院长老师纷纷撒手不管。仅剩的几个老师总来扰他,要资金。 扰的烦了,他就让手下随便打发打发。没想到这事闹大了,好死不死给一个媒体知道了消息。他在考虑是花钱摆平媒体,还是彻底摆平孤儿院那群狗崽子。 而这事,恰是大夫人周珍乐意见得。她要鬼宠,需要那些经历困苦,眼里有期望的孩童。主动要帮马老板‘处理’这些孩子们。 马老板也不是睁眼瞎,凭空消失那么多孩子,他不好解释。再者无论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给他来说有没有用,都不能白送给周珍,他要捞点好处。 周珍野心并不是要培养几个听话可爱的鬼孩子们,她要的是阴兵。她要号令百鬼,任天地不能造化她如何。 第106章 喧嚣停止。 大夫人文雅的站起身,裙摆的花纹随着脚步生莲,眼中无光嘴却挂着笑,教人品不明白情绪。 走到近处。 像一个满含爱意的慈母,伸手抚上谷垚的脸,柔声道,“你来了” 谷垚没动,触上来的手没有温度,像个随时就会咬上来的毒蛇。探究的看着周珍,他早忘了她到底长什么样子,现在清晰的站在面前,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复杂感觉涌着上来。 “你死了?” 周珍僵直了身体,随即笑出声来,笑的弯了腰,水葱似的指头掩在唇边。像是听见了顶好笑的笑话。 周珍拂开凳子上的人,自己扶着裙子软着坐下了。 “你以为呢?” “怎么死的?”谷垚的声音没有起伏,看不出重要,可他又问出来了。 “是人就会死,你长大了,我就死了。很简单”周珍摆弄着手里的珠子,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意思,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谷垚,“你该不会是要帮母亲报仇吧?” 母亲。 从前,是九头教他要叫大夫人母亲。周珍没应过,也没叫他改过。他搞不明白,或许是对的。他有母亲了,尽管冷漠,尽管总要他做他不愿的事。但至少,有家人了。 谷垚眯起眼睛,似乎在研究面前这个人,“你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我有什么仇可报?” “你与我长得像”周珍没接谷垚的话题,无来由的就是一句。 谷垚低垂的眸动了一下。 “没想到,你长大了竟是这样模样。比阿强还像我的孩子...阿强是姐姐的孩子,我倾尽力气帮他......却是想不到,我的孩子在这儿呢” 周珍痴痴的看着他,像是陷入自己的臆想。 谷垚侧头躲了她的视线。 “鬼祠除了你还有别的人会傀儡术吗?” 周珍皱了皱眉,对于谷垚转头不让自己看他的脸,表示不满。 “你可以问的直接一点”周珍说,“不过我确实没想到,我俩之间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如果是别的人,我还能纠缠一番。若是你...我自然知无不言” “还有别人会傀儡术吗?”谷垚依然问。只是耐心告急。 “不识抬举!” 一道劲风扑过来,带着其余被定在原地的人,犹如一整块被生扯下来的餐布,鸡零狗碎全部摔向谷垚。 谷垚掐了个决,两指定在胸前。 一股更强势的风瞬时将周珍制造的风浪掀开,砰地一声巨响。海啸似的将四周全部淹没推翻。 收势。 重新安静下来。 周珍逃了。 谷垚只是辨了方向,朝着仅存的记忆里的路,走去。 第55章 他才是怪物 沉重的榆木门被推开,一股冷风趁机灌进来,激起一阵寒颤。 煞仍然跪在原地,等着指令。却迟迟不见身后人说话。 迟疑着转动自己已经僵直的脖子,回头。 一个陌生人。 煞每一次进场都会先看一遍台下的人,认一认哪些来过,哪些没见过。哪些钱多,哪些钱少。哪些话少,哪些话多。算他枯燥的生活,仅有的一点点生趣。 那人神色淡淡的带着一股子不太高兴的表情扫了一眼屋里的陈设,最后将视线定在堂上的佛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才走进来,挥了挥手表示对这么浓的熏香的抗议。注意到那孩子惨白的脸,关上了门。大批量的寒风终于戛然而止。 这里是周珍最重视的地方。 她能进,他能进。 除此之外,就算是九头也进不得。 这人却熟稔的像回自己家一样,毫不避讳的走上前去。点了三炷香,拜了拜。 煞满脑子疑惑,却没叫人。这地方本来跟他也没甚干系,来了走了又如何。 总不能是来偷佛像的? 看样子也不像小偷。 那人站在雾里,烛灯下教人看不真切。只是身量很高,煞还跪着,看他得仰头再仰头。着实累的荒。 这人也不说话,对着那木堂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这人才转过身来,走近几步蹲下身来。煞终于看清了。 “......眼睛”煞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主动跟人搭话。只是这人眼睛实在...... “跟你一样”他笑了,指着自己眼睛,“能看见,很多东西” 煞一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能看见很多东西。别人看不到的。怔愣在原地,一双浅瞳瞪的老大。 “你...血” 谷垚顺着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刚才蹭到的。挑眉满不在意道:“你不也有” 那孩子更是惨兮兮的,头发乱糟糟的长,血液结痂在上面凝固,脸上也是泥泞着不知道是土还是别的什么。 “你手里是什么?” “吃的”煞回答的简短,眼神警惕起来。 谷垚将双手都背到身后,表达自己不做小偷的诚意,“谁给的?” 谷垚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接过谁的恩惠。鬼祠里的人都看不上他。 “刚才...哥哥” 谷垚看他护食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看他这样子就是饿了好几顿了,为了让他上擂台的时候厮杀的状态更强烈。 “原来我小时候这么惨...”谷垚看着这鹌鹑小子,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有些东西梗在那,不上不下,火辣辣的说不出话来,酸着快从眼睛里冒。 第107章 谷垚指了指身后的佛像,“没什么可怕的,我刚才替你去看了。只是...”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只是一个石头雕的佛像。呃...地藏王你听过吗?传说他掌管着地狱,解救那些受困地狱的众生。脱离困难、困苦......所以,所...”所以别怕了。 谷垚抬起的手正抖着,他想摸摸这倒霉催的孩子。只是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又在执着什么呢。 无端想起那个非要弄清楚自己这二两历史的笨狗。 “这些话......刚才的哥哥也说了,一样的” 谷垚猛然回过神。 “谁?” “刚才的...哥哥” 谷垚定睛一看,这娃手里的糕点的油包纸不就是闵庄大娘的手笔,是那天在林宇乔迁...... 外套。煞身上披着的外套。 袜子。煞没有鞋的,从来没有鞋的...... 郁雾的。 郁雾! 极力的压着声音将要出现的颤意,急切道:“他...他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走的?” “刚才......” 谷垚起身冲了出去,他等不及。等不及听他说什么,他要听郁雾,要听他亲口告诉自己。 笨狗... 笨狗笨狗笨狗! 雪。 他永远记得那天的雪。 孤儿院的孩子们被骗来,鬼祠设下阵法,安静的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煞站在那,等着。 寒风刺骨,积雪已完全盖住双脚。视野尽头是山,层层叠叠的山,笼罩在黄的发紫的天空下,像一副画,假到恐怖。 雪已经将停,只弯刀似的风还不断的呼起飘雪。冻在人身上像要连皮带骨全裂开,攥着心儿的疼。 来了。 脚步声踩在雪里,嘎吱嘎吱的,分外和谐。悄声的嬉笑一点一点传过来,直到百十来名幼童,瞪着纯真到比这雪还净的眼睛,来问他。 “你也是,来领书包和棉服的?” 只是面前这少年,对此像毫无察觉,眼波之间无悲无喜。只有被化了霜的雪糊住的眼睫,还在规律而缓慢的眨着。还活着。 “我跟你说话呢?你的老师呢?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是哪个......” 离得近了才看清这瘦小子身上干涸的血,裹了一层雪化的薄冰,晶莹剔透起来。看的人心惊,一下子噤了声。 今晚所有人,包括他,都会死。 将要被驯化成阴兵的,不止这群对危险还未察觉的孩子们,还有煞。他自认为的大夫人周珍的儿子。 他的任务是杀了在场所有人,他在鬼祠什么精怪都杀过,区区几个没经世事的幼童,简单到好像动动手指就能办到的事。是他来到鬼祠之后,最简单的一次任务。 周珍将近年来养的厉害诡秘的鬼全都关在这个届里,和这些被献祭的孩子们一起。这里将会进行一场绝杀,弱小会被吃掉,强大会有更强大的分食,一次一次,直到这些幼童的身体再没有执念可出,直到诞生一个强大到足以作为阴兵的鬼宠,罗刹般地狱而来,无人可挡。成为唯一能被周珍驱使的,最锋利诡谲的武器。 周珍想要的,是一个可以被随意驱使的鬼宠,不是一个会吃鬼的怪物孩子。 “你是我最优秀的孩子” 周珍这样说。仿佛一切都为他而来。 煞垂在两侧的冻的红肿的手,一点点靠意识驱动起来。他听见了,风声。 凑到煞跟前的等着他回话的小孩猛地对上那一双冰坠子似的眼睛。 “跑”他说。 “啊?什么意思?” 风停了。 煞瞳孔骤缩,像猛兽般弓起背,声音从嗓子里擦出来,仿佛还带着血味,“跑!!!” 一瞬间,飓风起,是一群潜伏在四处的鬼宠,粘合在一块,雪崩般顷刻奔出。 “啊——!!!” 尖叫声刺耳,孩子们终于领悟到危险,可来不及了。 那个刚才还笑着问他话的男孩儿,被划了脖子,血液喷洒而出,那双大大的眼睛连惊恐都来不及。摔在雪地里,和身体分了家。 煞暴喝着去抓那些要去攻击孩子们的怪物样鬼宠,疯了般往嘴里塞。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要让他们死!不要让他们死! 全部由我来吧,所有的罪恶,让他们回家吧。 来不及,来不及,为什么来不及,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 泪水掺着热的血被冷风冻干在脸上,胃部受不了刺激,阵阵痉挛,强忍着干呕机械般将每一个靠近的阴物抓进嘴里吞咽。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都听不到。 放眼全部都是红色,断裂的灵魂洒在空中,像燃尽的灰。连他自己咳出的血也是红色。 安静了。 当四周只剩下呼啸的风时,他眨着眼睛茫然的环顾四周。血染了雪,目光所及,再找不出一处雪白。 跪在地上摸索,不完整的胳膊,撕裂的身体,粘稠到恶心的黏连。又下雪了,雪花轻飘飘的落进眼睛里,那双瞪得大大的乌黑的澄澈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里映着一张被血模糊的呆呆傻傻的脸,一双玻璃似的眼珠被水满溢,盛不住的往下掉。 他吃掉了所有。 他才是怪物。 第56章 在等你 等谷垚跑过来的时候,雪还下着。 远远看去,白茫茫一片里没有残杀,血腥。只有一大一小两人,撑着伞,在等他。 第108章 谷垚做着吞咽的动作,试图缓解已经紧到发酸的嗓子。 抬脚朝那方向走去,一步一步,又嫌不够快,快步过去,还是不够快,跑起来。风刺的他哪哪都疼,尤其是心脏,被人狠捏了一下,又拿热水泡着,又疼又热。 “慢些!”撑着伞的人朝他喊。 谷垚似笑了,只是速度不减,等终于看见那张同样笑着的脸,才慢下来,一步一步缓着气靠近。 郁雾撑着一把破了洞的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捡的破伞,手下扶着一个只到他腰的孩子,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谷垚看。 “伞太小了,就不给你撑了”郁雾说,眼里带着笑和亲好,“我想你了,哥” 谷垚刻意忽略后一句,轻呼了一口气才说,“哪来的瘸腿伞?” “我看外面下雪了,就四处看看有没有能用的,就在那个叫极乐的地方找的” 郁雾有点受不住谷垚这么直接的眼神,眼珠子转着躲,又不甘心的还是对上了。 两人就这看着对方,噼里啪啦不知道什么东西着了,又咕噜咕噜的冒泡,风是不是还在,雪是不是还下,全不知道了。只是一心都在人身上,非燃尽了,烧毁了不可。 谷垚其实不懂为什么郁雾进了迷回届看到的,会是自己的过去。也不懂为什么那个死活非要知道自己曾经的人,现在看到了反而如此淡定,眼里没有同情,没有可怜。只有一如既往的...热烈。 谷垚终于舍得把视线挪一挪在这个郁雾身旁的等着解释的小不点身上。只扫了一眼又挪回去了,自己看自己真没什么可看的。 “有用吗?”谷垚问。 郁雾愣了一瞬,随即明白了他在问什么。 在一个虚拟的届里救一个结局根本不会发生改变的人,有用吗? “有用”郁雾的语气难得严肃,“当然有用” 只是眼睛红了,快频率的眨眼睛也挡不了要涌出来的眼泪,原来也不是毫无动摇。 “千千万万个谷垚里,我救一个,就算有用!” 郁雾勉强收了自己将要泛滥的感情,轻快道,“况且现在,是两个” 天知道他哭了多少回,终于装了一会儿淡定,还是不要露馅了。该要像个大人一样,保护他。 谷垚注意到郁雾衣袖上沾的血渍,手腕上的红绳还处于极度暴虐后的混乱状态,尽管主人掩饰的很好,谷垚也能猜测郁雾替他办了不少事情。而且,并不想让他知道。 “是三个”谷垚说,“站在你面前的现在的我,谢谢你救了我” 郁雾瘪嘴,要哭不哭的委屈表情,“我没有,我...要是真能救你就好了,我一定...” 谷垚抬手捏了捏郁雾的脸颊,挤成肉团似的,颇有点乐此不疲的样子。“好了,我说你救了你就救了,你就受着,谁让你碰见我了,负责吧” 也不知道是听见那句话了,眼睛突然亮起来,狼看见肉似的。 “负责?”郁雾说,“我负责你啊,怎么负责,哪种负责?” 谷垚没忍住要作乱的坏心思,逮着下巴就给薅过来。郁雾呼吸都停了,只隔了一个手指的距离,一股热气嘭地蒸上来。 “你说呢?”谷垚的声音压的低,像是蛊惑。 郁雾眼里只剩嫣红的唇轻启,内里的水汽引诱着他,干渴的感觉愈发强烈。 郁雾刚要压上去,就被谷垚无情的推开了。 “刚才在地下室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等着出去我跟你新账旧账一起算”谷垚说,收回的手又意犹未尽的搓了搓。 郁雾舔了一下干燥的唇,笑问:“怎么算?你可以亲回来” 谷垚眯了眯眼睛,气氛危险,“手上还牵着小孩呢,别发浪” 郁雾看了一眼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谷垚,暂时收了那点旖旎的心思。 轻咳道:“那他...你...之后去哪了?” 谷垚往他俩身后看,群山重叠着,黑影子似的。 “跑了” 其实后来的事,他不太记得了。或许是应激反应,每一次回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头都要炸掉一样疼。索性后来也不想了。 不记得自己在那些尸体和血泊中坐了多久,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跑,跑了多久,又到底要去哪。 就这么跑了。 那场雪下了整三天,困住了很多上山或下山的人。一个开在偏僻山坳上的旅馆因此得了客源。 他就蹲在旅馆门口的垃圾堆,一会醒一会睡。好多人在他耳朵里说话,都在说恨他,为什么要吃掉他们。很吵。 一个穿着藏蓝袍子的道士,趴在二楼栏杆处看他。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探出头来试图跟他说话。昨天给他的吃的,一口没动,不是不饿,只是相比之下恶心的感觉更强烈。肚子痛的像要将肠子拧出来。 “冷不冷?”那个道士终于说话了。 煞只死瞪着那一双红的要滴血的眼睛,换个人在这被他这么瞪着早请人给自己去晦气了。魏闲也挺怵,这小孩邪,身上又背了太多数不清的业障,将要入魔了。 魏闲叹了口气,缩回身体进屋去了。 他还想跑,却提不起力气。或许会冻死在这了。 “走吧” 眼前出现一双手,手掌厚实,仿佛只要握上去就能得到温度。是那个道士,头上正不伦不类的戴着一顶棉织的帽子,耳朵垂了两个毛球的那种。露出的黑脸圆圆的,和蔼的笑着,只右脸有一个酒窝。 第109章 谷垚回想起来也说不清,怎么当时就这么跟这家伙走了,甚至连糖都没给一颗。一直怀疑是不是老魏当时给他催眠了。 谁知道呢。 那双手的温度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热人,只是温和的循循的持续不断的给他暖意。 “雪停喽,可算是能下山了” 煞闻言抬头,天空果真放晴了,连过路的风都没那么冷了。 两排脚印,长长的伸向远山。 “愿你身处低谷,也能寻到高地,就叫你谷垚吧” 人字形的大雁,不知道从哪来,高亢的声音响彻山谷,万里无云的天际里紧密相连,几个眨眼间就渺小到黑黑点点,直至彻底消失。不知道将要飞往哪儿去。 “算啦,寻不到也没关系,咱们回家了” 魏闲的声音就那么一句一句,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路。他听了一句,丢了下句,恍恍惚惚中在想,这是阴差来遣他下了地狱?他或许死了?地狱的路...竟这么好吗? 身侧那人的话说不完似的,终于不满于他的不吭声,晃了一下他细瘦遍伤的胳膊。 慢吞吞的抬头,对上一张笑脸,圆的憨态可掬。连扮嫩嫌疑的毛绒球都顺眼起来。 “快醒醒跟为师回家喽,谷垚” 郁雾跟着谷垚的视线看去,尽头的雪和山影叠到一起,这条路长到可怕。 “后来呢?”郁雾问。 “后来啊...”谷垚抱臂,面容闲适,“后来碰见个怪老头,稀里糊涂跟着走了” 谷垚扬手轻碰了一下小孩的脸,触手的冰,“去吧,你知道该去哪” 小孩一双已见美目雏形的眼,直盯着谷垚,谷垚也任着他去看。 小谷垚轻拽了郁雾的衣角,在郁雾看过来的瞬间又躲开了视线。兀自走了,只留了一个孤小又倔强的背影。 “你受伤了?”郁雾虽问,却是笃定的。 谷垚没否定,只说,“刚打一架,没留神” 郁雾拧着眉,手无意识的就紧了拳头。 “行了”谷垚看他一副要去把人削了皮去腥再一锅炖了的表情,不禁好笑,“我都处理了,用不着你穷嘚瑟劲儿,先说正事” 郁雾勉强接受的点了一下头,眼睛却打量着还有没有别处有受伤的痕迹。仿佛只要再找出来一点就立马去把这届里的群英荟萃全捞出来凉拌清蒸红烧一遍。 “我找到大祭司留下的笔记,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这闵庄的诅咒留了解法,且年限已到,近两场尸症都是无妄之灾。是有人故意为之” 奇怪的是,郁雾听到这并没露出半分惊奇的表情。 “我看到了”郁雾正色道,“在届里” 第57章 血脉、命运 “又是你” 郁雾被卷进届时,看到了林宇。似乎合乎情理,又意料之内,就是心情不顺,看谁都惹眼。 “我也不想啊!?谁愿意跟这帮鬼爷爷们一个地方待着,你就拾捯拾捯赶紧把他们处理,然后顺道把我带出去” 郁雾瞥眼他,没心情跟他闲扯。转了转还抽疼的手腕,把这炸了的心都有。 他俩像是被混迹在人群里,身上穿着的衣服也被换成侗族的传统服装。手上脚上都被锁了镣铐,乌黄的天,沙子糊脸,却也只能听见锁链拖沓的金属声。 他们是罪人,正要走入深渊等待审判的罪人。他们无言反抗,只是沉默的等待着。 那时闵庄的花开的还不茂盛,荒草遍地,风沙呼啸。是一片干涸地。那些鲜红的花,更加恐怖起来,随风摇曳,似乎也在等待着,等他们迈进这座囚牢。 女神萨的石像就站在面前,众人都在她脚下。大祭司走上来,两鬓都已白了,步伐依然矫健。脸上密闭着愁容,似有许多话要讲,最终也只是沉默着,仰头观测。注视着,太阳躲在云层里,渐渐将归于西山。 这就是右派被遣到闵庄的时候吗? 时间到了。 郁雾听到了铃铛的声音,银器敲击。围在他们外侧的人穿着绣有恶兽的衣冠,手起再落。低吟的声音像要嵌入地下,再抬头,大祭司也做着手势闭上眼睛,一同念了起来。 声音越来越多,念出的声音还未消散,下一句又挤着要出来。环绕着,无孔不入。风鼓着干的沙子,绝不停歇的打在他们身上。 他听见了,哭声。 接着,大地震动,一股沉厚的力量顶上来,直抓着他们的身体。像顷刻蔓延的火势,来不及阻挡,一下子刻进血液里。四肢全部不受控制,只能颤抖的承受这强大到窒息的力量淹没充斥。像冰冻千年的河水一股脑冲进身体里,替换了自己体内所有的血液,凉到头皮痉挛。像死过一样。 是镌刻在灵魂、血液、骨头上的标记。他们将永远属于这片土地。无论时代如何更迭。 无疑,郁雾和林宇连同千年前的后派罪民,一同受到了这场惩罚和诅咒。 “卧槽......” 林宇咬牙,待这劲儿稍缓的时候才低低出了一声。 郁雾挣扎着伸手,一把抓住将要仰头摔过去的林宇。想输些气给他,叫他好受些。却在两人接触的瞬间,跌宕汹涌的气流传递起来,要通体贯穿,灵魂击碎的错愕感。 慌忙松了手,两人又同时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大口的喘息,脑袋像是被刚才那阵气流洗了一遍似的,空白一片。不约而同感受到感召,来自灵魂,或更遥远处的召唤。 第110章 林宇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正为此激烈的澎湃着,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卧...槽...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吐出来拐了十八个弯,勉强能让旁边的郁雾听清。 郁雾喘着气,同样懵着:“不知道” “只有咱们俩这样?”林宇视线往旁边扫,摔的摔,倒的倒,还有抱着孩子哭的,“不行,我去试试!” 林宇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趔趄着往前够,抓了一人的手臂,没感觉。又拐两步,抓了手,又碰了后背。连试了好几个人。 “没用”林宇回来,“难道就刚才那一阵又用?” “再试试”郁雾说。 林宇摇头往后躲,“不行,那感觉太吓人了....卧槽!......啊啊——” 郁雾没给他躲的机会,逮了手臂就抓住。钳的紧,林宇挣不开。硬是等两人都受不住了,才猝然放手。 噗通! 众人都往这方向瞧,只见两个小伙子直腾腾木板似的跪下了。并且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难道是谢峒主不杀之恩?”一个人嘀咕说。 “......” “......” 林宇抖着手擦掉了终于没控制住的淌下的眼泪,哽咽道,“郁雾...你就跟我说实话吧,你不会是我同父同母的胞弟吧?我好想哭...我好感动...” “滚......” 郁雾跪了一会,才存了一点力气,站了起来。刚想伸手去扶一下林宇,又忌惮的克制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触碰到林宇,就有种斩断的电线一下子被连通了的汹涌感,什么东西经由他俩被联系起来,莫名的悲伤在那一刻被无限放大,又纠不出来源。 是因为刚才的诅咒,还是因为觉醒了什么? “走吧”大祭司的声音传来,是在跟刚才跳大神似的施法那群人说话,“我们走吧......” 说完托着疲惫的身躯与一众人交错而过,始终低着头。仿佛他才是那个犯了错误的人,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 路过郁雾时,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回头的走了,落寞至极。 “跟上他”郁雾说。 林宇收了情绪,赶紧一齐跟着走了。 只是跟着跟着距离反而越来越远了,明明两人都已经跑起来了,还是跟不上前面走的缓慢的队伍。 两人停下脚步,惊觉身后早没了景象,又是一片混沌之初的模样。 可郁雾反倒觉出什么东西近了。 “我没有想到,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寻音找去,景象瞬变。各处的花开的茂盛,颜色却淡雅,芬芳丝丝而来,只引着他们,慢慢走过去。 一个开满花的小院子,石子铺的小路蜿蜒着领他们上了两节台阶。绿竹的窗户敞开着,正对着一个红木的方桌子,茶水煮的正好,茶香飘进鼻子里和花香混着,一时竟觉不出更好来。 郁雾推门进去,动作放得轻,闲适的情景中人不自觉的也融合进去,不愿打扰这一份和谐。 桌上对着他俩的方向摆了两盏茶杯,煮茶的正是刚见过一面的大祭司,穿着宽松的衣服,原本盘在围帽里的长发散下来,应该像一个世外散仙,郁雾却觉得他像一棵树,一棵垂垂老矣,正安然等待死亡的参天大树。 两人相看一眼,坐到了茶杯对应位置的塌上。坐到姿势规规矩矩的,像两个生瓜蛋。 林宇心里念叨,甭看这老人家长得多慈眉善目,越靠近越能感觉出来厚重到不敢呼吸的威严感,就跟见着太太太不知道多少个太的爷爷似的,何况这个可隔着不说几千年也有个八百年了。 茶水热腾腾的进了面前这个杯子,杯子上的花纹讲究的很,几个杯子各不相同,合着又是祥云驾鹤,仙封之气迎面而来。让人怀疑是不是真升了天了? 大祭司慢声笑了一下。 “且尝尝。药茶,顺五气” 郁雾和林宇听了话一齐端起茶盏,送到嘴边,草木香这才悠悠儿来了。 郁雾不懂茶,入口就品出个苦来,还不是药苦,仅是陌生的口感他只能归成苦。实则是更复杂的浑,拽着一长调的清。抿了嘴想留住这股味,又感出一点滑来,透透亮亮的通了什么地方,顺心的很。 “好茶!”林宇赞道。 郁雾眨巴眼睛往他那瞧,这人懂茶呢。 大祭司又笑了,带着长辈的偏宠,“前年留的草,捡着能用的泡的,只是水好,缓了味道” “什么水?”林宇是真的好奇了。 “朝暮山的泉溪,离这可远喽。来回三个月,也就一罐子” “怎么去那么远?” “湿林的水重,泡茶味感生涩。喜好研究这么一点茶,多远倒没什么不便的了” 欢笑的好像只是爷孙几个某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讨论茶水怎么泡顺口,药材口味又是如何相合。 郁雾只听着他俩的对话,眼睛却盯着桌上还开着的茶放空了。 隐在心里头的别扭感这才有了缝隙,之前被那些奇怪的力量吸引了注意力,直到林宇和大祭司聊起天来。仔细听大祭司说的话叽里咕噜不叫人听懂,应该是侗族族话。林宇说的当然是普通话,这届奇妙便在此,好像实时翻译器,这边说着,那边到他俩耳朵里就是普通话了。就好像他们天生就该懂,就该会侗话一般。 第111章 这又是之前进届绝不会出现的状况,有时候碰到乡言地方话,搞不清楚,只能通过动作或者粗暴点解决问题。像这种特意准备个翻译器的可没有。 好像他俩不是强入届的外人,反而是贵宾。又或者,跟刚才的诅咒有关系。 待林宇已经喝到第二碗茶的时候,郁雾问:“我们也受到诅咒了吗?刚才” 以前郁雾进届只有旁观者的身份,可刚刚明明和那些侗族人一起接受了那个奇怪的仪式。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血液与骨骼深刻的和这片土地烙实在一起。 这种感觉很不好。像被人耍了。 大祭司闻言只是将手里的茶盏放下,视线穿过郁雾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看的深远。郁雾知道,他没在看他,看的也不是他身后,是更远,远到史书也寥寥几笔的时代,曾经鲜活人们。 “所有右派民众都要被惩罚,这是神的旨意”大祭司说。只是平静的叙述出来一个属实的事情,就像在说今天是晴天,明天有雨一样。被他隐藏在话语后面的态度,喜欢晴天还是雨天,神的旨意是对的还是错的,他没说。 郁雾却听明白了。 “我和林宇不是侗族,也不是右派,为什么也和他们一样?”郁雾只是单纯的不解,还有届里的诅咒是否会影响到现实,毕竟那种感受实在太真实了。 大祭司只是微笑着摇头,“千年前的黄昏日,那场祭祀就成了,无论今日如何都是无法改变的” “我问的是......” 郁雾顿住,一瞬间涌出许多回忆。拼图一样被组合到一起,得以窥见某些真相。 千年前的黄昏日,那场祭祀早就成了......什么意思?那场被诅咒的人群里,也是他的先辈吗? 祭祀早就成了,无论今天是否重来一遍,进不进届,就算带着林宇逃了也半点用处没有。因为他和林宇,都流着侗族先辈的血,传承下来的不止血肉,还有诅咒。 郁雾能来闵庄是注定的,林宇回来也是注定的。谁都逃不掉。 林宇的母亲是闵庄人,林宇自然也是。那他呢,他出生在南山,母亲也是南山人。是父亲...... 关于父亲的记忆早已经被岁月稀释殆尽,就连面部也模糊了。 父亲的死呢? 时间上正好对上最近一次的尸症...... “我父亲...是闵庄人?” 大祭司是怎么回答的郁雾不记得了。太多童年被遗忘的回忆一块块被拼凑回来。压的他将窒息。 “他克死了他爸爸!” “灾星...啧啧啧......最好请个得道的术士把这鬼崽子除了” “能不能搬走啊,烦死了,他们不想活我们还想好好的呢,一出门就碰见这个灾星” “我跟你说儿子,可不能跟那小子一起玩,诶呦造孽啊” “你能不能滚啊!我做错什么了要生了你?你害死我的丈夫...啊...” “妈妈......对不起...” “我不知道...” “雾雾啊,妈妈跟你对不起,就算只剩我们两个也该好好生活的...你要相信妈妈是爱你的” “你闭嘴!闭嘴!要我说多少遍窗户前面没有人!” “雾雾,妈妈怀孕了,你会支持我和你叔叔的吧。妈妈后半辈子就指望他了” “雾雾明年上高中就是大人了,你叔叔的意思是,可以先搬出去...” “她搬走了,没告诉你吗......” 原来,我爸不是我克死的。 第58章 不会枯竭,薪火相传 那场祭祀的结果,是一次长久到千年都不会枯竭的延续。不是刀起刀落一瞬间的死亡,是不知道下一次闸刀什么时候落下,是逃到哪里都没有解脱的宿命。 大祭司不舍于族人如此结果,还是为这场诅咒设下解法。当惩罚将结束,会诞生萨和星,一阳一阴,找到阵眼。诅咒可解。 萨是阳命,其血克阴邪。星是阴命,得鬼神推崇。阴阳制衡,阵眼人气,三才环重,邪阵得解。 “我母亲是萨,我也是?”林宇问,“郁雾是星?” 茶要凉了。 大祭司散落的头发亮起恍惚的光晕,只来得及看清他还笑着的眉目,抬抬手,似乎想抚摸他面前的两个孩子。亦如无辜死于诅咒的,每一个他的后辈。 郁雾和林宇同时起身去够他的手。 白光突现,拽着他俩离开。届要结束了。 “前辈!” 郁雾最后一瞬看见了,是树。大祭司长成了那棵跟随闵庄世代的树,枝丫繁茂,只为了给路过的孩子们遮下一点点晒人的阳光。 “所以”郁雾若有所思道,“当务之急是找到阵眼,然后解了诅咒。那全部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 谷垚被夹雪的风吹的脸有些僵,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一闪而过,没叫郁雾捕捉到。 “林宇出界了?”谷垚改了话头,不甚在意的问道。 郁雾如梦初醒般张了张嘴。 他被谷垚的迷回届拖住手脚,一时忘了还有林宇那个倒霉家伙。 “......我把他忘了” 此时的林宇就没有这么岁月静好了,左一群鬼大爷右一群鬼大娘,扯的他蛋疼。 “这就是你招人...啊呸,招鬼恨的原因?”陈木双不慌不忙的摆弄手里的香,“萨神” 萨神两个字恨不得八百个调拐出来,强忍着笑的。 第112章 “少废话了,陈木双你大爷的能不能快点,我得在你这七香圈里呆多久?” “快不了”陈木双揶揄道,“你掉狼窝里了你知道吧,我只能保证他们暂时进不来” “我直接放血得了,他们不是怕我的血吗,我一道杀杀菌!”说着就撸袖子打算放个大。 “你是想让自己闻着更诱人吗,祖宗”陈木双扑掉了手里的香灰,凑过去打掉了林宇跃跃欲试的手,“他们虽然怕,但是闻了血就更知道你是个阳货儿了,会引来更多的” “那怎么办?” “等着”陈木双说。 “等着?” “对,等着。等我这香阵的味道盖过你身上带的阳味儿,他们自然就散了,我再领着你出界就行了” 这不是林宇第一次腹诽陈木双总用味儿来形容鬼,现在也开始用阳味儿形容自己了。瘆得慌。 林宇不耐的连应了好几声,又颓然坐回去了。 只是陈木双直觉,隐隐有个什么大家伙靠近了... 香烟已经缠绕到几乎把整间屋子淹没,白雾缭绕,透不过去。周围的小鬼几尽散去,有的不甘心似的反复回来好几次。 吧嗒。 吧嗒。 珠子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显。慢慢逼近。 香雾里显现出人形来。 重绣的群摆随着步伐涟漪一般荡漾着,一张艳丽的脸浅着笑走过来。手执到胸前,摆弄着佛珠,好不虔诚的样子。 陈木双吞咽了一下,这个鬼可跟刚才那些神志不清的虾兵蟹将不一样。默默将刚才林宇准备剌自己的小刀捡起来,藏到身侧。 烟雾还在一圈一圈向外推开,对自己的领土推而广之。那女子不动,珠子平缓的往下落,敲到另一颗珠子上,清脆的响声带着阴森的气息,直叫人头皮发麻。 “怎么办......”林宇挪到陈木双耳边小声问。 陈木双紧盯着站在圈外的女人,“先不要打草惊蛇,我们...” “你好啊”没等陈木双说完,林宇凑出个阳光的笑容对着女人灿烂的打招呼。 陈木双:“....哦,打草惊蛇了,好样的...”林宇你他喵好样的。 周珍似乎颇感意外,随即也笑,眼睛却是木的,十分割裂,“你好啊” 双方无话。 药草味的香烟浓稠,已经将周遭的小鬼全部驱散。只剩周珍,她专为点香而生,已经融了进去。更辨不真切。 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陈木双不能放松警惕的带林宇出去,哪怕在这中间这女鬼出手打断,谁都别想活。打一架又要把其他小鬼引回来,这功夫白费了。可又想不出来什么办法可以不用打架就把她送走。就这么僵持下去,只会对他俩不利。 陈木双站起身,想往前走两步闻闻这女鬼什么来路。被林宇起身拦住。 “你来总是有什么目的的,说吧”林宇说的轻快,拽着陈木双的手却没松。 周珍思考了一下,说:“看看,来看看...” 林宇两人对视一眼,显然都没懂这句没主语没宾语的话。 “看谁?” “你” 林宇很想接一句,看都看完了这就移步回去吧。又明摆着知道绝对不是眼睛看看这么简单的事。 “我们认识?” 周珍看他想智障一样的眼神,“你是萨,我妹妹也是” 林宇日常是个热衷于和人打哑谜的家伙,能从对话里套出什么信息来,拼拼凑凑会是一条对自己有用的线索。算是耍小聪明。饶是如此也在两个人身上绊过跟头。一个是他爸,沉默寡言,不爱跟他玩过家家游戏。另一个是谷垚,那个经常笑眯眯的就把你绕进陷阱的危险狐狸。 但现在,他变成那个不喜欢打哑谜的人了。恨不得掰开这鬼的嘴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省得一字一句问出来的东西还半点不挨边。平常还能分点耐心,现在可是关系到小命,生死攸关的时候跟你玩过家家,你气不气。 林宇深呼一口气,克制自己将要暴走的精神,咬牙问:“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珍闻言蹙眉,神情这才稍微生动起来,少了一份阴冷,多了一丝妩媚,声音出来却又把那一丝人味儿打了回去,像蛇蝎吐信子,“怎么都不知道呢,我妹妹是萨,我当然就是星了啊......” 周珍周童是最早觉醒的萨和星。可惜,她们对闵庄毫无拯救之心,只知道那份死亡名单,因为两人钥匙的身份巧妙的从中摘除了。既然不再受限闵庄,那还管那群愚人做什么。 周珍向往外头的世界,自顾走了。周童怀了孕,也就留下了,并且她喜欢看那些得了‘尸症’的人,像蛆虫一样滚在地上,请求神明给予解脱。 血腥与腐臭,比任何东西都吸引她。 “你也是萨,不想和我们一起吗?”周珍朝林宇伸手,像是真心的邀请他进入什么极乐的国度。 沉寂半响,林宇真的朝她走过去。陈木双赶紧去抓他的手,听见头顶轻蔑的声音。 林宇:“人死了是把脑袋也一起死没了?你说这两句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还是你想说,你妹因为是萨被你杀了,还想变态的接着惦记我?” 届里不能提死,这货知不知道啊!陈木双冷汗成功滴到手背上,还攥着的小刀和点香,他选择了点香。 第113章 周珍被林宇的话激怒,鬼魅的脸扭曲、崩裂。地面从脚边开始四裂,轰隆着朝两人冲去!卷着土灰声势浩大,被插立在地上的几炷香阻隔。劲力收不得,朝两边惯开。 地面被分成两半,中间形成一道深不见底的幽黑地缝。 大地还在震动,轰鸣声挡住一切,足以可见她的愤怒。地缝不断扩大,陈木双紧扣着林宇,嘴里使劲念着咒语,逼迫自己屏除杂念,将脑海里蠢蠢欲动想要散掉的词,快速蹦出来。 四面墙被余力荡开,连带着砖块,木屑,水泄般冲向其他房间。墙面应声被推倒,直到将近有七八间房间被贯通。分不清是不是电流串联,头顶的灯亮起,直通整个战火后的长廊。 香烟混着尘土的灰一起沉到脚下。 陈木双咳嗦着挣开眼睛,两步远就是那道已经宽十几米的悬谷,寒冷的阴气正森森向上爬,掀着后脑勺要拽他们下去。而下面,没有尽头...... 陈木双提着一口气就拽着林宇连连后退了数十步,直到踉跄着摔倒,被林宇扶住。 “怎...怎么了!”林宇嘴里进了太多石头子还是灰的,说话感觉磨舌头。他感觉陈木双抓着他的手在抖。 陈木双稍用了力,把他拽到自己身后,“......前面” 像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这届...根本就......没完” 感受到陈木双的害怕,林宇只能扶着他的肩膀,音量跟着放小,“什么意思?” “听过十八层地狱吗”陈木双的声音趋于冷静,除此之外他暂时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这回真是要玩一把大的了。 “前面的裂谷连通了这个届的所有世界,没有尽头。如果出不去,我们将会不断在不同层徘徊,失败,直到成为他们的养料,然后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林宇”陈木双难得用正经的语气,手上将点香掏出来,又将脖子上戴着的木头刻的指甲盖大小串着红绳的东西摘下来,是他的护身符,上面刻着灵兽,陵川。按到了林宇手心,“这就是地狱。” 地狱有十八层,这里不止。 林宇怔愣的看着远处那道黑到什么光都会吞没的悬崖,那里安静的什么都没有,一切仿佛都只是陈木双臆想出来吓唬他的说辞。而他又清醒的知道,这是真的。这个世界远比他能想象到的还要深渊。 悬崖对面的周珍,渺小到只剩一个花色的点。林宇却好像能清楚的看见她的笑。那张艳红的唇在说,“和我们一起吧” 只一瞬林宇就回过神,看了一眼手里还带着余热的小木牌,纵使心里已经有答案,他还是问道,“这是什么?” “护身符”陈木双开口道,“从出生时候就戴着的,已经有了效力,能在关键时候为你挡下一击。我怕到时候我护不住你。” “还有,我们不能在这待着了。得下去,找到真正能出去的出口” 林宇说不清心里那股又热又冷的滋味叫什么,拉住要往前走的陈木双,“你有病啊!你给我做什么,你自己好好戴着” 陈木双只是回头朝他笑了,被头顶那盏破灯照的暖的什么似的。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为什么修道” 林宇感受着自己剧烈的心跳,阵阵空鸣中,不甚清晰的话就这么被他稀里糊涂的记了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公正道义什么的都不算,能稍稍挡在前面,这就够了” 彩蛋: 南山市的斜阳色彩总是很重,仿佛任性的天空偏要每个市民都要在落日时刻披上橘色的彩晕。 郁雾站在新四门大街的牌头下面。时不时能感受到那股清凉的风吹拂在脸上。 低下头,身上还穿着校服。手里拎着一个礼品袋。 他进届了。迷回届,仿人心疙瘩的地方。 他哪怕早一点来,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平静到无趣,脑袋像木头似的。 走进巷子,熟悉的吵嚷声音轰起来。他一个表情都没给,无聊死了,翻来覆去那么几句话。 二楼,绿门。站定。 从窗户口飘出来的炒菜香,窗台上摆着的绿植正生机勃勃的生长着,窗台下面没有人。一切都正常的过分。 没给郁雾敲门的时间,门从里面被打开。 一个穿着淡紫碎花长裙的女子开了门,岁月不可避免的在她脸上留了痕迹,只有一双圆圆的眼睛还假意单纯着,和门外站着的孩子如出一辙。 是妈妈。 “是妈妈啊,雾雾怎么不进来?今天放学很早诶,我饭都做好了” 说着就哄郁雾进了门。 推他去餐桌那坐着,自己转身就去端菜。那股温馨的气氛扰的他心烦,心里头有个地方又不可避免的酸酸涩涩,有点疼。 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被摆上来,她亲昵的挨着郁雾坐下,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笑。 “吃啊,不好吃吗?好吃的呀,雾雾快趁热吃” “妈”郁雾终于开口,有一瞬间没发出声音,“我有东西送你” 礼品袋的绳子被郁雾攥的有些变形,打开是一条围巾,织的线脚非常粗糙,走线歪歪扭扭的。是他自己织的。 “好漂亮的围巾!快给妈妈戴上,妈妈好喜欢啊” 郁雾直勾勾的看着面前人戴上围巾,又高兴的去镜子面前转了好几圈,显然是喜欢的。 第114章 多年前没送出去的礼物,送出去了。 郁雾有很多次都会想,那条被自己锁在柜子里的围巾如果有一天送出去了,如果有一天妈妈主动来找自己,如果...如果如果... 当如果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奇怪于自己竟没有什么波动。想哭吗?没有。释然吗?也没有。 就只是,不重要了。 “妈,我爸不是我克死的。不要怨自己了,太累的话,就继续怨我吧” 她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似乎对郁雾说的话不解,像个没得到指令的机器人。 郁雾却不再看她,径直出去了。 他有更想见的人,现在,立刻,马上,一定要见到的那种。 好想他。 作者有话说: 赶在23年最后一天更新了 第59章 轻松一章 周珍感受到另一股力量的存在,停手了。 回头,正是潜伏已久的郁雾和谷垚。 谷垚抱臂看她,眼神平静,又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 周珍只慌乱一瞬,昂首瞥着他俩。瞥到郁雾时很明显抖了一下,像见到什么庞然骇物。只是碍于谷垚,她不得不维持某种尊严,依旧挺直了背。 郁雾先开了口:“所以,你能号令鬼魂是因为你的身份是星?可以得到百鬼推崇” 还不等周珍回答,郁雾又咕哝,“那我也可以...” 谷垚抬手就朝郁雾脑袋给了一下,力道都没收。 “我肯定不做坏事”郁雾揉了揉脑袋说。 周珍冷眼观着,似乎不解于这两人会同时出现,看样子关系不浅。 “这么做是为了谁?”谷垚问,“按时间推算,中间应该还出现过一次星和萨,但诅咒依然没有被解除。照你现在的行为解释,他们应该也意外身亡”意外两字被谷垚特意拎出来嚼了一遍,“我总不能解释你杀人有瘾吧,还专门挑有这两个身份的闵庄人杀。还能让你连死都不安稳,困在届里还得想方设法解决掉林宇,就为了阻止诅咒被解开?” 周珍听着谷垚的话,面上表情不变,似乎毫无波动,除了手里被缠的乱了顺序的佛珠。 “看着那些人被折磨的半死不活,我高兴。我天生就喜欢杀戮和血腥,我的儿,你该很了解我才对” 郁雾一副吃了狗屎的表情,冷哼道,“谁是你的儿!我给你时间说话你就该保持好口腔清洁,好好一字一句把我想知道的说出来,你觉得我很闲?哦对,应该是刚才几鞭子没抽死你,又寂寞了。” 周珍瞪着眼睛好一阵抖,吓的不行。刚才这小子就突然出现,疯了似的拿满是驱魂咒的鞭子抽自己,魂力全碎了一遍不说,杀红了眼还镇定的给自己修好了魂魄,要她赶紧跑,说要和她在届里玩躲猫猫游戏,再被抓到就抽死。 抓一次打碎一次,也不使全力,就一鞭子一鞭子往不要紧的地方抽,硬要刮到周珍承受不住将要魂飞魄散的时候,再不紧不慢的修一修,要她带着恐惧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抓到,也不知道躲猫猫游戏什么时候会结束,闸刀什么时候会真正放下,在那之前,她统统都得受着。她甚至不知道面前这个明明面向和善的青年对她无止尽的恨意来自哪里。 更加奇怪的是,她现在正依靠着谷垚,那个被她亲手抛弃的棋子。仿若料定他不会对自己动手,也会在这个疯狂的青年动手时,护住自己。这本来就是煞应该要做的事——保护母亲。 谷垚顺了顺炸毛的郁雾,继续说,“你也听到了,我们确实没有闲心猜来猜去的,当然你要是真想让我猜也可以,只是...我要是猜对了,你可就没时间了。鬼祠对于不听话的鬼,有很多的严刑手段,不知道周大夫人有没有自己亲身经历过?” 周珍愣了几秒,像是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又拧着眉笑出来,手指纤弱的掩在唇边,“你不会这么对我的,煞永远会保护母亲。你怎么会这么对我?你明明跟我那么像,你是我最优秀的儿子” 啪! 红线交织成粗鞭子,迅猛不收力道,直中面门。艳丽的脸上立刻显现斜斜的一道鞭痕。周珍硬是被抽掉一层魂,零零散散的飘出来,碎在空中。这次郁雾没有要给她修的意思了。 “好恶心的话”郁雾收了鞭子,“忍不住了,我不会感到抱歉的” 周珍跪到地上,佛珠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平日梳的一丝不苟的妆发全乱一套,狼狈不堪。 不可置信的看着谷垚,“你,你...” 谷垚歪着头,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看着她,还没等他张口说话,郁雾就先说,“我不喜欢你跟她说话” 谷垚眨巴两下眼睛,十分乖巧的点头。甚至一个眼神都不给地上的周大夫人了。 “时间有限,我在鬼祠看到的酷刑只有几种,有点可惜”郁雾朝周珍走过去,头顶的灯因为电流接触不良,时闪时灭,打在他修长的身体上,斜下一道影子。犹如阴间使者,来降下惩罚。“不过给您试试倒也够用” “不”周珍奋力往后退,又几乎是原地不动,她逃不了了,“不!不不!我...还有用,我可以说的,你想知道什么?关于萨?哦不关于星?” 郁雾把手撑到膝盖上,低头看她,瘪嘴摇头,“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想听你说话,你说的我都不爱听。” “煞!快!救母亲!” 第115章 一张符纸被轻轻点在她的红唇上,止住了剩下的话语。 “我都说了我不爱听。你怎么老叫他?”郁雾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打量着这位喜欢玩弄人命、鬼命、钱权,永远高坐在上位的看客。“我得最后跟你介绍一遍,他叫谷垚,天卢山无量观的道士。可以找我们处理怪力乱神、轮回阻塞等等业务,不过你就不行了,你入不了轮回。你可以告我利用职务之便的破烂道士,那也得是你有机会” 陈木双和林宇走到黑洼洼的的裂谷边处,却有点手足无措了。这玩意儿...直接跳? 林宇擦了擦冷汗,“哥们,你跟我说实话,在这待着死的快还是跳下去死的快?” “概率来说”陈木双又数了一遍自己手里的香,“下去死的快,有可能眼睛一闭,直接就升天了”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林宇直愣愣的往后退一步,“咱们就在这等死吧,总比跳死在这黑洞强” 陈木双长长的叹了口气,“会有机会的,下去就有机会,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找到出去的办法,还有百分之......” 话说一半,裂谷上方气流出现波动,风被扑到两人脸上,带着恶谷的寒。 数道发光的蓝线,打圈的出现,迅速组合。被黑暗映衬的蓝更加显眼,一座连通两岸的桥霎时出现,蓝光悠悠,甚至有时间给这桥设计了美感和造型。两个人从对岸大辣辣的走过来,像脚踩炫酷未来科技,就差配个动感背景音乐。 “好久不见!朋友们”谷垚笑眯眯的打招呼。 林宇收回惊掉的下巴,“下次换个正常点的出场。还有能不能解释一下凭空造桥是怎么回事?道士这职业会法术?” “怎么会”谷垚笑道,“人有多大胆而已,届本来就是幻象,只需要利用这种幻象制造出有利于自己行为的东西。简而来说,别被自己看到的东西限制了行为。届里本来就不存在规则” 陈木双挣开眼睛,“不管用啊,我想象一条巨大的鲸鱼出现,可以像在海里游泳一样轻松的带咱们出去。可现在并没有出现鲸鱼” 郁雾:“需要合理” 谷垚:“需要悟性” 林宇:“是不是得换成鳄鱼?” 陈木双:“......” 陈:这不合理? 郁:你觉得呢 陈:我悟性还不够? 谷:可能......我觉得其实还行啦 林:鳄鱼 陈:你确定鳄鱼是来救咱们而不是来填肚子的? 嘭—— 一声巨响,从裂谷下方传来。 第60章 旧 天卢山又下了一场薄薄的雪,学员们拎着扫帚清了上下的路,雪花太小,轻飘飘的飞旋在空中。 分不清是还在下雪还是被风吹起的雪花。 天气却不冷,晴空笼着。魏闲抱着两瓶超市卖的大瓶冰红茶饮料,悠哉悠哉的推开了观主关的紧的门。屋里烧的热,比平常温度更热些,魏闲一进来就被热气扑的上不来气。 进去也没往里走,屏风那敲了两下,又悄猫猫露个头。 床上萎着的人抬眼瞧他。魏闲立马乖巧起来,一边的酒窝自然露出来,手指蜷成酒杯的样子往嘴边送了两下,“走着!” “你也不嫌冷”观主嘴上说着,身体还是动起来,薅起床上其中一个厚被子跟着魏闲出门了。 往前走几步就是一块悬空的茶棚,另一边被雕兰围着,只肖一眼就能望尽这中间上山下山的路。 观主看到魏闲拿出来两瓶塑料瓶的冰红茶,肉眼可见的鄙夷了一下,“你多大了,还喝这么小孩的玩意儿” 魏闲将其中一瓶推过去,“这玩意儿咱俩到底谁爱喝你忘了?” 观主接过来,触手都是温热。被热过了。 她拧开往嘴里送了一口,“太甜了” 魏闲摩挲着瓶口,视线里满头白发,瘦到脱了像只能缩在厚重的棉被里御寒的,老太太。是他的大师姐,青满洲。一剑断恶崖,绝岸鬼无声的青满洲。 “这几个孩子,年前不知道能不能回来”青满洲扶着栏杆往下看。其实她已经看不见什么了。 魏闲咕嘟一口饮料,咕哝一句,“饮料热了不好喝” “傻啊,你热我这一瓶就行了” “是啊”魏闲对着青满洲笑了起来,脸上的褶皱肆无忌惮的被挤出来。他也老了。 “我传个信,让他们先回来” “不用”青满洲缩了回来,这两个动作就已经消耗她的体力,呼吸粗了不少,“我估计也挺不到那时候了” 魏闲就低着头,来回的捏手里的塑料瓶子,嘴巴抿着,心里头更紧。 “唉,我不想那么大办,就悄悄的,没人知道那样安静的入土吧” 安静了好一会,就半空的鸟儿还叽叽喳喳的寻吃的。 青满洲眯着眼睛想看清,这小子就埋着头。即使魏闲早不是‘小子’的年纪,在青满洲眼里,依然是需要保护和照看的圆头圆脑的弟弟,憋笑道,“哭啦?” 魏闲摇头。 “诶呦呦呦,多大了啊魏闲”她是笑着的,眼里也含着热泪,“谁不死啊?都得死,老了老了都得化了灰儿,埋土里去。你啊你啊,半百了还这么,这么心思柔软。谷垚和郁雾那俩孩子就是被你教的,都成了软巴巴的人了,会受伤的咳...咳咳...” 第116章 “师姐!” 青满洲摆手,“没事,快走到头了,身体就是脆。想当年我...唉,不提了。魏闲啊,师父教咱们修道该是冷情冷意,职责而已。你修道的初心和我们就不一样,你心中有爱,又悲悯众生,忙来忙去到头来发现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救了人吗,救了。救多少呢?不知道。又是众生之间几位呢,对于世界又改变什么了呢?当初出山的咱们几个师兄弟,死的死,残的残,逃的逃,我又是个将死的,就剩你了。你成天吊儿郎当一副要养生修仙的状态,我知道,你心还没死呢。可惜,师姐入了半土,依旧不知道咱们修道到底是修无心道是对的,还是修有心道是对的。长你几岁这么看好像没什么用,我就是想跟你说,去做吧,如果你还想的话。整个天卢山,都支持你。我曾经以为凭我一身绝技,区区几个届,几个鬼怎么在话下。所以我不怕输,我以为我会死在某个危险横生的届里,被那些鬼怪分食。没想,真正需要破魔的是人心。我是输了,但你还没有,总有一天,会赢的,时候未到罢了。不要...不要等到哪一天,血真的凉了,多可悲啊......” 雪又下了好几天,断断续续的,天真的冷下来。要入深冬了。 青满洲被葬在后山,那里满是青桃树,天卢山祖祖辈辈都在那。等谷垚他们回来,去摘青桃时顺带送几颗甜的,孝敬她。她最喜欢甜。 魏闲守了七天的灵,蒙头睡了一天,背着包裹下山去了。福三更抱着他的猫站在山门口送,只等那道藏蓝道袍的身影越来越远,也不肯回去。 “什么时候回来?” “除夕肯定回来一趟” 这次师父下山和以往哪一次都不一样,福三更想,但他肯定不会有事,那可是小魏仙啊。 林宇真正说起来,算是离家出走。就给林正远那老爷子留一张纸条,“我不信你说的”,六个大字。除此之外,电话短信什么消息也没给,领着一个半吊子道士,莽莽撞撞往闵庄去了。 林正远气的肝疼,又不能真不管这混小子,到底是派了人暗中护着,而林宇是萨这件事,着实给他不少冲击。恨不能立刻买个什么轰炸机一锅给闵庄炸喽。 珠光集团连日阴郁,紧绷着就怕哪个不对彻底把这憋着气儿的林大董事惹毛,那就炸了天谁也别活了。连一向已林正远不开心为开心的刘凯都不敢在老虎屁股上造次了。 不过,有躲事儿的,也有上赶子惹事儿的。 这是魏闲不知道第多少次蹲门口堵林正远了。林正远除了脸一次比一次黑之外,一个字都不愿意和他说。搞得魏闲活像个被嫌弃的小寡妇,头上戴着郁雾前年给他织的毛线帽子,留的正得意的两撇胡子出门之前硬是让福三更推了,偏说留那半截胡子出门不吉利。 奇异的打扮在人群中本来就够显眼的,况且还是在珠光集团这么个西装革履的群潮里。林正远被扰的烦了,终究没抵住,让人进办公室了。 魏闲一进来就开始夸夸大法,一会儿是这个沙发舒服了,一会儿又事那个桌子气派了,就是墨迹半天吐不出一句正事来。其实不用他说,林正远也知道他什么意思。几十年没见的师兄弟,突然来找,无外乎求人办事。魏闲也不是个好拿钱的主儿,来找他办事也就是要他重操旧业。 这就是林正远不愿意见他的原因。他不想。更不愿意。 “还剩台灯没夸,夸完你可以出去了”林正远适时打断。 魏闲笑呵呵的搓了两下手,老老实实的坐回去,终于拿出点正经态度,“师兄...” 林正远声音冷谈:“我早不是天卢山的人了,你这一声叫的未免唐突” 魏闲对着他看了好一会,终于从一身熨烫妥帖的贵西装里看出这是珠光集团的林董事长,而不是当年那个恣意骄傲的林师兄了。 是人都会老的,是人都会死的。但不能真耗到热血凉了,心比身体还先死掉,那时,才是真的晚了。 “我找到破局的办法了”魏闲说。 林正远拿笔的动作顿了一下,却还是要依照本意打开笔盖,开始在纸上写字,话说的漫不经心,“哪来的局,若是修道的事你别来烦我,谈谈生意我还能多听你说两句。请回吧” 魏闲不管林正远的态度,只是从兜里掏出一个信件来,放到桌子上给他推过去。 “修道届几家都收到了信。恶魔再现,鬼王阴蓍。聚闵庄一齐镇压鬼王于阴地,永世不得重铸,保人间太平——同道修人” 林正远接过信仔细看了几遍,除了魏闲说的这几句,并没有其他类似信物的东西。 魏闲:“梁家、吴家两大家已经去了,其余各处的个人或者小门派也都朝闵庄方向走,半路就有打起来的。” 林正远放下信封,眉头蹙起,“真伪都无法证实的匿名信,赶着去做什么,明摆着的陷阱” “人最怕万一了,万一是真的呢。鬼王阴蓍真的又重现了,如果能除掉他,门派飞升,跃入大家行列。个人更是能一举成名,修道届的名利之争,百年都没消停过。你不去,能保证别人也不去吗。所以都要抱着赌一赌的心态,凑个热闹又怎样”魏闲靠到沙发的靠背上,“万一一战成名的就是自己呢。来信人就想制造这种混乱,达成目的。” 林正远不以为然:“天卢山虽然门下弟子少,但各个天赋异禀。随便派哪个去一趟,这事就解决了。你一个院长大老远来找我,找我一个早不修道的外行有什么用?” 第117章 “师兄”魏闲又叫了一声,神情激动,“当年的事,你没忘,我也没忘。我们得去找闵庄清一笔账” 门口秘书的敲门声打断了屋内的谈话。 林正远却没出声,静静的盯着半开的信封出神。好半天才说,“我忘了” 声音轻的和他本身的冷厉气质不符,像个真正需要庇护的弱者。 魏闲起身,“你忘了又怎么会接近刘光。师兄,你的师侄谷垚比你想象的还聪明些,珠光大厦的倒塌你以为他什么都没发现吗。不要单打独斗,一起吧” 魏闲知道今天的话只能说这么多,转身出去。手抚上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晃神的林正远。光影交汇的地方只留了他一个,看起来既落寞又孤单。 “大师姐...殉道了。有空,回一趟天卢山吧。” 林正远好半天才把他这几个字拆解明白,抖着眼睛往门口看。天早就黑了,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第61章 斩尽天下不平事 青满洲比林正远还大两岁,是他们那届的大师姐。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林正远打有记忆以来就是在天卢山了。 那地方说是学校,其实更像孤儿院。没人要的孩子被捡回去,跟着几个老头学修道术。毕竟有爸有妈的孩子,没谁真想豁出命去捉鬼。所以天卢山的招生,始终惨淡。 魏闲是真的考试考上来的,他们几个总叫他是真学霸。林正远印象里,魏闲是真的埋头苦学。藏书阁里的各类杂书都被那家伙翻烂了。逮住哪个师兄师姐就要帮他看着,各类门术都要精通一遍,一般术士只要精通一个门类就可以了,他却要门门都通。要不是他性格讨喜,不知要被揍几回。师父更是对他大为担心,修道绝不是急功近利的学科,照他这个学法,走火入魔倒是快了。 那还是修道届最后辉煌的年代。 那时还流行出山的说法,就是在山上学成得到师父师叔的认可,可以下山历练,正式开始散人榜上的争斗。不过林正远多了一个任务。下一届观主会在青满洲和林正远之间选择一个,所以他务必好好表现。其实大差不差他也知道,观主除了他大师姐青满洲,不会是别人。她太耀眼了。 山门,长长的石阶。走到头就是山下了。 几个少年少女,满怀着征服天下的期望,壮志凌云。招摇到路过的玄鸟都羡慕。 林正远二十出头,背着一把雷木剑,眼里傲然万物,风都偏爱。 他喊下:“斩尽天下不平事!” “惩恶扬善!”一旁的左超接道,朗声大笑:“我要做世间第一道士!!” 魏闲拔出那把桃木剑,一招一式耍的酣畅,“我不要第一,我要人间黑暗统统惧怕我手中剑!” 青满洲走在最后,端正雅居,只是眼里闪着的,不逊任何人的野性。 图衡一边往下一节台阶跳,一边掂着手里的包袱,里面装着师父做的干粮还有后山的青桃,想吃...... “不过是不是得先吃点东西?” “诶诶诶!”左超跃过来,手一抬就把小不点图衡拉过来,对着脑瓜顶又点又搓,“我们正喊人生理想呢,你个小帮菜就知道吃。啊、吃吃吃” 提到理想,图衡眼神真挚,“我的理想就是每天都跟着师兄们!” “哈哈哈哈哈......妙哉妙哉!” “你们几个”青满洲开口道,“等会到了山下,都有点人样儿。尤其是你左超,少给我惹麻烦” “天地良心!”左超插兜就往青满洲那凑,乖乖学生的样子,只是上挑的眼尾笑的又邪又坏,“我从来不惹麻烦,都是麻烦来惹我” 与期望一致,他们下山短短数月就引起一阵轰动。恶鬼闻声窜逃,凭海临风,好不快意。 路遇吴家大公子吴文墨,长衫公子静动翩翩,动起手来又是利落干脆。驭兽宗霍刚,年纪轻轻就可驾驭三种灵兽,为人却是耿直的厉害,总被左超逗弄的上蹿下跳。 以青满洲为首的散人榜七杰,如雷贯耳。一时风头无两。 什么时候呢,他们走散了。 鬼王阴蓍,善卜算,天理地时变化。又及其残忍喜欢吃食其他恶鬼来增强自己卜算的能力,所以得了鬼王的名号。癖好又是怪异,要在恶鬼脸上刻上笑脸,标记为自己下一顿的野餐。所以那些笑脸鬼除了战战兢兢等着那位鬼王什么时候来吃自己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鬼王危害人间多时,势头极盛时到处可见笑脸鬼,那些被画上笑脸的恶鬼们,有的乖乖效力于鬼王为自己争取多几日的活头,有的干脆放弃,专设届折腾过路的人,手段及其残忍。 一众人追寻鬼王的踪迹,到了闵庄。 那天明明风和日丽。 “不......!” “跑!快跑!” “左超!!回来!快回来!” “那是......师兄?” “不、不,闭上眼睛!被骗了!都是假的!” “啊——啊啊,我...我的手” “啊...啊啊啊————” 鲜红的花里,像是花蕊流出的血。雷木剑上沾的是血,热的血。是师弟的血,是师姐的血。 雷木剑阴邪不避,天雷轰闪,无数恶鬼曾被斩于剑下,无数人曾被雷木剑救下。 这一次,斩的却是人。 林正远浑身是伤,大梦初醒。满眼的红,分不清到底是花还是别的...... 第118章 他被左超的丝傀所伤,被师姐的剑,魏闲的符,灵兽...... 棉质的白线还缠绕在左超早就僵了的手指上,那双曾经最是灵活引以为傲的手指,断了。断指在纷乱的尸体里找不清了。霍刚陷在湿软的土地,殷红的彼岸花的倒刺扎进他的眼,眼睛瞪的直直的,没了魂。图衡背爬在地上,心口的位置插着一把剑,剑柄还泛着青光,是大师姐青满洲的剑。吴文墨......没有全尸,烧断的棉线还夹在血肉里。 青满洲被血淹了脸,从来挺直的背没骨头似的垂着,肩膀一阵颤抖,她在笑。对着站在血泊中间不知所措的林正远。 没有人知道这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散人榜再无七杰。 王老三面馆。 夜已经极黑了,屋内热气腾腾都是卤肉香味。撇胡子老头,一手鸡腿一手啤酒,嘴巴忙活不过来的样。 “鬼王真在?” 魏闲吞一口面,又拿酒杯就着他手里的啤酒瓶碰了一下杯,“假的呗,早死透了” “什么目的?” 魏闲摇头,没头尾的来了一句,“郁雾是星” 胡子老头顿住,终于舍得从鸡腿里分出眼神给他。 “林宇是萨” 胡子老头地骂一声,“没完了?师...咳林正远没疯吧?” 魏闲笑:“没疯也快了,我找他了,一起去闵庄” 胡子老头点点头,“我还以为你们都忘了呢”,继续手里的鸡腿事业。 “你也一起”魏闲说。 胡子老头“切”了一声,显然没把他这句话放心上。 “图衡” 胡子老头一怔,猛地灌了一口啤酒。多少年了,好久没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了。 “我要是没记错这是第八鸡腿了吧,你怎么吃这么多还跟要乞讨似的,干吧瘦的。”魏闲一边说,一边来回打量他,啧啧称奇。 图衡吐出嗦的干净的鸡骨头,抽纸巾擦手,无所谓道:“你当人工心脏那么好用呢,多吃点勉强活。你也别拉我一道,我早不是天卢山的人了,老骨头一把我还能做什么?凑合活吧,要我说你也别折腾了,你当你还是小魏仙呢”说到这,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赶紧找补,“我是说,算了吧。” 魏闲倒是没觉出什么味来,继续嗦面,汤都见了底。 优雅擦嘴,“你要是真觉的算了,干嘛去梁家,还当那双胞胎的师父。你也没忘,你找办法呢,试图用梁家的新科技。你跟林正远有什么区别,一个德行的别扭。当年......” “别提当年”图衡打断,表情似要裂开。 魏闲收了口,继续道:“不提。我只是想说,我们没错。自责这种情绪该留给那个坏种,该去算一算这笔帐了” 沉默了好一会,图衡才笑出声,“不是我打击你,大学霸。就咱们现在这老胳膊老腿,能做什么?” 魏闲跟着一道笑,笑的苦。大学霸大学霸......上次这么叫他的人,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左超。 长叹一口气,释然道:“年轻人有年轻人要做的,老一辈有老一辈要完成的事。别把咱们要做的推给他们,也别夺了他们要承担的责任” “说不过你” 魏闲知道,这是松口了。 门外已经归于安静,小区的居民都入睡了。 “哦对,你这人工心脏禁得住折腾不?” “你才想起来问?不用操心,死不了。我最能赖赖巴巴活了” “林正远能去吗?” “老婆孩子都是萨,你说他去不去”魏闲说着有些无奈,对于命运。总是爱捉弄人的命运。 已经满是油垢的玻璃旧门被哗啦一声推开。皮鞋的声音干净的踩进来,顺带着这老破旧面馆都高级不少。 林正远迎着图衡快掉下来的下巴,平静的坐下来,又拿出手帕擦手,显然没有真打算在这吃点什么的打算。 “怎么约这?不怕拉肚子” “诶诶诶”魏闲赶紧打断他,小声说,“在人家店里不兴说这种话啊” 林正远看着刚收回下巴的图衡,拧眉,“你怎么老成这样?” 图衡:“......” “来!咱俩比划一下,你现在都不一定打过我!” “别打架别打架,和谐,兄友弟恭,深呼吸” ...... ...... 第62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青鸟先探了路,几人下来的时看到眼前的灯红酒绿才稍显镇定。鹤红的勾栏建筑,往来的提灯却是绿的发黑。忽略此时的寂静无声,本应该是一条热闹的街道,药铺、铁匠、饭馆子、背着花式物什的小贩,还有熙来攘往的‘人’。 与几人擦肩而过,得以看清绿灯之上的白脸。 正笑着。 林宇恶寒着后退好几步。身后就是那道不见宽不见深的裂谷。 街上的人对横空出现的裂谷毫无兴趣,依旧机械有序的进行着自己的事,像通关游戏里精致的背景人物。 “怎么办......?”林宇声音压的极低,打心眼里害怕突然惊扰到什么东西。 谷垚见他这幅样子也是好笑,学着低声的样子,“打关系吧” “啊?怎么打?” “跪地上求,求求放我们出去吧,回去肯定给各位烧纸钱。你不是有钱嘛,拿钱办事不会?” 在林宇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时,郁雾开口了。 第119章 “找线索” 郁雾突然正常音量开口吓得他一跳。 “嗯,走吧”谷垚一秒正经。 合着刚才骗他玩的? 郁雾朝两边的路都巡视一圈,灯光太暗看不出什么,尤其又是大红大绿的,掺和一起眼睛要花。腹诽又是哪个家伙的低趣味审美。 “分开...”郁雾卡顿一下,又说,“分组,兵分两路” 然后他就看到两双同时对着他虎视眈眈的眼睛,比那绿灯还吓人些。分别是陈某人和林某人。 还没等郁雾想出什么措辞可以拒绝和他们两个一队,被谷垚拦着肩膀拐另一条路去了。还不忘给另两伙伴停个话,“我俩先走了!” 留两人面面相觑。 林宇耸肩,表现的非常无所谓的样子,“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想选你的,我们最佳拍档!” 陈木双看着已经消失在绿雾里的两道背影,遗憾道:“可是我想和郁雾一组呢......” 林宇推着他就往离得最近的店铺进,忿忿道:“我好歹还装一下,你倒一点不客气。敷衍我一下,现在绝对不能让队友丧气知不知道?” “可是,我有说实话...” “我很想听你说实话?” 两人推推搡搡,叽叽歪歪进了小饭馆。站在门口的女主人待二人跨进门槛的一瞬间,死气沉沉的脸开始绽放笑容。整个过程很慢,甚至能让人看清她面部肌肉发力的顺序。 陈木双和林宇就此听到了,除开郁雾和谷垚的,第一句话。 “欢迎” 谷垚和郁雾一前一后,走进了铁匠的铺子。门口有个木桩子,铁匠光着膀子蹲在那用锤子砸一块铁板样的东西。一直重复动作,郁雾不知道他要把铁板砸成什么样才能进行下一项。 在两人进了屋,无人注意的角落,铁匠顿住了扬起再砸下的手,只一瞬,又坚定的锤了下去。没让这均匀的砸铁声错了半分节奏。 屋内也是简陋,一张长方形桌子,上面摆着各类器具,墙上也挂着。里面一个大火炉,炼融用的,还呼呼的着火。 让郁雾欣慰的是,屋里没有大绿灯。虽然依旧不怎么亮堂,总算不用花眼睛了。 转悠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尽管他们现在也根本不知道该找点什么东西才算有用。 “你觉得这儿像什么?”郁雾问谷垚,他决定通过交流,捋清楚他脑子里那股乱七八糟没地儿放的线索。 谷垚正比划一个鹰钩锤,不太趁手又放回了原位。 思考了一下,反问了个问题,“你听说过鬼市吗?” 郁雾明显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微怔摇摇头。看到谷垚小幅度笑了一下,又说,“电视上...大概看过,算吗?做地下买卖的那种” 谷垚没找到可以坐的凳子,干脆半坐到长桌上,姿态悠闲,“我说的就是字面意思。鬼的市场” 届。一般和现实世界有很大关联。现实世界是闵庄,那么在届内看到闵庄人、闵庄事,哪怕是路过死在闵庄的人,都不奇怪。人的执念在死后散落拼接成了届,谷垚形容的没错,想象力多大,届就多大。所以届本身的样貌和届的主人也就是那些执念不散的鬼有着直接关系,基本上他们能记得什么,能想象出什么,只要能圆满心意都可以。 但这里不是。这里就像另一个世界,脱离于闵庄之外的,人为创造的世界。不是由执念形成的届,而是由高能力的人或鬼创造的届,得服务于什么。 所以这里的一切都机械而停顿,像等待着什么的降临,彻底开启这个世界运行的钥匙。 “曾经有能人算出卦象,恶鬼现世。此后不久,恶鬼阴蓍就出现了。听说他极好吃鬼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吃之前会在被选定的鬼的脸上刻上笑脸。那些被他画上笑脸的鬼有的成了他的奴仆,有的彻底放飞自我成了为祸一方的恶霸。总之恶鬼阴蓍的势力越来越强大,把那些听话的不听话的笑脸鬼都塞进了他设好的届,传闻有人进去过,会被里面琳琅满目的繁华吸引而不肯回到现实世界,哦甚至可以和死去的亲人团聚。那儿被称鬼市,阴蓍也就成了鬼王。” 郁雾思绪被拉的远,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默默说了句,“原来这恶趣味的装修是鬼王阴蓍的风格...” 谷垚笑出声来,不免赞同,“...恶趣味,确实。” “不过”郁雾突然想到什么,“鬼市为什么在闵庄?”又有点不耐烦的抓了一下耳朵,“世界上只有闵庄一个地方了?怎么所有事都攒到一块了” 砸铁板的声音还一下一下传进屋里,郁雾按不下去烦躁,只能从头缕。 “首先,我们是去村长家找线索......不对,首先是邱端,他来找我们,把线索引去了村长家,他的死跟村长有关。我们又在村长家地下室找到了神像,然后就进了届,知道了诅咒,又知道了解开诅咒的办法。现在我们知道了邱端是知道了诅咒的事而被村长抓去灭口,顺带被抓去进行了实验。有人不愿意诅咒解开,是村长吗?为什么?还有周珍和周童,为什么要杀萨和星,也是因为不想诅咒被解开,为什么?还有鬼市为什么会被周珍打开,我们为什么会被困在这。我总觉得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谷垚听着郁雾分析出的疑问,眼睛先是看着郁雾,后低垂到地上,两道被屋内火炉拉长的影子,隔得远,一个半坐着,一个靠墙站着。 第120章 郁雾发觉有些出神的谷垚,顺着视线往地上找,“怎么了?” 谷垚抬头看他,明明是一双浅的眸,认真盯着人看时又幻觉有股浓墨似的黑吸着他,移不开眼,如痴如醉。 “如果我也不想你解开诅咒呢” 谷垚的话把郁雾从旖旎的氛围里打回来,一时冷住。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郁雾听出别的意味,放松语气,“你总得让我知道什么原因吧” 谷垚一边眉毛挑起,说不出是不高兴还是有些麻烦的神情,低头摆弄桌子上那些器具,修长的手指挑拣,像在优雅的弹钢琴。 “也不难猜对吧,”郁雾说,视线跟着谷垚跳跃的手指,“因为危险。在我追来闵庄的时候你没赶我走,因为还没到危险的时候,你觉得你可以保护我。索性任由我做什么闹一闹,然后在早点哄我回去,你以前就是这么做的。可是你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不知不觉就把我牵扯进去了,我现在的身份甚至成了萨。虽然不知道那些不想让诅咒解开的人是什么想法,但他们首要任务肯定是杀了萨和星” 谷垚听着郁雾近乎平静的话,有些出神。这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面对郁雾毫无办法,做不到坦诚,又做不到放弃。 “我不是需要人保护的郁雾了,哥”郁雾靠过来,将手撑到桌角,是一个堪称进犯的姿态,将谷垚圈进地盘的行为,嘴里的话还卖乖着,“相信我吧,我会小心小心再小心的,我们一起抓住背后搞鬼的人,然后再一起回家,好吗” 谷垚感受着郁雾的靠近,再到距离近的能感受到他呼吸起伏,声音离得近,扫得他耳朵痒。不可避免的分心了。终于将视线从手上的铁钳移开,缓缓抬眼,视线交织。 炉火的光,上上下下的,纠缠的影子也来回晃动。 谷垚出奇的平静下来。他接受着郁雾的靠近,也似乎正享受着。到底是谁改变谁啊。 现在应该立马推开他,或者自己站起来拉开距离,再打哈哈转移话题。注意到门口的铁匠了吗,这就是一个很好的话题。然后找到离开鬼市的办法。对,就是这样。谷垚脑袋里一个劲儿的出主意,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他应该做的。 对,我现在要站起来,去站到门口。就是因为炉子的光太暖了,让他产生某种将要归宿的安逸,全部都是错觉。不,我应该推开他,严厉的告诉他,现在这种近的要接吻的距离绝对不是一个以哥弟相称的关系。 谷垚不需要爱。他是比鸟儿还自由的,任意行走在天空和大地之间,收鬼、破界,心情好了再行行好事。听听曲儿,逗逗狗,和路过的大爷下象棋。没有目的,没有愿望,只等着哪一日,遇上诡谲的届,死了的清净。 推开他,推开他。 可谷垚听见自己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郁雾肉眼可见的窘迫起来,收手按上自己因羞赧发红的后颈,圆的眼珠左右飘,嘴巴张张合合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终于还是埋着头,蚊子似的,“我以为我说过呢......” “你说的是‘如果’”谷垚提醒,沉静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老道,脑袋里的轰炸声忽略不计的前提下。 “啊”郁雾猛然反应过来,他确实还没有准确的表达过自己的心意,脸憋的更红了。仿佛上次对人强吻的不是他。 “我喜欢你,哥...啊不”郁雾睁着那双澄澈的眼睛,只把谷垚装了进去,“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谷垚” 虔诚的像是在进行一桩神圣的宣誓。将自己的心意彻彻底底的捧了出来,任由他如何如何。反正又能怎样呢,我就是喜欢你啊。 谷垚被他烫到,还是将距离拉开了一点,好像这样能让冷空气进来一点,可以让他清醒些。 “你懂什么是喜欢?”谷垚再次开口,带着的哑被他硬咽了回去,又控制住自己的不忍。 郁雾闻言愣了一下。 至少对于谷垚来说,那绝对是受伤的表情。无论谁来说,刚才那挚诚的表白,得到的回应也绝不该是一句无礼的质问。 算了吧。谷垚那一瞬想的是。算了吧,根本什么都不应该发生,早就该结束。 “你觉得什么是喜欢?”郁雾问的认真,又补充道:“一个男性对另一个男性” 谷垚好像累极了,用力闭了眼睛,又对上郁雾,眼里剩的全然淡漠,“喜欢有很多种,你把我当哥哥,因为我对你好,你感激我,依赖我。就是这样。还要我继续说吗?” “呵” 郁雾冷笑,舔了一下干涩的唇。 “你觉得......我把你当哥哥?亲人?就因为我之前可怜,爹不亲娘不爱又没朋友,所以你觉得我不懂感情?我把依赖当爱情,我把感激当爱情...好......” 谷垚不敢看他,只知道身体冷掉了,只剩一颗心还干巴巴的跳着。糟糕透了,烦透了,一切都。 “我不是这个意思”谷垚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放弃的意味,“你只是见的人太少了,你只要......” 郁雾打断他,“你想亲我吗” 郁雾嘴上挂着自嘲的笑,顶着谷垚疑问的眼神继续说,“我想亲你,还想舔进去...想压着你喘不上气。想让你只看我一个,想让你只跟我说话,想让你只在意我” 谷垚已经被他这一串话炸懵了,呆呆的站着。 第121章 郁雾一步一步逼过去,阴郁的像堕魔的艳鬼“你教过我怎么用捆术将鬼关起来,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郁雾自顾自回答,带着自暴自弃的意味,“我想把你关起来,把你养在床上......还有很多,我想对你做的事,只想对你做的事。” 郁雾咬上谷垚红炸天的耳朵,呢喃道:“还想听吗?” 疯了。谷垚想。 门外铁匠抡锤砸铁的声音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被屋里他俩能炖一锅粥的破烂对话惊的。果然是监听他俩的。 第63章 成亲了? “救命!!郁雾!” 冷峻的红线带着煞气冲开四扇红木页门,一头扎进石板地,退开时石板全被震成了碎石,掀起的劲风将店内的桌椅板凳全推了,连带着人一块挤着砸成一团。 风尘卷卷,木门终究没坚持住“啪”地一声砸到地上。门口长立两人,被街道上的绿幽荧光映进来斜长影子,风息。 在看清了脸,老板娘又雀跃起来,又来了两个妙然男子。 “郁雾!咳咳...”林宇挣着从废墟里起来,“倒也不用这么急......” 陈木双扫了一眼一屋子破木残板,又悄瞄一眼进来的两人。谷垚,和冷脸的郁雾。 “你俩吵架了?”陈木双很小声的问了一句。 谷垚笑着要开口,被郁雾堵上了,“没有” “哦”林宇毫无眼力见的样子走过来,“床头吵架床尾和” “啊?”陈木双显然少了一个信息触角的样子,转看林宇,又是一副什么都逃不过他一双慧眼的得意样子。 谷垚问,“怎么了?”示意站他俩身后的老板娘。 陈木双犹豫一秒才有些愤然道:“她要我和林宇结婚!” “啊?!”轮到郁雾迷糊了。 谷垚左右打量一下,也是扯了一下嘴角。似乎也有解释了,这大红大绿的装修,可不就是得结个婚嘛。 “结呗”谷垚抱臂,又恢复一贯的浪荡样,“将就一下,我看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郁雾也认真的核对了一下两人,“可以” 林宇忙把两人岔开,“可以什么了就可以!什么鬼地方渗人,你俩怎么不结” 谷垚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没让我俩结,点名要你俩呢” “到底为什么要结婚?”陈木双问,他没进过这种奇怪的届,过往的经验实在帮不上忙。 郁雾想了想说:“像一套规定好的流程,比如有了鱼竿可以钓鱼,现在进到届里的我们就是鱼竿,他们看到我们就要开始钓鱼。可他们只会钓鱼,等钓完鱼,就又恢复成鱼竿来之前的样子等下一次的鱼竿,也就是我们刚进来时的样子” 陈木双点头:“原来是这样” “这一层的逻辑应该就是这样,看装修就是为了举行什么仪式,就是...结婚。所以我们先照做,然后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陈木双有些难言。 “我们一路跟着,别担心”谷垚说。 几人交换眼神,达成一致。 还没等进行下一步,一阵疾风就充斥过来,将刚落地的尘灰滚着卷起来。 天黑了。 等郁雾再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坐在轿子上,喜轿。暗道不妙,不知道其他几个人都被安排去了哪里。 郁雾想动却动不了,像是灵魂被附在这具身体上,又没给他调动身体的能力,但能听到外面的奏乐声。更像一个观察者和感受者。 身体...果然。郁雾将视线下移,安放在喜袍上的手是粗粝的,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那又是谁? 婚嫁的喜事,做喜轿的应该是新娘子才对,可自己这具身体很明显是男人,还很壮实的那种。 随着郁雾的疑惑,喜轿停了下来。人潮鼎沸,还有鞭炮声啪啦啪啦的,骄帘被从外面掀开,喜婆的脸笑着看进来。这喜婆刚才郁雾在街上见过,笑容和现在也不一样,刚才是被人硬扯出来的,现在更像是真的在高兴,只不过多少还带点鬼的阴怪。 这具身体走下轿子,穿的是褂袍,中式婚礼。可以说这个这条街都是老式的打扮,所以郁雾在发现自己在轿子里的时候没惊讶也没觉得突兀。现在倒真实的有点穿越的感觉了。 站的位置是一个祠堂的门口,里面大红的颜色更艳,堂上还坐着人,但郁雾看不清是什么人。大概是跟这场婚礼有关的亲属。 又一声哄闹,来了一队红袍的喜庆队伍,打头的男子穿着和郁雾一样的喜袍,模样秀白,唇红眸深,不做表情的时候带着很重的疏离,在见到郁雾时,高兴的迎过来,冰雪初融似的。那其中又夹杂着些许让人熟悉的狡黠,郁雾好像也跟着笑起来,当然他把这归结于这具身体在见到来人后,剧烈兴奋的情绪。 人齐了,仪式就可以进行下去了。由于时间,郁雾对这具人体的掌控也多了起来,手指已经可以微微调动,眼睛也可以随意动了。这让郁雾有种自己就是这具身体本人的错觉,也正错觉于自己正和另一个新郎在成亲。非常羞耻,又让他不可避免的假想起,如果是另一个人穿上新郎服,会是什么样子。赶紧匆忙打住,真是越来越疯了,做这种臆想的事,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转念一想,反正他现在什么事都不用做,跟着这具身体动就好了,想什么别人也不知道,索性任由自己想象了。这婚礼也没那么难熬了。 第122章 跨过祠堂门口设置的几道可以让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关卡,终于迈进了正堂,可以拜堂了。 郁雾一惊,堂上坐着的两人可不就是村长和邱长老嘛! 这......难不成,自己现在这具身体是邱端?那另一个新郎呢,村长的儿子洪初? 还未等郁雾再细想,就听见刚才接他下轿子的喜婆尖着嗓子喊:“一拜天地!” 手接住红绸带,另一头牵的洪初,中间衔着一个绣球。身体跟着一同转向祠堂门外的天地,深鞠一躬。郁雾感受到手中绸带的丝滑和冰凉,也感受到另一端被牵引的力道。微妙的触感,叫他回忆起第一次被迫入界,和谷垚牵了同一根红绳子。那条红绳子不知什么缘由入了灵,成了他的手环。 “二拜高堂!” 郁雾听到挤在祠堂里的人的哄闹喝彩声,明明都是鬼。其实郁雾自觉和鬼的距离要比人更近些,尽管他如何也不愿承认。但此时他正得到祝福,哪怕这应该属于邱端和洪初,他也真心的开始沉浸了这场幸福。 堂上坐着的邱长老不知为何脸扭曲了一下,郁雾再想仔细看,却又看不出端倪了。错觉吗? “夫夫对拜!” 郁雾很明显感受到了手里绸带的抽动,很轻微,像拉拉衣角那样撒娇,更像安抚。他可以理解成是洪初在和邱端传小话,但他就是知道,不是。 是谷垚。和相连在手腕处的红布条一样,没有人会比郁雾更清楚那种感觉。 猛然抬头,撞进一双笑眼。 有什么东西轰地一下全塌了,郁雾感受着自己灵魂的战栗,这世界全部的黑和白,统然不见,只剩他和谷垚,在一个装满了红色的祠堂,拜堂,成亲。 手里的红绸带被攥的紧,变成了他真正想抓住的。 郁雾弯下腰,郑重无比的做了最后一拜。不是像刚才那样将身体的控制权交出去,而是他自己真正的控制这具身体,仔仔细细的,虔诚,相信这是一个具有公信和公证的婚礼仪式。 “请两位新郎给上座的两位父亲敬茶” 红绸被抽走,郁雾仿佛也被抽空,突然无所适从起来。 茶竟然是热的,郁雾从这奇异的触感里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跟着谷垚一起向前几步,将茶送到邱长老面前,然后他就清楚的看到了邱长老在朝他眨眼睛。 尽管理解控制别人身体的不易,郁雾还是从邱长老在朝他眨眼睛这一事实中体味出一阵恶寒。 只能默首。 鼓掌的声音阵阵响起,都在庆贺这场满是祝福的婚礼的礼成。 嘭—— 第64章 会有等待者 剧烈的响声打破了短暂的和谐,爆破后的浓烟雾似的将整条街包裹。让人错觉是来了战场。 屋内所有‘人’都怔住,像是电脑没接收到运行的指令,处于待机状态。紧接着,一窝煤的冲了出去。 “卧槽我服了!”喜婆突然暴躁,“凭什么我是喜婆啊!” 祠堂内就剩下四个人,郁雾和谷垚,喜婆和邱长老。 “林宇?”郁雾问道。 喜婆绷着脸点头。 郁雾又看向已经站起来朝他们走过来的邱长老,“双儿?” “是我,郁雾哥” 郁雾刻意没去看谷垚附身的洪初,往外面烟雾弥漫里去了。 刚走到门口,那股浓烟就呛的他走不动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刚才那群鬼出去之后也一下子没动静了。 啾地一声,一个绿色的星光飞升上空,烟花一样炸开,那些散落的粉末化成网,将弥漫的烟雾收了个净。过程不过两三秒。 高科技。郁雾想,他知道是谁了。 “好久不见啊!朋友们——” 浓雾散去,街道一下子又恢复了红砖绿灯的诡异气氛,刚才的人都不见了,只剩两个武装的帅气的人,嚣张的走过来。 “这是......”喜婆,也就是林宇,从郁雾身后露头,“黑科技?人类吗?” “是梁家”陈木双解答了他的疑惑,“专门研究用仪器探测鬼这种......物种” 南乔走到近处,仔细的打量几人的装扮,就差端个果盘笑个前仰后合了。 北沐对上郁雾:“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们” 北沐以为郁雾是在鄙夷梁家也会相信那来历不明的信上写的东西,大老远来收鬼王。殊不知郁雾只是疑惑于他们怎么认出来他的,这幅打扮不应该啊。 郁雾说:“你们认识我?” 南乔“切”了一声,指着郁雾“你是郁雾”,又指着一边呆的快睡着的谷垚,“你是有德”,“你是陈木双” 南乔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一脸得意。 郁雾倒是忘了,这个炸楼小伙听力可不是一般的好。没想到光听脚步声,也能认出来。 “哟,你们这是...要结婚呐”南乔明知故问,想必在这待了好一会了,结婚流程都看完了。 谷垚开口,“这是随礼来了,专程”专程两字被他特意强调了。 南乔心虚清了一下嗓子,“路过而已” 谷垚歪头扫了他一眼,“带这么多装备路过” 南乔面色不善还想说点什么,被北沐拉回去,“你们不也来了,何必阴阳怪气” “这是我家我不来谁来?你们也是,作客的主人随口问两句就绷不住了?”谷垚说,尽管语调是放松的,气压却很低。 第123章 郁雾知道,他没什么耐心了。 “你家?” “我家”谷垚没什么表情的重复。 “你!” 郁雾挡住了南乔投到谷垚身上的视线,生冷问道:“他们呢?” “谁?那群鬼?”南乔不屑道,“早炸飞了” 南乔还想说点什么,被林宇打断,“请便吧二位,我想我们不适合同路” 南乔瞥了一眼这个喜婆,“你又是谁?” “无辜人而已”林宇高深道。 北沐拽过南乔,对着郁雾方向,“先走一步” 说完,两人对着裂谷纵身一跳,没入黑暗。 “啧,你们修道届也...挺多臭虫的” “......”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林宇问。 “我们麻烦了”郁雾的声音幽幽传来。 林宇不敢乱动了,紧张道:“什...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感觉,背后凉凉的”是陈木双的声音。 凉? 林宇站在最前面,两人的声音都是从后面传来的。他根本不知道后面...正在发生什么。 林宇木头似的转头。 “卧槽!!!” 身后祠堂站满了‘人’,是刚才那群鬼,还都穿的喜庆,一排排站着,离最近的谷垚只有一步远。眼睛发着绿光,直盯着几人,不知这样等着多久了。 喜婆也站在其中,头上戴的大红花骤然可怖起来。转头一看,他们几个的装扮都恢复了原样。陈木双的脸被吓的苍白,林宇觉得自己的肯定已经绿了。 迎面的第一个正是邱长老,忽然抬起手,眼神凌冽直击而来。 “跑!”郁雾喊。 林宇在听到喊声的第一秒就蹿了出去,脚和腿合作的异常不顺,但求生的本能支配着他就是脚丫子掉了,你他妈的也得给我跑! 陈木双边跑边喊:“什么情况?” “失败了!”郁雾喊,一张嘴就灌了风,“结婚的流程被打断了,这里的主人非常不满!” 林宇的嗓子都扯出来:“会怎样!” 陈木双:“被吃掉啊!” 林宇崩溃的喊:“妈的流程还差什么!哪一步啊?” 陈木双:“洞房!洞房!” 林宇:“那你俩还等什么二椅子狼呢!洞房!快给老子洞房啊!啊——追上来了,他他他抓住我衣服了!” “闭嘴!”谷垚不耐烦的声音喝出来。出手一挥,衣服应声碎裂。 是那把鹰钩锤。 “神了,兄弟”林宇大喘着气,双腿还不忘倒腾,“哪来的锤子啊,怪合适的” 被前面停下来的郁雾挡住脚步,正撞了后背。还没等开口问,他就明白了。 前面也是鬼,被包围了。 红线绕在手腕上,噼里啪啦的有火光呲现。是郁雾进入了战斗状态。 “保护林宇” 红线破空而出,花蕊般绽放,瞬间涌开四面包围的鬼,有的直接被撞进两面的门店,轰隆隆全塌了,砖墙瓦块,绿灯红绸,翻卷着纠缠一块,彻底成了一片废墟。 谷垚点手成阵,将还欲冒头出来的鬼全压了下去。 安静了。 郁雾撑着地面等。 细小的,像是丧尸从土里往外爬的声音。声音逐渐变大,直到整个地面开始颤动。一地的残骸像被簸箕不断的筛了又筛,尘土混沌。 终于,在混沌中出现一个人影。 洪初。 一身干净衬衣长裤,闵庄最常见的打扮,没什么稀奇的。只是面容冷持,气质像下乡的书生。 郁雾想起谷垚的话,传闻有人进了鬼市,会被里面的繁华吸引而不肯回到现实世界,那里甚至可以和亲人团聚。 鬼市为什么会出现在闵庄,村长的儿子洪初又为什么会在鬼市。 出乎意料,是洪初先开的口:“你们来了” 并不对郁雾这群外来人感到愤怒或者疑惑,只是平淡的甚至带着期许的肯定了他们的到来。 “你认识我们?”郁雾问。 “不认识”洪初摇头,动作有些迟缓,“但邱端一定认识你们,是他带你们来的” 这次对话比郁雾想象的容易太多,几乎不用他问,洪初就自己说了下去。 “我们约定好的。找到能解开诅咒的人,就带你们来找我” 轰隆隆,地面又开始震动,但并未波及到几人。只是那些建筑残渣,一个个像是排队回家找妈妈一样,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恢复了大红大绿的街道。甚至那些‘人’又站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一切都和原来一样。 洪初在建筑复苏的时候缓慢的走过来,在饭馆建好的瞬间踏了进去。几人都有些怔愣的跟着进去了。像是大佬身后的小弟。 老板娘并没有像第一次来那样笑,只是安静的转身去准备茶。茶被端了上来,摆到了他们面前。 “可以喝的”洪初很浅的笑了,“这里的东西你若信是真,那便是真。是假,那便是假。” 几人乖乖的端起杯子,一齐抿下肚。 洪初明明看着年岁和他们一般大,可不知是怡然自若的气场还是没有像其他鬼那样对他们喊打喊杀。让他们自觉尊敬。 但若真算起来,洪初算是他们上一辈的人了。 “从哪开始说呢......” 也不和他们绕弯子,转了转手里的茶杯,开始沉思。 第124章 “就从我发现我家地下室的事开始吧” 第65章 好梦还是噩梦 闵庄虽说明令不许外出,孩子们无法出去上学。但村长是识字的,且文墨不浅,自洪初小时候就从没放松过他的学习,所以洪初识理,识字。 这也是洪初在发现地下室时,能明确读懂上面的撰文的原因。假若发现地下室的是另一些目不识丁的孩子,估计也只能发现地下室有一尊巨大的石像,仅此而已了。 在这一点上,尽管村长后来一直阻挠洪初试图解开诅咒的行为。但洪初依旧为村长教他识字看书这件事存疑。或许身为村长,他肩有责任,身为父亲,他又有诸多不舍。两相矛盾。 洪初最开始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暗自偷偷观察。他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始就绝对没有停下的选择。 直到在侗楼遇见了管宋。那个清瘦的阴郁少年。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洪初说。 “你就该来吗”管宋问。 在闵庄没有被彻底封锁的时候,洪初和管宋是一起上学的,再加上一个邱端,算是两小无猜。只是自从管宋的父亲死在那场尸症之后,管宋不爱说话了,不像以前那样活泼阳光。连带着洪初和邱端这两个儿时伙伴,也一同被隔绝了。 哪怕是在同一个村子,有意躲避,见面的时候也少的可怜。洪初记得上一次见面都得归宿到三两年前的匆匆一撇。 洪初不知道管宋调查这件事有多长时间了,可能才开始,可能从那时开始的有意躲避旁人就是为了方便调查些什么。 洪初只最开始碰见管宋有一瞬间被人发现的错愕,随即便坦然开来。本来,就没有人应该被困在这里。 只是他们都被关太久了,稍微向外探点头,都害怕被阳光暴晒而死。 “让我猜猜你都查到了什么”洪初说,明明也是个十六少年,气势却不容置否。 管宋似乎还没从刚才的震惊里出来,只是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与他同岁的少年。 “你来侗楼,自然是为尸症一事。不需多和我狡辩。”洪初话说的缓,带着游刃有余的态度,“这里的一应用具,想必也是你偷拿到外面去检验的。检查结果呢?应该是没什么收获,不然你不会大半夜再来侗楼。你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好似传染病的尸症却查不出一点线索,所以把目光转向了金灯花” 洪初将话巧妙的停到了这,只观察管宋的反应。 似乎长期营养不良的管宋单薄的身体在黑夜里更加萧瑟,“......你怎么知道?” “邱端在金灯花地朝北方向发现了一条及其隐蔽的小路,上面花和草还茂盛的开着,只低下有个圆洞似的通道,像是有人蹲着或者爬着走的,而且非长期是踩不出来这种痕迹的。”洪初轻笑一声,面露温柔,“还得感谢我勤劳的阿端” “本来我并没有怀疑是有人从那通过,也可以说我没想过是闵庄里的人有偷跑出去的想法,毕竟我觉得尸症的警示已经足够大了。我也以为想调查这件事的,只有我一个人。但......”洪初看向管宋,意有所指,“看来不是” 管宋盯着洪初,想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破绽。 洪初也在等,等管宋的回答。他直觉,管宋手里有他不知道的更加冷漠的真相。 过了片刻静默,管宋才终于开口:“我不相信所谓的惩罚,从来没信过。世界上绝对不存在那种东西......你的猜测都对,我不知道你炸我说出这些话是做什么,把我拉到集会那公开处死或者...” 闵庄的空气很湿,尤其到了夜里。 “洪初”管宋叫了他一声,被洗的松懈的衣服快要粘到身上,浑身都冷,“我们生活在一场巨大的谎言里。就算不被闵庄的教条处死、凌迟或者献祭,我也快死了,快被没有真相的世界溺死了。” 好像安静了许久,没人能分辨时间了。 管宋被水挤的咕嘟咕嘟的耳朵,终于听见声响。 洪初说:“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玩的游戏吗,从山头跑到另一个山头,那里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树,谁先跑到那树下,就可以摘下树上结的大红花,那是胜利者的标志” 管宋不明白洪初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却也顺着那些话一起追溯回了那个祥和的时光。 “记得”管宋的声音轻了很多,又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像化开来,“那么一大群小不点,谁都跑不过邱端。但邱端那傻子摘了红花又都送给你,你就像个小姑娘似的别到耳后,跟我们耀武扬威的显摆” “我可没显摆”洪初也被带出来笑,惆怅道:“那树很久不开花了” 管宋闻言落寞下来。 “我们就像小时候那样吧,把花找出来”洪初说,“我们,一起。” 洪初组了一个秘密行动小组,管宋和邱端,还有两个也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为了他们的安全,洪初并没有告诉他们全部的真相,只是给每个人分配任务,而他们单从那些看似简单的任务里根本看不出故事的全貌。 和洪初交换信息的管宋,和洪初一样得以窥见真相的影子。 鬼市的绿灯红瓦街正安静着,人来人往,只有饭馆里围坐茶桌的人,正循循说着。仿佛那是世界唯一的声音。 “闵庄的人被封闭太久了,以为金灯花也就是曼陀沙华,是非常名贵且稀有的药材,会源源不断的带给我们财富。我本来也是那样想的”洪初深深的叹了口气。 第125章 管宋到最附近的小象山打听了金灯花的买卖信息,发现根本没有人进行金灯花这种药材的买卖。甚至谈之色变。 “金灯?哦曼陀沙华,诶呦...那可是毒花啊,谁买那玩意?” 洪初从她父亲那找到了闵庄从最原始记录的曼陀沙华的买卖记录,调查发现记载的买家早就在十几年前倒闭了。 那现在买花的是谁? 洪初几人用了土办法,一路跟着铁轨,看这火车最后到底通向哪里。可疑惑的是,无论他们如何做标记,最后都会被绕回原地。 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推着挡着不让他们探寻答案。 “自从知道有诅咒这么一回事的时候,我就隐隐了解这世界存在着一些......”洪初的眼神从郁雾几人身上一一略过,“拥有法术的人,我知道这样说肯定不准确,你们一定有你们自己的叫法。但我们只是一群普通人,普通到不知道这世界是有真正下雨的地方” 郁雾握茶的手猛地一缩,真正下雨的地方......某些被他忽略的线索,被一下子串联起来。 居然,是这样。 管宋花高价买回来一盒标记粉,偷偷挂到火车外箱上。等到夜里再跟着铁轨上洒下的标记粉,就能找到火车的去向。 跟着大概不过几里地,正处一个山坡上,标记戛然而止。四周黑秃秃一片,脚下依然是那条铁轨。 有了猜测,但也没声张,只是在火车来的前一晚,蹲守在这里,一直等到准时准点的六点半。 火车凭空出现。 管宋忘了他那天是怎么回的家,又是怎么睡的觉。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怕。 洪初在知道这件事后,出乎意料的淡定。 只是说:“我们的结局不会很好” 视线定到院子里邱端,默默出神。 “不”林宇突然说,“不对啊,负责闵庄花草的一直是我爸公司。甚至我还单独查过珠光集团和闵庄的账目往来,没有异常。” 洪初听林宇说的话,只是冷哼道,“珠光集团,那个刘光了” 刘光来过闵庄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或者说知道的人都死了。 “我不知道刘光和我阿爸到底做了什么交易,我阿爸总照着他的指令做事,邱长老也知道这件事,并不阻止。”说到这,洪初表现的很烦恼的样子。 “我发现的太晚了。封锁闵庄可能就是刘光的主意,还有苦井,还有金灯花的交易时间...也许还有更多” 郁雾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洪初明显正陷入回忆。就算洪初现在在他们面前表现的与正常人类没有差别,但本质,他依然是鬼。一个被陷入届的执念而已。 在这份执念里,他的记忆剩下多少?又是否准确? 郁雾不免怀疑,又不免正相信着。 “你们应该已经见到了地下室吧?”洪初想到什么,问道。 郁雾想到了被关在那受尽折磨的邱端,又想到了这条专为婚礼弥漫的红街,斟酌一下,点了头,“见到了” “我被关在那”洪初说。 几人皆是一怔。 不想被洪初察觉异常,郁雾快速接道:“为什么?” 洪初摇头,“离我最近的记忆总是琐碎的,我...有些糊涂了” 郁雾大概明白了。 洪初和邱端一样,死在了那个地下室。 “可以说说管宋的事吗?他......”郁雾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他后来发生了什么?” 郁雾想问管宋的死因。 管宋妹妹的说法,管宋是为了逃出闵庄才坐上了那趟火车。而照洪初现在的说法,管宋一直在调查闵庄的秘密,且一直通过金灯花地的草洞偷偷出入闵庄。又怎么会多此一举的专门坐火车,只为了能走出闵庄。这就自相矛盾了。 “他一直在调查火车的事,刘光来我家会带一些保镖,那些保镖和火车上卖东西的人是一样的” 陈木双疑惑道:“你怎么确定?” 洪初嘴角挂上了笑,“我们只是不会那些神鬼的术法而已,又不是真的不长脑子,仔细琢磨就知道了。为什么每次都记不住的脸。” “您知道管宋在哪吗?我上次只在侗楼发现了他的一缕残魂,不能问话”郁雾说。 洪初:“我不知道他被困在哪了,但只在闵庄就对了,我们的魂会永远被困在这,无论尸首在哪个土岸。” 经他一说,郁雾才明白为什么周珍为什么会出现在闵庄的届里。原来受困于闵庄,不止是肉体要经受惩罚,就连灵魂也走不出闵庄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庄。 原以为,闵庄的届错综复杂,可能是某些心怀叵测人的精心算计。没成想,竟然还是惩罚。那场诅咒延展出来的后果可能远比诅咒本身更让人苦寒。 那些曾和他擦身而过的没皮怪,是不是有一个曾是他的父亲。 郁雾无法形容这一瞬间的情绪,前方还有更严峻的难关,他不能停下脚步去感怀什么。剩下的只有无尽苦涩的无奈。 洪初告诉他们,他们入界不是巧合,他们已经被发现了。可被谁发现了,他没说。他能做的,只是帮他们从鬼市里出去。其余的,看造化了。 临走时,郁雾又问了洪初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会进入鬼市吗”洪初喃喃着又重复了一遍郁雾的问题,眼神似有若无的从郁雾怀兜略过,怅然道:“有个关于鬼市的传说,假若死前有什么是绝对绝对放不下的,灵魂可以和鬼王做交易,就会被永远关在鬼市,通过鬼市制造的幻象得到永恒” 第126章 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可怜人的梦而已。 只是他甘愿。 “你和鬼王做了交易?” “你猜” 洪初身后的红街应声轰塌,造起的风乱了他的衣襟,他也没回头,只是看着郁雾的方向。等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 郁雾听到洪初的最后一句话。 “我想起,是村长将我关起来的” 郁雾没看到,在他们走后,那条红街有没有再次重建。 呆愣一会儿,郁雾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符纸。 “他那些话是对你说的”郁雾对着符纸说,话却很轻。 符纸纷飞起来,像一只枯叶蝶,在半空盘桓,最后消散成了一个个画面。 谷垚就站在郁雾身后,看着符纸幻化的画面,怔怔然。 洪初死于地下室的酷刑。 而邱端就在一旁看着,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的呼吸渐渐平息,虚无。感受着他生命体征的消失,冷掉。 无论如何嘶吼呜咽也无法阻止的,噩梦。 第66章 抓鬼王 这里是侗楼的祠堂。 更准确的说法是,届里侗楼的祠堂。 洪初只是将他们从鬼市里送了出来,他们依然还在届里。 郁雾几乎是瞬间就察觉身旁熟悉的气息不见了。 “谷垚?”郁雾巡视一圈也没找到谷垚的身影。 还未等林宇和陈木双说话,关着的祠堂门被敲响了。很急促。 林宇忙问:“是谷垚吗?” 门外敲门声没停,也没有说话声传进来。 郁雾示意他俩跟在他身后,他放轻脚步去开门。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 敲得几人直冒冷汗。 离门只有几步远,郁雾停下脚步。林宇无声询问。郁雾示意陈木双保护林宇。 猛地上前好几步,一脚踹开破木门。 门外的没皮怪还没来得及进攻,红线倾数而出,一道红的浪潮将他们冲了出去。在那群没皮怪将掀起第二次攻击时,红线骤然收回,“嘭”地一声将木门甩上。 一道长符立刻黏上门板。 门外吵嚷的杂音这才消停。 “太多”郁雾一边说一边往祠堂后面走,“前门出不去” 黑暗里,手腕还在因为刚才的狂暴而隐隐发颤。他控制不了,因谷垚突然消失而焦躁不已。 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知道该去哪找他。 心里明白就算谷垚自己也不会有事,却还是免不了一阵心悸。带着毁灭的暴虐肆意疯长,压不住的要破土而出。 “后面没有门”陈木双赶紧道,却有点畏惧现在这种状态的郁雾,迟迟不敢上前靠近。 郁雾皱眉压住情绪,沉声说,“我先带你俩出界,别的之后再说” 话音刚落。 头顶啪啦啪啦的声音响起,是石头碎裂的声音。 不好! “跑!”郁雾急喝道。 没皮怪毫无耐心的攀爬到祠堂的房顶,终于不堪重量,塌了。 碎石乱土之间,三人火速冲出危房。在掩埋前一秒,从刚被封好的木门撞了出来。 啪! 啪——啪啪! 又是几声。红线在空中挥舞,编织的绳抽条在靠近的没皮怪身上,火星四溅。 青鸟鸣啸而起,一波波气流冲荡开来。 好不容易被三人打出点空间,又被源源不断更看不清尽头的没皮怪堵上。就算不被没皮怪吃掉,也会被蚂蚁搬家似的一蜂窝没皮怪挤死。 陈木双找准时机,将三人护在七香阵中。 这才稍微有了点喘息的地方。 也没乐多久,没皮怪想了办法,一个压一个的将点香盖住。海量的侯卫军顷刻间就拥了上来。 郁雾迅速捻决,起落之间。阵法应风而起。 没皮怪被阵法格挡,后面的不知缘由还在往前挤。本就没有皮相的烂肉被挤的更不堪入目。 林宇强忍住作呕,“怎么办?郁雾肯定坚持不了太久,我们都多久没睡觉,没吃饭了!你看他手都在抖” 陈木双也急,但没有办法,只能一遍一遍的去点种香阵。 任何高明的道术在没有尽头的人海战术之前都显得无力。当务之急是找到届的主人,先除大头,这些虾兵自然就消失了。可实在分身乏术。 他们才刚进届,没道理那么快被发现,更何况被这么大阵仗的招呼。郁雾全部精力都用在应付这些随时都会上来咬你一口肉的没皮怪身上,那一丝怪异被他忽略了。 “这也太不公平了!”林宇朝着那群正呲牙的烂肉破嗓子喊,“有能耐单挑!我们就三个,你们无数个?被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让爷爷我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胆小鬼。” 喊来喊去,又骂了几分钟。依然没有反应。 “真是个脸皮厚的”林宇无奈,随即大坐到地上,“我歇了,反正我也帮不了什么了。真到最后就一刀剌了我,拿我这血给他们开开眼” 郁雾闻言有了主意,周身的符纸尽数洒出。 纸张轻颤,满空翻黄。 误以为闯进了银杏森林,被金黄铺盖。 下一瞬。各种异形怪状的鬼落了地。朝没皮怪撕过去。 战局扭转。 陈木双和林宇目瞪口呆。到底是没见过鬼咬鬼的场面,开了眼了。 第127章 陈木双赶紧也掏出自己收拾鬼的道具,抖落抖落全扬出来。 “快!你们也去!” 陈木双的鬼就没有那么听话了,有的甚至想趁乱逃走。都被郁雾一鞭子抽回来,哭天赖嚎的去抓没皮怪了。 郁雾得了空,“你俩想办法出界,我去找届主,破了这届!” 话都没说话,场景内陡然安静下来。 郁雾顺着两人惊滞的目光看去。 没皮怪全都朝着他们的方向跪了,连带着那些不明所以的鬼也跟着跪。仔细看也能发现,他们跪的方向只对着一人,郁雾。 郁雾觉得脑袋要炸了。阵阵轰鸣声让他听不见周围人都在说什么。 中计了。郁雾想。 一片死气沉沉中,击掌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原来鬼王藏在这” 挤了满街的没皮怪化做寒鸦,一眨便飞走了。无声无息。 街巷两头都走过来人,刚才说话的人就站在最前面,一身西装打扮,戏谑的打量着郁雾。 林宇起身,自然不用多想。这架势摆明了针对郁雾的。提早就在这候着了。刚才自己好一通骂都没激出来一个,那就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谋划。 陈木双上前,挡在了郁雾前面。 林宇想了想平时自己看耍猴的是什么表情,生动的摆了出来,对着这个小西装看,“哟,乌龟出洞了” “你!”小西装表情垮了一瞬,又恢复自然,“你又得意什么?身边跟着个恶鬼,你是不是该跪下来磕头,感谢我救你” “恶鬼?”林宇非常惊讶,“我看你像恶,恶心那个恶” 小西装被惹怒,想动手又被身旁人拉了回去。 郁雾这一会也看明白了。这一群围着他的不是别人,都是修道届的个门各派,梁家那对双胞胎就站在身后的那波人里,还是靠后的位置,看来梁家来了不少人,而且辈分不小。 面前这个出言嘲讽的不算什么,他身后的几个老头比较麻烦。 还有一个。 闵庄村长。 空着一双手,连拐杖都不需要了。手边还是那几个方头壮汉。 不同于其他人的表情,双胞胎脸上的震惊让郁雾想起在鬼市时他俩说的话。原来他们以为郁雾和他们来这目的一样,没想到郁雾才是他们那个‘目的’。 “愣着做什么,等着这恶鬼翻身咬人吗!还不动手!” “除了这妖孽!” 人群中不知道谁的声音,众人纷纷亮出自己的家伙。 直指郁雾。 还跪在街上的郁雾和陈木双的小鬼们,一个眼睛瞪着两个眼睛,并不理解这是什么戏法。感受到来自四周不同场力的道术,不安的尖叫起来。 郁雾有些呆滞的站在原地,脑袋里晃过乱七八糟的念头。先打架还是先收鬼? 第67章 撑腰的来了 前后各三人打头阵,手里拿着法器,躬身准备进攻。风已起,抖擞中一人开口劝道:“前头那娃娃是陵川的,再不让开,莫怪伤人!” 陈木双站的坚定,十指并拢,七香阵已成。循风中袅袅升起,清亮的声音出口:“我的朋友不是恶鬼!烦望各路长辈查明。” “我与你叔叔有交情,不愿伤你,退后!” “不退”话语里的倔强穿透烟雾,“若我叔叔今日在场,定会站在我身前。我们大道门,向来是非分明” “乳臭未干!” 飓风轰起,六道场力聚齐成了一道龙吸水,将几人拢到一起。陈木双点燃了所有点香,烟雾冲天,绝不让卷风再近一步。 散落满街的小鬼无人在意,被这场打斗吓得到处逃窜。尖叫声炸耳,可被困在龙吸水的郁雾被风灌了满耳,红线在手腕处呆的安静,并无战意。 青鸟长声鸣啸,一飞冲天,粗长一条青色贯穿天和地之间,宛如天柱,转瞬消失。 “郁雾!” “郁雾!!还手啊!” 林宇破了音的喊声试图穿过狂风往郁雾耳朵里进。 郁雾被风打的眼睛,只能眯着,一遍一遍扫视外围的人。还有一个...... 最后一个。 他需要最后一个拼图将所有一切连起来。 到底是谁。 到底是什么? 嘭—— 一枚炸弹样式的圆球被掷至郁雾脚下,裂开角,凭空出现的屏障四四方方的把他们三个罩了起来。又是几枪,卷风被破,漏气的气球似的来回打摆子,反弹的力量把打头阵的六人推出去好几步。 “你!” “你什么你”南乔扒拉开前面当道的人,往中间走,“几个都戴了假牙的老油条欺负一个小娃娃,老脸不要,我都替你们臊的慌” 顶着众人疑惑的目光,站定到早已气喘得急的陈木双前头。 北沐只一声不吭的站到林宇身后,将三人围护起来。 “怎么?梁家反水了?” 南乔嘚瑟的哼了一声,伸出食指在那老家伙眼前摆了好几下,“nonono,单纯我梁南乔看不上你” “南乔,回来”人群里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人沉声道。 “北沐,你跟着他胡闹!” “你少说他,冲我来”南乔气势锋利,“我们是来抓鬼王的,现在却把矛头对准一个刚修道没几年的新人?你们没长脑子,不代表我们也没长脑子。梁家不会公然和在场的几大家作对,但我梁南乔会。二世祖嘛,可不得叛逆一点” 第128章 最后一句话说的调侃意味非常。 梁家的几位明显脸臭了好几层。但也没办法,这梁家最宝贝的俩少爷,谁敢动。 一时僵持。 角落的村长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位双生子,眼里暗光流动。 视线猛地对上一双冷眼。明明清澈的眼全塞了寒冰还有嘲讽。郁雾就直直盯着这位村长。村长不避不让回之以‘礼貌’的笑。 “刚才大家可都看见了”刚才的干瘦小西装打破沉默,“人可以说谎,鬼还能骗人?全噗通跪了一片,那可比古代皇帝还壮观呐。不是鬼王,跪他干什么!那些鬼又是怎么一下子消失的!” “你这说的可就反了,鬼是最会骗人的。同为修道届的人,怎么比我这小辈还不懂?至于那些鬼,又怎么能确定是他弄走的,不是旁的什么人”南乔讥讽道。 “别的不说”小西装拿出咄咄逼人的架势,“刚才可是你们梁家拿出精密的仪器,算出鬼王阴蓍的能量就在这的。怎么?承认你们梁家的仪器是破铜铁了” 还不等南乔说话,身旁的人就赶紧拉了拉他,清嗓子提醒。 这梁南乔说就说了,这背后的梁家可不是能顺口乱说的。 小西装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找补,“我只是劝劝师侄”忙朝梁家方向点头哈腰的赔笑。 “师侄?”梁家人冷笑道,“梁家可没有这个辈分” 小西装赶忙退了后,不再多说话了。 “那梁家不打算管教自己门派的事了?”又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出来说话,“那可不能怪我们长辈替你们修理晚辈了” 这话的意思还是要动手。 “再测一次”梁北沐的声音响起。 “既然谁也劝不下谁,那就再测一次。各门派有能人也可自己观眼,这少年到底是不是鬼王,亦或是鬼王是否藏身于谁的身上。用事实说话” 呜呜泱泱的声音哄起,讨论一会,最终同意了这个做法。 让林宇和陈木双不安的是,郁雾从刚才开始便再没说过一句话。无论辩驳还是同意。 北沐拿出一个平板形状的东西,上面记载了各种数据,他调出记录的阴蓍的各项场力数据。南乔杵在一旁,看似随意,眼里却藏着紧张。 北沐走到郁雾面前,摊开手掌,五个拇指大的东西,样子倒像是鹅卵石。 “郁雾”北沐出言提醒。 郁雾什么都没说,可以称得上是乖巧的自己将鹅卵石点上自己的五处穴位。自始至终连眼神都没有和他们交换过。 硬是逼得林宇出了一身冷汗。莫不是傻了? 陈木双看着平板上的数据极速变换着,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可他攥着已经空了的手,没有办法。他没有香了。 鹅卵石在贴上的瞬间就发起亮光,互相连线,像血液般流淌、汇聚、再分流。 叮—— 平板上面不断变化的数据尽头,亮起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南乔拧着眉,几乎怔在原地。 他是! 郁雾是鬼王! “动手!” 这次不是谁来打头阵了。群起而攻之,那一秒内数不清多少道术刹那射出。也许是默不作声的郁雾给了他们勇气,谁都想当第一个,第一个杀掉恶魔的正道魁首。梁家双生子被几人制住,根本来不及反应。 狂风骤起,空气中还不间隙的响着铃铛的声音,是道士手里的帆布在摇晃招魂。能源枪的枪口对准了站在风暴中心的净清青年。 砰!砰砰砰! 子弹齐发。 陈木双依然站在郁雾身前,眼眸里映射着数道光芒,他闭上了眼睛。 耳边一切声音全然消失。 鹤声凄厉,割破远空。 空灵幽亮,疾速惴惴,戾恶之气灌斥。 陈木双和林宇同时挣开眼睛,震惊于停滞在他们眼前不过毫厘的子弹、符咒、锁链、飞木、铜针...... 身后红线霎时如瀑爆洪,电掣之间撞上四面八方的攻击,像是瞬间炸开的烟花。 人群被这鹤声刺的耳朵出了血的疼,捂住站不起来。漫空都是仙气萦绕的白鹤,在他们眼中却是白无常来。锁人无命。 双生子捂着耳朵怔然看着天空中穿梭回环的仙鹤,激烈异常的场力斗法就这么被几抹白搅合散架。他们满脑子都是几年前那个险象环生的届,汹涌潮黑间几只白鹤悠然出入,救了他们的命。 现在亦然。 下一瞬。 纸鹤雨一般掉落,连带着那些武器,洋洋洒洒全落了他们脚边。铺成了一道厚厚的路。 风停。 脚步声不急,却带着邪气。 远看去,谷垚阴着脸走过来,嘴角还有身上都带着没擦干的血,嘴唇被染的艳,却没带着他惯常的笑意。 青鸟环着他飞,一直叽叽喳喳的。像是个打小报告的。 谷垚直盯着人群中的郁雾,脚下什么东西也没看,不知是踩了谁的老胳膊老腿,斯哈哀嚎声不断。 林宇和陈木双相看一眼,重重歇了口气。 一直安静的像睡去了的红线,这才开始蠢蠢欲动。 谷垚抬手掰着郁雾脑袋,左右看了两圈,确认没有事死沉的脸才有了点血色。 郁雾注意力全在谷垚满身的血,急道,“你受伤了?” 谷垚像是辨认了一会儿才明白郁雾问的是什么,摇头,扯了力气微微笑了下安慰,“回去说,我没事” 第129章 只对郁雾开放的微笑服务收了个彻底,转身打量外圈的人。 随即冷笑。 “都是修道届的老门了,还这么不稳重”谷垚从那群人里钉钉子似的扫过,最后定在刚才最活跃的中年男子身上,“你说呢,马道长” 马道长无意识的打了个寒战,脖颈发凉。 “常明市离这儿又垮山又垮水的,来一趟可不容易,看来马道长的小道观收入可观,弟子都收了不老少” 视线似有若无的给了他身后的几个喽啰,能力多大不知道,反正人数上是挺唬人的。 “你谁啊你!”小西装忿忿道,耳朵终于不那么疼了,叉腰站出来。 林宇赶紧跳出来,指着小西装鼻子跟谷垚打报告,一副有人撑腰的狗样,“就他就他,刚才属他骂脏话最欢” 谷垚轻声道:“这样啊” “哼!怎么,你以为这个小白脸趁大家没有防备偷袭就算厉害了?我告——唔,我的牙......?!” 他甚至没看清谷垚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抬手给这小西装的牙扇掉一个。素手在空中抖落几下,似乎显他脏手。 好!林宇在心里激动,跟他的球队进了个球似的。陈木双则是面露同情的摸了摸自己还安好的牙齿和嘴,还好还好,应该没得罪他。 “唔唔你......”小西装捂着嘴,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害怕,呆愣到原地。 谷垚抽出小西装的领带,小鸡仔似的拎到跟前,一边‘友好’的帮忙整理衣领一边非常‘谦逊’的问话,“叫什么名字?” “唔公...公羊建” 第68章 有事家长上 谷垚扽了扽手里的领带,颇为趁手。闻言点点头,“告诉我,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公羊建指着他身后的郁雾,好不客气道:“他!他是恶鬼!我们除魔卫道!” 谷垚叹了口气,十分不耐道:“给你机会该好好说话啊” 领带连带着那根指着郁雾的手指一起缠到公羊建的脖子上,谷垚没收力,只一手拽着领带。公羊建因为窒息,跪了下来。 众人脸色都扭曲的厉害,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可不是什么想要跟他们讲道理的打算。 “够了”一道声音沉声打断。 谷垚一只手勒着,另一只手还略带闲情的好心帮快因窒息见西天的公羊整理糟乱的发型,一举一动像极了优雅贵公子,此刻的暴行都成了一场带着观赏性的展出。似乎他也只是配合演出罢了,何其无辜。松了手,公羊建双手扶着脖子蜷缩在地上疯狂的大口呼吸。 还未等其他人说什么,谷垚便开口,没了刚才的邪狞,“人也是可以跪的,只要手段够卑鄙。我以为至少梁家该懂这道理” 梁辉对上谷垚凌厉的目光,面色未变。 “你似乎能认出在场的所有人” 谷垚蹲下身,帮助公羊建从领带里解放出来,“帆灵术,万侯族的不传术。四铜针,玄铁链,长白云观和湘南赶尸族。飞木就是你了,”谷垚看了眼公羊建,“散人榜第一百零九位,自称独行侠。身旁那几位和你是一同来的,排名太靠后我就不记得了” 云观的道长此前一直没说话,这时才终于开口:“你到底是谁?” 修道届各方名号虽然传出去,但一般除了经常露面的几个老门,其他各家为了延续大多隐蔽,更何况常年住山洞的赶尸族,出行也是在夜里,没人见过。只有一些上了年纪老一辈的修道者能凭借场力认出来。 而这位看上去年岁不大的青年人,不仅出手破了这几家的场力,眼睛随意扫了一圈,张口就将在场的几波势力全掏了干净。 且不说他们来的匆忙,只是那鬼王阴蓍复活的消息就吊得他们翻山越岭的来这一趟。梁家仪器就检测出来了,眼前这小子身上确实存在这鬼王的气息,谁又是能松口的。 “重要吗”谷垚起身,似乎又恢复了平常的闲散样子,只有郁雾看出这其中包含的威胁意味,“都是来找鬼王的,我也不能免俗,只是看不惯各位雷霆手段。区区几个鬼怪的障眼术就骗的各位修道几十年的术士大打出手,让人看笑话” “我当是什么,搞了半天你是想独吞”人群里另一个小子讥讽道。 独吞,谷垚砸吧两下这词的韵味,有些失笑。装都装不明白。 “鬼王如何厉害他也是鬼,站在这的明明是个人,你们却用道力伤人,有违道义不说还违法” 梁辉打断他的话,“如果你是来教我们做事的,大可不必。恶鬼阴蓍作恶多端,应要他永无轮回才断的干净。那少年身上确存了恶鬼的能量,刚才的检测大家看在眼里。无论你如何巧舌辩驳也没用。” “诶?”看戏看半天的林宇这才终于看明白的样子,“我说你们鬼王鬼王叫半天,一上来就对着我们什么子弹大炮全都来一遍,敢情是我们郁雾身上有些个恶鬼的能量,你们忌惮,不对,你们觊觎。鬼是鬼,人是人。你们拿莫须有的鬼王去伤害真实存在的郁雾,算什么名门正派?刚才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我们三个还不被你们什么长枪大炮的轰死了,诶!死人了那就!” 林宇看着这群人脸上麻木的表情,“哦,看来杀人越货这种事,各位长辈常干,顺手顺的都顺拐了” 云观主出言:“小小年纪不懂是非,却站在恶鬼身旁” 第130章 “我不知道什么恶鬼,我只站在我朋友身边”林宇道。 “我现在有些明白我父亲为什么不让我当道士了,比常人多了一层技能,不见得会去拯救世界,不见得会去匡扶正道,当搅屎棍我看你们挺在行的。闵庄危机恒生的届你们不破,街上逃窜的散鬼你们看不上眼,也不管他们是不是逃了要去祸害凡人,只一心为了提升权贵而分食郁雾这个香饽饽。什么除魔卫道,回去跟你们尸体睡觉去吧,还赶尸族呢,到点儿了吗你们出来瞎溜达!” 林宇一席话吐的酣畅,倒是不管听着气的怎么样,和陈木双交换一个胜利者的眼神,赶紧躲郁雾身后去了。这叫深藏功与名,剩下的就让有能力的去解决吧。 南乔听了来劲,还鼓掌支持。 北沐不禁提醒,“他骂的包括你” 南乔“啧”了一声,“一码归一码,说的好咱给点鼓励,小爷我是那么小气的人?” “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他就是恶鬼阴蓍的事实!” “对,恶鬼不除,怎保人间太平?” 一堆人还在吵吵嚷嚷,一人一句碎了厉害。 谷垚凑到郁雾耳边,悄声问:“在想什么?” “在想我应该变个身,变成阴蓍把他们全吃喽” 谷垚噗嗤一声笑出来。 郁雾有些不甘道:“我认真的。” “知道” “那你在想什么?”郁雾问。 谷垚打了个哈欠,困倦道:“在想他们怎么还不来,我快困死了” “等谁?”郁雾恍然明白过来,“等等,你故意的?拖延时间” 谷垚“嗯”了一声,有些力竭的倚靠到郁雾身上,血腥味自然跟着就钻进了郁雾鼻子里。 郁雾很想知道谷垚刚才到底去哪了,发生了什么,哪里受伤了。可显然谷垚没打算说,现在这个时机也不是能多做什么别的事情的,郁雾看他现在的样子也不忍心多问话。只等着他嘴里的“他们”什么时候到了。 郁雾朝人群扫了一眼,忽然惊觉。 村长不见了。跟着那一群平头壮汉都不知所踪。 “没事”谷垚闭着眼睛,似乎知道郁雾在紧张什么,“跑不了” 轰隆隆—— 几声惊雷声音劈下,众人抬头,天色没变。哪来的雷。 “来了”谷垚轻声道。 原本阴郁的天空被劈出几道豁口,阳光跟着露出,幻象解除。 届破了。 众人大骇,云观道长抬头想瞧一瞧闪电惊鸿,也抓住个余光的影子。 雷电万壑,他也只在十几年前有幸目睹过一次。雷木剑仙...... “这热闹少了我们天卢山可看不成” 魏闲背着手,老大爷遛弯的姿态慢悠悠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人,一个衣着整洁,一个破衣娄嗖。 林宇张了大嘴,硬是没说出来一句话。三个怪老头,其中那个手里把着木头剑的,可不就是他的董事长父亲。 梁辉眯眼打量他们,拳头攥得紧。 梁南乔也是震惊的不行,“衡叔!?” 图衡笑着摆摆手,大有一副走仪仗队,来回互动的正起劲。左右都是旧相识。只不过他单方面互动,云观道长并不鸟他,赶尸族更是,当然赶尸族本来就不苟言笑。 “我们不知天卢山也凑热闹”这话说的带气,硬邦邦的。 “除魔卫道怎么算是凑?” 梁辉绷着脸,“天卢山不是来偏私就好,不然——” 这话没说完,被郁雾一声惊呼打断,“谷垚!” 大伙注意力被夺过去,只见刚才那个疯家伙昏过去了。 “师父!”郁雾紧张的叫魏闲。 魏闲赶紧跑过来,图衡把了一下脉,两人交换一下眼色。魏闲忙道:“这可是我们天卢山的独根苗苗,郁雾快背你大师兄去休息,有什么闪失我可得罚你!” “是”郁雾将谷垚背起来,就往包围圈外面冲。 这一出来的猝不及防,还没等他们有心去拦。郁雾背着人早跑没影了。原来是林宇和陈木双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人群里提前给开好道了。 梁辉:“......” “看来天卢山是有心偏袒了,那就别怪——” “老爹!”林宇大脑宕机刚连线成功,终于恰似不合时宜的喊了声。恰好又断了这位梁辉大人的发言。 梁辉:“......” “回去收拾你”林正远的表情并不好,仿佛只要没这么多人看着,能一巴掌把这混账小子扇死。哦,或者一道雷给劈死。哪个顺手那个来。 当然林宇这段时间愣是跟着谷垚修多了好几层的脸皮,有些激动的问:“刚才...刚刚那些霹雳雷都是你放的?!这么厉害!天呐爸,回去你教我!” 林正远不知被那一句顺了脾气,脸色稍缓,但也高冷的“嗯”了一声。 “如果二位是想叙旧的话,大可——” “爸你来晚了都,你儿子刚才被他们那些枪子儿大炮的差点小命玩儿完......” 梁辉一脸黑线,身旁的人自觉让出一步的距离,可能怕被这炸弹炸到。 梁辉深吸了口气,再次开口:“各位,恶鬼阴蓍被放走,现——” “衡叔!你怎么来了?我们好久没见了!” “嘿,你俩小子,我得检查检查你们有没有趁我不在偷懒” 第131章 “那可不能,你都不知道,我......” 原本的抓鬼王大会,变成了一场认亲现场。 梁辉咬牙:“......”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天卢山的都有病!都有疯病! “魏院长,现在可以给个说法了?” “诶?这小娃娃是?”魏闲略过了梁辉的话,奔向一旁的陈木双,一脸怜爱。 陈木双不好意思道:“魏院长好,我是陵川大道门的陈木双” 梁辉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说: 章节名好难取...... 第69章 安慰之吻 谷垚刚开始确实是为了出来,假装昏倒。要不也不能让林宇他们先开道,方便他俩跑。只是没想到,装着装着真昏迷不醒了。 他都能想到,郁雾那小子发现叫不醒他得急成什么样。保不准能哭一场。 等谷垚真正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还是魏河家那个竹板床,微暗的月光从方格的窗户里挤进来,全洒到两人身上。郁雾枕着胳膊躺在谷垚身侧,眉头紧锁,不知道正做着什么不好的梦。 谷垚有一瞬的恍惚,不知今夕何年。他挣开眼睛,没动,只是侧头看他,感受着郁雾的呼吸。然后放缓,让自己的呼吸和他伴上同一频率。 这一刻的安静并不让人恐慌。相反,让他安心,舒适。 还有贪恋。 那种强烈的归属,让他觉得热,热的胀。就像行走在冰山雪地的旅人,身体突然被泡进温水里,第一感觉是疼,然后是细细密密的痒,那股无处可逃的热会随着呼吸钻进血肉。直到你完全纾解,而后不想离开。 你甚至无法用身体机能去防御,因为那不是冰凉的风雪,他是热源。正是你渴求的。 也许正因为如此,谷垚才害怕。他害怕被泡进那片温水里,当全部防御都被瓦解后,他会死在暴雪里。 他能接受信徒的背叛、仇恨,依靠之人的利用。他能理解被叫母亲的人拿他当玩具取悦看客,要他的灵来喂养阴兵,又要他魂飞魄散来索取他的执念。 他接受魏闲的善意,天卢山可以被称为家,那的人可以是家人。他可以相信缘聚缘散,有恩还恩。 很多事情他看的开,懒得计较,不在乎。 但他不能接受有一天郁雾会离他远去,他不能接受维持人与人的羁绊无论爱情、亲情但凡带了情字的东西就是有一天会消逝。 不外乎一句,他在乎。 他走过很多地方,深山、幻海、湿地,见过很多人情冷暖,娟丽故事。他也只想要一个。 郁雾。 就这一个,他不想给别人。 他可以奉献自己所有,只要他有的,只要郁雾想要的,全部。 而当郁雾得以见到更大的世界,明白世间精彩繁华如昼,自己又该拿什么去留住他。一个腐烂又破败的灵魂吗? “醒了?”郁雾蹭地坐了起来,伸手触上谷垚的脸,“好像还是有点热” “我去叫吴非白!” 谷垚回神,拉住了已经拉响十级警报的郁雾。 “我没事”一出口,谷垚自己也是一愣。哑地好像抽了十斤大烟的破锣嗓子。 谷垚自己笑了声,坐起身。 “给我倒点水” “好”郁雾差不多是从床上跳下去的,兑了杯温水端了过来。 谷垚抿了一口,嘴唇有点疼,可能是破了。顶着郁雾紧张的脸色,把那一杯水全喝了。 “还要吗?” “不要了”谷垚的声音这才缓和回来,像个人声了。 “什么时间了?” 郁雾看了眼手机,“八点多,第二天” 居然睡了这么久。 郁雾杵在床边,身影陷在黑暗里,谷垚看不清,这让他有些不安。 “怎么不开灯?” 郁雾动了动,没说话。最后还是开了灯。 魏河家这个房间的灯有些年头了,灯泡外壁上面挂了一层厚的油脂层,本就不是很亮的灯更暗了。 “穿鞋”谷垚说,本意是教训出口却带了层哄,“要么上床来” 郁雾慢腾腾的挪过去,坐到床边。 谷垚抽出自己的被子,给郁雾披上。 “躲什么?怕我笑话你哭鼻子?” 郁雾吸了吸鼻子:“我没哭” 谷垚无奈,“没哭你躲什么?” 郁雾没说话,谷垚也不催促。这正是后遗症的时候,要哭不哭的,难哄着呢。之前在山上,谷垚去了个什么届,难保不会受些伤。都得藏好喽,不叫这小子看见,不然又是一通哭。也不知怎地,后来藏都藏不住,谷垚怀疑是不是这小子狗鼻子灵呢,总能发现他伤了哪。 知道谷垚是藏着不让他知道,闹的别扭更大。郁雾又不是个会表达情绪的,全闷心里头,顶多就是红眼睛,跟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好像谷垚因为受那点伤就五体不全似的。 再后来郁雾不爱哭了,担心藏在眼里,谷垚全都知道。 “老魏他们呢”谷垚问。 郁雾叹了口气,肩膀放松下来,“那些人要抓我,师父不让。听林宇说中间还打了一架,没分出来输赢。就一同全住侗楼里了,反正他们也不怕尸症。闵庄被围起来了,咱们想逃也逃不出去。今天又谈判了一次,没谈出什么成果。马道长就住师父对面,双儿说师父把吃完香蕉皮扔他屋里,气的马道长两眼冒气,又没辙” 第132章 谷垚闻言,笑出声来。着实很开心的样子。 “想问什么就问吧,嘴撅的能栓头驴了” 郁雾赶紧抿住嘴,一想谷垚是开他玩笑呢,顿时又气又窘。反倒谷垚看他这一副样子,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等谷垚笑的差不多了,郁雾才一点一点说,“吴非白给你把脉,开的药” 谷垚点头,不是很在意道,“回头免费给他抓两个鬼谢谢他” 郁雾:“他每次给你把脉脸色都不好,我问他他也不说,就要我自己问你” 谷垚撑着脑袋,视线落到郁雾揪着的手。 郁雾知道谷垚不会告诉他,在届里消失的时候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受伤。所以他不问,可他担心。担心谷垚是不是就这样一睡就醒不了,不,他根本无法想象到那时他会怎样。 他也能预想到谷垚会说什么,没事,没注意罢了,吴非白大惊小怪,顾左右而言他。 他也并不执着于答案,那些谷垚和观主他们调查的事,他不需要知道。他只想谷垚确定的告诉他,他一定会没事。他只在乎这个。 过了好一会儿,郁雾正想着怎么越过这个话题,谷垚开口了。 “你还记得珠光大厦吗” 郁雾一滞,“记得” 郁雾把视线落到谷垚脸上,那投暗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有序的错落,眸下遮着层黑,叫人辨不清情绪。 “我跟着咱们在届里收的那些执念,去找那些受难者完整的灵,发现他们都被关在一个届里。那个届很...”谷垚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很神奇。那里的鬼非常擅长骗人,会幻化成各种你熟悉的,讨厌的,危险的,来诱导你去攻击。但当你发出攻击的时候,你会发现你的那些招数全都应运到自己身上。打来打去,敌人只有自己一个。” 郁雾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可能是呆傻。 “昨天,我被困在那个届里,和那次一样”谷垚的话很轻,可能是刚醒没力气,像在郁雾心口呢喃,让他很难分出精力去听谷垚话里的信息。也许这正是狐狸的心机。 “所以吴非白给我把脉是那种表情,估计是发现我身上的伤都是我自己的招式,所以惊讶” 谷垚当然知道吴非白惊讶什么,吴家两代家主的死因就和自己现在一样,自己杀自己。但他有意隐瞒,或者说他仍抱有最后一丝,不想让郁雾‘被发现’的可能。 郁雾“嗯”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难得善解人意的不再问了。屋子里又沉默起来。 “反倒是你”谷垚说,“都说你是鬼王呢,也不见你惊讶” 郁雾扯了个笑,“我是人,不是鬼。他们叫我鬼王,无非是我身上留了什么,那些缠绕在我身上黑色的幻象。你还能看见的时候...”郁雾顿了一下,转了话头,“又不是没演过,第二次见面你就要我帮你演戏,还说什么要骗骗集团老板。恐怕那时候你就已经察觉我身上有什么了,连带着演戏的名义,要用那些鬼试我呢。” 谷垚被呛也不恼,反倒一副逗小狗的表情,“我现在也没瞎,怎么一副要节哀的表情?你也少冤枉我,我当时也只是能看见你身上阴气重而已,至于那是鬼王还是大小王的我可不知道” 说到谷垚的眼睛,就算谷垚有心逗他,他也开心不起来。能看见和不能看见,郁雾说不上来哪个更好,但至少不应该是被迫看不见了。 “我很久没看过你戴眼镜了”郁雾没头没尾来了句。 谷垚微怔,依然不正经的调子,“看来我还是戴眼镜的样子比较帅,能让你惦记这么久” “哥” “怎么了?” “我一直在问你消失在散人榜的代价是什么,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从榜单上消失,为此不惜弄伤自己的眼睛。就像我刚才也一直在想林正远师叔多少年没再入过修道届了,昨天破了届也还是在散人榜上显了名字。可见师叔并没有像你和观主那样彻底从榜上消失。我本以为散人榜是什么吸人血的怪东西,要你们一个个不惜一切也要从榜单上消失,林师叔还为此彻底远离了修道届。我一直以为不被散人榜记上名字,是目的。其实不是,那是结果对吗” 有什么东西被推开,豁然开朗。 郁雾正视着谷垚那双快浅到没有颜色的瞳,要从那儿纠出一丝破绽。 现在那双眸里装着他专注的样子。 “你是因为眼睛无法再看见灵,才从散人榜掉下来的,应该说,你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导致...导致散人榜以为你...真的身死道陨了。我一直都在天卢山,你受伤我不会不知道。那就只可能是你在珠光大厦进的那个届,被自己的招式所伤。那年你给我过生日就没戴眼镜,我以为你是臭美,其实是因为没必要了...对吧......” 郁雾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自己都不忍心说下去了。 头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谷垚还有点低烧,手掌的温度高了不少,贴在郁雾脑瓜顶上。给他一股巨大的被稳稳托住的力量。 为什么总是谷垚在保护他,却没有哪一次是他能真正站在谷垚前头,保护他一次。 “真厉害”谷垚一边给郁雾顺毛一边说,“什么都瞒不过你,郁雾真是聪明” 完蛋。郁雾想,又得哭了。 本来没想哭的,不至于。后来不知道怎么,破罐子破摔吧,反正眼泪都掉下来了,谷垚的体温把被窝烘地这么暖和。可是为什么呢,受伤的是谷垚,安慰自己的还是谷垚。 第133章 “不是说自己长大了?”谷垚抬手拭去了郁雾的眼泪,手就那么结结实实的捧着他的脸,没了从前那些七七八八的教条距离。 郁雾脑袋全糊一片,没注意慢慢变近的距离。眼泪还啪啦啪啦往下掉。 “我该怎么哄你呢?”语气里带着蛊惑,漂亮的眼睛却全是求知的疑惑,教郁雾对此更加混乱。 谷垚的呼吸打乱在郁雾潮红的脸上。 “总要让我试试”郁雾听见谷垚的最后一声耳语。 昏灯下影子纠缠。 他哥,吻了他。 第70章 对峙 也不过才一天时间,侗楼就被打扫出来,有模有样的。 一直没出现的吴家也住了进来。本来也是要参加昨天那场讨伐的,被吴非白拦下来了。等到动静差不多消停了,这才一副姗姗来迟的样子,左劝一句右拉一把的在中间当和事老。不过其真实目的是要他们和好还是吵的更厉害,就有待考究了。 “天卢山好歹是老门,几代观主行事磊落,怎么到了这一代变成...这幅摸样?” 说话的是马道长,已经被魏闲的香蕉皮战术打的...滑地三个屁股蹲。 “恶鬼阴蓍的行径,各位应该有所耳闻。他将自己的阴力附到郁雾身上,其心可昭。待哪天恶鬼阴蓍重现,凭我们有多大把握可以再将他击垮?” 梁辉坐在上座,手里的茶被他把玩着,没什么雅兴品。 “我们也不是来这地方游山玩水的,早解决完好各自回去”云观道长急性道。 “就是就是,这不是浪费我们时间吗,那个什、什么郁、郁雾的,人都不给我见!”公羊建捂着嘴说,缺了一颗牙,说话总是漏气,这倒是不方便他大放厥词了。 魏闲悠然的品茶,有谁说话就点头附和,一副非常配合的样子。其实一句没听进去。 林宇站在魏闲身后,忿忿道,“那你们还想怎样?把人叫来,然后方便你们长枪大炮全来一发?” “当然是除了他身上的阴气!” “怎么除?”林宇问。 “人死气自然灭”赶尸族冷然道。 “操!”林宇骂道,“这不还是我说的那样?非出人命才罢休!?” 云观道长不知道瞪了这个林宇多少次,“哪里来的后生,长辈说话该听训,而不是顶嘴!” “谁跟你后辈?我特么就不是你们修道届的人” “不才,正是犬子”林正远开口,“看来道长对在下的教育颇有微词” 云观道长抽搐一下嘴角,“不敢不敢” 这就是修道届,实力说话。尽管林正远早不在修道届,但你现在把剑都拿出来了,噼里啪啦一顿闪电输出,破了他们精心设好的届。只要人还称一声雷木剑仙,那就得尊着敬着。 更何况,林正远代表着上一代。修道届还是全盛时期,黄金一代中的精英。不论哪方面,都该让人尊一声,雷木剑仙。 “魏闲观主再不表态,就不能怪我们来强的了。毕竟关系到修道届几十年的未来,倘若恶鬼因我们的仁慈而得以复出,在坐哪一个不是千古罪人” 茶杯被放到桌子上,最后一口进肚。魏闲微笑着开口,“我倒想先问一件旁的事” 看魏闲一副又要扯东西打马哈,梁辉明显没什么耐心,“什么事” 魏闲从兜里掏出一封信,“这封信想必大家都见过,毕竟大家能到这穷乡僻壤来都是因为这个” 看众人均是面色一凛,魏闲继续道:“天卢山不会干扰大家除魔卫道,修道届能昌盛至今,少不了在坐任何一位修道者。同样的,现在面对危局也该大家一起探讨,而不是一味的按照他人的指示兀自内乱” “他人的指示?”梁辉挑出魏闲最想表达的一句。 “谁知道了郁雾的身份?谁利用这个身份引大家过来?信上落款只四个字同道修人,便潦草的引大家来。我不信各位收到信的时候没怀疑过,直到见到我徒儿郁雾之前也依然在怀疑此行的真假。为什么在见到阴蓍留有的阴气就将这么大一个疑点抛脑后了?当然,我没有责备大家的意思,只是确实有待商榷” 空间果然安静下来。 这么多人虽然都急着除了阴蓍留下的力量,目的不计,但也不是都不长脑子。经魏闲这么点出来,确实得多考虑。 郁雾那孩子身上实打实有阴蓍留下的阴力,这不可否认。但现在并不是在不可控的阶段,几大家修道门单独都能解决。问题也就出现在了,是谁透露出这个问题,又将他们齐聚在这里做什么? 马道长开口:“年轻一辈不知道,我们老一辈可是知道的。当年魏道长和恶鬼阴蓍可是不清不楚了好一段时间,现在阴蓍留下的阴力怎么恰好就到你徒弟身上了?难保不是你贼喊抓贼” 魏闲也不恼,依然笑呵呵的反问,“那贫道贼喊抓贼,引大家来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马道长语塞,“我怎知你什么阴谋诡计,想来也是想你天卢山一家独大。青满洲在时天卢山可没有这么一出戏,你魏闲刚上任就多事起来。莫不是你与那恶鬼联手演了一出戏?” “见过蠢得,没见过这么蠢的”林宇嘀嘀咕咕翻白眼。 “哟,什么戏?师叔快说来我听听” 一道温润男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正是昨天那个晕倒的疯家伙。身旁搀扶他的正是众人讨论的对象,郁雾。只是郁雾脸颊薄红,垂眸不语,不像要来证明什么的。反倒像是扶着谷垚出来遛弯的。 第134章 谷垚走到马道长跟前,略带歉意的语气说,“我看着屋子里也没有别的空座位,可晚辈确实重伤未愈,不方便久站。马师叔一看就是会疼小辈的,不如......” 如果马道长现在是个锅炉,一定早炸了,鼻孔升天那种。他这不要脸的劲儿怎么那么像魏闲呢。 “还能怎么办”马道长站起身狠狠的瞪了一眼魏闲。让了坐,但视线一直给谷垚施压,试图唤醒这位晚辈心中的仁义礼智信。奈何谷垚心里就没有这东西,看来是唤不醒的。 谷垚非常坦荡的坐下了,郁雾将他披着的外套重新给拢了拢,站到一旁,没分给旁人一个眼色。并没有一个当事人的自觉。 “这位后生”梁辉说,“身上还带着伤,不辞辛苦” “不辛苦”谷垚乖顺接道,似乎真听不懂梁辉话里的讽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来是和大家说一说我这伤的来历” 梁辉慢声慢语道:“不感兴趣” “若这事与十几年前散人榜七杰道殒之事有关呢?”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魏闲和林正远的方向,二人面色寻常,看来这小子的话,正是这两人授意的。 图衡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更是觉得两手空空,缺了点鸡腿和啤酒。 “谁人不知,七...”云观道长话说到七杰,明显顿了一下,“他们是被恶鬼王阴蓍所伤。想来雷木剑仙此次也是为了找阴蓍报仇雪恨了” “不”谷垚说,“是来报仇的,但不是找阴蓍报仇。恶鬼另有其人” 梁辉说:“如果你是为了扰乱视听,我劝你免了”视线瞥过一直安静的郁雾。 “诶呀”谷垚拉长了调子,懒懒散散的样子,“总得让给我把话说完,你们一人一句的,我就是等到明天也赶不上给你们收尸的了” “你!” “好了好了”魏闲劝慰,“先听听这小子要说什么吧,反正你们现在也没别的办法,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个所谓的同道修人把我们聚到此处是为了什么?” 谷垚接收到魏闲的信号,先是咳了两声,身形都跟着颤了颤,病魔侵体的虚弱样子,削微一道风就能把他刮倒。偏是这两声咳嗦将一直争吵不停的人都安静下来。 “我先说说这原因,各位可听过转势阵法?” 马道长蹙眉,不耐烦道,“将两地的运势做转换,初阶的道士就能做的法阵,这又何可说的” “稍安勿躁啊马前辈”谷垚说,“我想说的是,地气运势能转,那人的气运又是不是一个道理,可以从一个人转到另一个人身上” 众人沉默,却是在思考。 “这...这又什么不能?”公羊建捂着嘴说,对上谷垚的视线气势逐渐弱下来,“古法有、有云,只要阴阳...阴阳平衡就行的通” 云观道长不明:“换人的气做什么?” “体弱者强身”谷垚说,“更可将此阵的范围扩大,从而达到更强力的功效” “什么功效?” “长生” 赶尸族领头的长老一直不曾说话,只此刻露出微许诧异。 “好,那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梁辉不满谷垚的弯弯绕绕。 “有人想利用我们,达到长生的目的,这就是我们被聚到这里的原因” 梁辉嗤笑,“胡言乱语也该有个度” “到底怎么回事?”梁北沐有些紧张道,他相信谷垚说的话,从那群白鹤开始。 “就像公羊说的,阴阳平衡。地势可换是因为修道者利用地气之间阴阳平衡的道理。那现在也一样,有人想由死转生,那么同一时刻就需要有人由生转死。我们就是天秤砝码的另一头” 谷垚的话音一落,空间陷入诡异的安静。 “好,假设你说的都是对的”梁辉道,“那为什么不找那些根本不懂修道的人来做献祭品,偏要找这些修道几十年的人来,不怕暴露吗?倘若此刻我们有个三长两短,他不怕修道届的报复?” “说的对”谷垚顺着他的话说,“所以我们不是他的第一个目标,他对于这种复活之术已经使用的驾轻就熟。并且他可以在我们死后假扮我们,混进修道届。我是不重要了,各位在修道届都是有头有脸的,假扮成你们,他的目的显而易见了吧” 操纵整个修道届。 到那时,整个修道届都会是他的傀儡。 “我承认你的故事很有意思,还很逼真”梁辉站起身,“但我们梁家并没有打算和你这小娃娃在半夜讲什么童话故事,操纵修道届?你是话本故事看多了还是那些八点档的肥皂剧看多了?”一边说一边领人往外走,“你觉得假扮人,我们修道几十年的修士会看不出来吗?” “你不是正与他擦身而过吗”谷垚的话轻飘飘的,倒是精准无误的传进梁辉的耳朵里。 “什么?”梁辉不可置信的回头,瞪着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子。 “纸扎人用点心自然能看出来,但若是高阶的傀儡术呢?阴兵呢?” 谷垚站起身,和门口呆滞的梁辉遥遥对望。带着笑意的眼轻转,落到梁辉的身侧。 “你说是吧,赶尸族长老” 那个不苟言笑的赶尸族长老就坐在门口的位置,正是谷垚说的和梁辉擦身而过的位置。 梁辉感觉一股从脚底板掀起的凉意直冲后脑勺,阵阵冷汗往外冒。 第135章 侧头看向那个坐的端正的赶尸族长老。面部还是那个长相,只是仔细看,怎么都品出些不同来。而他被谷垚点了名,恰好抬起头来。给梁辉一个结结实实的‘鬼笑’。 “你......!他......” 第71章 美人计? 众人被这变故打的猝不及防,各自乱了阵脚,桌子椅子全歪倒一地。 “你怎么看出来的?”赶尸族长老‘咯咯’笑出声来,一边站起来,一边朝着谷垚的方向问。 随着他的动作,脸部开始狰狞分散。眼睛一会是两只,一会又变成三个。嘴巴开开合合,声音却不是从那张嘴里发出来的。 “简单”谷垚走下一节台阶,哪还有刚才那副病摸样,“还记得在届中我说的是,湘南赶尸族。你可能不知道,赶尸族前几年搞分裂,湘南这个前称是禁忌。我刻意说湘南二字你却毫无反应,身为赶尸族的长老,这可不应该。你总拿傀儡术骗我,还不许我长个记性,来试你一试?” 赶尸族长老还在‘咯咯’的笑,笑也不像笑,反而像哭。像是婴儿的啼哭被硬生拉断,拼成一声笑。 四肢咯吱咯吱响,骨头从皮肉里扎出,变成四只手臂,脖子也扭曲的弯着,像是内里的鬼不愿再受这具皮囊的束缚,正奋力向外挣脱。 “四年前我见过你,你没死,是你捡了运气。昨天我把你关在届里,你还是没死。怎么上天这么不公平,你可以多出两条命和我对抗!” 红线迎空而来,栓住了‘它’的几条手臂和腿。 “还有你,我多喜欢你的身体。给我吧!啊——” 郁雾收力,红线骤然攥紧,火星顺着线头灼烧这鬼的身体,逼出一声惨叫。叫声分了好几道,一会是女人,一会是男人,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 郁雾眸色一暗,红线“啪”地一声抽条到那变了形的鬼的胸脯,一瞬间好几个鬼骤然现身,又在下一瞬缩回了这具躯壳。 “不止一个” “抓他没用,背后操纵的人不在他身上”谷垚站到郁雾身边说。 “那就先扣着”南乔说着开了一枪,子弹在空中无声炸裂,迅速扩大成一个绿色的网,将这鬼裹住,动弹不得。 郁雾收了线。 “竟真有如此高超的傀儡术......”梁辉回过神喃喃道。 谷垚提醒,“前辈应该听说过,鬼宠” 云观道长忙道:“可鬼祠早就......难道还有余孽?魏道长这......?” “这事来的匆忙,我们还得从长计议,不过......” 谷垚看着眼前突变的场力,有些麻烦道,“不过...他比我们快一步” 话出口,旁边却没有能回应他的人了。 他进届了。 也可能所有人都进届了。为了将他们逐个击破。 谷垚眸色渐暗,拳头握紧又默默松开。 对方傀儡术高超,被困在这届里,首要就是分辨真假。假的便罢,要是误伤了真的...... “哥?” 谷垚抬头,郁雾正坐在他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双手被反剪到身后,“救我,哥!” 眼睛瞪得大,水盈盈的,像是怕极。 还没等谷垚作出反应。 又是一声呼救,来自另一方位。 谷垚定睛一看,八个位置都坐了郁雾,将他围了个圈,跟被妖精困住的唐僧似的。看来这个选择题是必须要做了。这恶趣味还真是和它那个主人一样,老鼠意味。 “救我啊,哥哥——” 属于郁雾的绵长尾音,却是现实中郁雾从没发出过的娇嗔声音。 “顶着郁雾的脸,我倒是有点舍不下心来打了”谷垚说。 “谷垚,我是真的” 谷垚闻声看过去,是坐在他后方的郁雾。表情严肃的看着他。 谷垚一个一个仔细看过,各种表情的郁雾生动的在他眼前晃动。 “哥,你说好了带我回家,不能不算数” “谷垚,给我解绑,我们一起去找长老他们,不能让他得逞!” 谷垚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又在下一声谷垚中顿住。 他动不了手。 尽管他确信眼前的几个都不是真的郁雾,却不能确定他动手那一刻,幻象破碎后假的后面对应的是不是真的郁雾。刘光设置的届,向来诡谲异常,他有两次中招。 他自己受伤无所谓,却不能笃定如果受伤的是郁雾他会怎样。 哪怕有一丝的可能性。 他都动不了手。 坐在椅子上的郁雾朝他俏皮的笑,绑住的手不知怎地解开了,可能是嫌谷垚动作太慢。其中一个已经将手触上谷垚的肩膀,一个彻底靠上谷垚的肩膀,呼吸急促,凑近。 肩膀的手将在下一秒摸上谷垚暴露在空气中的脖子。 也不等这郁雾勾引谷垚如何,一道劲风呼啸过来,将那个对谷垚有所企图的郁雾烧了个精光。红线猛烈,可怜的门被捅了个串。游蛇似的在几人中间穿插而过,摆尾就将那些个郁雾全掀了一边去。 放线的人气息没收敛,让人瞧着那些左冲右撞的红线就知道此人情绪不佳。非常不佳。 谷垚勾了勾唇角,想在回头之前摆出一个无辜些的表情。 没想,郁雾根本就没进来。将这屋子里的旖旎气氛搅和一通,绷着背影就走了。 这是还没返过劲儿来,要郁雾自己说,他也说不出个三二来。好不容易找出人来,面都不见拔腿就跑,跑个什么意思?又不是小姑娘,大老爷们怎么一副小媳妇样? 第136章 郁雾自己唾弃自己。但是逃跑的脚步不停。 谷垚回头没见着这一屋子碎木头的始作俑者,想收的笑彻底收不住,干脆笑出来。拢了一把衣服。 得,追人去了。 第72章 为什么是试试 郁雾也才走了两步,就被一群大家伙堵住了去路。 这是郁雾第一次在届里见到这种怪物,现实生活当然更没有。章鱼的脑袋蛇莽的身体,通体乌黄,带着暗纹,勃发而起一条粗尾就能将郁雾压死。 一路上的建筑都被这群高破坏力的怪物吞噬殆尽,正朝郁雾疾驰。 郁雾忍住一阵恶寒,后退两步。手腕处的红线迎着风暴厉。 青鸟飞溯回击,冲开了前阵的怪物。 还未等郁雾再出手就被一道强力的飓风涌开,猛地向后退了好几步,堪堪稳住。 郁雾怔然回神,立马收了青鸟。 这就是谷垚说的那个届,出手的招数都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怪物刚被青鸟攻击,此刻显出亢奋的劲来。咕噜咕噜的要往他方向去,逼着郁雾发起攻击。 红线在手腕处燥乱,正如郁雾的心思。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踌躇间,两只纸鹤精灵般从郁雾耳后飞出,交织着冲向那群怪物。怪物的精力全被纸鹤吸走,无数条黏腻湿哒哒的长尾高甩,又总在将够未够的时候被纸鹤躲开,像耍它们玩儿,气的怪物们咕噜冒水的声音更重。 郁雾在看到纸鹤还未及反应,就被一手拉走了。 随着两人踏出界限,身后景象骤然变了摸样。是侗楼里面,二楼位置。一间间房门紧闭,看不出有人没人。 “刚才那是什么?”郁雾也来不及别扭些别的赶紧问道。 谷垚这才放开一直攥着的手腕,“水里的东西,这届可能跟水有关。现在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届和我之前入的不同” 走廊里不像郁雾上次来那样杂乱,东西虽然多,但都规整的堆放。还都是一些荠菜的坛子。生活气息很足。 “可我刚才被青鸟的攻击反噬了”郁雾说,眼神不住的打量四周,很是警惕。 “我知道”比较之下谷垚的姿态就放松许多,“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本来我以为我们进的是他故意设的届,但...看现在这样,反倒不是” “不是?”郁雾看向谷垚。 谷垚示意他往前看,其中一个房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闵庄村民,但谷垚郁雾是没见过的。 谷垚小声说,“我们又回到了闵庄,而不是什么别的心魔,这说明这个届的主人跟这有关,所以我们还得想想这是谁的届” 心魔。郁雾抓住这两个字,思绪不由飘远。 “跟着她”谷垚说。 郁雾回神,忙跟上。 两人跟着妇人下楼,阳光大现。跟郁雾印象里的那个阴暗潮湿的侗楼毫不相干。 交错的街道宽敞,中间还有不知名的树朝天空方向直直长着,树荫随着风来回斑驳。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味道,像是这树枝叶味道。 街上人三三两两的走着,嘴里聊得家常,脸上挂着的还是无甚烦恼的笑意。和现实的闵庄攀比麻木嘴脸相差甚远,郁雾深觉,那是两个世界。 “魏嫂!大中午去哪啊?” 郁雾听到另一个妇人朝她们跟着的女人喊。 “诶!我家两个小子都不知道去哪野呢,我喊喊去” “害,阿闲那小子肯定跟那帮小子跑山上耍去了,顺道把我家那臭小子也给我喊回来啊,阿峥的话你去哪个树啊草啊的地方寻寻” 女人闻言笑笑,说了声好。顶着太阳继续往巷子外走。 那时闵庄还真有不少树,不光是侗楼四通八达的巷子,连着巷子外面的金灯花地,一人粗的树竟连着片儿的长。为他们遮了不少阳光,循循凉风穿堂过,郁雾见到了那个树下摆弄石头子儿的小孩。 魏妈看见人,都不惊讶,笑的温和,叫了声“阿峥” 叫阿峥的小孩回过头,净白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想来也是太阳晒的,看到来人也没有表情,也不叫人。郁雾见过闵庄的孩子,大都因为要干活被晒的黑黝黝,就连管宋那样的女孩也并不精致,这个孩子却有种和这里不符的气质,又碎又锋利。 那双黑的眼睛径直穿过魏妈,深深的看了一眼郁雾。 郁雾被他这一眼瞧的头皮发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么一个半大孩子能把他看毛。 何况,郁雾使了符,这里的人应该看不见他和谷垚才对。 转头去看谷垚,见他更是一副沉思的样子定定的看着那个瓷娃娃。 “我不是说了,不要顶着太阳在外面”魏妈说着去捡阿峥地上摆的石头,“先回去睡一会儿,晚一会天凉了再搬着你的这些石头朋友出来”看阿峥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妈在心里叹口气,还是劝,“听话,先回家。妈去把阿闲那个兔崽子叫回来,好容易放假作业也不写,成天不着家” 阿峥从魏妈手里抱回他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朝侗楼去了,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魏妈对此习以为常,顺着这条路往山上去了。 魏闲在山上跟几个淘气包正玩儿的起劲呢,被他妈几嗓子揪着耳朵喊回去了。他这个‘帮派’老大,不甘不愿的也只能先回去。 第137章 揉着耳朵呲牙,右边脸浮现一个熟悉的酒窝。 到了家又欢脱起来,一边扑腾乱跳的往屋子钻,一边喊,“阿峥阿峥!看哥给你找什么东西了!这石头是透明的,玻璃似的!你铁定喜欢!” 魏峥原本在凉席上睡着,他一嗓子也把他喊起来了。听到魏闲的动静也不恼,反而心情很好的爬起来,正好和撞进门的魏闲贴个脸。 “看!”魏闲举着手里的稀罕石头,跟魏峥邀功。 魏峥先是看着满头大汗的魏闲,无言的笑起来,左脸正是一个酒窝。他们哥俩正好一面一个。 魏峥本来死娃娃的脸这也鲜活起来,像个正常小孩儿。等魏闲将手里的宝贝在他俩中间可劲晃,魏峥终于把视线落到上面,琥珀似的石头,表面光滑,只边缘一道深长的划痕。 魏峥伸手,魏闲赶紧献宝似的把石头放上去。 “喜欢吗?” “喜欢” 魏闲笑的更开心,蹭了蹭脑袋上的热汗,“我领他们去山上挖的,虎头那小子还要跟我抢呢,切,就他能打的过我。不过我也不跟他们打,咱以理服人” 话说间,魏峥已经投了一个毛巾,给魏闲擦脸。 魏闲接过湿毛巾,胡乱擦了一把。 魏峥牵过魏闲的手,给拉到他刚睡的那张凉席上,要他睡觉。 魏闲远近闻名的听弟弟的话,此时自然乖乖躺下准备睡午觉。魏峥一句话,比他妈喊一百零八句都好使。 魏妈进屋的时候,俩家伙已经睡着了。砸吧这笑又悄声的把门给关上了。 郁雾和谷垚就着阳台上透进来的树荫席地而坐,窗开着,带着夏日燥热的风安静的来回轻扫。 郁雾看着床上睡着的两个孩子,面色有些犯难。 “所以这是......师父?” 不怪郁雾有些难以置信,打他见到魏闲就是一副嘴里喊着养生的圆圆老头。而现在这个面容朗朗,还有清晰下颚线的阳光少年,和他师父除了一个酒窝之外,找不出什么相似的了。 谷垚忍住笑意,“嗯”了一声。 “我都不知道师父还有个弟弟”郁雾有些感慨道。 谷垚只是转头看着郁雾,没说话。 “我们现在怎么办?看不出来是谁的届啊,而且师父、还有那些前辈们,还有林宇和双儿都不知道现在在哪呢,有没有危险......” 难得的,郁雾在说一些烦恼。一股脑的,不假思索的。也可以说他现在脑袋有点宕机。 自从晚上谷垚亲了他之后。 那个吻很轻,不带任何潮汐暧昧,好像真如谷垚所说。安慰而已。 狗屁! 郁雾想到这,开始迟缓的又气又恼,可又不知道该气什么,四处乱挠总抓不着一个实处。当时只顾着羞了,回过头来才琢磨点味儿出来。 总要让我试试...... 试什么? 这点情绪变化当然躲不过谷垚的眼睛,只是那人心眼坏。就偏要郁雾自己说出口,问出口。 以前的郁雾是断断不会说的,因为谷垚会问,就算不问也全都懂。妥帖的照顾郁雾的心思,将风筝绳子放纵到一个恰好的位置。只现在,有什么东西在潜默中改变了,掺杂在那些细密的情感里,差了一团火,或是一阵风。将一切推翻重来。 “你说试试,是什么意思?”郁雾问出口,比想象中要镇静的多。只有手指捏着,血液不流通的僵白,“为什么是试试?” 郁雾有一瞬间的脑袋是空白的,什么都听不见。因此他此刻不确定他是否有听谷垚口中答案的勇气。 有时候问了也,明知道结果。 郁雾听到耳边谷垚轻叹的声音,紧接着是无可奈何。 “你真的要现在问吗?” 第73章 在一起! 郁雾闻言微怔,憋着一股气的,“怎么了?” 谷垚笑了声,笑声被含在喉口,带着震酥的余味,惹的郁雾耳朵爬红。 “没什么”谷垚说。 郁雾视线落在地面疏疏的树荫,晃啊晃,时间缓慢在流逝。 谷垚始终看着郁雾,并不错过哪怕一秒的反应。 “我当初骗你买符咒的时候”谷垚揉搓指腹,不知是痒还是什么,出口的声音也又轻又缓,“是哪一套说辞?” 郁雾感觉自己心脏撞的肋骨都疼,轰隆轰隆的,攥住拳头碾住那股不明的颤意。 “挡灾祸,助财运”郁雾说。 “嗯” 谷垚还在等他说下去,空气中弥漫着将要郁雾窒息的分子。漫不经心的掌控硬是要郁雾动都不敢动。隐隐的猜测此刻达到顶点。 “姻缘”郁雾做着吞咽的动作,试图缓解热潮,“保姻缘”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我在这方面的...经验”谷垚停顿一下,“确实没什么经验” “本来想说,借着符咒还是别的东西委婉些,但我现在觉得,合该正式些” 郁雾压着周身的战栗,仿佛要从骨头里钻出来的麻。哽着嗓子说,“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欢我?”郁雾红着眼睛看他,长呼一口气,不肯露出一句哽咽,“还是,你要试着喜欢我?” 谷垚抬手按上郁雾手腕处正暴涨的红线,触及的瞬间感受到红线主人明显的一跳。顺着紧绷的筋脉滑进郁雾攥紧的拳头,十指紧扣。 郁雾呼吸早乱了。 第138章 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届变得谷垚,根本不是他哥。 “你得想好了”谷垚的声音透过燥热的空气,低低的传进郁雾的左耳。那绝不是商量的语气,野兽终于张开獠牙,“我要的是你郁雾通体全部,身、心、灵魂,就算是骨头,那也得是我的。我学不会等价交换,拆吞入腹才是我奉行的指南。” 即使谷垚现在并未对郁雾做什么,单单指尖缠绕,如果郁雾不分去注意力都快察觉不到手中的触觉。可这人眼神却像烙铁似的只灌注在自己身上,烫的快炸掉。 郁雾从没从谷垚身上体味过如此露骨的情绪,他从来都淡淡的。此刻的侵略尽管来势汹汹,却仍给郁雾留了后路。 就像彼时牵着的手,郁雾不需用力就能挣开。 “你可能...不太了解”谷垚在从郁雾实在呆滞的表情里探究,琢磨哪怕有一丝的退路,浅的眸掀起万米高的浪潮只待瞬间冲下,淹没。 “这是你最后一次退路,选了可没法后悔了。到时候你兴趣没了,要往外跑,我也只能将你几口吃了。”左右也是吓唬郁雾,谷垚心里自嘲,他舍得吗?真到那一天他连给一拳都要犹豫了。 “我不讲情爱那些东西,我要的比那要疯的多。我说的试试,是去试着相信你,相信你嘴里那些喜欢暂时是真的,可执行的。” “郁雾”谷垚叫这一声邪气的很,把郁雾三魂迷了两半,“你受的住吗?” 郁雾从自己的杂乱情绪里,纠出一团隐秘的亢奋,激动。 郁雾想,谷垚该是说错了,真正疯的在这儿呢。哪有他疯,向恶魔献祭自我有什么难,他还要恶魔和他骨肉相融,拆了就见血,吓跑所有看热闹的,要觊觎的。这世界,谷垚得归他了。 虚攥的手徒然收紧,劲儿使的谷垚心尖一跳。 “后悔个屁” 郁雾拧着谷垚衣领一把给人拽过来,鼻尖对鼻尖。胸膛剧烈起伏,一时分不清是谁的呼吸更乱了。 郁雾眼睛红的要暴出血来。 “你别是哄我玩儿”郁雾喘着粗气说,“是你没有退路了,谷垚。你说的乱七八糟我听不懂,你想要我,我给。我想要你,你也得给!” 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谷垚眉心突突的跳,失控感一刻不停的朝他身上砸。只是......他突然坦然了。反正都这样了,那还扭捏什么。 感受到衣领处的力道还在收紧,谷垚自然能从郁雾那火烧的眼里察觉他的意图,也可能是他自己的意图。勾唇提醒道,“人” 郁雾经这一句,被一盆凉水浇醒了点。将吻的唇及其不情愿的离了点距离,手上却没松。旁边还睡俩小孩呢,尽管可以说是鬼。 谷垚压着笑,震动从郁雾抓着的手一路传到心口,跟着狠颤。 想起谷垚那句,你真的要现在问吗。原来在这等着呢。这确实不是一个可以进行深度交流的场合。 郁雾瞪着谷垚那堪称得逞的笑,心里头柔软的塌方,酸酸麻麻。热气拱了全身,饶是再来盆什么凉水冰水都得烧开喽。 郁雾松了手,将额头轻抵在他肩膀,调整呼吸。只是呼吸之间满是谷垚身上清冽的气息,更醉人了。 来日方长。 郁雾劝慰自己,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强烈的无措。五百万大奖突然砸到乞丐手里,茫茫然找不出来由。怕是美梦一场,攥的紧了怕会醒,松了怕风又吹跑。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抚上他怔然的脑袋,带他从高空稳稳站立到陆地上。 这么一点温存也没几秒。届里场景又变,两人站起身,得先办正事了。 魏家俩孩子,魏闲就是个淘气包子,从小就是闵庄这一群孩子的片儿长。魏峥就不是了,自小就不太爱说话了,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爱见人,后来才喜欢鼓捣他那些石头,花花草草的。 邻里乡亲都把魏峥归成怪人,说什么脑子有癫病的。 魏妈为此操了不少心,后来有一旅道人路过闵庄,点说魏峥这小子自小就是带了天眼来的,将来能成修道届的大人物,说着都要收魏峥当徒弟了。魏妈当然是不肯的,闵庄可不许村民学这些歪门邪道的,更不用说要去别处求学。 那道人也没强求,只临走给魏峥留了不少书。魏峥鲜少对什么冒出多大兴趣,对这些乱书倒是表现特别大的钻研兴趣。尽管魏妈如何不希望,终究还是没拦。 那书都是古书,晦涩难懂。却架不住魏峥成天琢磨的劲儿,何况这小子别看平日闷心闷眼儿的不说话,聪明着呢。那道人也没说错,魏峥确实是修道的料。不过十岁就把那些杂书全吃了透,卜算能力已经达到半无差错的地步。 草根、花瓣、石头都是他卜算能用的工具,善用天地钟灵,高阶术士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他不过小孩子,已经初识大道归简的道理了。 魏闲对于他弟弟善才卜卦的能力一知半解,只是每次魏峥要他带伞他一定得带着,不然铁定淋湿。所以他就当魏峥是看那些书会了天气预报的活。 阴雨绵绵,窗户半开着,凉风刮进来带湿了半边薄絮窗帘。 魏峥跪在窗边摆弄石头,雨斜了一地也浑然不觉。 汗水杂着雨点将黑发粘黏到额头,手上的动作重复、加快。不断重复,再加快。直到手上的汗抓不住石头,吧嗒。石头子从列阵中掉落,滚着身子摔到雨里。 第139章 正是那个琥珀的石头,雨点流进裂缝,成了一道莹莹星河。 魏峥力竭,一手挥乱了卦象。 雨还未停。 一切阴郁霾霾,压着人喘不上气来。 郁雾修道不过几年,抓鬼的道行还排的上号,其他分类就学艺不精了。比如这孩子算出的卦象,他解不出来。 “这卦怎么解?”郁雾问。 打雷了,一道煞白亮起瞬间又灭。谷垚在雷声中开口,神色被阴暗掩埋,“恶鬼现世” 郁雾一惊,转头再想去看能算出此等卦象的小孩。没想,正对上那双黑眼。 一道轰雷再响。 这下郁雾肯定了,他能看见,他们。 魏闲撑着伞往家跑,一边跑一边踩水坑,心里正美,有他弟以后都不会被雨淋,兴许一辈子都不会,以后拿这个出去吹牛,让他们羡慕去。 “诶?阿强” 墙根地下蹲着那落汤鸡可不就是阿强。 魏闲赶紧跑过去,将伞歪了过去,“你怎么在这?快进屋去,被雨淋要生病了” 阿强是远近闻名的病秧子,从小就怪病不断,胎带的顽疾。他母亲怕他月份里就夭折了,特地取了个‘强’字,也不知有没有用,吊着一口气也活到现在了。 魏闲没见过阿强爸爸,只见过几面他的母亲,很漂亮,只是每次看他的眼神都有点吓人。魏闲致力于让全村的孩子一起玩,所以前几年也找过阿强,只是阿强体质太弱,跟着玩一次大病不起的好一阵。搞得魏妈魏爸又是跟人家上门赔礼,又是给魏闲好一顿揍。 揍不揍的倒无所谓,反正他也总被揍。主要害的阿强卧床,高烧好几天不醒,他心里过不去。等阿强醒了,他也不张罗着带阿强出去玩了,顶多带点新鲜玩意给他。每次看阿强是真喜欢他来带的东西,魏闲心里的愧疚能好一点。 “反正也会死的,阿闲哥”阿强的声音混在雨声里,不真切。 魏闲才半大的孩子,还没开窍呢,对于死理解的并不深刻,忽略了阿强此时的执拗。 “说什么呢,快进屋去。周姨又要着急了”魏闲边劝边要把他从地上薅起来。 阿强也不知道突然哪来的那么大力气,硬是死扣着魏闲不起来,魏闲这才从那双红的眼睛里知道,他哭了。 “我的病不会好了,我不想再吃药了,不想再......再做那些事了,我......我不能再跟阿闲哥玩了,你肯定也不喜欢跟我这样的人玩”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魏闲笑了声,“快起来,我肯定愿意跟你一起玩啊,我明天叫虎头他们一块去找你。就从窗户那,绝对不让周姨发现,快起来吧,我送你回家” “真的?”阿强好像这才从自己的呓语中苏醒,问的小心翼翼。 “真的”魏闲终于把这瘦猴子从地上拽起来,“我先送你回家,我也赶紧回家,不然阿峥该着急了” 阿强顺着魏闲的力道站起来,后知后觉的冷,没力气。魏闲看他脸白的发青,下一秒就要晕倒的样子,赶忙把人背起来往他家里赶。 “阿闲哥......要是...我是你弟弟就好了” 魏闲听他这糊里糊涂的话,怕不是烧上了,“你本来就比我小两岁,可不是我弟吗?你别说话了,省点力气回去,周姨看你这样不得打死我” 开了阿强家的门,扑面来的苦味呛人,魏闲把人放下。来回耽误好一会,他着急回家,阿峥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了。 “周姨!阿强淋雨了” 叫了几声里屋黑黑的没光影,也没人回应他的话。 “周姨呢?” 阿强靠墙站着,瘦弱的身形彻底被黑暗吞没,闻言只说,“她......不在” “不在?”魏闲疑惑,“下雨天不在家去哪了?” “找人”阿强说。 魏闲根本不懂下雨天要找什么人,也没心思多细究。着急回家,但又不能真把人扔这不管了,他这家里又没人。 “先擦身体,我给你烧水去”魏闲说着就要摸索着往里屋走。 “不用!” 雷声轰起。 阿强快步堵到他面前,闪电的白炽下,魏闲看见阿强已经将要扭曲的脸。那张脸更白,白到与炸现的光融合,看不清神情。 “不用,你快回去吧”阿强补充,“别让你弟弟等急了,我...妈...我妈等会就回来了,她看见你又要不高兴” “反正都到这了,我先帮你烧壶水,你生病那架势可吓人” “真不用,你走吧,你明天记得说话算话” “那好吧,我走了”魏闲推拒不过他,也得作罢了,他确实挺害怕周童的。 魏闲离开时,莫名回头看了一眼。 阿强还站在原地,身后是彻底的黑暗,身前是窗户打进来的一秒光明。光与黑之间,他站的虚弱。 第74章 元三里 又是一场雨,雨打在地上,像滚落的珠子,杂乱无序,砸地人心慌。 魏峥死在那场雨里。 因高烧虚弱的身体,挣着最后一点力气握住魏闲的手,直到身体僵硬,死亡。 记忆开始破碎,魏闲的嘶吼,魏爸魏妈无力的哭泣,雨水不停歇的敲打。有人伸手轻轻阖上他的双眼,视线最后只剩那一抹带着消毒水气味的衣角。 黑棺沐雨,高挂的白布吸饱了冷气,湿哒哒无生气的垂着。 第140章 雨不知下了多久,庭下已经积水。 魏闲一身麻布孝衣,跪在堂前,安静无声。桌子上摆着牌位,因着空气潮湿,柱香不愿意着,点着了也只委屈的冒了一会烟,然后暗暗熄了。 这对于极度重视丧葬文化的闵庄,着实不是一个好征兆。老人言,寻香入地,引灯入魂。香点不着,就是魏峥的灵魂找不到家,只能在外面做孤魂,永远飘荡。 魏闲执拗,成日不闭眼,盯着一排的香。熬着不许香柱有熄灭的趋势。 阿峥要回家。 雨连着天,不好点灯,这场丧事耽搁好几天。架不住魏母的闹,魂不入灯,她怎么能安心。闵庄终究还是领着长队,浩浩汤汤,在后山一排排的纸灯笼中挂上了属于魏峥的灯笼。 那夜风刮的格外大,雨点更是不要命的往下砸。队伍将散不散,铜鼓敲的震天响,只有魏闲紧抱着手里的白灯笼,眼睛盯着前面那些早不知谁是谁的纸灯笼们。 灯下的雨更加凄厉,仪式有条不紊。伴着人群里谁的哭声,魏闲将手里的灯笼,小心再小心,平稳的托着,踮脚够上去。冷风中收回手,他的弟弟魏峥就此真的消失在他生命里。 连了几日的雨停了。 那是闵庄最后一场雨。 魏闲从那沉寂了一段时间,像被人抽了气,没了灵魂的躯壳。时间并不久,魏闲重新拿起纸笔,每天上学放学,丢弃了孩子王的帽子,转而经常去小象镇卫生所报道。魏妈自己正沉浸于丧子之痛,对于另一个儿子的变化,捕捉的并不及时。 闵庄对于此又是如何说的呢。 惩罚。 魏峥平日的天才和早慧此时都成了罪孽的缘由,那些被他钻研的泛黄卷边的书都被村长带人一把火烧了。 火光下是魏妈窒息的哭声,还有魏闲愈加冷静的眉眼。 魏闲书包里就藏着一本,上面还有他亲自拿笔给魏峥做的标注,字迹歪歪扭扭,黑蚂蚁似的。想到这他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好好练字了,起码给阿峥的书上写的字该好看一点。 除了那个琥珀色的石头,这是仅剩的阿峥留给他的东西了。 转身离去,背影何其坚定,又孤单。 卫生所的姓吴的大夫告诉魏闲,阿峥是被人吸走了生命。不是怪病,不是惩罚。 手里的书一页一页被风吹起,哗啦哗啦,上面透着一圈圈的泪痕,早干了。又是一年春。魏闲脸上已经不见阴郁,眉眼又是爱笑的样子。 书被风一秒翻尽,背面尾端一行小字:天卢山无量观修道学院编。 魏母看着正收拾行李的魏闲,欲言又止。眼见着魏闲将那阿峥留的一本书和一个石头也装进包里,忍不住唤了声,“阿闲...” 魏闲顿了下,接着手里的动作。 魏闲不是一开始就坚定要去修道的心,他只是想跟着那个会巫术的吴姓大夫学一点皮毛,够他招魂就行了。电视里不都那么演,冤者魂不离去,等待着人间判官解冤。 魏峥趟在他怀里的时候,个头还不大,那几天刚刚喜欢上吃腌菜,魏闲还说要给他量身高,好像长高了。魏妈给他缝了一个书包,和魏闲一个样式的,明明再等几天,阿峥就能和他一起上学...... 那时魏峥笑的多开心。 那可是他弟弟啊。 那么乖巧,可爱的,还没来得及长大的他的弟弟。 他怎么能任他枉死在闵庄那么冷的雨里,他要找到真相,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妈,我得去”魏闲说。 魏妈眼眶红了,隐忍不发,“阿闲,村长说......” 后面的话被她咽下,说不出。 “闵庄不许人外出的,我要是去外地上学会遭报应”魏闲拉上编织袋的拉锁,回过头,“妈,我认了。” 魏闲笑了,酒窝浮现的执拗。 阳光跳上摆动的窗户晃进屋里,光晕晃了她的眼,叫她分不清,站在她面前的是魏闲,还是魏峥。 魏闲背着行李包,踏上天卢山山门那道长长的石阶。 他的太师父,正是当年路过闵庄给了魏峥一堆书做指点的长者。太师父对于魏峥的遭遇像是并不意外,只是惋惜更多。将跟了自己数十年的桃木剑传给了魏闲。 而那把桃木剑,也在又几十年后传给了魏闲的大弟子谷垚。辗转机缘下又救下了他另一个徒弟郁雾。 当然,此为后话。 此时的魏闲背着桃木剑,在天卢山刻苦努力的钻研修道术,企图从那些更远古的道术里,找出能追踪他弟弟魏峥魂魄的踪迹。只是他已经晋升至散人榜七杰的位置,生离死别看得多,魂魄鬼怪也见的更多了,却迟迟找不到关于他弟弟的一丝半点消息。 那是一个叫元三里的地方,是个古城。人来这大多都是旅游的,本地的小镇居民反而少。假期旅游经济盛行,来的人更多。 魏闲和图衡挤着人的肩踵可算是进了茶馆。拣了门口的位置赶紧坐下了。 “快!小哥快给我们上壶茶,不对,不要茶,有什么凉的东西给我降降温”图衡摊到方桌上,招呼屋里也正忙乎招待客人的小跑堂,对着魏闲哀嚎:“这才初夏啊,怎么这么热?” 魏闲解了绑在腰上的长袖外套,拎着自己半袖衣领抖搂,试图降温。来元三里之前可没有这么热。 “估计是挤的,人太多”魏闲说,一边说一边用手扇了扇。 第141章 “出了事人还这么多呢”图衡不免吐槽,“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不如咱们天卢山风景好,还不热” 魏闲笑:“天卢山又不是旅游区,等那山被开发成旅游区估计人也不少” 图衡也是一乐:“那感情好,赶紧开发开发,多弄点好吃的。咱们天卢山哪都好,就是吃食太少。” 两人东扯西扯,茶水就上来了。又端来两碗冰汤水,里面泡着两个小番茄,还有几个果冻似的方块,魏闲怎么看都活像个枸杞泡茯苓。 崴一勺尝尝,口感出奇的好,当时就凉了被挤的燥乱的身体。图衡乐得又要了两碗。 魏闲不好甜,解了热就斟茶喝了。 一边喝还一边往门外的大街上打量。他们几个出了山,一路打怪升级,名号打出来接到的委托自然就多了。几日前,同时收到三个地方的委托,且缘由相同。都是面具伤人案。 地点不同,发生的伤人事件倒是一样的。估计有什么联系。青满洲将队伍分了三组,各去一个地方。 魏闲和图衡来的就是这元三里。和委托人约的也是这茶馆见面,只是他俩等了都有半个小时,还不见人影。 茶杯见底三回,魏闲倒茶的动作有些急,溅出的茶水沾湿了图衡的汤水婉。 魏闲一怔,二十好几的人了倒茶也能毛成这样。索性放了茶壶,不喝了。图衡很轻的摇了一下头,接过茶壶给魏闲又满了一杯。魏闲的变化他看在眼里。 原因无他,刚进元三里地界时,魏闲挂在脖子上那个宝贝石头亮了一下。据说是跟他弟弟有关,用来搜寻他弟灵魂的法器。魏闲这么多年在无量观差点把脑袋钻藏书阁的钻研劲儿,大家心里都有点数,他找他弟弟呢。 这么多年没进展的事情,到了这元三里突然来了点讯息。搁谁谁不激动,魏闲已经算稳定了。还在茶馆等着先把面具委托办好再去办自己的事。 默然间,人坐到了跟前。 “抱歉抱歉,两位道长,小店生意忙一时半刻抽不开身,让两位久等了”是个戴着圆帽的瘦猴子,眼睛窄眯着,恭维的表情。 想来也不是真恭维魏闲他们两个没什么钱的道士,只是这谄媚的表情做惯了。 魏闲点头,“你是委托人?这茶馆是你开的?” 魏闲一直盯着门口,这人不是从外面来的,那就是店里人了。 “是是是,正是鄙人开的小店” 图衡上下扫了一圈这茶馆,同共三层,人流量还不少,听声音三楼还是个唱曲儿解闷的地方。装修风格也很考究,单说这什么茶配什么壶,图衡就没从别的饭店见过。 “小店?你可甭谦虚了”图衡一口将碗里的汤水喝了,发出一声喟叹,“别说,你们这吃的做的真不错,茶我不懂,就不评了” 这老板被图衡的坦诚逗的一笑,顿时少了那点矫揉造作的恭敬,“还有别的呢,要说我们店里最成名那是呦鸣茶,多少远道来的都是为了尝这么一口,我这就请了二位品一品咱这上等茶!哟,等等,我还没介绍呢,鄙人姓郝,单字一个贵。二位道长,什么名号?” 图衡砸吧:......好贵? “我姓魏”魏闲说的简单,本来也是个健谈的主儿,要不是有别个着急要做的,估计也能跟他唠个一会儿半会,“先说面具的事,就发生在茶馆吗?” “哎呦,道长您可好眼力,就是咱这小茶馆”郝贵一脸肉疼,声音越说越小,“就是半夜,客房有人敲门,给开了门,一看,霍——” “大白一张面具,还咧着嘴笑呢!我这儿的客人都吓倒几个了,还有我那跑堂的,吓得拉肚子拉了好几天......小本买卖可经不起折腾......” 笑脸...... 魏闲和图衡交换了眼神,心下有了思索。 “有人受伤吗?”魏闲问。 “啊?受伤?那倒没有,就是这事邪啊,我一拍大腿,估摸就是招邪祟了,就请你们来帮我驱驱。人心惶惶的,我这小庙都快留不住人了” 楼上还有招呼老板的,郝贵连答应好几声,还是坐在这等魏闲给个话。 魏闲也不愿意耽误人家生意,“闹鬼的那间房给我俩住吧” 郝贵一听这话,如听仙乐耳暂明,看着魏闲跟再生父母似的,“您请您请!我一定把咱这店的呦鸣茶给二位端上去!” 魏闲示意他楼上,郝贵得赦令赶紧蹦起身,“失陪!失陪!” 看着郝贵闪电似的背影,图衡开口:“我还以为外面传的河岸恶鬼索命和咱们接的委托是一个事儿呢” 两人刚进元三里就听人叨咕这地方好几日闹鬼都出了人命了,也就是图衡感叹出事也耽误不了人旅游的心思。 “那可不一定”魏闲说,“今天晚上就知道了”随着他胜券在握的笑,一侧的酒窝也明晃晃露出来,怪招人的。 作者有话说: 副线剧情开启!可能得写两三章?(嘻嘻搓搓手) 第75章 遇见 叩叩叩...... 敲门声在深夜突兀的响起,青年剑背身后,立身门口应是等待多时了。 图衡将最后一口甜糕塞进嘴里,站起身去开门。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仿古做旧风让这门的扇叶都生涩,比刚才的敲门声更扰人。 外头的黑,浓雾似的,光都照不进去。 第142章 除此之外哪还有人影。 图衡关上门,犯嘀咕,“难道这算开胃菜,等一会儿还要再来?” 魏闲无所谓道:“你且让它吓一吓你,满足它的心愿好了” “鬼的心愿是吓人?” 魏闲瞪着眼睛点头,对此讳莫如是。 图衡还想插几句磕,敲门声又响了。 这回是来了。 门一开,数几张符纸蝶儿似的飞出,将来人环住。 一声尖叫,又像哭又像喘。 这边图衡刚抓住门外的,身后又闪现一个。 屋内的阵法霎时现身,将这一对小鬼抓了现行。 只是图衡刚要收了完事儿,就被魏闲一声喝住了,“等等!” “又怎么啦?”图衡不耐回头。 却瞧见魏闲抓在手里的石头,正一闪一闪的亮着。图衡一惊,赶紧收了手。 屋内终于点了灯,慢悠悠亮起来。 面前这俩小鬼,都是大白脸,嘴巴咧到耳后,血淋出来。好大一张笑脸。 可不是郝贵说的面具。估计是那个恶鬼王给自己准备的吃食。 魏闲捧着这俩大白脸,左右上下的来回看,“阿峥?”,一遍遍辨认,恨不得从脑袋顶到脚后跟全认一遍,“你俩谁是阿峥?” 图衡一时组织不好语言,“你......你是说,这俩......白脸是你弟?” 这俩鬼也止不住翻白眼,这怪人对着他俩一直说什么蒸不蒸的? “啧”魏闲拧着眉,“阿峥怎么会跑到这来?可石头明明亮了......” 魏闲重新将手里已经不亮的石头戴到脖子上,那股强烈的难过被他压下去。他不是没想过,有一天找到魏峥的魂魄,也许面目全非,也许早不认得他了。可真正面对这样的魏峥,说不失落是假的。 记忆里乖巧可爱的弟弟变成只知道呲血嘴吃人的鬼。 魏闲摩挲胸前的石头,“应该不是,石头已经不亮了” 图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嗯”一声。 这俩都是散鬼,没什么修为也没脑子那种,想问话是不可能了。 “有没有可能这俩小鬼和你...呃和你弟接触过,所以带了你弟的气息,让石头捕捉到了?” “可能是这样” 魏闲平复心情,从兜里掏出两张黄纸,上面还什么都没写。沾了灰水在上面点画两下,贴到那俩笑脸鬼身上。追踪符。 图衡收了困住笑脸鬼的符纸。 笑脸鬼得意的尖啸一声,转瞬不见。 翌日。 两人跟着追踪符差不多把元山里这地方逛了个遍,最后终于来到这恶鬼停留的地方。 向柳河。 也是三元里的一个旅游景点,可以游船,看景,还有河水周边的绿林可以散步。不过大都晚上来,夜里放河灯,景象最漂亮。 魏闲和图衡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阳光依旧充足,水面细细闪闪的,河边尽是垂柳,柳枝软条条的搭进水里。河岸有几个大爷在下棋,还有几个小孩在抽绳玩儿。 不吵闹,但又暖烘烘的热闹。 图衡压低了声音在魏闲耳边,“这里就是索命的地方” 几日前向柳河索命事件就是在这发生的,而追踪的两个小鬼也是停留在这,总不能是巧合...... “嗯,先把昨晚那俩小鬼收了,看看有没有团伙,我总觉得这里的气不太寻常”魏闲说。 “这人多我不好施展”图衡伸了个懒腰,“你且等着,我去去就来” “一起吧”魏闲说。 “两个散鬼你怕什么?”图衡按了下他肩膀,“你不如在这四处逛逛,看看你那宝贝石头还亮不亮”说着也不等魏闲回答,跨着大步走了。 魏闲对此无奈,他背后背着个大木头剑,打一眼谁看不出他是个道士,也不知道图衡躲个什么劲儿。 魏闲沿河走了两步,下午不至于像正午那样热,此时河对岸的风正好过来,颇有些清爽意味,还算闲适。 一张薄纸,轻飘飘的被风卷到魏闲脚边。 魏闲走了几步,那张纸就跟了几步,终于在被踩上的前一刻吸引了魏闲的注意力。 上面依稀还有墨水的痕迹,魏闲打开一看,是一张画,水墨未干,书香的气息先一步抚了他的鼻息。 一个高立青年,外套随意的扎在腰上,束起的腰又细又韧,上身的半袖被微风鼓起,短发拎出一根呆毛顺着风的弧度,和谐又温暖,只身后背着的剑叫这一副景凌厉几分。 画上的人是侧身,看不见脸。或者说,是画画的人没看见画上人的脸。 画的正是魏闲。 魏闲说不出心头突的空了一下,手里的宣纸正透着谁的温度,竟也烫手了。 朝着画上的视线,魏闲看过去。绿匆匆的林里,还是那些下棋的大爷,吵着玩的小孩儿。 或许人早走了。 魏闲脚步先动,神情怔怔然,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了。 等他缓过神来,河边的熙攘声已经离他很远了。周边只安静的剩下树叶扫动的声音。 纸张息动,声音融进树叶里。树荫遮蔽,总有那么一簇阳光穿过层层枝头,滑顺下来,落到那人握着毛笔的手上。 第一眼该是先看看画画的这能人长了个什么样子,魏闲却先是被那双冰骨似的手吸去注意。印象里毛笔风骨正然,长桌、砚毡、姿态是哪一个不能少。这人倒是哪一个都不占。 第143章 像是心中自有风景,并不抬头照看,只低头认真勾画。腿边纷乱几张画好的,凑巧的是,都是魏闲刚见过的景。绿油的长叶子小心翼翼的跌落在他屈坐的腿上,也像不愿打扰。 脚下踩了个石头还是树枝的错了魏闲的脚步,倒不至于摔跤,再抬头,正和一双黑眼对上。 终于看清了脸。 不至于惊艳,只是每一分长相都入了魏闲的眼,想亲近,想探究。 “我...”魏闲开口,嘴里打了绊,“我捡到了您的画”看不出年纪,只能先用上敬称。 那人很是礼貌的点头示意了下,继而又低下头画手里的画了。 手里宣纸的触感很细腻,魏闲没忍住捻了两下。随即大大方方的走过去。 那人也像没料到魏闲会走过来。 抬起头,魏闲脚下的影子就这么一点一点落了他执笔的手上。 “我刚想说,你画的真好”魏闲笑着说,酒窝有些晃人。 他闻言唇角轻悄,说,“谢谢” 魏闲就靠到身后的树,陪着他画完了那幅画。心里头热胀的澎湃,魏闲品不清,索性不管了。 修道之人,也讲缘法。萍水缘分,接了受着就是。 “我姓詹,单名一个”他轻顿了一下,说,“休” “是个画师”他补充。 伸出手,细薄的手染了墨。 魏闲也才想起来还没介绍自己的名字,“魏闲”想到什么,也补充一句,“是个道士” 握上那只手。很凉。 詹休收拾散了一地的画纸,魏闲的视线在那双手定了好一会儿,将自己手里那一张也一并递了过去。 “不喜欢吗?”詹休问。 魏闲反应一瞬才明白他问的,“喜欢啊,当然喜欢” 詹休起身,目光略过魏闲胸前,话很轻,“那可得收好喽” 魏闲哈哈一乐,还真就把那张画仔细折好,揣进口袋。 两人并肩走着,夹落的日光一寸一寸晕上两个青年的身形。 脚下碎石的声音将魏闲的思绪拉了回来,仔细听河边那些老人孩童的声音好像全不见了,疑惑间,又在下一瞬熙攘的声音再次出现。 不知道自己在这耽搁多久,图衡该是在找自己了。 “哥哥?” “啊?”魏闲一时晃神,也知这青年是在叫自己。 “你应该比我大几岁,我该叫你哥哥”詹休说的认真反让魏闲不好说什么了。 “嗯” “你可以叫我小詹,我家人都这样叫我” “好,小詹” 魏闲又忘记刚才在想什么事了,好像碰见詹休开始,自己的注意力就不那么坚定了。 “哦,你...为什么画我?”魏闲终于想起他走进这片树林最开始的目的。 詹休轻笑声,看起来是真的愉悦,“好看” 魏闲愣是说不出话来,好看?他可不是能让人称的上一句好看的类。 只是控制不住耳朵它自己要热。 “只要是好看的,我都画”詹休说。 魏闲搓了搓耳朵,也跟着心情很好。 谁也没说要去哪,就这么走着,魏闲此时很想反驳图衡那句这地方有什么好看的。确实挺好看。 “魏闲!” 是图衡从林子尽头跑过来,脸上带着焦急。 魏闲后知后觉有点对不起图衡,赶紧迎上去,“我忘记时间了,害你找我” “不是”图衡喘着大气,在看到魏闲身后的人后,又如临大敌。一把将魏闲拉到自己身边。 “他是谁?” “是小詹”魏闲笑着介绍,“是个画画很好的画师,这是我师弟图衡” “你好”詹休和顺道,“我叫詹休” “不认识,也不想认识”图衡扯着嘴,对着魏闲一脸恨铁不成钢,“小詹?刚认识叫那么亲?” “你干嘛?”魏闲赶紧拽住图衡,压低声音,“怎么那么没礼貌?” “你也不看看他是什么东西,就随便交朋友?什么时候这么马虎了?” 魏闲看他这样不免失笑,“什么什么东西,他人很好,还给我画了张画呢,我回头给你看” 图衡不管三七,甩出几张符纸拍向詹休。 “图衡!” 魏闲挡到詹休前面打掉了那几张符纸。 “你没事吧?”魏闲有些紧张道。 詹休耸肩,没什么所谓,甚至都没对图衡如此失礼的行为有说辞。 “图衡你怎么了?”魏闲问。 “魏闲你清醒点,他绝对不是什么人,他就是鬼!” “鬼怎么会白天顶着太阳出现?” “这里是届!”图衡着急道,“你进届了,自己没发现吗?!” 轰! 魏闲猛然惊醒。 刚才那些细微的不被察觉的不对劲此刻全然清晰。 “届......是什么?”身后的声音问。 魏闲回过头,对上詹休的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向柳河?” 詹休对于魏闲突然变化的态度不解但也配合,“中午,中午十一点多大概” 图衡挡到两人中间,“问这些没用,一试便知!” 说着就出手了符纸,风猝然而起,全烘向詹休。 詹休看着散了一地的符纸,朝图衡身后的魏闲投去了疑惑的眼神,“哥哥,这是?” 第144章 图衡还在持续努力的朝詹休发射阵法,试图纠出他的破绽。可惜那些东西对面前这人一点反应不起。 魏闲叹了口气,拍了拍图衡的后背,“行了兄弟,找届主,先破界吧” “不对,他肯定不是人!他绝对是鬼!小白脸你等着,我绝对给你试出来” 魏闲巡视四周选了个方向走了,詹休自然跟着。 图衡一边捡符纸一边着急朝魏闲喊,“你俩分开点距离,我告诉你魏闲,你让这小妖精吃了你还乐呢!” 第76章 又一次离别 说这届也简单,只是河里的散鬼作祟,夜里拉着人往河里跳。跟那位传闻中的恶鬼王也没甚关系。 魏闲收了鬼就算完事。 面具鬼也收了,这趟元三里算是没白来。但昨日那两个画笑脸的散鬼到底和鬼王有没有关系,还得跟青满洲她们碰面才能知道。 只一点,与詹休的相遇,是魏闲以为的偶然还是另有原由,他不太清楚了。 至少第一次进届还看到河里那种鬼东西,能淡定的好像参加野外郊游的,除詹休外,魏闲没见过第二人。不过他私心认为巧合的占比更重,尽管詹休身份成疑,但他本人就一个破道士,钱都图不着,成心接近他除了吃饱了撑的他想不出来别的理由。 “哥哥要去渠镇?”詹休问。 出了届,詹休就以顺路为由送魏闲两人出了元三里。路上话并不多,主要是听图衡和魏闲插科打诨,顺便明着刺他图谋不轨。他但笑不语,脾气很好的样子,只在听两人下一站是渠镇时来了兴趣。 “对”魏闲回答,“我俩得去和其他师兄弟汇合” “我也正要去渠镇,不知道是否打个顺路,方便互相照顾”詹休说,“哥哥?” 图衡白眼都翻到天灵盖上,“乱叫什么?我忍一路了,你哪来回哪去不行?” “不好意思啊”魏闲忙阻止图衡的话,对詹休说,“我师弟也是安全着想,我们这一行确实......但绝对不是针对你。见谅、见谅。正好顺路就一起走了,不过,你去渠镇要做什么吗?” “不会”詹休说,“图衡师弟性情纯正,我也愿意结交。哥哥也知道我是个画画的,去渠镇也是为了采风。” “顺路?”图衡依旧不愿意搭理他的语气,“我刚说要去渠镇你就说顺路,那我们换个路线不从渠镇走,你自己去” 詹休仍然不急不恼,似乎还真的顺着他的话思考了一下,随即笑道:“图衡师弟说对了,我确实和哥哥顺路,哥哥去哪我自然顺路到哪,采风而已,哪里不是好风景?况且我和哥哥一见如故,和哥哥同路所闻所见应是另一番景象,哥哥觉得呢?” “你!”图衡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还厚的这么有理有据的。 “好了好了”魏闲被他们两个夹在中间,脑袋都要昏壳了,“图衡你是没见过小詹的画,你见了准保也喜欢。” “见色忘义,厚此薄彼,魏闲你忘了我才是你师弟!” “好好好,师弟。咱们先去租个船,去渠镇得先坐船” “......” 三个人吵吵嚷嚷的也是到了渠镇,只是没见到另行几人,不知是被什么耽搁了。 詹休意外的很粘魏闲,哥哥长哥哥短,叫的魏闲不好意思的时候更多。魏闲也乐得护他,詹休身上有一种很奇妙的引着他的感觉。亲切到好似上辈子他们就该认识了。 当然这种矫情的想法魏闲是不会为外人道的。 詹休也继续画画,魏闲没什么事就陪着,发现詹休画的东西大部分还是魏闲,亦或是魏闲视角的风景。这点怪异,魏闲没细究。他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珍惜这段巧合来的缘分。 图衡除了没眼看也就剩下没眼看了。心下给魏闲狠狠记上一笔,打算等大师姐他们回来好好告一通状。 意外是,他们遇见了旁的东西。 剑气挥出的瞬间,魏闲就被同等力道的剑气所伤。面前的黑雾就像镜子,你发出什么,就反弹什么。 魏闲和图衡被困在这个莫名的届里。 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届,图衡没防备受了伤。魏闲尽管小心也不免被这乱七八糟的鬼干扰。 这届的场力并不强,要魏闲忍住疼一剑破了也可行。只是他更想抓住这届背后的主人,免得其他修道者不防备着了道。 没想,随着他们在这届待的时间越长,好像场力也更复杂起来,隐隐有要将他二人吞噬的征兆。 魏闲将图衡扶到一旁,提了提自己的剑。现如今除了拼血条这一个土办法之外,貌似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定了定脚步,魏闲默念道语。风声阵阵呼啸,黑雾被卷着更加混乱。 一剑。 两剑。 三剑! 黑雾破除,尽头只剩一个蜷缩在地上的小孩。哭泣声猝然响起,哭声里含着几个字眼。却是震的魏闲险些拿不住剑。 “......哥” 阿峥,是阿峥。 只差最后一剑,这届承不住魏闲一剑了。 “唔...哥......我好冷啊” 是阿峥吗? 多少个日夜,魏闲不记得了。从闵庄走到这儿,需要多少个日夜。 十年了。 他的弟弟。 剑被放下,魏闲不可置信的朝着小孩的方向走。脚下的黑雾再一次聚齐,已然将他围着。 第145章 “咯咯”的笑声传来,带着回音。渗着骨头。 小孩融进黑雾,化成一道鬼气朝魏闲疾驰而来,只冲命门。 变化出现的太快,魏闲想,被骗了。 剑气挥出的前一刻,那道鬼气被另一道来自他身后的寒风摧毁。 接着,黑雾猛然炸起,变成细碎而急躁的哭声。他们在害怕。最后,届内全部声音停息。 “冒名顶替?” 声音冷的叫魏闲都要抖腿了。 “你们也配!” 嘭地一声,风浪涌开,黑潮尽数消失,甚至连尖叫都来不及。 空间内,只剩魏闲和他。 詹休。 “或者可以叫你,鬼王?”魏闲不甚在意的蹭了一把嘴边的血,视线挂在詹休身上。 詹休显然对他的话并不满意,又无法反驳,只得说一句,“哥哥.....” 魏闲只看着他,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意外吗?好像也不,詹休并不是毫无破绽,可能也不屑于多努力去隐藏自己的身份。疑惑吗?那确实,鬼王再厉害那也是鬼,怎么能大辣辣像个人似的跟着他们一路从元三里走到渠镇,跟着他又什么目的?总不能就为了叫他几句哥哥。 只是脑子里崩炮仗似的来回炸,嘴里又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哥哥” 詹休又叫了一声。 “嗯”魏闲脑子抽的也应了。可能他真缺别人叫他一声哥哥。 詹休显然高兴起来,想到什么又落寞起来,“我得走了” 妈的。魏闲心里骂一声。 这小兔崽子憋半天就给他来这么一句。 “昂”魏闲不是好脾气的回了。 回头要拉着图衡出界,被詹休拦住。 “我很快回来”詹休说。 魏闲刚想骂一句,你他妈回不回来关我屁事,就听见詹休说,“到时候我全都告诉你,你信我一回” 魏闲挺后悔当时没多看他一眼的。 谁能想到这又是最后一面呢。鬼王哪有那么脆的?魂飞魄散,轮回都入不得。 时间线回到闵庄那年的雨。 雷声轰壑,阿强缩在墙角,地板上还留着魏闲走时的水印。雨水在轰闪中剔透,透着冷意。 门开了。 阿强瞌着的眼抖了下,脚步声后面拖着个东西,被拽进来砸到水渍的地板上。 “这次换这个”周童说。 阿强肩膀控制不住的抖,眼睛却不得不去看她带进来的‘东西’。 编织袋还往外渗着血,血腥味融进潮湿的空气,又在下一瞬被屋里的苦味掩盖。 周童甚至没去看已经抖成筛子的阿强,解开了袋子的口,露出一个孩子沾血的脑袋。 死了。 阿强已经不记得是第几个了,周童抓来的小孩,给他续命的小孩。 闪电劈下来,白茫的光打上周童没有一丝表情的脸。 装着尸体的袋子被周童拖进里屋,好像那袋子里只是一只死掉的鸡,没什么不同。 “进来”周童今晚的第二句话。 几乎是条件反射,阿强缩着身体跳起来,随着一声雷,踏进了那间黑的不见任何光的房间。 周氏姐妹是侗族传下来的巫女血脉,很多正统侗族早就失传的巫蛊之术,在这个被历史遗落的闵庄后族,反而被很好的保存延续下来,甚至被周氏发扬的更加残忍。 也许是邪术伤身,周童的儿子从出生就带了不可治愈的胎疾。本该在出生几个月就夭折的孩子,被这对姐妹硬是靠着各种换血之术留命到现在。 刚开始阿强还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身旁总是躺着一个不会呼吸的小哥哥,且每一年都不一样,跟着他年岁的长大,身旁的小哥哥也越来越大。 在后来明白了,好像连害怕都没来得及,他快要习惯了。周童没那么多慈爱的时间给他,连杀人解剖这种事都不会避开他。他见过很多人的心脏,淋着血的好像刚割出来的时候还会跳。 第77章 男朋友,我的 那一夜,换血失败了。 阿强躺在血泊里,剧烈的痉挛游走全身,眼球外翻,只能被动无助的感受自己生命正在已一种疾速流失。 周童用秘术强吊着他,硬是撑到了第二天下午,那时太阳刚要落山。 她说:“此道违背天法人伦,若成那就是天也不要我儿绝命,你该活……该比谁都活的长” 一股强劲的生命力被灌注到他身上,手心,脚心,周身经脉逐渐复苏,犹如新生。 太阳作阳力,月亮作阴力,黄昏是阴阳交替,混沌不开之时。周童利用这个时间,转换了两人的气。 火光簇簇,周童将最后一缕属于魏峥的头发投入火中,火堆中还有未燃尽的小孩子的衣物,一个属于阿强,一个属于魏峥。 那天。魏峥死,阿强活。 那也只是开端,换命的代价会变得越来越大。一个人已经不够了,需要很多人。很多很多闵庄的人…… 所以诅咒不能解。 周童不能解,周珍不能解。更不允许后代有萨和星的出现。 一瞬间的空间变得安宁,只有空气中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郁雾盯着眼前的景幕,回不了神。面色苍白,有点想吐。 垂在身侧凉了的手被谁牵住,渐渐抓捞,温热的触觉一点点唤醒他的思绪。 第146章 回过神来的时候,谷垚已经把他从周氏母子的屋子里拉出来了。 侗楼巷子空荡荡的,只偶尔有几个没有脸的‘人’没有目的的瞎晃。天闷着,像憋着雨,又像刚下完的雨还没来得及放晴。 视线落到牵着的手。 十指紧扣,他的手被握的牢。肌肤相贴的指缝隐隐有汗,有些湿。 郁雾后知后觉的开始羞,甚至刚从那场血腥中醒来,又被谷垚这一举动打的懵了。 是继续装傻,还是提醒一下。郁雾有点犹豫,但还是下意识的选择了装傻。 谷垚对于他的神情察觉的不仅准时而且准确,脚步放缓,捏了捏手里已经回暖的手指。 “放轻松”谷垚说。 郁雾本想装死的心被谷垚轻飘飘一句撞破,猛吸一口气,又意识到这动作傻的离谱,只能把这口气憋着。 “呼吸”谷垚又说,似有些无奈。 郁雾终于放过了自己的肺,呼出了那口气。 只是身体僵硬着,尤其是还牵着的手,木头似的不会动。 “我们……不继续看了吗?”郁雾问。 “嗯”谷垚应道,声音有点懒,“先休息,没什么好急的” 郁雾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但他嘴巴好像被堵死了,一句话都吐不出来。暗觉懊恼。 手指这边还被谷垚揉着,一个指节到另一个指节,力道不重不快,也不是在刻意调情的挠,就只是在替他放松,按摩揉搓。 树下,空气有风吹来。 谷垚挑了个横木要郁雾坐下,一旁不知名的花成堆开着,花芯里盛着雨,摇摇欲坠。 手被松开。郁雾瞧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被风拂的凉嗖。 郁雾这幅呆傻的模样被谷垚收入眼,一时失笑。抬手呼撸一把郁雾的脑袋。 谷垚顺着郁雾的视线坐到他身侧,挡了些凉风。不知一个人能挡多少。 郁雾刚想说魏峥的事,被谷垚搭过来的手打断。郁雾被扶到谷垚肩膀,又被盖住眼睛。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轻振。 “睡会儿,你很累了” 郁雾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困了,在一个危险环生的届里,居然真的安心下来,枕着谷垚睡着了。 是个非常不专业的修道者。 等郁雾醒来,天像是更阴了些,却没进入黑夜。 尽管诸多不舍,也得狠心从谷垚怀里离开。解决不完这乱了套的破届,可能永远出不去。 “还好吗?”谷垚呢喃着问。 郁雾轻咳一声,缓了缓自己的羞赧,点了点头,“嗯”。 又看着谷垚补了句,“还好”。 谷垚像是笑了下,郁雾还没看清,他就起身站了起来。 风一下子就扑到郁雾身上,看来谷垚真的给他挡了不少风。 郁雾眼睛跟着谷垚的背影,风中缭乱又坚挺。 郁雾只默了默,压下心头那点空,跟着站起身,“我不明白,阿强和刘光是什么关系?” 谷垚说:“真的刘光可能早就死了,现在的刘光是阿强假扮的” “那珠光集团就是阿强自己白手起家建立的,珠光大厦……”郁雾不可置信道,“他制造的心血,也只为了给自己续命吗?闵庄的诅咒难道还不够,设计让大厦倒塌,这本身就很有风险” 郁雾觉得,如果不是谷垚接到委托要去南山市调查,可能不会查到闵庄。更何论现在这个局面。利用建筑倒塌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实在铤而走险。 “他想要的”谷垚说,“是永生” 郁雾一怔。 固然能吸取旁人的气来延续生命,但要永生……肉体是会老去,腐烂的。 郁雾:“他需要新的身体!” 谷垚投来赞赏的目光,“对” “那次倒塌事件就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换身体仪式”郁雾说。 珠光大厦倒塌本来就是设定好的事,利用那个时间点大量人员的死亡,换取他的重生,诡谲的阴阳平衡。 漱漱的声音滑下来,郁雾抬头看。 下雨了。 雨点在两人上空半丈的距离停滞,再顺着一层透明的屏障一缕缕流下来。是一把巨大的伞。 谷垚不知什么时候设置好的结界,挡了届里的干扰,就为了……让他安生睡一觉吗。 谷垚看了看上层的雨,又到了剧情变化的节点,得走了。 本要收了阵法的手,被郁雾唤住。 谷垚站着和郁雾几步远的距离,阴暗的天叫他看不太清郁雾的神情。蹙了眉头想往前迈步,又听见郁雾说。 “我们……”郁雾拧着手指,头垂着,在犹豫,“我们算是在……恋爱吗?” 最后几个字碎的要被风吹散。 郁雾只是有点不太适应谷垚的转变,像刚得了糖果的穷孩子,总要问上一句,是给我的吗? 郁雾埋在自己的情绪,没及时注意谷垚的脚步声,待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气息时,腰上被附上一双手,略微施力,他没防备向前倾倒,惊呼还没来得及,迎面是吻。 是湿的。 雨落下来,把他砸懵了。 他整个人都扑到谷垚怀里,热的。手下是心跳,震地烫手。腰被禁锢,唇被含住,是极其缠眷的吻。 瞪大的眼睛来不及闭上,入目是谷垚因动情而轻颤的睫毛。 太过了。他坠入深渊,失控感无缝隙的朝他袭来。 第147章 最后,下唇被轻咬,然后舔舐。 谷垚的声音比雨声还潮湿,抵着他的额头,“亲了还打算不负责” 妖狐狸。郁雾得出结论。 郁雾离了点距离,尽量让自己冷静些,他不想两人靠着这点不清不楚的关系继续下去,他要讨名分。 正大光明那种。 “我听不懂”郁雾说,没想话里带了喘,叫他险些闪了舌头,“你说的太含糊” 低沉的笑混着呼吸一同侵占他的感官,好容易抽出点清明又要打回原形。 “男朋友”谷垚说,声音软下来,像专拂着耳膜说的。 “我的” 谷垚对着郁雾的唇再次打下印记。 郁雾被这妖狐狸勾的魂儿没了半块,另半块又痴痴傻傻,只知道任他对自己点点戳戳,等自己好容易想起要回应,只堪堪咬了下狐媚子的唇角。 郁雾对突然拉远的距离极其不满。 谷垚笑着环住他的肩,给了个结实的拥抱。 拥抱也行。郁雾被抱的满当当的,自己使了全力,意图把怀里这个人嵌入身体,与骨血相融。 谷垚由着他,只是一下下轻缓的顺着他的背。 直到,肩膀落了几滴,烫的泪来。 第78章 地狱 魏峥本就带着天命,是闵庄的星。这件事周童在他出生时就知晓,心里早有些打算。 待换命成功后,周童将魏峥的魂收了干净,一并给了周珍。 欲将练成阴兵。 只是没想魏峥那小子魂魄的怨力太强,反倒挣脱了周珍的束缚,成了鬼王去了。 魏峥成了魂,记忆也是散的。等想起来一些事,人间早过了十年。 鬼祠的光幽暗暗的,像是专等他来,贴心的不多开灯火。 风卷在地上,面上丝毫不沾。只周珍的重刺绣裙摆被摇曳。 “你不意外我会来” 黑雾中显出一半身形,正是詹休。也是魏峥。 周珍站的稳,不被詹休这一强大魂力所累,“你总会回来的,我一直等” 地面升起黑雾,黑夜中反而不甚清晰。 “装的倒高深”詹休靠近她,“我来寻仇,也来警告” 不等周珍说话,詹休继续道:“恶鬼现世,指的可不是我。能倒换他人性命,利用闵庄百十来人给自己长命的,我看才算恶鬼” 视线转到周珍身后的黑暗,没什么耐心,“你最好现在出来,若我施力,丢了脸面。好像还换了个名字?刘光” 周珍听了名字,很缓慢的眨了眼睛。 身后灯不见的地方有了声响,步伐稳健还有轻盈的态度。 见到詹休的一瞬,眼底神色陡然亮起。贪婪的目光不加掩饰,仿若窥视囊中猎物。 詹休分了眼色给他,讪笑道:“活的还挺滋润” 刘光也不恼,反而姿态亲昵对詹休说:“阿峥你知道人活的久了,会想要什么吗?”不给他回答的时间,视线神往起来,自顾自回道:“会想活的更久……活的更久,会徒生欲望,贪念,你不知道金钱的味道多好闻,那些狗东西匍匐在我脚下,叫我怜他们。这就叫权利,多有意思的东西” 实话说,刘光这段感言讲的不错,只是对象错了。魏峥只是一个活不到十岁的家伙,纵然卜算之术修习的登峰造极,能变得出詹休这般大的形体,心性不过是个没经世的孩子。 詹休不知他通篇所云,露出丝疑惑的神情。 “其实我有办法抓你回来”刘光将手抬起,接着院里微弱的灯光,仔细端详,“知道我为什么不抓你回来?” 詹休不欲跟他这个费话连天的人多说什么,去元三里是为了看看是哪个胆子大的鬼敢冒充他,碰见哥哥是意外之喜。 渠镇的届,他一眼便看明白了。是当初周珍困住他设的。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渠镇,更何况故意困住哥哥,为了什么。 所以他来,是来解决旧怨,也是帮哥哥先解决一个后患。 黑雾骤起,两个人被雾裹住,窒息袭来。 刘光话头不停,“好没耐心的孩子”似在叹息,“因为我需要你不断成长,直到吸收足够多的阴力。然后,供我使用” 话毕,面色突变。青筋血管盘延局起,已刘光为中心的飓风混沌开来。浓雾竟被他一人吸进身体。 身体随着黑雾的进入不断膨胀,像一个吸饱水的蛤蟆,再看不出人样。 他早成魔了。 詹休形体散到空中,看不见踪影。 刘光恢复了身体,只是笑,“别跑了,我不想留你了” 墙院四周长出黑色的藤蔓,密不透风的卷成一张巨网,将融进空气的鬼王绞住。 尖叫声充斥整个黑夜,连同那些散了形的藤蔓,鬼泣横冲,如何也逃不了被风中衣冠楚楚的刘光的盘中餐。 权利,他要的更大。 詹休静立墙外,对此冷眼观之。就好像在院中忍受拆魂错骨的不是他,他只是看了一场午夜最无聊的剧场。 郁雾跟在他身后,心忍着钝痛,他与詹休相连。这是詹休的心而已。 刺耳的尖肃结束,连风都停了。院子里干干净净,半点看不出刚经历了怎样的残忍战场。 周珍全程没有言语,只是现在望着空洞洞月亮都透不进来的庭院,兀地笑了,笑容很淡,却是发心意的。 第148章 佛珠落下,敲下。成了空间唯一的声音,诡异又和谐。 刘光沉浸在自己的力量,好一会儿才察觉这突兀的声响。扭头看她,“姨母,怎地信了佛?” “寻个心安”周珍说。 刘光笑出声,太张狂,却不见周珍讨厌,反而投来赞许的目光。 刘光张口:“求佛不如求己”,转身入了黑暗。 周珍又朝着空了的庭院定定看了许久,“总是要入地狱的,我们都是要入地狱的……” 幻象消失。 “这是你的执念”郁雾说。 詹休像没听到一样,只是对着前面早散了的景怔神,好一会儿才回过身来,正对着郁雾和谷垚。 “是” 闵庄的清晨,一辆汽车拉着一长串的灰刺啦一声停下。 魏河下了车,赶紧转到副驾驶帮着兰舒母子下车。兰舒怀里的孩子还蒙睡着,只被闵庄冷的风吹着,呓语两声朝母亲怀中更深处卧去。 “先进屋,孩子别冻着”魏河嘱咐,想先带着兰舒进屋子。 兰舒摇摇头,“怎么……住到这了?侗楼呢?” “害”魏河道,“尸症嘛,前几年又犯了,村长领着大家搬出来了” 兰舒不知想些什么,呐呐点头,没了下文。 魏河摸不准她怎么想的,又不能干杵着,只好又劝着兰舒先进了屋子。看了一宿车他可是没什么力气了。 兰舒又是慢腾腾的摇头,完全没听进去话的样子。 “我……我得”兰舒看向魏河,眼里不知何时含了热泪,“大哥” 魏河被她打的无措,“怎么了这是?” 兰舒使劲的摇头,想把那两滴泪甩了,“我……把孩子托付给你,我得去一趟村长那儿,孩子……孩子”兰舒低头,深深看了眼怀里正睡得香的她的儿子,“只托付给你了,魏河哥” 魏河听这几句放松下来,“我以为怎了,就是帮你看一会儿孩子,我知道撒,快去吧,我让你嫂子给你做饭,你尝尝手艺” 魏河从兰舒怀里接过孩子。 兰舒手抚上孩子的小脸,眼里是无数的舍不得,这一趟,什么结果,她明白。 一步也不敢回头,背影瘦弱坚强。 闵庄有萨神这事知道的人很少,就算知道也以为是古传统所谓治水的女神而已。和诅咒什么的半点扯不上关系。 兰舒是萨,她很小就知道了。 是周童告诉她家的,意图告知她的责任重大,不可离开闵庄。 兰舒是不信的,没谁应该待在什么地方。她很小便走出闵庄去外头讨生活。而后更是远嫁,对于闵庄早忘却了。 可当她有了孩子开始,一切开始不一样了。她的孩子频繁生病,大病小病,有一次更是半夜直接两眼翻白直接僵直了身体。 丈夫说是孩子本命带了命数,幼时会吸引阴鬼,到了十二岁便好了。只肖带个保命的符咒。 可兰舒知道不是这一回事,她总做梦,从她离开闵庄开始。梦里她被讨伐,是罪人,离开闵庄的罪人。 而现在,这个罪罚将降临到她的孩子身上。 她回来了,带着孩子,请求原谅。 火光里,兰舒的表情坦然,并没有将要赴死的畏惧神情,就好像承认一切,都该是她应得的。 孩子似有所感,高烧不起。魏河抱着孩子,并没有参与那场声讨。只是伴着外面那些骂声,一下一下拍着孩子的背,不知是在安慰谁。 村长将尸症归咎于兰舒,以此来稳定村民早已躁动狂乱的心。 周童隔着团团火墙,与兰舒对望。 “可以,你替你的儿子死”周童说,“这是你们的命,你得认” “我认”兰舒跪的俯低,虔诚,“求求了,各位长老,村长,保我儿子,他是无辜的……” 几个小小闵庄的高位者,轻易判了兰舒的罪。闵庄进行的一切,都无法传出外界。这里封闭,古板,自成一套系统。 “妈……!” “不要!快……快灭火啊!” “让开!妈!陈木双快帮我!啊……!” 林宇被挤在人群外,无论如何嘶吼,就是够不到火焰中的他的母亲。 阿宇。 母亲明明在叫他。 林宇被人暴力压在身下,胸肺全要挤压碎掉,他一点都感觉不到了。火焰愈燃愈烈,空气都是烟雾的味道。 烧的是人。 眼泪糊了眼睛,让他看不清,听不见。他明明只是躺着妈妈怀里睡了一觉,只是睡了一会儿而已。他应该不贪睡吧,为什么醒了之后就没有妈妈了…… 嘶吼被堵在咽喉,要喇出血来。 火光更剧烈,他终于看清楚了,被人群压制的不是他,是一个拿着木头剑的可怜人。 他的父亲。 一把剑渡了多少亡魂,救了多少人。却被闵庄的无知村民随意踩踏。可以劈开无数诡秘的届,就是劈不开那团烧的可怕的火,救不了他的妻子。 “兰舒——” 最后的最后,只剩灰烬,被风打散了,飞到空中,什么都没有了。 林正远拖着满身伤痕,右腿腿骨被硬生踩断,捡起那把雷木剑,用尚能抬起的胳膊抱着他的孩子,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出这座被血染的红了的曼陀地狱。 与他一个模子的脸的林宇,痴痴的跟上去,却是半步不能再进。 第149章 幻境散了…… 第79章 不悔 几乎是进届的瞬间,道观一行人就受到了攻击。黑潮比平日见过的都要恶狠,且像是有自己的思想,很会东敲西击。 耗了好一番力气终于是除了,休息不到一分钟,连话都来不及抱怨两声,又一黑潮攻击过来,跟逗他们玩似的,够他们打跑,又有下一波等着他们。 各道门擅长破解的届不同,有的甚至并不常进届,专门负责单打独斗的散鬼,所以突然进了这么一个刁钻的届,实在吃不消。 也是梁家及时赶了过来,将一行人护在了屏障里。可算有了喘息的时间。 “不觉得奇怪吗?”梁北沐盯着屏障外的黑潮,眉头拧起,“黑潮又不认得屏障,怎么我们设好了屏障,它们就一点都不攻击了?” 南乔把手枪扣回去,抬脚往北沐身上靠,视线和北沐一样,“奇怪,确实奇怪” “有点像在等我们”南乔说。 人群里喧闹的声音不断冲击着他俩的耳朵,大多都是抱怨怎么莫名其妙进了届的事。各道门的领事都在安抚,不过梁辉此时算是这大团队的主心骨了,都等着他讲两句。 “我倒觉得……”北沐还在观察面前与他只隔了一层无色屏障的黑潮,眸色却是没有定点,他在算,“它们等的可不是我们” 南乔不对他这番模棱两可的言论有什么意见,这家伙平时就这样,往往先一步比南乔想到什么,也很少真的说明白。索性他现在也不问了。 又把刚才放回去的能源枪掏出来,用袖口蹭了蹭,反正也是等。北沐看不过去,递过来一个专门擦拭器械的手绢。 七嘴八舌的话头还在继续,只是没什么质量,始终没商量出什么有用的对策。 大致意思是要等,等着天卢山的人来,凑齐了再办事。不过梁辉就不大愿意了,他是想直接破了届了事的。 一旁擦枪的南乔对此只歪嘴一笑,算是回应了。 届中时间模糊,他们不知等了多久。黑雾豁然焦躁起来,一部分正极速冲向屏障,又被狠弹回去。 这一动静瞬间惊醒了已经打起瞌睡的道士们。 南乔向前走了一步,挡在前面,枪在手里转了一圈,有点吊儿郎当的意味。 黑潮的哭喊声愈演愈烈,已经到了震耳的程度。有一部分小道行的修士耳朵已经流了血。 夹杂在哭声中,隐秘的玻璃碎裂的声音钻进来南乔的耳朵。 “不好!” 南乔迅速甩出数几个圆蛋,弹向空中。屏障应声碎裂。 黑潮顷刻出动,一瞬将人埋了。 抛出的屏障蛋在张开的瞬间就叫黑潮冲碎了。 砰砰砰! 又是几枪,黑潮被破出洞来。洞又在半分钟被有一团黑雾盖住。 黑暗里,各式道术上演,却也不知是哪个伤了哪个。 “谁!你到底是谁?!” 闷哼声此起彼伏,黑雾包裹了视线,让幻象得以滋生。分不清眼前的是同伴还是敌人。 出手! 刺啦! 空气中有热的血喷发,鬼怎么会有血? “啊——啊啊——” “别动!别动!都别乱动,被骗了,那是幻觉!” 砰砰砰!又是几声枪响,人群终于稍闲安定。 一声空响,空间被照亮。 是梁家的能源灯,萤火虫似的小小一只,好几只在空中轻盈的飞着。照映着一张张惊恐的脸,触目的血痕。 屏障再起。 “都先别动,刚才那些都是幻觉,逼着我们自己打自己”梁北沐说,话语在此刻异常镇定。 道士们紧盯着空中的萤火虫,很怕黑暗再次降临。 “它们没想现在杀我们”梁北沐继续说,“虽然实话残忍,但如果黑潮发动总攻,我们抗不住” 话落了地,没人接起。也可以说这话他们心知肚明,这黑潮的怨力强的可怕,从它可以源源不断的蓄接来看,后头有更强大的东西正支撑着。 而他们现在除了静静等着背后大boss到来之外,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这世界上存在着,他们几大家合力都无法打败的东西。 比真正意义的鬼王更可怕。 “不能再等了”梁南乔说,用手背恶狠狠蹭了一下血,刚才不知哪个王八狗东西背后偷袭他“就得趁现在它背后的东西被什么耽搁暂时来不了,打出去” “再犹豫都得死这!” “可……” “我说了”梁南乔又露出混混的样,咬牙切齿道,“再犹豫都得死这” “现在打也是死”不知谁说了句。 “嗯,那你就等着一会大部头回来你再死。不想死的都给老子用劲儿打!” 梁南乔喝出口,率先开枪。 北沐一句没说,身体已经先给出行动,在身后给他打配合。 其余人也跟上,道力聚齐。 “这么打不是办法”梁北沐将声音传到南乔耳里,“我们收不了它们,只能钻空子出去” 南乔点头,顶着风吼,“都跟着我打!专打一个地方!” 分散的力瞬间拧成一股,直捅出个洞来。 “走!” 万侯族将三角形的帆布排成阵堵在了黑洞口,赢了一点时间。 人一个一个通过,黑洞越来越小。直到光再次合并,将近一半的人没能出去。双胞胎包括在内。 第150章 连通器响起,梁辉的声音掺着不稳的电流响起,“还是刚才帆灵标记的点,我们一起打,等等……那是……啊啊啊——” 连通器那头不断的惨叫声传开,梁南乔眉心直跳。 “怎么了!辉叔?辉叔?!” 惨叫声接连不断的传来,北沐咬着牙,打了这么久,就是军事化训练的梁家也受不住了。体力早到了极限。 “外面情况不妙” 还欲再说什么,黑潮怨力猛长,一口将他们吞了。 灵魂像被一双手从身体里强硬的揪出来。疼痛已经无法形容,此刻就是死亡。 梁北沐空茫半刻,才匆忙想起他和梁南乔在入道门加入研究所的那天,爷爷告诉他们的话。 “道门生死无常,也许上一刻你是众星捧月的天才,下一刻就会死在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届里。谁都不知道你死前经历了怎样的激荡战斗,只有无名是最终的归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凭了什么走上去,也会被什么拽下去。知道这样也要加入吗?” 稚嫩的梁南乔的声音,“当然!我梁南乔没有怕的!我会让爷爷你骄傲的!” 当时他又是怎么回答的,忘了。 只记得爷爷看他的眼神,悲伤而欣慰,带着期盼。 光钻了裂缝,随即大亮。黑雾被搅散。 雷声轰赫,霹雳之间,剑光得现。 得救了。 是雷木剑仙和小魏仙,还有衡叔。 梁南乔朝他跑过来,有点疯的表情,前前后后绕着他转了一圈,看确实没掉块肉,这算安下心来。 北沐觉得躺在地上那些更需要他关心,不过看南乔估计没什么同理心,作罢了。 黑雾并没有完全散掉,仍然有卷土重来的意思。 三个姗姗来迟的道士,背着光朝他们走过来,和在侗楼那次一样的神情,似乎觉得此时和那时没什么区别。即使现在面对的远比那时险恶的多的多。 衡叔还有时间挨个打招呼,热情的很。 岁月在他们身上刻上不少痕迹,可梁南乔却像看见了曾几何时,他们乘风逍遥恣意的正年华时期。 梁南乔看他一直发怔,以为是受了什么伤,脑袋坏了。北沐只冲他笑笑。他只是豁然想起,那时回答爷爷的话。 “先驱之地,吾辈千万人往矣,不悔。” 第80章 出来吧 刘光把他们圈聚在这,是为了吸收他们所有人的怨力。 人性复杂,贪嗔痴皆可生出善,也能生出恶。刘生驾驭人的恶,吸收人的怨,为己所用。 人的怨不穷无尽,他的力量自然无穷无尽。 吞噬是他的技能,怨会被更大的怨吞噬,恶会被更大的恶包裹。当这种极致的怨力生出,便就是横扫一切,没什么畏惧了。 闵庄几代的鬼,被困在诅咒里的鬼,珠光大厦压在泥土钢筋下的鬼,游荡在人间没有归处的鬼,被鬼王打上标记吃掉的鬼,人世间数不尽的怨力被他吸收,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这种被他规训的怨力成了他的阴兵,自由幻化各种形状,探究人的内心,追究过往未来,利用他人的怨力攻打自己。 像烟雾般无孔不入,似乎打无败手。 黑潮咕嘟咕嘟,冒起泡来。像是烧开的水,急急忙忙要窜出来。 刚才的那一场已经把众人的心吓破了,听见什么声音都要连着灵魂抖上三抖。求生的本能又逼着他们就是没了血肉也得驱着骨头把武器拿起来。 泡沫已经漫上了脚面,抬脚黑色的粘稠物又丝丝连连。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直到绷断。 黑潮猛然灌上来,将人不分眼睛鼻子全部裹住。又是一场纠缠。 几场道力,他们越是力竭,它们越是起劲。 它们吸了他们的力量,那个叫做怨的东西。 很多人已经融于黑潮,现实的尸体估计也僵了,找不到灵魂。 黑潮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越发激烈。 明知道,发出的道力越强大,黑潮吸收到的力量也就越强,可除了接着死撑,毫无办法。 “呃啊——” 梁南乔死死的拽着梁北沐,就是不要他被黑潮拉走。 “你他妈放开!敢动老子的人!呃啊……!” 梁北沐清晰的感受着自己的下半身没了知觉,只剩下心跳声咚咚的。 “老爷子大寿我怕是赶不上了”梁北沐不合时宜的说。 “去你妈的梁北沐,你不许说!怎么就去不上了,抓紧!抓紧我!” 梁北沐笑了,算是他这怪短暂的一生里最露骨的笑,“我妈不是你妈?” 梁南乔啐了口,“学会开玩笑了,你妈的梁北沐,你从出生就跟我一块,你死了也得是等到老子八十岁你跟我一个床头死!知不知道!” 梁北沐还想说什么,却是说不出了。 他没力气了。 一阵风山啸般闯进这片战场。 他们听见有如仙乐的鹤声,长长的鸣叫。拉锯黑潮。 一青一白的飞鸟,疾速飞进,将黑潮冲破。 红线灌着疾驰的风,电掣之间,缠上了所有人,拦腰捞起。将他们和死亡拉开了一道长长的距离。 后知后觉中有香气扑来,烟雾混着,分不清是黑的还是白的。 “去!”林宇呵斥,血液从皮肤的刀痕中流出。岩浆一般灼烧凶恶的黑潮,节节败退。 第151章 风还澎湃着,扫荡着各处。 黑雾散尽处,四人显现身影。风吹鼓起他们的衣裳,少年般树直的身旁像每个热血故事中的主角。无畏,倔强。 转机总有。 只是需要一个等待的漫长过程。 魏闲看着四个小瓜子,心想,或许,这次可以了。 破局未然处。 就是现在! “出来!”郁雾沉声道,青鸟骤然起跳,黑雾被逼的又退了一圈。 聚拢,分散。黑潮成形,几个人分立,望着郁雾。 管宋,洪初,邱端,邱长老。 眼睛全黑的,皮相是假的,里面不知装着什么。可能和假扮的赶尸族长老一样,扒开皮肤,是乱七八糟的灵魂拼的。 红线果断出击,半弧形一下子就拍了散了四个假人。哭声霎时出现,还有咯咯的笑声。一会笑一会哭。 郁雾收了红线,风为他开了路。两侧是那些修道的前辈,还有引他入门的师父,全都注目着他。身后是紧跟着他的,他的战友,伙伴。 朋友。 黑雾感受到他的靠近,高高升起,俯视他。 郁雾开口:“躲着做什么?不是想要我的身体吗?——村长” 梁南乔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北沐,紧张的关注郁雾的动静,听到他叫出村长,眼神一凛。 村长年迈苍老的像是憋在喉口不得出的笑声传出来,硬着逼着众人生出一阵冷颤。 “小看你了,郁雾” 黑雾全部散去,只是后头一个老头。正是村长。 “破绽是什么?”问的认真的样子像个有着敬畏心的求知者。 “那可太多了”谷垚掂了掂手里已经没有用的纸鹤,语气满是轻蔑,“要我讲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咯” 村长老树皮般的面容,眼睛还保持着笑眯的样子,话出口却是冷的,左右都是不和谐,“又是你,当初该让你死在那。” 谷垚耸肩无所谓的很。 郁雾听了眉头蹙的紧,拳头攥的咯吱响。 村长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突然道,“我坏了你两只眼睛,你该收收那廉价恶心人的尾巴——” 啪! 陡然而出的红线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耳光,打断了他默默叨叨的杂话。 众人皆是一怔。 就连谷垚也没想到郁雾会忽然出手,很缓慢的眨了两下眼睛,才似乎腼腆的笑了下。不为人所察。 “呵” 村长扭曲着脸,“你的形体是极好的,我给自己留着不忍心伤你,你倒是急性,急着死” 郁雾表情依然没有放松,刚才那一下当然不解气,“控住不住嘴我就帮你规整一下” 噗嗤一声,林宇没忍住笑出声。随后非常有礼貌的示意对头的村长,“您继续,继续,我忍忍” 村长:“……” 村长摇摇头,很是没办法的模样,“时间还没到,我不能那么快如你们愿,真是可惜” 林宇点头,“没到六点半是吗” 村长已经上了锈的眼球转到林宇身上,在打量。 “别看了,我是萨”林宇说。 林宇又嘚瑟道,“没想到吧?萨这玩意儿遗传” 果然看着村长皱起眉头,很显然,也有超出他预计的事情。 “总是有那么一群人,不知死活的挡路”村长往前走了两步,视线游移在几人脸上,似乎是真的不明白,“明知道结局,为什么还来大费周章走一趟,所谓的英雄主义吗?” “呵,你们还真想拯救世界?” 第81章 换魂 那是村长第一次见到刘光,闵庄金灯花最大的买家。 与传统他以为的西装革履不同,刘光身上穿的缎面的中衫,面容算得上亲切。 喝了几盏茶,谈的都是村长能答上来的日常问题。整个过程实在顺利,洪伍官心里不住嘀咕。 他是知道专门种金灯这种药材,利润不高,骗骗村里那些村民还行,拿出去说,什么大公司能专来大批量收花,更何况还是每月定时的专车来收。 这趟来莫不是要与闵庄中止合作。 可这种小买卖还要劳烦大老板专门车马劳顿一趟?他摸不准了。 似是看出他的心思,刘光终于放下茶杯,很是缓慢的开口了。 “村长不用拘谨,我算是闵庄的本家,算起来我还得叫您一声兄长” 这话倒是让洪伍官一愣,一时不知该接什么。 刘光也没打算让这尴尬持续多久,继续说,“那也是追本溯源,好几代了。几年前家父临终之际,给我留了个任务”刘光把话停这,非常巧妙的瞧了眼对坐的村长,热腾的水汽蒸得洪伍官的脸干枯又茫然。 “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我继续收购闵庄的曼陀花,每月派两趟车去取就是。我不疑有他,自然应下了” 刘光看村长神情呆的厉害,只能自己给自己又斟上一杯热茶。话音随之而出,“尽管如此,曼陀的买入简单,卖出可是大问题。商人嘛,利益是眼巴前的要务,遗愿什么的,能放我是想放一放的” 端着茶,抹了抹茶叶沫子,送入口。 听到这,洪伍官心道不好,八成是来断了这笔合作的。闵庄几代从祖宗就传下来的手艺,要是断在他这,死都没脸死了。 刘光将他这一套变化都收在眼里,轻叹口气,将茶放到桌上。 第152章 “刘老板,这......” 刘光示意他噤声,“洪村长,别急啊,且听我说说后话” “我既然要松了这笔买卖,也得做做背调。可不,让我查着个大东西” 洪伍官刚松了的半口气又吊到半路,硬是逼着提了上去。 “闵庄这地方还真是邪,被诅咒拢着呢,也怪不上旁人了。”在村长震动的瞳孔中,刘光的笑意实在太冷,“金灯花就是闵庄祖上想出来的,保护闵庄不为诅咒所累的办法,我家老爷子也是好心,赚了钱帮衬一把,延到我这辈,还真让我犹豫了好几宿......” 他说的当然是假话,只是砸到对此一无所知的洪伍官身上,反倒要感谢了。 若他踏入房门第一句就说了这个,洪伍官倒是不会信的。可偏他上下左右吊着,让村长不能一次性得知他的意图,在快筋疲力尽的时候才好心眼似的给了他这么个重磅炸弹,不得不信了。 村长家的地下室也是刘光为它解了封,所以洪初当然不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地下室的侗族语言,村长是懂的,只是内容半偏不偏,恰好证实了刘光的话。 “为了保证这个恶毒诅咒的运行,几十年便会出现一对使者,称萨和星。我们必须找到这两个人,除掉。舍两人保全村的道理村长不会拎不清吧......” 他相信了刘光,听从他的指令,彻底封锁了闵庄,堵上了苦井,进一步扩大了金灯花的种植面积,漫山遍野除了艳红的曼陀再没有别的颜色。似乎只要听刘光的指示,闵庄会解开那骇人的诅咒,尸症再不会出现。 一切都会有条不紊的进行。 可尸症再次出现了,甚至比以往记录在册的更加可怖,严重。 他质疑了,明明老实听话照做了,为什么尸症还是出现了。 相比之下容光焕发的刘光淡定极了,“所以我们才要抓紧行动,不然下次得了尸症的是你的妻子,儿子,那可就来不及了。哦对,带着他们从侗楼搬出来吧,封咯......” 兰舒回来的时候,村长下令火烧了她。因为她是萨。 那场火烧了他的眼睛,叫他看什么都带着红,成夜成夜无法入眠。 兰舒的丈夫是个道士,当日来的晚了,没救下她,只能带走他们的孩子。半月没过,那道士又来了,木头的剑带着狠厉的剑气,一路逼到他家。 不知怎地,他没拦那个年轻人。任他找到那个藏着秘密的地下室。 石像被那年轻道士一剑砍断,头颅从高处重重落下,动静太大,整个宅院都震了好一阵才缓下来。 那年轻人走了,腿还瘸着。他也没拦,反正守护这闵庄的也不是干巴巴的石像。 只要再找到星,诅咒就解除了。 没想,刘光带人抓了他的儿子,洪初。 “老兄,没成想咱们踏破铁鞋,星就在咱们眼皮子地下......” 刘光苍老的速度很快,几乎只一月没见,就能直老个十来岁。过几月没见,又能突然年轻五六岁,反反复复。 抓了他儿子洪初时,刘光已老成了耄耋,一句话说不全得喘好一会儿。 村长被赶了出去,刘光再不掩饰鸠占鹊巢。而洪初被关在地下室,受尽非人折磨。 邱端摸着门要进去,也是被暴打一顿扔了出来。 “洪叔......侗楼一直关着人,可别信刘光了......” 侗楼一直关着人?村长迷惑了,早从侗楼搬出来了,还哪来的人? 洪伍官去了趟侗楼。 当初从侗楼搬出来,并不匆忙,甚至前前后后忙了大半月才彻底把东西从里面搬出来。可洪伍官上了二楼,震惊的腿都打不直。东西混乱零散,床上还有床单被褥人用的日常用具。 在闵庄村民搬离后,有人又住了进来。人数还不少。 住在侗楼会得尸病,闵庄人不会费力回来。能知道侗楼空了的只能是刘光了。 很多血痕从走廊里延伸进房间,有的房间有血,有的房间又很干净。 洪伍官痴坐在侗楼里不知进行过什么残忍刑罚的房间,一夜时间,足够他想明白很多事情。 侗楼里关着的那些人是刘光找到的新的躯体。换魂仪式所承受的怨力是极致的,他必须保证新的身体可以承受他自身魂灵所携带的全部阴气。 所以需要测试,需要筛选。 洪初就是新的刘光选择的躯体。 黄昏应时而来,早秋的时节一切还热着。 珠光大厦正维持着正常的运转,人来人往,喧嚣繁嚷。 咔哒。 分针正好指向半点。 一道早准备好的阴怨蛮力,横空劈来。 轰隆隆! 南山市建造的人流量最多的广场应声坍塌。哀嚎声混杂在落日的昏黄中,与本就混沌的阴阳之力一齐,跨越几千里地域,来到了闵庄的地下室。 泥土湿哒哒的腻在地上,平躺着一个不见天日折腾的没了神的青年,张开的嗓子除了几声干涸的仄音,再发不出别的。 刘光已经苍老到任何医药无法回春的躯体,被人搀扶着坐在青年身旁。 很快。 黑色的潮水般的阴气,像是从管道里飞快流淌的水,没给人一点适应时间。猛地灌注进洪初的身体。 “啊......咳............” 黑潮将两人彻底包裹,无尽缠绕。耳朵,鼻息,心口,相连想通。从珠光大厦运输过来的那些死掉的受难者的灵魂带着无尽的怨恨,悔意。带着强大的冲力,在洪初体内翻涌。 第153章 与刘光连同的地方,另一道属于刘光魂带的阴力比刚才还剧烈的挤进洪初体内,带着毁灭的,烧毁一切的力量。 渐渐地,洪初眼球开始上翻,浑身控制不住的抖动,像充气球一样大大的鼓起来。 刘光的躯体因着灵魂的离开,彻底干瘪像一具已经死了很久的枯骨。 “阿初!!!” 一道粗暴的喊声扯进来,原本守在刘光身旁的那些壮汉赶紧涌过去拦住不速客。 邱端像一只暴怒的猎豹,三个壮汉根本奈何不了他。 眼睛红的要爆出来,他疯了般朝躺在地上被那群黑烟抽打的洪初飞奔过去。 “滚开!滚开!啊——” 触碰到洪初身体的一瞬间,极阴的黑潮被突如其来邱端身上的阳气轰开。随着邱端将奄奄一息的洪初从泥里抱出来,拥得紧紧的,恨不能多长出几个手来,将洪初掩在自己身体里。 黑潮被一瞬从洪初体内打出,找不到归处在空中不断回溯。越来越大的尖叫声充斥在这个地下室。 换魂仪式被打断了。 刘光的灵魂掺杂在黑潮中,飘荡在空气中,时间快过去了。几乎是没有思考的,黑潮和壮汉全部冲向紧抱着洪初的邱端。企图从缝隙中再次钻进洪初的身体。 “阿初......唔...你别睡,求你了,我求你了”邱端眼里,鼻子,嘴角都留下血来,手指要被他们掰碎,骨头断裂的声音在哭诉声中败下阵来。 邱端死抱着洪初,剧烈的颤抖不知道是洪初的,还是他的。 “坚持一会儿,他们......洪叔去叫人了...很快就来了,别睡啊......我不会放手的......” “阿初......求你了,我是邱端,我来了。我抱着你呢不放手的...不会放手的.....” 在壮汉将邱端双手都掰断时,村长也赶来了。 混乱中,赶在太阳消失的最后一刻。 刘光进入了村长洪伍官的身体,可笑的,从一具苍老的身体换到了另一苍老的身体。 第82章 他们会追随我 洪伍官的身体本来就又老又瘦,被迫经历一次还魂,不死已经算奇迹。 刘光只能将就用着这具身体,闭关去了。 这也是这几年一直不见村长的原因。 那天地下室发生的事,自然没有旁人能知晓。洪伍官带去的人都死在黑潮里。洪初没挺过第二天,在邱端眼前挨了一会刘光的刑拘,眼一抽便去了。 邱端在那地下室经历了好一阵的研究,刘光本打算找个机会再换进他身体的,但邱端承不住大批量的阴气,一月后也死在那了。 邱长老对此一无所知。 刘光的傀儡术登峰造极,新的洪初,邱端,还有那天死在地下室的所有人,都在闵庄有条不紊的运行着。 直到几年后相继因为各种‘疾病’逝世。 幻象消失。只留一地怔怔然亦或愤然的道士们。 刚才他们一同进了届,亲眼看到了刘光做的那些吸人血的恶事。 “呵” 刘光顶着村长的样貌,对此只是嗤笑,揶揄道:“算是有意思的东西,你的主意?” 问的是郁雾。 这种当众拆老家的行为,郁雾想不出来。 谷垚能。 “诶——”谷垚跳出来,一副被辜负的表情,“老头,好歹咱有过几面之缘,怎地这般没默契” 刘光肉眼可见的蹙起眉头,像是忍住了对他翻白眼的冲动,“你做的?将在场所有人包括我一同在届中不知不觉间转到另一个届,我不认为你有这种能力” 郁雾怎么听他这意思都像是认为谷垚办不到的事,他能办到。这家伙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对谷垚又有什么误解?他的修道术可是谷垚教的。 “你说的对”谷垚说,并没有对刘光似乎不怎么看得上他这件事有什么苦恼,“自然是请了高人帮忙,不然以我这点道行确实对你造成不了困扰” “还能有什么高人”刘光对此轻蔑道。这世界已经没什么能干扰到他的了。 谷垚只是笑,好似刘光这副藐视群雄的态度当真逗笑了他,缓慢摇头,倒是弄出一份可怜的意味来,“鬼王阴蓍,忘了?” 名头一出,刘光的头稍后仰,显然不信。歪斜在地上的残兵老将们却顿时嘘声。 “他还要我问候你呢”谷垚继续说,“没想到你不记得人家了,不知道那位前辈听了是什么滋味。唉,我都要伤心了”好一副委屈可叹的表情。 刘光眼睛一转自动忽略谷垚这一套说辞。突然眼光一冷,“少了个人” 闻言,人群也攒动起来。 少了那个爱说话的魏闲观主。 原本站在魏闲旁边的林正远正心无旁骛的擦拭着手里的剑,图衡伸着黑手在剥花生,剥一把倒进嘴里,然后装作突然发现一样,演技拙劣的惊讶了一下。 岁月已将他的眉眼打磨的与青葱时期天差之别。 刘光一时没认出来。 图衡铺了铺手,站起身,腰背已经不能像当初那样挺的直了。可坚毅的风骨仍存,任人不能左右。 图衡比了个手势,插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笑道:“哟,记不得了?被你一剑捅了心脏的” 刘光先是看看他旁边的林正远,才想起什么般放肆笑出声,笑得人心冷。他最擅长勾起人的怨。 第154章 “可不是我,那是你师姐的青阑剑。大可抽江断水的青阑剑,插进心口,威力如何?” 图衡眼角直跳,眼神里的恨意不加掩饰。肩膀被一直默不作声的林正远按上。 旋即很短的笑了声,“还成吧,至少现在还没死呢。可比不得你这个只会躲在背后操纵小鬼儿的臭街老鼠。”想到什么又补了句,“那次的怨力可给你吸饱了吧” 刘光摇头,颇为不耐的表情,“告诉我他去哪了,我可不想再跟你们多废话了” “怎么?”林宇道,“还想认一认你的阿闲哥?你配吗?” 一道黑风迅速朝林宇袭去,半路被红线拦了,狠狠的抽回去。 林宇对此耸肩,撇嘴,“被保护的太好也是烦恼” “......” 刘光纳罕道:“都看到了我做的事,该寻仇的寻仇,该为民除害的就为民除害,傻等着做什么?” “你不也没对我们动手”郁雾说。 黑潮的运行轨迹混乱起来,是刘光在焦躁。 “魏闲去哪了?说出来我让你们死的好看点” “切,死了还想给我整成什么大花姑娘样?你不如放马过来”林宇道。 各人站在各人的位置。刘光不动手,他们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时间却不停。 “不对”刘光突然道,“你们在等时间,想解开闵庄的诅咒!” 再看,对面的人儿分明在笑他发现的太晚。 “以卵击石”刘光叹道。 黑潮不住流动,越来越多的从地底渗出,勾连着要去够人的脚。 风渐起,吹着,荡着。 风中,郁雾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红线骤然擎出,数十道线划进半空直冲向刘光。 下一瞬,刘光挂上笑脸,隐身进入黑潮。 红线没沾黑潮,“飒”地收回。动作之快,叫人眼都捕捉不尽然。 郁雾的道力又升了。陈木双想。 看来这次进届,有奇遇。 思绪间,他手里的香烟已经全部着了。药茶味道的白雾循循升入空中,和着黑雾,划分着领域。 郁雾领着林宇迅速退到后面。错身时和谷垚换了个眼神。 在届中找到林宇和陈木双时,他们研究过要怎么赢过这场战局。 刘光的能力是吸收怨力,增强自身的阴力。从而他召唤驾驭阴鬼的能力就会提升。将他们道门的人都聚在这也是想走几十年前的老路,引他们在届中子乱阵脚,再一并吸了气。 他们想对上刘光,既没有相对应的阴力,也没有不被他吸收怨力的办法。除非能拥有和刘光相克的能量,无非是谁吞了谁的问题,关键是,既不知道能克制阴鬼怨力的东西,也没有足够强大到能吞噬刘光的东西。 刘光吸收了太多怨力,鬼王的,修道仙的,各式人类的。何况,人的怨恨是最能催生增长的。那些黑暗的,恶的能量只会在刘光的催化演变下变得更加诡谲巨大。 “难道我们只能等死了?”陈木双问。 问出口的话一时陷入静谧,连一向主意最多的谷垚也安静着,眸里乱着,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也有办法,谷垚想。 吞噬,那是他曾经最擅长的东西。 那时他吞了太多阴鬼,自身能量早要堕入魔道,人鬼不分。是魏闲费了好大缘由,才一点点送了谷垚体内的那些业障。教他成了个正常人。 现在,吞是能吞。只是那么多的怨力吞进肚子,只是换了个载体罢了。谁又能保证他就不会被那些怨力左右,成了刘光那样鬼东西。 谷垚没信心,他本也不是什么本心稳固的好人。 繁杂的心绪被郁雾微凉的手盖住。 谷垚回神,郁雾的手牵上他的。没叫陈木双和林宇瞧见。 看过去,正是郁雾担忧的神色。 “不要”郁雾说,“不要那样” 谷垚怔愣,郁雾知道,一直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喉口的酸涩找不出理由,谷垚只能低低的“嗯”了声。 郁雾的手又攥的紧了些,仿佛知道谷垚的嗯又是不走心的答应。 “要惩治恶,不需要消减善来做到。如果你因此而受到伤害,那我做的一切都将没有意义” 谷垚看着咫尺间的,他的郁雾。隐秘的爱恋冲撞心口,又疼又痒。不自觉的回握的手抓的捞。 郁雾不避不闪,视线落到谷垚的一双眼,欲从这儿直望进心里,他告诉谷垚,“现在,我们是并肩作战。我不再需要你为我挡在前面了,谷垚。” 看谷垚是听进去了,郁雾又捏了捏他的指尖才松了手。 “其实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郁雾说。 陈木双和林宇一齐看过来。 “刘光巨大的怨力,追本溯源,也还是在闵庄”郁雾向林宇看去,倒也没想就这一眼传达什么。但林宇却像是一下子就明白了郁雾的打算。 郁雾继续道:“解开诅咒,放出所有被诅咒封印的闵庄的魂魄。动摇刘光的能量场” “可是这样,刘光不会趁这个机会彻底吸收所有灵魂的怨力吗?结果会不会适得其反”陈木双问。 “不会” 郁雾抚上手腕处的手环,像从前每一次需要寻求安慰那样,只是这次他格外坚定。 “他们会追随我”郁雾说。 第155章 那一刻,郁雾就像蒙尘经年的宝石被吹尽最后一丝阴霾,锋芒毕露,泰然无畏。 不因为任何人的赞赏,目光,只是发自他本身的光耀。 引着人们去相信,交托。 浓稠的黑雾残卷着恶鬼的尖笑声,不断往复的冲击着人群。郁雾身后跟着一道黑雾,疾驰。被一道剑气划碎,破散一空。 谷垚执剑紧护在郁雾身侧,那些黑雾尽管急忿,仍无法再进一步。 那把桃木剑被谷垚耍的锋利劲狠,不见平日的半分疏慢。 “保护他们!”图衡在狂风中呼喊,招呼还活着的道士们,“拿起家伙,能打的都给我打!” 马道长:“列阵!剩下的!” 谷垚甩手几个鹤,在空中疾速飞转,挤着黑潮画出个巨大的结界圈,将人群和黑潮分隔开来。 南乔背着北沐几步跑进人群围成的安全圈,左手迅速组装上膛,瞄准。射中了还在空气中穿插而过将要钻缝的黑潮。 风越来越大,是黑潮还在涨大,升起数百米的水墙,汹涌朝人群拍过来。 众人惊恐的瞳孔中倒映的,满目的黑。夹杂着恶劣的笑声。 刘光不知藏在黑暗的哪里,笑声狂妄变态,闯进人的耳朵。捂住耳朵才发现,那声音在颅内响着,不依不饶。非要逼疯了他们才成。 飓风扑扫,站稳已经是问题了。 雷声轰鸣,终于是震醒了几个痴迷的人。闪电中,林正远一个闪身没入黑暗。 “爸!!——” “雷木剑仙!” 第83章 赴约 黑潮滚动着,霹雳的雷夹在里面,像一张巨大的暴雷云层。 图衡淡定的有些出奇了,手里掐着决,缓步朝那黑潮走。风将他沟壑的脸吹的早变了形。 “能稍稍挡在前面,这就够了......” 林宇脑袋里剩下这一句话,眼前是父亲陷入黑暗的错影。 刻着道力的飞木飞进黑潮就像雨滴进瀚海,公羊建双手早就挥的没了知觉,上一战已经耗尽了他大部分力量,现在...... 他跟着云观的道长一步踏出了谷垚划出的安全圈。 “别看老子名气小,志向可大着呢!他日除了这恶鬼黑雾,可得记上我一笔!” “要说名气我排行还比不上你呢,但可绝不是什么鼠辈!” “就是就是!我倒要进去瞧瞧这黑雾是个什么东西!” 人群跟着林正远和图衡的脚步,追进了黑潮里,试图填一份力量,阻挡这黑潮一步。哪怕能挡住一分钟,那也是赢了。 “谁言我道门衰败!我看更胜辉煌!” ...... “林宇”郁雾的声音穿过巨风传进林宇的耳朵。 林宇还紧拽着郁雾的衣服,为防被一阵风灌倒,“我在!” “知道怎么解开诅咒吗?” 林宇将头藏到郁雾后背,稍缓的眼睛睁开,眼底红的发疼,“我想我知道” 林宇最后看了眼那些毅然踏进黑潮的他的道门前辈们。回过头,抓住郁雾的手腕,“我可以” 郁雾仰头,风暴卷着黑的雾,已经将四面八方都堵上了。 “时间到了”郁雾说,没有表情,只是陈述出这一事实。 黄昏时刻到了。 是刘光等的吸收怨力,换身体的重生时间。 也是困住闵庄上千年的古老诅咒得到解放的重生时间。 几乎是刹那,四周的黑潮膨大鼓动的比天地齐,淹了所有人。只一声“嘭”地巨响,像是回到的宇宙洪荒,混沌之时。 硝烟终止,时间暂停。 倏忽。 嘭——啪啦———— 黑雾的中心圆点猛然炸开,一道蘑菇云的风团轰开紧密的黑潮,将四周黑雾推开,巨大的惯性将黑雾冲散直至届的尽头。 露出被黑潮掩盖的战场。 咿咿呀呀的惨叫还来不及喊,瘫倒在地的众人一齐看向那道顶开云浪的龙吸水,旋涡中心下坠的,井。 是闵庄的苦井。 破败的,干涸的。灰扑扑突兀的立在郁雾和林宇中间。 林宇闭着眼睛,手心的血液还涓涓的流着,和不知何时溢出的井水交织,融合。巨大的寒意从井口幽幽而出。 强劲的风像是再不能奈何林宇,他坐的安定,神游般。 郁雾摊开的手心也同样流着血,那血沿着井口古老的痕迹进入,进入更黑暗处。 血的井水加入急速旋转的涡流,扩散,洪泛,扎进地下。流入地脉,飘向天空。 耳边像是响起了那天的铃铛声,银器不断敲击,缓慢到急促。 还有那阵低吟,吟唱。 哭声。 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杂,有妇人,孩子,老人,少年...... 侗楼那数不清的长廊里,血的指甲染了墙壁,嘶吼声响彻山谷,压抑了千年的绝望在此刻崩塌,释放。 谁的妈妈,谁的父亲,谁的孩子,谁的爱,谁的恨。 风将一切扩大,抖碎,又稀释。 黑潮在被炸开的瞬间就又聚拢的涌回来,刘光掩在黑暗后头,嘲笑着这些人的妄想。 “你将诅咒解开,那是恨呐......哈哈哈...我最喜欢的就是恨...” 黑雾缠着郁雾,左耳右耳不断的诱哄,“郁雾啊,好郁雾,你放开这些灵魂也没用,这些全部都会变成我的养分,没用的......” 第156章 谷垚一剑劈来,将刚才凑过来干扰的黑雾砍碎。 雾是没法除尽的,何况恶。 “那是你的心上人吧,你这么做他会死的......郁雾,这里的人都会死的,乖乖放弃,我就放了他们......” 又是一剑。 “你们拿什么对抗我?善恶同存,只要人活着,我就有无穷无尽的恶念可以吃,我的力量是无穷无——” 一剑。 “好香......是浓厚的恨的味道,那来自井底最深处” 两剑! “你杀不尽我的,谷垚。你心里没有恶吗?你本身就是恶...跟着他们装什么好人,修炼是为了什么,你难不成真要......” 一剑。 “你可是姨母制作的第一个鬼王,别忘了你的名字,煞” 青鸟飞溯过来,咬散那股黑雾。 郁雾说,“你真的很烦” 谷垚手里的剑转了圈,比到身后,语调颇为无奈,“专心” 郁雾眼还闭着,“我不喜欢他说你” “知道”谷垚温声道,“那也专心” 图衡呲着牙,手摸索着身上的电线按钮。另一双手帮他够着,图衡一看来人,嘴也咧起来,“你来的可够慢的......我这人工心脏有什么好歹你得赔我六个不止” 魏闲帮着这个仰壳的乌龟归正,“你以为把苦井的幻象带进届里这么容易呢,回去我得躺几个月了” 图衡努嘴,“快去看看林正远,别是死了,珠光集团董事长我可赔不起” 暗哑的声音即刻打断他,“...咳咳......死不了,死了也不用你赔” 魏闲挪过去,林正远狼狈的什么似的,一头发蜡疏的头发也炸开花了,雷木剑...... 林正远摩挲几下就剩几个木头块的剑,叹道:“这下是彻底...不用修道了” 图衡扭过头去,不愿再看。 魏闲坐到林正远身旁,一块一块将碎木头小心收起来,神色认真,“师兄” 林正远一怔,看着魏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开公司赚钱,妈的,天卢山现在还雇不起专车接送,我一年少可多学生了”魏闲叨咕。 “......” 天光亮起,井中不断飞出灰色的灵魂。像老旧的黑白电视机,除了刺啦的雪花,人物都模糊。 数不清了,到底多少魂灵。 飞出的魂灵飘荡在空中,不断乱窜,急躁。 黑潮攻入,扫荡的风更加澎湃,魂灵被这股风吹的更没有定点,只能被吸入黑潮。 幽远处传来刘光的笑声。 刘光露出身形,无数从井中飞出的魂灵被他吸入身体。身体逐渐膨胀,头已经有了五六个篮球那么大,皮肤经脉暴起,呼吸都是贪婪的。 “都是我的...哈哈哈......都是我的...” 众人见此大惊,好容易解开的诅咒成了刘光的盘中餐。 刘光伸手,黑雾顺着蜿蜒的手臂冲向中心的那口苦井。轰隆一声,苦井应声倒塌。 魂灵已更快的速度,鱼贯而出,再快速的被吸入刘光的身体。 郁雾挣开眼睛,波澜无惊。 像是早知道会如此。 “交换吧!”刘光声音已经成了糊音,像是从粘稠秽物中出,“郁雾,给我你的身体!” 空中弥漫的黑潮与主人一样,感受着庞大的怨力。收缩又涨大,如此反复。快速向郁雾聚集。 还没等触及到郁雾的身体,就被林宇的血挡了回去。啪啦啦烧了一片。静立在两人身边的七香阵还燃着,毫无退让。 黑潮撞不进去,只能一直撞,再被挡回去。碰碰车似的。 郁雾站起身,目光隔着一众人和黑潮投向刘光。 “吞不进去了吧”郁雾说,耐心的好像张着大嘴毫无雅观一说的刘光只是个淘气的孩子。 刘光突起的眼珠呆滞一瞬,好似在辨认郁雾口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发现,原本怨力可以被吸收进身体,容纳在无边无际的黑潮中,身体便可以恢复原状。但现在,他无法控制身体,像是......吃撑了。 涨大的身体像一个巨型的癞蛤蟆,随着呼吸鼓起。既顺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怎么回事!” 郁雾从兜里慢条斯理掏出所有的符纸,金黄的纸张被两只沾了血的手抓着,厚厚的两打,快抓不住。 “刘光,你说的善恶共存。那么魂灵有怨,也该有愿。希望和怨恨,哪个会赢?” “你说什么!?” “我说” 符纸被一把扬起,数万张符纸荡向半空,像一场染黄的雨,夺目灿然。 “你该受罚!” 飓风霎时掀起。 满空的符纸翕张着,在风中急速旋转,颠倒,纷飞,蝶儿似的。 郁雾站在风暴中心,召唤所有魂灵。 手中快速的掐着决,劲瘦有力的身躯在狂风中站的坚定,仿佛这风,这雨,草木花卉,皆由他所唤。 大地持续震动,黑雾被搅进回溯的气流,像海水冲了墨,由混沌逐渐变得清明。 日头透着朦胧的云层出现,地上开出妖艳的大红花。 是闵庄无际的彼岸花地。 花枝被摧折,鲜红的花瓣碎裂在空中,和薄的符纸交相呼应着。 瞬间颠倒的场力,几乎打了一群猝不及防。人群在浑浊的暴风里颠三倒四,糊了满嘴的符纸还是花瓣碎子。整个身体像被一个巨型洗衣机抡洗一通,五脏六腑全换了位置。 第157章 只有几个老滑头老早就躲了位置,相互紧搂着,才堪堪没被甩飞。 谷垚在这已经站不住脚了,却不离郁雾的半步距离,只能奋力将剑插入地下,借着力,勉强蹲着躲一躲。 远处有哭的声音来了,愈发近。 他是熟悉的,那次在南山,见到的那些受难者。 郁雾还在召唤,所有相遇的,擦身而过的,仍带着希望,想得到一份公正的,万万魂灵。 “我们会再次见面的” 他们曾这样约定。 红色的纤长彼岸花瓣,幻化成断裂的红线,是真正的灵。 他们来了,像约定的那样。 第84章 鬼王的执念 “这是你的执念”郁雾说。 詹休回过身,眼里没有情绪,“是” “......怎么会”郁雾喃喃,想来魏峥是闵庄人,死后执念在闵庄应该也算合理。可魏峥的灵魂不是早就被周珍拿走了,现在怎么又出现在闵庄。 像是知道郁雾心里的疑惑,詹休说,“不是”。擦身通过两人。 场景变化。 一片树林长出,清心盎然,稍缓了刚才那股血腥的浊气。 仔细辨认也能发现,这是詹休和魏闲初见的地方。 树叶扑洒进土地,脚步落上去哗哗的响。耳边间或雀儿的嬉叫,光斑打下几条细直的线。 空地处一张长案桌静立,几片叶子飘飘然落了詹休挑画的笔。 “他说书画该是风骨正然,教我在桌子上画”詹休说。 手上不停,是一张人皮笑脸。 呃...... 谷垚歪头看着这张大笑脸,回想之前收过的笑脸鬼,看来传闻不虚,这位鬼王的癖好......确实...有待商榷。 “为什么”郁雾一时词穷,“...画这个” 詹休撂了笔,长指将笑脸撩起,细细端详。 “不觉得,人要笑起来才好看吗?” “我不喜欢那些鬼整日愁眉苦脸”詹休有些任性道。 光影在那张人皮上跌撞,一瞬便消失了。 “郁雾”詹休对上郁雾的一双清澈的眼,很少见,修道届不曾有过这样简单的眼睛,“你对我该很熟悉才对” 郁雾一怔,他确实对詹休很熟悉。像家中长辈,亲近的像自己身体里长出来的。尽管他是鬼,还是个恶贯满盈的鬼王。 詹休并不等郁雾的回答,又执起笔,缓慢的在宣纸上勾画,话音也这样轻飘飘的落出来,“我很擅长算卦,很擅长” 郁雾视线又被引到纸上,对他所指不明。 谷垚扫了一眼詹休,闻言眯起眼睛,眸中略过一层光亮。 “你就是郁雾周身围绕的那一层黑象”谷垚说,语气算不上多客气。 詹休不恼,依旧笑着,“说起来,你我也有缘” 谷垚对此并不在意,他说他话,缘不缘分的,他跟魏河家那小黑狗还有缘分呢。 “你知道会被刘光所害,所以早留了执念,希望在后世有破局的机会”谷垚说,“那你又是怎么留到郁雾身上的?又为什么早不现身?” 詹休续了墨,继续手里的画,神情认真,“我能算到很多事情,但能改变的...万分一二吧。你只说对一半,我早知道会魂飞魄散的结局,所以早留了执念。但这倒不是为了多伟大的目标,什么破局的希望...呵呵,不存在的。” 郁雾眉头微蹙,“我能看见鬼...也是因为您吗?” 詹休头也不抬,听这话只是摇头苦笑起来,“怎么一个个将我想的如此善良正经。是你,你从出生就魂带了连通天地的能力,同情阴鬼的能力也好,吸引阴鬼的体质也好,哪怕是你以后能修炼成半仙之躯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这就是你的命数。我只是个恶鬼,和旁的阴鬼散鬼没甚不同,同样被你吸引而来。只是我更特别些,寄生在你身体,同你长大罢了” “说起来”詹休叹着,将笔撂了,抬眼瞧进郁雾泛红的眼,“你也不算太孤单” 需要和看不见摸不着的鬼来作陪,说不上比这还无力的东西了。 郁雾躲了那视线,看见刚成了的画。 画上人影恣动,风发之气跃然纸上。还是那个,背着一把木头剑的少年魏闲而已。 所谓执念,也只是还没再见上一面。 一句哥哥,他还不知道真实意味。 詹休掸了下画,薄纸迎风去了,詹休的目光也跟着飞远。 “哥哥的徒弟还真是像他,这样才对,这样才对啊......” “恶鬼现世,刘光自己看不清,是天要罚他。不是我与他对抗,你们背了使命来的,那就去尽情去了了这桩祸。至于具体要如何做,应该不用我多说” 树林渐渐散了,不知何时飞来的画飘荡着交织在詹休的话里。 “就算没有我,你们早晚也能知道刘光的阴谋。破局的希望在人心,在你,郁雾......” 一张薄纸跌落到谷垚面前,被接下。 空空白白一张,还没等谷垚琢磨,一溜烟就化了,成了一串精灵似的飞虫,绕到谷垚耳边。 悠悠然飞了,同那一片绿意一起。 谷垚呆愣一瞬,随即释然笑了。 是詹休单留给他谷垚的一句。 “我算到有个叫谷垚的小孩会给郁雾一个亲手叠的符咒,我所留执念便藏身在那” “走吧”郁雾说。 第158章 谷垚跟上,“走吧” 该到了了结的时候。 白茫茫里,一黑洞通向外出旁的届。要先找到林宇他们。 郁雾站定在黑洞口,宽限只容一人通过。 他站定,那一脚没踏进去。他很想,很想回头看看。看看谷垚还在不在他身后,很幼稚,很搞笑,他总觉得一切都是梦。太不真切了。 转身,回头。 他被拥进一个结结实实的温热的拥抱。 悬空的心跳声被妥帖的接住。 像早知道他会回头,早知道他的不安。不去干扰,不做干涉,只是等着,等着郁雾去选择。然后稳稳的接住他。 白茫茫一片,或许世界只有这儿了。 郁雾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舒了出去。同样紧实的环抱住谷垚,像雏鸟般将头深深的埋进对方的颈窝,感受脉搏的震动。 “我有点后悔了”谷垚说。 很新奇,谷垚产生了一种热烈涌动的情绪,激荡的充斥在心里,搅的他不安宁。他游荡在世间,没紧抓过什么东西,更没争取过什么。一切都是因缘际会,该发生会发生,不该发生强行也不得。所以本没什么需要他产生后悔这种情绪的。 但他现在后悔了。 后悔在初见郁雾时,给了他一个并无多大用处的符咒。害他成长途中被鬼怪多扰。 后悔没有跟他多说几句话,后悔当时说的话太过苛刻,后悔任由郁雾拿着高价换的垃圾重新归于人海。 这世界可怜的人太多了,可谷垚不觉得他们可怜。谷垚从前经历的痛苦不比郁雾少,可他也不觉得自己可怜。他只觉得郁雾可怜,现在蜷缩在自己怀里的,他的郁雾,可怜。 需要他用尽全力,抓住。 “后悔什么?”郁雾的声音发闷,嘴唇上下呢喃在他的颈处,痒意热热的挤进来。 谷垚伸手摸了摸郁雾的头发,又有点长了,这次结束去带他剪头发。 “很多”谷垚说。 半响,谷垚已经快忘了刚才自己说什么了,郁雾的声音才慢吞吞的出来。 “别后悔” “嗯,不后悔” 彩蛋: “你......”詹休叉腰站在一旁,眼看着郁雾手里的笔以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弧度闭合,一张分不出是人还是物的面具成了。 詹休语塞。 向另一边的谷垚寻去目光,那家伙面上露出的表情竟是......赞赏? 郁雾放下笔,手搭上后颈不太好意思的看向詹休,“前辈,我画的还行吗?” “......”是哥哥喜欢的弟子,也是自己跟着长大的小孩,不能严苛教育,且想办法先夸上一夸,詹休这么想着,微笑着硬邦邦的将视线又落到画上。 “......呃” 詹休抿嘴,“想法不错,其实你是想画一个马和人对话的抽象主义是吧” “......没有马”郁雾的声音弱弱的传过来。 詹休一听不妙,不能让人失了学画画的兴趣。 “第一次肯定不那么容易”詹休赶紧道,“这样,我先画一个,你照着描,这总差不了” “好” 五分钟后。 郁雾举着三幅分不明白眼睛还是嘴巴的恶心画作,朝詹休邀功。 对,就是邀功。他觉得自己画的好。 詹休听见自己牙齿在抖动,可能是咬的。郁雾身后的家伙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明白着威胁他,必须给个好话。 他堂堂鬼王会怕他? 谷垚添了下嘴唇,又咽了口水,提示他。......他会吃鬼。 詹休狠命的叹了口气,拍了拍郁雾的肩膀,接过那三张尚且不能称之为人脸的‘画’。 某种程度来说,郁雾是有天赋的。 没有人能把人脸画成牛粪被羊踹了三脚隔着纸都能闻到臭味的样子。正常人就是画的火柴人,就算是丁老头,也能让人知道,那起码是个‘人’。 詹休苦笑着摇头,“呵,有进步” 郁雾笑的腼腆,“前辈教的好” 成,还会恭维人呢。 詹休放下手里的牛粪,啊不,画。搓了搓手指。 郁雾学修道术总是很快领悟要领,除了他自身特殊体质外,本也就是有天赋的聪明孩子。詹休本意是想将自己可标记鬼怪的能力教给郁雾,只是没料到会在这么一个地方打了绊头。 “这个术法”詹休斟酌用词,“还是少用的好” 郁雾不明,刚才是詹休先说要教自己的,怎么现在又让他少用。阴蓍鬼王可不是个能为那些手下败将的鬼存多少同理心的。 詹休也是刚想到,要是哪个鬼被挂上郁雾画的这种人皮面具,那倒是没被收了,也能被同行笑掉牙。羞愤致死也说不一定。着实可怜些。 “修道士还是不同于我这种恶鬼,走正道为上策”詹休违心解释。 郁雾点头。 低头将自己刚画的那几张画,叠好揣进兜里。 又回头对谷垚笑了,谷垚也笑着摸了把郁雾的脑袋。 察觉视线,谷垚瞧过去,对上詹休意味不明的神情。可巧,谷垚这家伙也不是个有脸皮的。 扶在郁雾脑袋上的手下滑,扳着他脖子就将人搂进怀里。郁雾沉浸在自己新学的术法上,对此没做抵抗。当然,就算是脑袋清醒也不会抗拒。 郁雾这幅顺从亲昵的姿态被詹休收入眼,也只得叹着将视线调向周围的喳喳叫唤的鸟儿了。 第159章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突然闪现)!这里时间线是交叉的,上接七十八章詹休与郁雾对话部分 第85章 赢了 “......怎么可能” 刘光鼓成球的身体终于如愿平顺下去,他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力量正快速流失着,被郁雾掀起的风暴卷去。 刘光笑起来,笑得阴森,瞬间融于黑暗。 “那就全部都来吧” 黑潮从旋涡中脱离,沉淀至地下。咕嘟咕嘟开水沸腾的声音,浓烈的恶臭渗出来,黑潮不似最初那般轻盈,黏黏稠稠,像凝聚所有脏秽的浓极的泔水的活泥。 泥泞活泛起来,涌起的巨浪冲毁所有人。像是飘荡在广袤的黑水中,没有定点。 郁雾那场风成了这海浪的最佳助力。 风不停,浪也越发激荡。 黄的符纸被两方势力拉扯,不断变化,碎裂。红的花被黑水洗涤,重新长出枝条,诡异的生长在黑浪中。像一场异种繁衍,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席卷。 “啊——” 被卷入黑泥的人们,手里,腿上,都长出花来,红的诡艳。似是活过来,正笑得璀璨。 刚才的大战已经消耗了他们全部的体力以及梁家已经再没有一颗子弹能射出。 一片恐慌哀嚎声。 分不清是人声还是鬼啸。 “这是什么?!”林宇惊骇着一边紧抓着从水里长出的一人多高的彼岸花,抵抗着欲想将他冲走的黑浪。手心被花刺的鲜血直流,一边灼烧着花径,一边倒立的针刺蜿蜒着要长进他的手里。 他不能放手。 陈木双粗喘着,左臂被林宇死命的钳着,不至于被浪拍走。只是痛感已经麻痹,只有不断被黑水吸收的气。 “你别......别说话...”陈木双手里仅剩的符纸不要命的往林宇身上贴,“...咳咳咳...保存气,会被吸走的” 这边魏闲左手提一个林正远,右边拽一个图衡,顾不上其他。 刚朝一边避避风,就眼撞见一个修道者活生生被花寄生,成了一个漂浮在海上的专供彼岸花生长的培土。 惨叫声不断侵蚀。 “马道长!抓!快抓我手”图衡人工心脏快被这水搞串联了,唇已经白了,黑水从他脑袋上滴滴答答的淌,狼狈至极。 马道长在下一道浪拍来的前一刻抓住了图衡的手,捡回来一分钟的小命。 另一边林正远被魏闲提着,另一手在臭水中使劲拨弄,找寻旁的幸存者。 空间内场力极聚变化着,郁雾吸收着魂灵的希望之气,刘光深埋地下吞噬着魂灵的怨恨之气。 黑浪欲将飓风吞没,飓风也想将黑浪掩盖。 道力低下的修道士受不住这种暴力的场力撕扯,身体被挤压变形,撕扯中被红花占了身体。有的挣扎着逐渐体力不支沉入浪潮,掩于泥泞,成了黑暗中怨恨的养料。 梁南乔将早已昏迷不醒的北沐抗到肩膀上,不让他的身体沾到恶臭的泥。 “还不是我...咳咳咳...你那么洁癖,沾了这脏东西又...又要偷着哭了...呃啊——” 红花钉入他的脚掌,抱着右腿张扬的长出来。露出红的滴血的花骨朵,被南乔咒骂着掰断了。 青鸟不断回溯,在悬崖似的水浪中抵挡,叨着人的衣领往上拽,螳臂当车的救人。望不尽的黑泥中,绝望成了绝佳的养料。 黑泥翻滚,一闪而过的白骨。臭味浓重。 仍站立在暴风中央的郁雾已经全身痉挛,七窍流血,眼睛红的像要爆裂开。 万万魂灵的愿力全部倾注在一个人身上,就是修道几十年的高阶术士也承受不住。谷垚曾吞噬诸多鬼魂,不及这儿的一二分,却也将将毁命。 郁雾生生硬挺着,绝不让黑浪再高一丈。 比起郁雾的硬撑,刘光就轻松的过分了。可怖的笑声还穿梭在炼狱般的空间中。 “来吧...哈哈哈......来吧...” 一阵清波震荡开来,抚平一瞬的黑浪。谷垚将剑立于郁雾身前,手中快速捻诀,阵法边框穿梭靛蓝的电流,刺啦声中迅速扩大至整个空间。形成一层结界,将浪潮暂时挡在结界下。 得到半刻喘息时间。 黑潮的攻击瞬间转成了谷垚,血液从嘴角流下,砸到在胸前运转道力的手指,没什么温度。视线紧盯着眼前郁雾的方向,可郁雾早被风暴卷住,除了极速的风形成的白,他看不见别的。 汗水淌进眼睛,浅的快成淡水的瞳像什么都察觉不到,只对着眼前的白,一瞬不瞬。像能从那些虚无中看尽,纠出郁雾的身影。 符纸碎成粉末,在短暂的静谧中落入谷垚的眼。 眸光凌冽,谷垚暴喝一声,阵法大成,将黑潮冰冻千里。 “符纸!”谷垚喊道:“全部洒出来!” 谷垚抖出自己衣服兜里仅剩的所有黄符纸,怔然在冰里的人在骤然夺目的黄里明白过来,跟着他的动作将已经被水浸泡过失效的黄符纸全扔了出来。 刘光像是笑话谷垚的幼稚,只一瞬黑水便将谷垚费力压下的冰冲碎,更加澎湃。 谷垚被这一冲击扫荡,整个身体都被卷进黑水中,挣扎纠缠起来。 然而不等刘光的笑声持续,风暴骤然而起,那些浮在水面的符纸被风卷起,满空皆是黄的纸,糊了人的眼,什么都不真切了。 第160章 同一时刻,黑水中陡然冒出个大物件。 造成的涟漪冲荡各处,哀嚎声还没等出来,眼见从水里冲出来的东西,诧异声争着出来了。 “......公...公交车?!” 在一众长着嘴巴,呆滞的目光中,一辆破破烂烂的从哪随便拼出来的杂铁的公交车,像是鲤鱼跃龙门,半空中一跃而起,人们仿佛还能听见鲸鱼的惊鸿声。 不是仿佛。 前后不过相差半分钟,一条巨大的蓝色鲸鱼从水中跳跃而起,甩出的水痕在空中划出长长的半弧。 公交车和鲸鱼交错而过。 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愕。 老邹骂骂咧咧的动静比那还先,副驾驶的吴红一脸刺激的趴窗户瞅。车顶上盘坐的是刚才被埋进黑水的谷垚,落汤鸡似的。 鲸鱼上面气喘吁吁的趴着俩人,陈木双和林宇。 三人在空中交换眼神。 “好......”林宇还在往外呕刚才误吞的黑水,“...咳咳咳...好奇幻的世界......呀啊——” 没等他高兴一秒,鲸鱼一头又扎进了黑水。 “咕噜咕噜...你大爷的陈木双......” 在林宇将窒息前鲸鱼又跟刚启动的木马似的颤巍巍的上了岸,陈木双使劲闭着眼睛去操控,“我我我...我在努力啊——” 捞饺子似的,公交车和鲸鱼配合着去捞人。 刘光已经反应过来,一道黑水海啸高的浪,升起。空间又被压抑成黑。 红线猝然而出,将七零八落扑腾的人卷菜包似的不管脑袋还是屁股,上下颠倒,全丢进公交车。嘭嘭嘭的一个砸一个的声音此起彼伏。 黑浪淹没过来,将全部吞噬。 空间内所有全部充斥了黑,翻涌着,奔腾着。白的骨头交织在其中。 一瞬的安静。 嘭—— 红线洪泄般炸出,黑水被轰炸崩开。 正中央出现一个巨大的坑,青鸟尖啸直上,劈开一道长长的天柱。霎时,铺满了空间的黄符纸烟花般炸开,噼里啪啦,火星四溅又在空中相撞,碰撞后再次炸开。 像一张满是黑的纸,从中间烧开,露出后面大白的墙面。 一片干净。 崩炸声整持续了十几分钟。 火光中,郁雾站的平静,净白的脸被染的红又染的灰,脏兮兮的。 灰烬雪一般降落。 摇曳的花中,坐着一辆破落的公交车,和一条没了水一样活跃的鲸鱼。 人们拖着战后疲惫的身躯,视线热潮,聚精会神观看这场火的舞蹈,静默无语。 黑的污水炸开后没有余地回来,被那场火烧尽,连同恶臭的白骨。是一场巨大的火葬,安葬的是千百年无辜的冤魂。 风动,生长在人身体里的,以血为养料的彼岸花,散了。像从没存在过。烈红的花瓣跌倒在火里,融化在人瞳孔里。 魂灵用自己的希望杀死了自己的怨恨。比起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他们也许更想要一场雨,可以洗刷所有黑暗泥泞的雨。 要一场清白的干净。 第86章 相会短暂 闵庄侗楼。 空气湿漉漉的,极细的,肉眼辨不清楚的雨正下着。 侗楼门口,那块被土掩了半块的牌匾旁,静立两人。 吴非白和管宋。 身上衣服已经湿了,不知站了多久。 管宋抬手抓住吴非白的,寻求安慰。细雨将她脸上的绒毛朦胧的照着。 吴非白看着幽深的巷子,那里安静着。本该安静着。 “下....”管宋将自己要出口的哽咽压下去,“下雨了,是不是...解...成功了?” 吴非白脸上挂着平日不曾出现的认真专注,像要将这侗楼盯出个洞来。眼下乌青一片,头发被雨扶的抽条,略显狼狈。只是身背站的直,绝不叫什么给压倒。 “还差一些”吴非白说,沙哑的声音让管宋想了好一会才明白。 吴非白仰头望向天空,阴的发灰。雨像细线一样,不间断跳进他的眼睛,他却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 届里。 火灼的味道充斥,呛人。 公交车里的人互相搀扶着出来,到了外面的空地又力竭的躺下了,横七竖八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些淹没在黑水里的,被刘光吞噬殆尽的道士,再回不来了。 除了因疼痛的哼叫,其他无话。 郁雾呆愣的脸被人捧住,谷垚紧张的叫他。他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又哑又聋。 最先复苏的是手,颤抖中痛觉醒来,手指上的肉全被火烫了炸了,皮肉全开。 意识回来的时候,眼前的谷垚也没好到哪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左肩膀有个血洞,想来是刚才的红花钻了空子往他身上长了。 “醒过来,郁雾” 谷垚的声音沉沉的打进他耳朵。 郁雾快频率的眨眨眼睛,泪水泛滥。 谷垚看他这幅样子倒是笑了,这是回魂了。 “没事”谷垚说,满是血的手按上郁雾的脖颈,摩挲着安抚,“等我们醒过来,就全都过去了” 梁南乔刚把北沐放下,眼神骤变,又变成刚才那副战斗状态,“有动静!” 众人闻言全部噤声。 空气中落地的针都能传出回响。 嘎嘣地声音剌进耳朵,间或咀嚼。 第161章 还没结束...... 冷汗席卷所有人,重来一次,没有人还存着可以继续战斗的体力了。 咯咯咯...... 有人在笑。 林宇回头,不可思议的看过去。 刘光已骨瘦如柴,就剩一层干老的村长的面皮包裹着骨头,眼睛深深的凹进去,嘴里整嚼着......骨头。 刚才黑潮中滚动的白骨。 林宇忍住作呕,拳头攥的紧。 刘光还朝着他们笑,嘴里的骨头渣子露出来,那已经不再能称之为人了。 “他好像...”陈木双不确定的说,“傻了” 人群哗然。 郁雾和谷垚对视一眼,体力透支太多,已经不足以供给他思考过多。 接下来该做什么,他不知道了。 魏闲看到刘光这幅痴傻样子,深深闭了闭眼睛,朝他走过去。 “师兄”图衡赶紧叫住他。 魏闲摇摇头,无声的走过去。 蹲下身,看着刘光。 皮肉是村长的,眼睛却是刘光的。 魏闲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有湿的光。无端让他想起那天的雨。他也是这样,蹲下身去看阿强,询问他为何不回家。 “还记得我是谁吗?”魏闲问。 刘光嚼着嘴里的骨头,只知道看着魏闲乐。魏闲的视线很冷,没有温度。 刘光却说,“阿闲哥” 魏闲对此无动于衷,只还看着他,“你杀了我弟弟,我的阿峥。我修道是为了找到你,手刃你” 刘光咀嚼的动作停下了,不知是不是听懂了。 “可你现在这般,又是什么意思?”魏闲说。眉头皱起,凌冽的像年轻时执剑天涯的小魏仙。 灰烬已然散了,血腥的味道才凸显出来。 林宇看着眼前的两人,突然觉得没劲起来,什么都没劲,仇还是怨的。也许是这场战,将他心力体力全耗尽了。等他睡一觉醒来,还是会继续对着刘光喊打喊杀。 但他现在是真的累了,想着想着便靠进双儿的肩膀。两眼一闭,爱怎样便怎样吧。 陈木双低头瞧过来,想到了那个叫兰舒的女子。林宇垂眼时与她很像,收敛所有锋利,像摔进羽毛里。伸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下面坐着的鲸鱼也安静下来。 “是你吗” 一个声音说。 循声看去,他们看见一个清瘦的少年站在魏闲的身后,宽肥的白色衬衫挂在他身上,不算合身。 “害死阿爸的人,害死闵庄那么多人” 是管宋。 郁雾在看到管宋的瞬间便向前了几步,又不知自己走过去能做什么。 余光里多了个身影,小小的。 郁雾转头,被来人吓了一跳。 鲁筱筱。 “郁雾哥哥!”筱筱在郁雾看过来的瞬间就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郁雾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嘴就先跟着笑了,“筱筱?” “是我”筱筱很高兴郁雾还记得她。 突然想到什么,郁雾猛地看向刘光。如眼却是黑压压一片的‘人’,将原本坐在地上嚼骨头的刘光堵了个严实。 魏闲从那群人中退了出来。 老邹和吴红,还有鲁婉,是珠光大厦所有的受难者。管宋,邱端,洪初,闵庄的人。 兰舒...... 兰舒站在人群的边源,却朝着反方向,眼神柔和,隔着站立的,歪倒的,呆愣的人群,还有地上碎掉的骨头,和站在最后面的林正远,遥遥相望。 “妈......是妈妈!” 林宇几乎是瞬间就从鲸鱼上跳下去。 “林宇别去!”陈木双没拦住他。 飞奔的林宇被谷垚一把拦住。 林宇暴躁起来,眼泪糊了满脸,“让开!那是我妈妈!操!让开!” 林宇挣扎的跟牛似的,谷垚快拽不住只得点了林宇的一个穴位,左边身体顿时麻痹下来,动不了。 “那是郁雾召来的执念,连鬼都不算,顶多算是幻影。你冲过去,她就散了” 林宇直直的看着不远处的,他的妈妈。 还朝他笑呢。 他看出来她口型在喊,阿宇...阿宇...... “怎么可能......?” 林宇不可置信的瞪着谷垚,“你看啊!你看看,那不是假的,她是真的,真的,我妈妈,她叫我呢” 林宇开始语无伦次,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陈木双跑过来,听见林宇的哽咽,跟着红了眼。 “林宇,就站在这吧”谷垚身上还在流血,却仍有耐心,“她看得见” 林宇的哭声已然崩溃,谷垚能听见,林正远能听见,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听见。那群鬼却听不见,他们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懂。 兰舒还看着林宇,温和的,还有灵魂深处遗留的爱。却听不见她心爱的孩子的哭声,不明白她丈夫看她悲伤的眼神。 林宇蜷缩在地上,双手捂在耳朵上,眼睛哭的睁不开,依然执拗的盯着兰舒的幻影。 是人都有执念,执念强大到就是身体早已在时间中死亡风化,依然能篆刻在灵魂中,随着那些断裂的线,藏匿在世间人不见的角落。 只要有人呼唤。 会立刻觉醒,残卷着不远万里,也要来。 哪怕这本身并无意义。 或许,这本身就是意义。 第162章 人心的力量到底是什么?郁雾想,他似乎终于明白些了。 那些不为时间限制,不为地点距离所困,甚至不为存在束缚的,本身称之为存在的,人的情。爱,恨,苦,乐,那些独属于人类的另一份感官。它存在,比任何一个物理解释还客观的存在。 林宇被拥入一个硬邦邦的怀抱,林正远比林宇还不适应拥抱。 但,爱本来就是天赋。 第87章 大雪 半张被火燃剩的符纸,轻轻扫过来,抚过郁雾的脚下,半空中荡了个圈,落了地。 是那个一直在等人的老太太。 “我可以治他”她说。 声音一出,众人全看过来,一会一出戏,已经有些应接不暇了。 魏闲细细的打量她,并没看出特别的,指着刘光问,“治他?” 老太太兀自笑了两声,“他将自己魂丢了,为的是借机会东山再起。把魂找出来,塞进去就行了。到那时他神智清醒,你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您是?”魏闲问。 老太太懒得说话,朝身后的郁雾示意,“问他” 突然收获大众视线的郁雾噎了下,茫茫然,“我也不知道” 此前,他是答应帮老太太找人,但她一直说记不起来,也就一直没找到人。顶多那日见了吴非白,应该是与吴家人有渊源。只是具体什么身份,郁雾对于门派秘史了解不多。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抬指在人群里寻了一遍,定在一个年轻人身上,“你” “啊?” “你太太爷爷是我丈夫,你太爷爷是我儿子。现在知道我什么身份了?” “太...老夫人”年轻人磕绊道,要跪不跪的,一时呆住。 老太太“哼”了声,“吴家的入鬼医术就是我创立的,吴姓是我本家,你们后辈通是承了我的姓” “吴...太祖宗指教!”年轻人噗通就是一个大礼,跟着后面几个吴家人全跪了一团。 “原来是前辈”魏闲道,“失敬” 郁雾几人跟着行了礼。 “前辈怎么会出现在这?” 谈及此处,吴老太眼神渐冷,“我原也是让人害了,记忆全忘了,被你家徒弟郁雾引了去......到了这,见了这祸害,才算想起来。周氏姐妹盗我吴家调鬼之术,又多加改良,首先便拿吴家开了刀。她伤我后人,我今日也算还回去了” 说着便向刘光走去,阴霾盖住眼神呆滞的刘光。 原来这诡谲的鬼宠原身竟然是吴家...... “郁雾小子”吴老太叫道。 郁雾回过神,“在” 吴老太手背到身后,骄傲矜然,“来,我今日便传你真正的调鬼之术。还了这萍水的缘分” 顶着众多说不上羡慕多还是诧异多的目光里,郁雾走过去。 “调鬼意为调动,指令鬼去顺应时令,运转周身,是个救人的法子。若用途歪斜,成了号令阴兵的恶鬼,他就是报应,也是你的警示” 吴老太眼神犀利的盯着郁雾,似乎在检验郁雾是否会成为下一个刘光。 “我知道了,前辈”郁雾犹豫道,“只是这调鬼术是吴家的术法,外传似乎不大好......” 话没说完就挨了吴老太一个手板,“都失传了,你还管他们做甚!” 郁雾揉着脑袋,被吴老太的眼神凌寻着,他不太敢回头找帮助。 “要不是我这执念够深,碰上了你这特殊体质的,怕是后人都要以为刘光这滔天的能力全是他周家自创的了!你若学不到半成,便削了手不许再用,省的坏我吴家名声!” 郁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地上嚼骨头的刘光,坚定道,“多谢前辈指教!” 吴老太向后又寻了寻,见吴家后人身背恭敬的快钻进地里,长叹着收回视线。可惜,她那孙儿吴非白,怕是没机会见了。 苍老的身影还留存的年轻时的美丽,没叫岁月抢了神韵。倒是留了最后一抹笑给了郁雾。 郁雾确实总是很招长辈的喜欢。也可能只是招那些阴鬼的喜欢。 符纸无风自动,环着郁雾的头顶。 几分钟后,符纸散成了灰烬,飘至地面没了踪影。 “送老祖宗!” 怕旁人学了去,吴老太抠抠搜搜的变幻成符纸在郁雾耳边唠叨好几遍,终究还是拖不住,走了。 郁雾并不耽搁,蹲下身捻起地面的土。 指尖在地上画画写写,红线悄然扎进地里,像给这大地注入血液。 有风呼啸的声音,但空间内不曾起风。 郁雾闭上眼,耳朵辨别这风声中的杂音。起身,对着空气中看不见的一点道:“过来” “来”郁雾又唤了一声。 人群全神贯注着,像是魔术师最投入的观众。 郁雾走向刘光,伤痕累累的手按上他的头。刘光被这举动打断了咀嚼骨头的动作,仰头莫名的看着郁雾。 “去”郁雾说。 一瞬间,刘光像被强电流击中,浑身抖动抽搐,嘴里嚼了半路的碎渣全吐了出来,想要挣扎的身体被郁雾按住。无助极了。 郁雾全然不受打扰,是最冷静的大夫,“醒过来” 话音刚出,抽搐便停了。 原本呆滞的眼闭合间换了。 “啊......” 刘光大吼着,伸手去推郁雾。却没够到人,郁雾自己先退了一步,不叫他碰到。 第163章 “啊....啊......啊......”刘光还在不停的叫着,像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只是啊啊的叫。 所有人都在看他,在俯视他。 他又成了弱者,可以被人踩在脚下,会在血泊里失去生命的弱者。 “真好”魏闲说,“你醒了,阿强” “啊...啊...不不不,不是!我不是!” “你怎么会不是呢”是管宋的声音,似乎有风将他的衬衣鼓起。 不等魏闲几人动作。那些曾被刘光吞噬利用的阴魂一拥而上,掰过他的身体,一块一块分食。 真正的撕裂咀嚼声音响起。 “啊...不要......我不是!啊——” 声音终止于一个阴鬼将手伸进了他的头,他曾最依赖的怨将他送上高位,现在,也将他吞噬殆尽。永远融于黑暗。 结束了,快的人以为刚才那场分食只是一帧幻觉。 幻影消散,魂灵重新变成符纸。 一片长久的安静中,届破了。 闵庄下雪了。 刚开始只是轻飘飘的比细盐还小的雪点,再后越下越大,大块大块的棉花似的往下掉。 侗楼门口一大一小的身影还等着,穿的单薄,身体被冻的僵了。 在积了一层雪的时候,长巷子里有了动静。 只有两个人,一个背着另一个,走的缓慢。 郁雾几乎是靠着意识在走,雪落到他的睫毛,糊住一层叫他看不清眼前到底是什么。背后的谷垚,呼吸声音太浅了。郁雾很害怕,他抓的紧,想叫一叫他,却没力气了。 随着雪落的频率,一切声音被按了暂停。 吴非白看见了,互相搀扶的,所有人。 郁雾背着谷垚和他们隔了好长一段距离。 像是为人群开出一条路,从雪原里闯出来。 几乎是瞬间,吴非白便冲了过去,扶住已经摇摇欲坠的郁雾,想从他手里接过昏迷不醒的谷垚,却没挣动。 吴非白怔愣间明白什么,松了手。眼睛不知是不是被雪冻的,红的彻底,只是轻声说,“郁雾,去卫生所。我不动他,只你背着,跟我去卫生所,他需要治疗,你也是” 雪越下越大,连片的盖住所有房屋建筑。声音被阻隔,要很大声才能传出去。 管宋领着后头那些道士们,都往卫生所去了。 林宇和陈木双互相拽着走在最后。 林宇问:“我爸......” 陈木双其实除了雪里模糊的脚步声根本听不见别的,但他就是知道林宇在问什么。 抓着林宇肩膀的手又紧了紧,想开口却只发出气音,“...魏前辈背着...没事的......” 林宇也不知听没听见,不说话了。 走到侗楼门口时,脚步停了。枕着陈木双胳膊回头看一眼。 什么都没有。 雪里,一片白而已。 也不知想看什么,只一眼就放弃了,踉跄着继续走了。 彩蛋: 少年管宋站在谷垚旁边,看着那些魂灵变成黄的符纸,被郁雾收回。 谷垚不解于管宋为何不动,却没问。 是管宋自己问,“那之后会怎样?” “需要解怨”谷垚说,视野里只装着那个收符的青年,出口的话很慢,似是很累了,“可以是得道高僧,品相至端的术士,可以是世间万物开化,也可以......” 不等谷垚说完,管宋便自己接上了,“也可以是我自己,对吗?” 谷垚眨了两下眼睛,转头看向比自己矮一头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小小少年,“对” 届快消失了。 谷垚问:“你解怨了吗?” “我想我放下了”管宋说。 漫空消散。 “我会去哪?” 谷垚已然找不到声音的来处了,眸中藏了巨大的落寞:“不知道” 届碎裂,喧嚣中剩了少年最后一句。 “要是能成为一只飞的远的小鸟就好了,可以看看我妹,过的好不好......” 第88章 小没良心的 闵庄下了好大一场雪,夹藏着雨。一股脑的,不管不顾的下了连几天。像是要把几十年的憋闷全泄出来。 满山的金灯花一夜间全坏了,连着根的,烂进湿土里。 村长暴毙,村民们想着给老人引灯入魂。顶着暴雪上了山去,不想,那些长挂在后山的白纸灯笼全破了洞。圆的洞扩上整个灯笼,每一个都是这样,像是什么东西从里面破冲出来,再不受束缚。 抽着雪的风将那些坏了的灯笼灌倒一地,顺带着挂灯笼的长杆子,都碎成了好几段。 灯笼再没法挂了。 闵庄的村民在得知金灯花全毁了的时候闹过,那是他们靠着吃饭的东西。又再得知灯笼被暴风雪吹烂,又都安静下来。就是再迟钝的,也该隐隐明白了。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在这场大雪里。 而他们,安静的等着雪停。等着这场改变的降临和结束。嘴里聊得依旧是家长里短,只有某个饭后闲暇的午后,看着空旷的大山,陷入短暂的清醒。 仅此而已了。 闵庄这场战役,带走了很多人,很多刚刚踏进修道届的新生,很多在修道届经历几十年风雨的老人。 雪停后,各门派拖着残伤病体,还有那些再醒不过来的同伴,离开了闵庄。 梁南乔推着北沐来和郁雾他们告别。 第164章 北沐在届里受伤严重,下半身暂时恢复不了,只能回去再接着治疗。 “你也挺是个汉子的”林宇说。 梁南乔嗤之以鼻,“什么叫挺?要不是没子弹了,你看我能不能打” “不要无礼”北沐说。 “没事儿”林宇贱嗖嗖的说,“按年纪算,我是你俩哥哥辈的。我让着你啊,应该的” “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 “哟哟哟,快给哥哥比划一个,是不是这样开枪......” 他俩插科打诨,拌起嘴来谁也不让谁。 北沐看向半敞的竹门,日光斜进去,只照了郁雾半边身子。另半边身子陷进暗光里。 陈木双从屋里出来,解释,“谷垚还没醒,郁雾......守着不肯离开。再等等吧,肯定能醒的” 闻言林宇和梁南乔都停了嘴,沉默起来。 还是林宇打破的沉默,“行了,没那么沉闷。谷垚那小子你们还不知道吗,就是......八百条命的那种,阎王爷敢拦他吗?” 几人低低笑了,雪里的暖阳将这里的一切都照的热乎乎的。 “有缘再见吧”梁南乔说,视线一一对过,最后隔着那道门和里面的人错过。推着北沐离开。 林宇和陈木双送了他们离开院子。 雪不愿化开,中间一条被人踏出来的路是黑的,他们站在那,中间一道土围的墙分开他们。 林宇喊道:“有缘再见!朋友!” 双胞胎脚步不停,却是笑了,“下次请你喝酒!” “你们可喝不过我!” “谁知道呢!” 在公羊建送来第十三朵菊花的时候,郁雾终于没忍住,“没必要这样,他会醒的” 公羊建毕恭毕敬的将花摆在谷垚脸旁,又鞠了三躬。 郁雾:“......” 早中晚各一朵,请安似的。如果不是他的眼神太庄重,郁雾又得以为是个觊觎谷垚的家伙。免不了一脚踹出去。 “他是个英雄” 郁雾没忍住,还是给他逮出去,将门关上了。 那些菊花被摆在谷垚身旁围了个圈,怎么看怎么不吉利,但又是人家一点心意,郁雾咬咬牙给拢到一起,扔桌子上了。 “我晚上再来...”公羊建还在坚持不屑的敲门,“恩公一定会醒的,我明日就得走了,下次见面一定给恩公当牛做马......” 郁雾腹诽,他上赶子当牛做马还来不及呢,轮得着他? 郁雾又坐到床边,抓着谷垚的手抱进怀里,想焐热些。让谷垚感受自己的心跳,想着是不是能把他震醒,吓醒也行。 怎么着都行,醒了就行。 自打从届里出来,郁雾一次没哭过,就是守着,也不知能守出来什么。从前都是他郁雾三天两头床上躺一躺,谷垚在床头成夜成夜守着。现在倒是换了角色。 郁雾埋进谷垚身上,深吸口气。手心的被子被他攥的紧。 院子里,陈木双和林宇在扫雪。 阳光也不弱,就是雪不化,让人分不清是个什么季节。 “以后什么打算?”林宇貌似不经意的问了句。 陈木双将手里的扫帚换了个方向,道,“等这里全部结束,我得回家了。叔叔给我打电话叫我尽快回去一趟” 林宇有些紧张道:“出什么事了?” 陈木双笑了,“不是别的,就是这次我散人榜上升一大截,不是进了前五十嘛...要研究让我继承大道门,我要升职了” 林宇哈哈笑起来,“你小子这么大事捂这么严实,还拿不拿我当兄弟”说着肩膀就撞过来。 陈木双不好意思的嘿嘿笑,脸也有些红,“你呢?” 林宇将工具立到一边,挑了个干净地方歇着,双手垫到脑后,说不上来的惆怅,“回家继承家产咯,富二代嘛” 陈木双也坐过来,“你好像不太开心” 林宇摇头,才注意到这里的天竟是蓝的。闵庄多久不曾有过蓝的天了。 “没有不开心,只是经历这一遭,发觉世界原比我想象的还盛大些。突然回归现实,有点不适从” “那你跟我回大道门”陈木双说。 “去干什么?” “当掌门夫人” 林宇噗呲乐出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我之前还说自己是个修道的好苗子”林宇想起什么说,“现在一想,修道可真不是人能干的玩意儿” “不是说你们不是人的意思”林宇补了句,“不对,你们就他妈不是人,是牲口!太魔幻了!”林宇停不下来似的笑着,旁人一看以为是疯傻了一个。 陈木双只是安静的看着他,莫名的即将要散了宴席的孤寂滴进他心里,涟漪般荡开。 似乎真是公羊建虔诚的祷告起了作用。当晚,谷垚醒了。 倒不是他体质多弱,只是之前的旧伤没好,又引了新伤,魂力受损,免不了要躺上一躺。对谷垚来说顶多算是多睡会而已。 不过睁开眼,看着一众眼睛,像是缺了奶的孩子,就差哇哇叫了。谷垚有点牙疼,膈应的。 最先哭的是吴非白,谁知道他是个爱哭的。从那天他们从届里出来,问诊要哭,停雪要哭,吃饭要哭,送人要哭,明明一面没见过的云观道长,也是被这小子莫名其妙抱着哭了一路。 谷垚没什么耐心的将身上挂着这货扯开,刚醒的脑袋还不甚清明,人群里搜寻一遍才找到人。已经被挤到后面的郁雾。 第165章 谷垚欠了欠身,一众人全伸了手,要扶他。 恨不得现在就算他张口要星星,也能一人架个梯子上天取去。 他不就睡一觉,怎地都改了性? 谷垚瞪了眼林宇,“很闲?” 林宇微怔,赶忙大手一挥,大的小的全揽着走了,“刚醒要休息,休息。诶,吴非白你不给准备点吃的?诶呀,走了走了魏前辈,谷垚需要休息,人太多不好,明天再说......” 非常善解人意的给留了郁雾。 直到门关上,人群吵嚷的声音已经很远了。郁雾也没动,视线盯着床上半坐的谷垚。 谷垚轻叹了声,伸手。 郁雾忙倒了杯水,递过来。 谷垚看都没看那杯水,拽着手腕给人搂怀里了。 郁雾注意力在那杯水上,手没分出劲儿来,等反应过来,周身都被热意烘上了。 “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想我”谷垚说。 好一会儿,郁雾才真正的苏醒过来,蓦然收紧手臂,将人抱的紧实。呼吸都要掐断。默认这条强加的罪行。 谷垚呼吸卡了一瞬,倒也纵了他这暴力行为。一下一下顺着郁雾的后背,郁雾眨巴的眼里,泪花闪烁。泄愤般抿到谷垚肩膀处的衣服上。 “你怎么睡这么久”郁雾委屈道。 “多久?” “四天” 谷垚咳嗽一声,“那也不久,不知谁有次睡了七天有余。也不见我这样”谷垚意指郁雾要勒死人的手,醒了自然要好好逗上一逗。 郁雾后知后觉脸热,将手松了,想起身。 却没能从谷垚怀里挣出。 “小没良心的”谷垚的声音呢喃,像在撒娇,“抱一会儿都不行嘛......” 第89章 祁山 孟云山打来电话,在祁山碰见个麻烦的邪物,成群地唱歌跳舞的小鬼,关键还抓不干净。 郁雾本想等谷垚醒来就直接回天卢山的,现在只得转道去一趟祁山了。 只是......刚经这一遭,郁雾不太想和谷垚分开,但谷垚的身体最好先回天卢山。 “孟云山打来的?”谷垚问。 郁雾进了屋子,先把门关住挡了外头的冷气,“是” 闵庄没有太冷的天,自然没什么供暖系统。这场大雪下得毫无防备。旁的不说,就谷垚这么个病号是绝对受不了凉的。只能摆几个火盆,屋子不大,倒也暖和起来。 谷垚被热气拢得整个人懒洋洋的,半倚在木桌上摆弄几个棋子,还是公羊建拿过来给他解闷儿玩的。肩上披了个薄外套,眼下绯红,勾着一股朦胧媚态。 郁雾一进门就收着这么个景。 明明捂得严实,却教郁雾看得喉咙紧。 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谷垚的视线还一直追过来,这水喝得异常艰难。 水也喝完了,郁雾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干巴巴地杵在原地。 “过来”谷垚说。 郁雾搓捏了下手指,朝谷垚迈近了一步。 谷垚被他这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弄得失笑,什么都看得明白,就是存了心思逗。 郁雾等着,谷垚却不说话了。晃动的火光里,谷垚将桌上那杯郁雾喝过的水点着杯口送到自己唇边。 抿上一口,唇便水光滋润。 素白的手把玩着再不能普通的茶杯,顺着圈的摩。 郁雾脸红,想移开视线,奈何脖子像不会动了,双目也全不受控制,痴痴地瞧着,欲将眼前人一举一动全收进心里。 奈何眼前这人又像全无察觉,抬手支起舒慵的脸,浅滩地荡着春水的眼挑过来,红唇启合,“热” 郁雾眼已红了。 指甲硬是扣了自己手心的皮肉,没动。 “外套,帮我取了” 郁雾忙着和自己的理智天人交战,忘了个问题,外套为什么不能自己脱。 悄悄长换了口气,走近去脱他的外套。 动作太急,指头碰着了谷垚脖颈后温热的皮肤,郁雾像被烫到,半响给不出一点反应。指头连着手臂全麻了一通。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郁雾看不见谷垚的神情,有没有发现自己异常的反应。 直到,自己的衣角被轻轻抓住。根本没用力,就像刚才那只杯子,被他的手把玩,勾挑,缠绕。 嘭! 脱了半路的外套,被郁雾一把盖到了始作俑者的头上。转身跳上床,被子一蒙,动作一气呵成。 指尖还在半空中停着,上面还残存着衣料的触感。谷垚将挡了视线的外套拿下来,一脸怔然。 再看床上那个乌龟壳子。 谷垚无声笑笑,眼里哪还有刚才的无辜,尽是欲将张开獠牙的野兽的侵略。 郁雾躲进被子里,脑袋没有变得清明,反而是耳朵好使了好几倍。愣是听清了窸窣地衣料摩擦的声音。是谷垚走过来,坐到了床边的位置。 “不闷吗?出来”谷垚的声音透过被子传进郁雾异常好用的耳朵。 那声音像是经由一层棉花的过滤网,进到耳朵的全带了柔意。 被子里的乌龟没反应,谷垚只好伸手去挣。 没挣动...... “听话”谷垚哄着。 好一会儿,慢悠悠的郁雾黑亮的头发冒尖,接着是那双圆得过分的眼,正朝外试探。见谷垚神色无异,这才将整个乌龟头全露出来。 第166章 谷垚就躺在他身侧,屈肘压在他上方,他能活动的区间被限定在谷垚用手臂丈量的方寸之间。 当然,郁雾已经无心计较这些了。 “躲什么?” 根本不给郁雾思考和回答问题的时间,一秒都没有。 热烈的吻便欺上。 唇舌交织,咕哝水声溢出。 屋里的火盆,相隔的棉被,都热不至此。郁雾却觉得热意拱了他的五脏六腑,全要噼里啪啦炸上一通。 郁雾想起刚才谷垚喝的那口水,他很渴。 手从棉被里钻出,主动钳住谷垚的衣领,探深了这吻。 氧气稀薄。 他想要呼吸,也想要吻。 在郁雾将想停滞半刻,短暂喘息。一只手按上他的喉管,从下颌骨抵着,逼着他张嘴。榨取最后一丝氧气后,放手。 疯了。 郁雾想。 解开桎梏,郁雾连忙错开脸去寻找更富饶的空气。也错过了暗灯下,谷垚释放着又压抑着的极致暴虐。 得到氧气,身体逐渐清明。发颤的手还有酸得发木的舌根才引起他的注意。 郁雾还喘着,耳边也有喘息,是谷垚的。 “你......” “嗯?” “太狠了”郁雾控诉。 空气中低低地笑掺着热潮打湿了郁雾的耳朵。 又开始热了。 谷垚并不反驳,视线描摹郁雾的眼,只说,“还来吗” 来,凭什么不来? 离开闵庄的前一晚,郁雾和谷垚去了魏河家收拾东西,也和魏河,桂兰姨做个告别。 进了屋只看见桂兰姨,魏河和阿连都不在。 “这几天闵庄不少事,他爷俩忙,就在侗楼住下了”桂兰姨解释。 郁雾心下了然,魏河就是下一任村长了。 他俩来的时候拿的东西就不多,闵庄更没有什么是值得他们带走的,收拾完也就一个背包能解决的问题。 大方框的窗户让郁雾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脖子被人揽住。 郁雾回神,“手怎么这么凉?” 说着就把谷垚两手都捂进手心。 谷垚两眼眯着,很闲适的任由郁雾动作。 “可能是缺了人牵着” 这种话太直白,郁雾纵使这几天已经听了不少,还是招架不了。只能红着耳朵专注捂手。 欣喜之中藏了别的,郁雾不想现在追究。美梦也该做几天,别那么快醒。 “跟桂兰姨说完了?”郁雾问。 谷垚在闵庄的身份依旧是魏发,魏河与魏闲是表亲,以为谷垚是魏闲的儿子。这才让其在闵庄放肆不少日子。 这要走,也得再准备一套说辞。 别的不谈,就是桂兰姨也是没少过谷垚一顿饭的。 “嗯”谷垚说,“我留了一笔钱” 郁雾有些惊讶,“你有钱?” 谷垚笑:“不然我抓鬼是为了什么?” 想起谷垚之前的行径,郁雾终于把面前这位男朋友和奸商两字连到一起,不过一秒也就是分开了。 他以后努力些抓鬼换钱就行了。 谷垚歪头,眼睛眯缝的危险,“我在你眼里都是什么形象” “好人”郁雾赶紧道。 又拌嘴的补充道,“我喜欢的,那种...好人” 谷垚面上一热,随即在郁雾的手心里蹭,手指头勾着,成了十指紧扣。 出于某种礼貌,郁雾还是决定原路从那些弯弯绕绕的门出去,不跳窗户了。 走到前屋便听得清楚了,外面的犬吠声是魏河家的小黑狗。 “这狗今天是怎么了,朝着一个地方叫个不停。别叫了,回头叫人炖了去!” 桂兰还在院子里呵斥着。 两人走出房门,也就看见了小黑狗吠叫的方向,有个散鬼。 “教书先生”谷垚唤道。 小黑狗还真就听他的话,尽管不乐意也还是不叫了,跑到谷垚脚下来回转圈,焦虑得很。 本来就是个连鬼叫都不会的,最低级地游荡的散鬼,收了就行。郁雾却是觉得不对劲,有种他熟悉不过的气息。 走近。 郁雾的眉头拧起,手腕上的红线攒动起来。 这是刘光的游魂。 “没事了,桂兰姨,先进屋吧”谷垚挡住桂兰的视线,“这夜里是真凉,我脚都冻木了” “知道”桂兰笑着,“你俩啊,路上小心。还有你哟,出去外面可得照顾好自己,平时跟个小少爷似的,出去不得吃亏啊” 谷垚点头,很乖巧的样子,“知道啦” 桂兰又教育几句才进了屋去。 谷垚也认出了,那是刘光的魂。 “刘光不是在届里被他们分食了吗”郁雾喃喃,不可置信。 对着脚下身形都控制不了的木讷魂魄,充满厌恶。 谷垚蹲下身,仔细地打量了这散魂,心里有了打算。 “不是届里的,应该是刘光和洪伍官换身体时,丢弃的”谷垚起身,一边很轻地摇头,反驳了自己刚说的话,“是故意存下的,留了某种后路。只是没想到他在届中一点清醒的魂都没能留下,这一点后路也无用了” “不过我有个好办法”谷垚笑的坏,不知又引了郁雾痴迷的心思。 当时和鬼王詹休学的标记鬼的方法,派上了用场。 第167章 郁雾从自己的画作里精心挑出来一张,罩上了那散魂的脸。面具顷刻生动起来,变成活的...被羊踹了三脚的牛粪...... 那散魂懵懵然,无智无欲,随风飘荡而已。 “去吧”郁雾对着那散鬼说,“去世间捡些垃圾来吃吧” 下一瞬,那有了新的脸的散鬼随着风上上下下无定点地飘走了,面上终无表情。 ==================== #情之所起 ==================== 第90章 端倪 他们几人走时,是个难得的晴日。 林宇没和林正远一起走,是等了谷垚能下地,凑成一队,到了小象镇再分道扬镳。 林正远和魏闲在谷垚醒后,就收拾屁股,拎着图衡去换心脏了。图衡乐得自在,反正林正远有钱,这次可以换个高科技的。 吴非白也得回吴家,正好和谷垚他们一道走。 闵庄门口,雪被人踩出一道长长的延伸出闵庄之外的路。 管宋就站在闵庄的牌匾下,如同第一次见面,郁雾站的那样。 “就送到这吧”郁雾说。 管宋眨了眨眼睛,忍了酸涩,点点头,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将要远行的几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郁雾先问:“你不走吗?” 那时,管宋和他在火车下说的话,他还记得。 管宋勉强憋出一个笑来,“走。闵庄现在这样,我想先留下来帮忙。之后我带着妈妈一起走” “知道去哪吗?”郁雾问。 管宋怔愣,摇头,声音低成蚊子,“不知道” 过了一会,郁雾说,“南山是个好地方” 林宇听了很是赞同,补充,“来南山可以来找我,林哥哥帮你!” 谷垚看着郁雾温和的脸出神,并没有从他现在的表现中纠出一丝一毫的勉强,亦或痛苦。郁雾自考上天卢山后,再没有回过南山。那里曾是郁雾的沼泽,充满了刺向他的矛。他连回首都不愿意。 可他却说,南山是个好地方。 “找他不如找我”吴非白鄙夷道,“跟我还能学医术,跟他那个半吊子学什么?” 林宇白眼都要翻到天上,“跟你个巫医学什么?招摇撞骗,我看你就是......” 郁雾似有所感,转头正对上谷垚看他看得深的眸。 耳边还是几人吵嚷地欢笑声,眼里却只剩了谷垚像是受了伤的神情。他心脏不得章法地跳动,无声询问。 谷垚摇头,又恢复了原本的悠哉面目。 “我可以和你单独谈谈吗”管宋说,指的是郁雾。 谷垚默了默,径直离开了。他知道这场对话的内容会是什么。 其他三人也跟着走了,到了前面几步路等他。 已经听不见林宇吴非白的斗嘴声了。 风声这才有了空隙。 是郁雾先打破的沉默。 “侗楼是你故意带我去的” 管宋低下头,很慢的点头,“是” “当年和洪初他们一起调查闵庄一桩事的也有你” “是”管宋说。 是管宋留了郁雾有话要讲,最后说话的又是郁雾。他全都知道。 管宋眨巴着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仰头看他,郁雾给她挡了雪里刺眼的阳光。 “你......都知道?” 郁雾对管宋从最开始就骗了自己这件事并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说到底,做错的本来也不是闵庄的人。 他们只是每一个和当初自己一样想从玻璃罩子里逃出来的可怜人而已。 “在届里看到很多事,能猜到”郁雾说。 “对不起”管宋将自己的头埋得深了,眼泪还是砸进雪里。 郁雾蓦地想起第一次见管宋的时候。被几十斤花重压着的瘦小的背,硬挺着,总是倔强的背影。她不该为谁弯腰,她要一直倔强。 郁雾的手轻点在少女低下的头,像从前的约定。郁雾声音很轻,他有多害怕离别,现在眼前的孩子就会有多害怕离别。 “我原谅你” 五个青年背着包裹,踏着已经冷成冰的雪,脚下是无数个被雪压死的彼岸花,迎着初晨的太阳,万籁中离去。 有大雁排成排从上方略过。 已经渺小成点的队伍,有人喊:“抬头看——” 管宋抬头看去,风将她的发丝吹开,她得以看见——天空中的鸟儿。 世界绚烂,闵庄终于绽放。 闵庄因着结界,时间错乱。到了小象镇,已然是春的季节了。 满树的杏花、桃花雀跃地开着。风中寥落几片,就乱了行人的脚步。仓促中抬眼,与春日对视,又匆匆去了。 林宇叹了口气,“这几天总是在告别,我都要哭了” 吴非白呼吸着焕然一新的空气,难得的,没有哭,“我们不会要等到魏前辈他们那个年纪才能再聚了吧?” “不能吧......”陈木双一想到那个场景,嘴都耷拉了。 吴非白感叹:“世界太大啦——” 谷垚揶揄:“咱俩肯定还得见” 吴非白瞪了他一眼,“属你卖鬼最贵!” 谷垚耸肩,没办法,“友情价更高嘛” 林宇啧啧两声,“这位骗子先生,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不过”林宇又道,“你确定要和郁雾去祁山?你这身板行嘛” 谷垚转了圈手腕,很是赞同的样子,“要不,试试?” 第168章 “呵呵” 林宇转头对郁雾嘱咐,“一路小心,唉,没有我的血你可怎么办啊......” 吴非白:“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人家郁雾现在散人榜第一,早就一骑绝尘了,百八十年估计是没人能超过他了” “不过你们都要去哪?”吴非白问。 “祁山”郁雾说,“有委托” “回家,继承家产。我算理解我老爸干嘛弃道经商了,还是富二代适合我” 陈木双蔫蔫道:“回大道门,当掌门备选......” 林宇眼睛瞪得老大,“前天不还是掌门呢?怎么今儿个成备选了?” 陈木双小老头似的无奈摇头,“我三叔给我打电话,说我二叔新收了个根基极强的小神童,让我当掌门的事就暂缓了。所以我得赶紧回去看看,我倒要会会这个神童是怎么回事” “你呢?” 吴非白指了指自己,“我肯定是回吴家,一大烂摊子事等着我呢” “行了,兄弟们”吴非白拱手,又露出那副衣冠楚楚的样子,眼镜在阳光下折射着光芒,模糊了双眼。 “山高路远,便到这儿吧” “再会”郁雾说。 林宇倒着走,视线扫过几人,比了个顽皮的手势,“再会!” 陈木双老老实实的拱手,专属于道门的礼。 “再会” 谷垚搭上郁雾的肩膀,也是笑了,“再会” 小象镇的花,露出粉的穗,风中花瓣三三两两。 淡白的花瓣空中交叠,落地,抚过万物。又落入泥中,沉睡去,等待下一次春天的重逢。 吴非白伸出手,一头呆头呆脑的纸鹤。 白纸上还有字迹。 吴非白将它拆了,是六张纸一并叠的,怪不得这么笨重。 “调鬼术秘籍......”吴非白看着纸上工整的字陷入沉思,“看完即烧毁,四个感叹号......?” 谷垚的字他见过,及其潦草。看来这是郁雾写的。 一把火轰地一下,灰烬斩落手心,复被春风卷走,吴非白没作挽留。 脚下的路不停。 下了车,谷垚左右打量。这不是车站的路。 “晚一些也没事”郁雾解释。头也不回的在前面领路。 谷垚眼睑敛下,眸色被纷乱的碎花瓣遮挡,成了一副没人欣赏的孤画。 无声无息的跟着郁雾,直到走到一条河旁边。 淙淙流水声将陷入春的洗礼的人唤醒,一切都缓慢下来。 是印沁河,上次想看没看到的景。 “今天是晴天”郁雾说,“到了晚上可以看见河底发光的矿石” 谷垚挑了个石头坐下,河面上泊着残叶花瓣,被水冲着,不知要荡向哪里。 郁雾靠到一旁的树干上,离谷垚不过两三步远。 视线投到地上,微微出神。赏河的名义却在看土。 谷垚失笑,却没催促。 只是等着。 等着等着他也神游起来,天上地下囫囵个的想,偏是记起了那件事。 他被散人榜除名后,也算难得清静。仗着自己受伤,天卢山的一应委托能不接也就不接了。但若有刘光的踪迹,他会下山去调查。 那时郁雾还认生得厉害,只在谷垚面前能多说两句,被谷垚养得好,也能说上两句玩笑话。有时新学了个道术,练得好了也高兴,但面上表现不大出来,就围着谷垚转悠。 谷垚知道这是想求夸,自然要好好鼓励一下。有时又犯了坏毛病,就装着不懂,要郁雾憋上一憋,惹得他脸红的急了,才姗姗来迟般恍然大悟地给郁雾一颗糖来。 但若谷垚下山,隔了几天还好,要是隔了几月的时间,回来郁雾又是不言不语的样子,和谷垚陌生起来。这总要谷垚逗上一逗,一会儿也就好了。 有一次,硬是隔了八个月整,雪化了,春雨下过了,盛夏树叶繁茂时,谷垚才踏着绿意回了天卢山。 那次,谷垚不论怎么都哄不好郁雾。始终不爱说话的样子,看着他的模样,想靠近又疏离得很。 待了不到两天,谷垚还得下山去。 魏闲和福三更早已习惯谷垚这些年的来来往往,好像匆匆之间只留一抹他惯有的笑意,什么都叫风淡了去。 还是郁雾来了天卢山,谷垚借着伤才在山上留的时间久了。 山门,石阶上。 只有郁雾来送他。 道士原就没什么定所,哪有鬼哪里去,这本没什么好送的。 可郁雾要送,每一次都送。每一次眼睛都红。 谷垚已经叨咕了一路有的没的,郁雾的反应都很淡,也不像每次那样欲红的眼睛。只是平淡地接受着。 看着树荫下已经和自己平齐身体的郁雾,原来是长大了啊。 “有什么想要的吗?”谷垚快走几步和郁雾面对面,脸上的笑意随性,好像这世界没什么能烦恼他了,“我回来带给你” 郁雾被他突然的靠近怔愣半刻,随即摇头,“没有” 谷垚点头,又倒着走了两步。 郁雾想提醒他看路,谷垚的话就出来了,“就送到这吧,再走一会儿都到前山的旅游区了,让他们看到还有这么俊俏的道士,可就麻烦咯” 郁雾视线始终挂在他身上,闻言只是很轻地“嗯”了声,却不动作,依旧跟着谷垚走。 谷垚笑了,由着他把自己从旅游区送了出去。 第169章 到了山门外的油泼马路,郁雾定住不动了。 谷垚按了把郁雾的脑袋,“走了!” 郁雾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谷垚的影子一点点离开,呼吸之间那点属于谷垚的气息也散了,像没存在过。 影子不动了。 郁雾疑惑间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两人之间长长的——红线。 一端牵着谷垚的手腕,一端系在自己的手腕。 阳光下红得太烈。 郁雾对上谷垚略微惊讶的眼,脸和脖子蹭地全红了。像夏天剥了皮的大西瓜。 “对不起!”郁雾迅速将线收了,转身跑进山门。 正午时间,一切都沉浸在睡意里,除了不远处的收拾垃圾的工人,偌大的山门正殿,只他们两人被这条冒头的红丝线搅得沸腾。 郁雾那一瞬间的情绪被谷垚抓住,窘迫,不知所措,害怕。 谷垚不知道郁雾在害怕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郁雾整个揽进怀里,他本意只是拦住郁雾,至于姿势是个意外。 但他没松手。 怀里人剧烈的心跳震得他手臂发麻。 他也只以为是郁雾因为控制不好自己的道力武器而产生的窘迫,为什么要因此道歉,他不知道不明白。很多他来不及细纠的东西随着时间一并淡去,那里藏着郁雾不曾道与旁人的隐秘心意。 “哥......” 郁雾带着哭腔地求饶声。 谷垚抬手离开了那块因着心跳发烫的皮肤,抚了抚郁雾的脑袋作安慰。 他不知道该安慰什么,但郁雾在难过,他就要安慰。 “陪我下山”谷垚说。 作者有话说: 因为内容已经不属于闵庄了,所以我又搞了个分卷,但其实没几章了,不是单元故事 第91章 情之所起 谷垚一时心起拐了郁雾下山。 魏闲连轰炸了几十个电话,这才放了心来。 谷垚挂了电话转回身,正对上郁雾亮闪闪的眼睛,雀跃着呢。 “我们去哪?” 谷垚跟着也笑了,下巴朝他身后点,“就前面的山庄,不远” 也不是一个多难解决的届,只是天卢山本就门丁稀薄,眼下没人也就谷垚能来了。 红线系上竹棍子,谷垚还蹲着,“也好让我验验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偷懒” 也是说笑了,郁雾当时还不具备解决这种届的能力。 郁雾捏捏指关节,“没偷懒” 谷垚自然地搭上郁雾的红色手环,隔着毫米间的距离,没碰着他手腕处的皮肤。红线乖乖巧巧的被谷垚引出来,在温热的指头间缠绕,系上竹竿。 谷垚没有郁雾这种外化成实物的灵相,不知道这根线有多敏感。与抚摸灵魂无异。 还是后来谷垚观察郁雾的反应才得知的。 两人拜访村民,得知村庄近日招了怪狼。 夜里那通体白毛的怪狼会闯进任意一家村民的屋子,拖拽一人出来,从头开始啃食吃掉。那狼不怕火不怕棍棒击打。第二日醒来,在夜里被拖拽吃掉的人躺在自己的床上断了气,尸体完好。 有明白些的,知道这是招了东西。既在天卢山脚下,就赶紧委托了无量观来查平这事。 进了届,是一片雪原。 空空荡荡,没什么能遮挡的。 若是白毛的狼,藏身在雪里,肉眼一定不能及时辨别。 “这雪原是假的?” 郁雾话出口又暗道自己的废话,届里哪有真的。 “怎么看出来的?”谷垚问。 “不冷”郁雾说。 谷垚点点头,手里一张符纸燃着火烧向空中。 “确实”谷垚说,话音突转,“跑得快吗” 郁雾面色肉眼可见的青起来,噎了一口陈年老馒头的样子。 是了,谷垚能出什么好主意。 狼被引了出来。 眼睛是金色的,中心的瞳孔又耀着红光。躬身俨然要扑过来。 “三点钟方向,跑!” 郁雾一秒启动程序,拔腿就跑。脚下雪还是土的全扬了起来。 白狼在郁雾三步远的距离极速的追着。 距离近得郁雾能听见这个大家伙的喘声。 一声狼嚎。 郁雾在白狼跃身扑过来前,一个滑步朝反方向滚过去,动作利落。 手腕处的红线隐隐呲动,白狼却没再追他,反而异常急躁的原路返回了。 郁雾起身看过去,全是白。 咬咬牙,一同跑了回去。 应是刚才两人站的原地,跪坐一人,神情静默。谷垚就站在一旁悠哉悠哉地盘问。 白狼蜷着身子卧在那人脚边,没了攻击力。 这白狼是他控制的。 谷垚看郁雾喘着气跑来,视线柔和下来。朝郁雾招手。 “驭兽宗的人?”郁雾问。 听到驭兽宗几个字,跪坐的人并无反应。 谷垚:“应该就是了,不过他不承认” “难不成怕丢脸?”谷垚故作疑惑的样子,夸大其词,“他这灵兽狼不狼狗不狗的,估计也是学艺不精被驭兽宗赶出来了,行走江湖也没脸往自己祖宗堂认......” 没让谷垚说完,那人脸便垮下来,“够了!” 谷垚无辜的看过去。 “早没有什么驭兽宗了......” 雪原化了,成了一片夏野的平原。 第170章 枝丫繁茂挡不下满空的星星。 谷垚手里捏着一张黄符纸。不知在打算什么。 “还没完吗?”郁雾问。 毕竟届已经破了,村庄晚上不会再出现白狼吃人了。 谷垚“嗯”了声,“这届存的奇,该是有人故意放这的” 郁雾等着他的下文,夏夜蝉鸣声长长起伏。 “想不想看戏?”谷垚笑的很调皮。 郁雾被这笑晃了眼,怔愣间点头。 说来也简单,当时村庄因着人口问题重新分了地,多一亩少一亩的,邻里之间起了间隙。因着这点,一个独身的老汉便向外寻了这能控制的鬼,杀人泄愤。 郁雾领了村庄的人去堵他。老汉眼见事情败露,抄起一旁的棍子就动手。 谷垚拎了个锄头,勾挑间就卸了他的棍子,被村民拥着按住。 当晚村民本来是准备了烟花驱兽的,现在事情解决,全放了当庆祝,观赏用了。 谷垚在村长房里,和村长攀谈,顺便结算这次的委托费用。 村长舍不得开灯,给的又都是零钱,谷垚只得站到窗户前,借着月光数钱。老式的木头窗户,开合之间嘎吱嘎吱的。 郁雾跑到窗边,叫了他一声。是叫了哥还是叫了他名字,记不得了。 谷垚本能的向外看去,爆竹声响起,烟花顷刻绽放。无数绚丽中,郁雾站在他面前,隔了一个半身高的窗户口。 尽数的光炸现在他身后,郁雾笑得灿烂明亮,被光与暗过渡,柔软的发丝晃动着。谷垚看见了那双干净的眼里倒映的,一个呆愣的他。 一直到烟花燃尽,郁雾也没有回头分给那些漂亮的火光一个眼神。 谷垚也没有数完那几张钞票。 肩膀被衣服盖住,谷垚回神。郁雾给他披了外套,顺势蹲下来,额头抵着谷垚的肩膀,寻着某种安慰,庇护。 春天的风总让人乏困。 本来清醒的心,现在也混沌起来。 谷垚没动,继续等着。 郁雾低低的声音传来,带着脆弱。谷垚以为这种脆弱已经离郁雾很远了。 “住一晚再走吧” 长久的沉默中,谷垚看着肩膀上这个低头的鹌鹑,“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揪着谷垚袖子的手紧了紧,随即摇头,很剧烈的摇头。 “不......” 他哭了。 谷垚低敛的眸有愠色染开,隐隐压抑着。还是抬手按上了郁雾的头,略作安抚,“那先找住的地方,走吧” 郁雾粗暴的抹了把脸,无知无觉中起身,又在前面领路了。 谷垚一路安静,郁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对此并无察觉。 订了房间,上楼,开门。 郁雾想先去卫生间洗把脸,刚踏进门,听见身后“吧嗒”一声,是房门落锁的声音。 接着被一股劲力揪着衣领甩到门上。 背包摔到地上,后背撞的很疼,门也很凉。 郁雾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要问,视线就被挡了,凶烈的吻砸下来。 谷垚在咬他的唇,很疼,有血腥味。 郁雾终于想起要挣扎,被谷垚钳住双手锁在头顶,身体压过来。舌头在渗血的伤口上狠狠碾过,激出郁雾的哭腔。 下巴被卡住,嘴巴不能自主的张着,任由恶劣的唇舌侵犯。涎液淌下,流进谷垚蜷曲的指,一切都变得滑腻起来。 “今天怎么了?”谷垚也在喘,动作依然不轻柔,卡进郁雾的腿间,叫他站都站不稳。 郁雾的手得以解放,忙寻着谷垚的肩膀撑着。嘴巴好半天才找到能发声的感觉。 “你别这样......咳咳...” 郁雾哭得可怜,谷垚轻吻上那双眼,眼泪眨巴间又掉下来。 沾着液的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将郁雾腰侧画的亮闪,逼着郁雾发颤。想并上的双腿被谷垚卡着,他被架到欲望的高台上,感官全不由自己做主,他是谷垚手里的玩具。要对他敞开肚皮。 太狼狈了。 早就习惯了谷垚的温柔,纵容。面皮撕下后,郁雾发现自己在害怕。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谷垚此前的那些警告。 “郁雾,到底怎么了?” 紧紧地禁锢着怀里的人,出口的话居然还是哄的。 郁雾的情绪被拉扯着,分不清哪一个才是谷垚。 腰上的手还在打转,搓揉向胸口,郁雾无助的将手臂搭到眼睛上,挡了视线。 “在犹豫......” “犹豫什么?”谷垚问。 “让你...回天卢山,还是去祁山”郁雾喘着,像缺水的鱼,压着恼人的哭腔。 谷垚吻掉了下巴上欲滴落的泪,声音依旧很轻,“为什么不想让我去祁山?后悔了?觉得跟我在一起实在无趣?” “想跑?” 腰侧的手用了劲,郁雾呼吸停了一瞬,好容易才明白谷垚话里的意思。慌忙的摇头,眼泪和汗一同落了。 “不...不是!” 哭声抑制不住,抽泣起来。 好一会儿,谷垚像是叹了气,轻柔的将郁雾的衣服抚好,退了半步,手一抬,将这要哭的背过气的小孩抱到床上去。 卫生间有水声响起,郁雾挣开眼,已经躺到床上了。鼻息间是宾馆床单消毒剂的味道,很陌生,很冷。他想要谷垚的怀抱。 水声结束,谷垚单腿支在床边,捧着郁雾哭懵了的脑袋扶起来。温热的湿毛巾轻柔的擦着。 第171章 郁雾身体还抖着,不知是哭的还是冷的。谷垚将被子卷过来将郁雾包起来。 “娇气包”谷垚无奈道。 哭声止了,郁雾瞧过来,通红的眼跟着谷垚的动作左右的看。 在谷垚想起身的时候,郁雾从棉被里冲出,一把抱住他。谷垚没预料,被惯性冲的后退半步,堪堪站稳,赶紧将冲撞的郁雾抱住。 “我去烧水”谷垚解释,“你得喝点水” 郁雾不动,环抱的手更紧。 “听话,先坐床上等我一会,很快” “我不喝水”郁雾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 谷垚失笑,搂着郁雾一步一步送到床边,揉了把毛匆的脑袋,“那你想做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郁雾说的很急,“我怎么可能后悔,我跑去哪啊,你不许那样想!” 谷垚从喉咙口“嗯”了声,复又补充,“我不那样想...别哭了” 郁雾猛地将脑袋从谷垚怀里拔出,眼睛瞪得大大的,和他对视着,“我没哭!” “我只是......只是...”郁雾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你对我太好,我总觉得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你习惯要纵着我。怕我伤心,所以哪怕对我没感觉也要说喜欢我,刚才在印沁河我就想说的,可我舍不得......哪怕是骗我呢,我也不想放手。我就想拖一拖,多在一起一分钟也行。我怕我说了,你就不要我了,万一我说对了,你就是...就是不喜欢我呢?” 郁雾松了手,整个人耷拉着,像开败了的花,“我不想委屈你的...可我就是自私,我贪心。哪怕犹豫这么久......我也还是做不到,我的喜欢就是这样......卑劣” 我做不到洒脱。 做不到。 第92章 胆小鬼,勇敢者 谷垚将郁雾揽着陷进床被里,一下一下顺着。 良久,谷垚的声音才慢缓地出来。 “为什么要看我的脸色?” 郁雾怔愣着,像是没懂。 “我就是纵着你”谷垚很轻地笑了声,带着任性劲儿的苦涩,“这又怎么了?我也就纵着你这么一个” 窸窣里,谷垚蜷缩进郁雾的耳颈处,感受那处的温度和气息,全然的依靠,像在汲取什么。 郁雾指尖不自然地跳耸,刚才哭的劲没了,一切都轻飘飘的,好像要被谷垚带进云层里。 “你总以为我很闲”谷垚说,甚至在郁雾耳里听出了委屈。 谷垚呢喃的热气拱进郁雾耳侧细薄的皮肤,“偏以为我有那么多力气可以陪你玩恋爱的游戏” 郁雾缺了一句谷垚的喜欢,不想要谷垚近乎献祭的情感。 就像浓雾中握住的彼此的手,却看不见对方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 “你想问我,是不是同样喜欢你......” 不知怎地,郁雾淌下两行泪来。他在想,不该这么去逼谷垚的。他后悔了,如果重来一遍他一定不要这样,只要一切随谷垚的心意就好。他不要谷垚这样,难过。 “我喜欢你的,郁雾” 颈侧有湿意传来,不是郁雾的。 “喜欢,我是喜欢你的。可...不止啊......” 几乎是意识到谷垚在哭的瞬间,郁雾就不自控地抽泣起来,胸膛跟着剧烈地起伏,越想压抑越爆发。 “不是你需要我...一直都...是我需要你”谷垚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出哭腔,可他抓着郁雾肩膀的手很用力,在颤抖,“是我离不开你” “如果没有你,我会飘走的...风太大了,没人等我......” 热的泪,途径郁雾的心口,洇进床褥。 义无反顾的,郁雾转身将谷垚一把抱进怀里。谷垚蜷缩着,雏鸟般请求郁雾的保护。 好一会儿,谷垚已经冷静下来的声音震荡进郁雾的心口,“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 郁雾的手紧了,超乎他感知的预感裹住他,将要窒息。 “我爱你。直到死亡尽头,直到执念消散......” “直到世间再无我” 你是我唯一选择,永远坚定不变的信念。 喜欢太浅,爱好像也不够。 他不如郁雾热烈,感情憋进心里,直到洪泄将闸头崩断。才会在察觉郁雾有逃避意味的时候,失了控的逼他说出来,不管是什么。 郁雾不是胆小鬼。 他才是。 小象镇普通不过的宾馆里,三楼角落最平静的一个房间,洁白床被上依偎两个破了壳的人。两个这世界上最普通不过的胆小鬼。 下雨了。 这里的春季依旧阴晴不定,印沁河里会发光的矿石还是没能看成。 天暗下来,雨水顺着窗户淅淅沥沥地洒。 “哥......” 郁雾唤了声,只够谷垚听见。 谷垚像是被抽空力气,躲在郁雾臂弯里,似乎雨也会伤害他。 “嗯” “我爱你”郁雾说,声音比外面的雨声传得实,“不是因为你刚和我说的那些我才爱你,是我本来就爱你。不是只到这个程度,是只能表达到这种程度。” 郁雾一直觉得感情是个人的事,无论自己因为谷垚产生怎样的痛苦亦或幸福,这都不是可以附加给谷垚,甚至拴住他的理由。 可现在,他需要安全感,谷垚同样需要。甚至只多不少。 郁雾长舒了口气,是大哭后的疲乏和解放,“之前不说,是担心吓到你,你就跑了。现在说,是要你知道,假若感情注定是消耗,我的程度就是百来年也耗不完。就是一天耗一分,你只需看我一眼,我心里头已经自动加上千分。所以,你只需要看着我就好,只看着我。” 第172章 谷垚又朝郁雾怀里钻了一分,郁雾搂得紧了,接着说,“天卢山是我要去的,闵庄是我要来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不论你怎么做,怎么选,我都是要爱你的。我......注定了要来爱你。那年南山街口那么多小摊,我就停在了你那。我不会喜欢别人,不是时间问题,就算当时没遇见,后来没遇见,我也会一直等,等到有一天我们相遇,然后一见钟情” “你只说一遍,那我就天天说,早上说,晚上说。说到你烦了,信了,习惯了我的爱。” “别......别说了......”谷垚的声音弱弱地出来,似在恳求。 郁雾当听不见,控住被他扒了壳的谷垚,将自己的心跳,跳给他听。 “哥,我不要你献祭给我,不要想着去奉献什么放上砝码来对等我的喜欢,我不需要。你问我为什么要看你的脸色,那你也不要再看我脸色,随便对我做什么吧......” 郁雾将怀里快埋成鸵鸟的谷垚拉出来,手捧上脸。谷垚眼睫还在颤,湿的泪还没干。 郁雾看他的时候总是很专注,却也没像现在这般要将他吸入心肺。 郁雾不让谷垚退,而是侧头将自己脖子送上,血液涓涓流着,命脉强劲又脆弱,他主动奉上。 “做你想做的,只想对我做的......” 雨势渐渐大了,哗哗声中,郁雾的声音已经模糊了。 谷垚像被这场雨唤醒了体内饥渴的将想饮血的肆虐,一口咬上,又在郁雾无声安抚中放松下来,像被剔了牙的猛兽,瞬间没了攻击性,舔了舔滚烫的标记,再次埋首进去寻求安慰。 “别说了”谷垚的声音闷闷的软下来,“这辈子脸都丢没了” 郁雾抱得紧了,小猫似的蹭,闻言笑了。 “真好,只有我知道” 第93章 何处不相逢? 山野林子,夜被拢得更黑,月光稀疏。 只几声不明虫叫。 安静中,脚步声毫不客气地踏进来。将这诡秘踩得四散。 一双双眼睛藏在丛叶后,观察着来人。 两个青年人,一个长得干净,神情正经;一个姿态随意,鼻子上还架着一个搞笑的圆片眼镜。 怎么看也不是什么需要忌惮的人物。 希望不要哭的太快。 “蹭”地冒出来,数出来得有二十多个白脸小鬼将来人团团围住,一边跳一边唱。 若往常,早就尖叫声一片,要么两眼一闭直接吓丢了魂的。只面前这两人竟毫无反应。 “哟——” 也不算毫无反应,圆片眼睛给鼓掌叫好了。 “......” 围着的圈越转越快,残影中迅速靠近圆片眼镜脚下,那眼镜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后退一步,就这么把欲想偷袭的白脸小鬼给踩了。 一缕烟就消失了。 这一幕刺激了唱歌的小鬼,一拥而上,歌声来到高音部分。 红线开花似的卷出来,碰触的瞬间,那些小鬼便碎成灰儿,没了声音。 又陷入安静。 “没有本体?”郁雾有些纳闷。 谷垚沿着刚才的圈仔细嗅着,“该是跑了” 没等两人寻着走两步,又是一群白脸的鬼儿绕着圈的唱歌跳舞,歌也不算歌,就是咿咿啊啊的瞎叫。虽没什么攻击力,却不知怎地源源不断。 也不怪孟云山说,这小鬼抓不干净。 “奇了”郁雾又收拾一波小鬼,有些惊奇道,“这连界都不是,顶多算个散鬼,怎么抓不干净?” 谷垚捻了把地上剩的灰,也有些懵,“有执念,也该有界......这鬼也不像鬼,反倒像......” “傀儡?”郁雾接道。 谷垚摇摇头,“顶多算木偶,后面有东西操控” “想个办法把它引出来” “嘶——”谷垚摩挲着下巴,墨镜下的眼睛有了想法,“孟云山是怎么抓的?” “就......道术?”郁雾不知谷垚问这是什么打算,“和咱们一样的抓法” “谁给的委托?” “过路的有好多出事的,有懂的就委托天卢山了” 谷垚笑得邪,“看来咱们问题出在,没出事啊......” 风扫过树杪,梭梭地声音来回荡着。又是一波唱歌跳舞的小鬼应约冲出。 连圈还没围成,一声惊叫便出了声,捅破了一层黑的天。 “啊——” 包围圈里的圆片眼睛几乎是跳进了同伴身上,脸上仅剩的能在黑夜中被瞧得清楚的唇,剧烈的颤抖着,上下似乎咬合不上。 小鬼被这一幕鼓舞,歌声越发惨烈,舞蹈越来越诡异。 郁雾被谷垚又是抱又是拱的连后退好几步,不知有没有夹带私货的嫌疑,被这家伙趁乱摸搜好几把,若不是郁雾有点廉耻心,非当场起了火不可。 郁雾清清嗓子,拍了下作乱的谷垚,低声提醒,“行了” “呀!救命啊!” 又是一声喊叫,圆片眼睛往地上那么一摔。这是吓昏了。 转圈的鬼乍然哄闹起来,刺耳地鬼啸穿刺在拥挤的林间。 下一瞬,那帮连脸都模糊的小鬼眼睛倒是找得到地方,全围着郁雾看,大声的唱跳。非逼着这一个也要吓倒。 郁雾眨了眨眼睛,回想刚才谷垚的表演。两眼一闭,“呀,好可怕” 噗通一声,也摔地上了。 第173章 鬼啸只炸了一秒,瞬间归于平静。 阴风慢吞吞地卷过来,辗转在地上已经失去知觉的两人,好一会儿,终于出现了咯吱的笑声。 笑声却是半秒没持续,一条红线便窜出将它囫囵个绑了严实。 惊恐中,地上那两个早应该昏死过去的人正坐在地上,大辣辣盯着它看。 郁雾上下打量一遍,突地一怔,复又看向谷垚。 谷垚笑着耸肩。 “人生真是无处不相逢!” 绑的不是别人,正是元三里茶馆的老板,郝贵。 山脚下,孟云山见到下山的郁雾和大师兄连忙迎上去。 “雾雾!怎么样?” “嗯”郁雾说,“抓到了” “我就说!”孟云山高兴的什么似的,又笑贱笑着耙耳朵,“散人榜第一可不是瞎吹的” 郁雾转了下眼睛,腹诽这可跟散人榜没什么关系。 打眼却看见了孟云山后面还跟着几位修道者,不是天卢山的。 “路上认识的,是云观展字辈的师兄们”孟云山介绍道。 “这是......呃...我师弟和我师兄”孟云山知道这俩人的名号哪个都不是能随便声张的。 谷垚笑着接道,“法号有才有德” 后面几个修道者闻言也介绍了自己的名号,回了礼。 郁雾和谷垚到了祁山就来抓鬼了,并没有事先见到孟云山。孟云山是打去年的毕业典礼再没见过郁雾了。少不了凑着左一句右一句的,不过他跟这个大师兄来往不多,自然也没那个胆子调侃两人的关系。暗暗可惜,只等私下再八卦他小雾雾这一趟闵庄之行了。 “不过,大师兄你怎么晚上还戴墨镜?” 孟云山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没想直接将刚才还东西南北全能聊上一句的健谈的大师兄点了静音键。 空气中有尴尬袭来,谷垚像被人踩住尾巴,半天说不上话来。夜里看不清的耳朵红了大片。 “怎么了吗?”孟云山不解这气氛。 郁雾倒是笑了,孟云山看他的笑分明有着内容。 “他舌头疼,不方便说话”郁雾说。 “舌头疼?” “嗯”郁雾大言不惭,“刚才舌战群儒,和那鬼大战三百回合,可不得舌头疼了” “原来如此”孟云山竟也信了他这套鬼说辞,还暗自思考上了,“怪不得怎么抓都抓不干净,原来是要循循诱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那当然了”郁雾面不红心不跳,趁着山路的夜色偷偷牵上了已然羞红脸的谷垚的手,嘴上却还在说,“让师兄休息吧,不如和我聊聊这段时间都去了哪” “行啊行啊,你可不知道我这经历简直跌宕起伏,我跟你说我先是去......” 话题便就这么被引走了。 被迫一路不能说话的谷垚:“......” 要说起谷垚必须要戴眼镜的理由。是在两人刚到祁山境内,便打算先去订的酒店歇歇脚。 不想,刚进了房间,谷垚就被绑了。 是谷垚亲手教的捆术。 谷垚除了刚开始的惊讶,反而非常自如地跳上床了。 郁雾:“......” “你脑子里除了那点东西,还有别的吗?” 谷垚手被反剪到身后,只一双长腿垮到床边,带着嚣张的意味,脸上的笑更让人牙痒。 “你说呢,宝贝儿” 美色当前,郁雾还是及其克制的忍住了。面上还挂着正经得过分的神色。 被谷垚眼睛勾着,郁雾勉强忍住要打晃的腿,正色道:“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捆你” 谷垚眼里全是欲望,怎么玩不是玩,“为什么捆?” 郁雾盯着谷垚赤裸的视线往前走了一步,“刚才,你,”,郁雾点了谷垚的方向,咬牙:“对旁人笑了,还谈得挺高兴” 谷垚这下了然,这是醋劲上来了。 “我天生嘴碎你又不是不知道”谷垚为自己辩解,语调倒是没有一分正经,还拐着弯的勾,“你不如点个办法罚?” 郁雾似乎听进去了,点点头,“我不罚你,我爱你还来不及呢” 这后半句一说,谷垚瞬间就要蔫。 也不怪他,郁雾这一路嘴巴一碰就是爱来爱去的。从刚开始的不适从,到有点烦,再到现在有应激反应。 听不了郁雾说一点爱字。 还真应了郁雾那句,要谷垚听得烂了,习惯他的爱。 谷垚想到这,哭笑不得。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感,不过心里头也是甜的,天天一个甜心儿跟你耳边爱来爱去,腻来腻去的,你心不化还不正常呢。 谷垚示意自己身上的捆仙绳,“就这么爱我?” 听的多了,自己说出口也没那么涩口。本来他也不算了薄皮儿的。 郁雾瘪嘴走过去蹲在谷垚脚边,枕上他的腿,话里还委屈上了,“谁让你跟别人聊那么开心......” 谷垚掂了下腿,郁雾的脑袋跟着晃,就是赖皮不起来。 “讲不讲道理?我办理入住,话不说我扮哑巴?” 郁雾眼睛瞪上去,正迎上了谷垚低头看他的眼,柔腻腻的,纵着郁雾一直闹下去。 “办入住你朝人家笑什么?” “笑也不能?那我哭?” “你撩拨人家小姑娘,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况且......你家里还有一个” 第174章 谷垚被郁雾这句家里有一个,弄得心软。 “我错了”谷垚哄道,“那提一个解决方案,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郁雾早等这句话了,立马起身。 “第一条,不许对别人笑” 谷垚正身,“我绷着” “不许看别人” “我闭眼” 郁雾渐入佳境,继续得寸进尺,“不许跟别人说话” “......我闭嘴” ......别问,问就是真爱。 郁雾倒真不能这么霸权,只是颇为可惜的将早准备好的墨镜给他戴上了。 只准和他独处时摘。 谷垚看着夜里谈笑间格外明亮的,他的郁雾。突然有些可惜,戴着眼镜,看得并不清晰。 想着想着,便把手牵得紧了。 第94章 山还青 天卢山有位善财道长,傀儡术造诣出神入化,纸人开眼后举止灵动与活人无异。 已然入了夏天的尖儿,善财领着自己的几个宝贝傀儡们出来遛弯晒阳。 其中五个长相...... 善财忍了牙疼,终究是让他们各自散去玩儿了。 自己寻了个树荫大的地方,摆出蒲扇一下一下也乐逍遥。 当初郁雾那臭小子给自己画的五个超出物种类别的丑玩意,又意外开了眼,万物有灵性,善财想来想去也没舍得毁了。就是再看不下眼,也领着一块修道了。 阴差阳错的,那五个竟成了他手下品阶最上乘的傀儡。 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准个一二。 话说,那帮小子也该回来了...... 清风回扫山间,带着溪泉澄凉的气,善财哼上了自己的调。两个弯还没拐出来,各不同便跑过来了。 那五个傀儡是谷垚那臭小子取的名字,高、矮、胖、瘦、各不同。 这个来的就是各不同。 手里掐着个什么东西。 善财起了身,“怎么了这是?” 傀儡不会说话,但傀儡主凭着动作间亦或能量流转便可通晓心意。 “找到的?” 善财这才看出各不同手里掐着的是个散鬼,还发着臭味,估计是个以捡垃圾为食的低级恶鬼。 “放开我看看” 各不同将手里一团松了,那散鬼才露出身形来。 这长得可真......恶心。 那散鬼没通识,眼睛空空洞洞,嘴里黑着。善财猜的不错,确实是个捡吃人间秽物的散鬼。 这长得也太丑了,都不如他的高矮胖瘦各不同五个宝贝好看。 善财多看一眼都不愿意,仰了头又躺回去,“你们分着玩儿吧,别把自己身上弄臭了,免得我还得给你们几个洗澡” 各不同操着一张和那散鬼近乎相同的脸,同样面无表情的将那散鬼团进手里,去和高矮胖瘦分了玩了。 没一会儿,那散鬼便碎了。消在世间半无痕迹。 五个傀儡暗觉无趣,又散去寻别的了。 善财哼着曲儿,刚进高潮,脑袋里又飘进刚才那散鬼的呆头呆脑模样。 “嘶......怎么和我们家宝贝傀儡长得还有点像呢?” 翻了个身,又哼一段。 砸吧嘴间感叹,“原来世上倒真有这般长相...” 盛夏,天卢山全绿着。 蝉鸣悠长的叫人免了午睡的心思。 “小郁雾?”福三更唤道。 正从福三更门口路过的郁雾停下脚步,和窗边的福三更怀里的猫对上眼。 “大中午去哪?” “找师兄”郁雾说。 福三更眼珠子一转,改口道,“先进屋,我这门口要下午才有树荫进来呢” 郁雾没多想便进去了。 进了屋子果然减了一层热汗。 福三更盘腿坐在古沏木椅上,怀里的猫哼哼唧唧的,“你找大师兄还得等会呢” 郁雾喝凉茶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他被院长叫去训了” “为什么?”郁雾细想最近也没做什么需要被魏闲训斥的事,何况最近他俩一直一块,要训也是一起训。 “发现你俩的事了呗” 郁雾怔愣,魏闲多加宠爱自己,他和谷垚在一起,旁人怎么看都有谷垚诱拐的嫌疑,若是心急叫谷垚挨上一顿打...... 茶杯和木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郁雾话都不及说,身形已经出了门。 片刻,福三更看着门口又返回的郁雾。短促的眉毛舒展开,给了郁雾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笑容。 “你不惊讶?”郁雾问。 福三更依旧盘坐在椅子上,视觉上矮了郁雾许多。只是此时,郁雾觉得他有必要重新认识这位福三更师兄了。 话随着顺毛的手一同出来,“忒明显,你以为谁都像院长那样迟钝?” 郁雾笑了笑,有些狡黠。 福三更顺着窗户看去,绿荫繁茂,围着木栏杆的石头阶梯上,青年动作轻敏,几下便没了踪影。 风疏疏的起了,怕是要来场雨降一降这浓夏的高热。 福三更眼中略过绿景,直到山下小路上一晃而过的净清青年的身影也无了,这才轻轻叹道,“故事还长着喏...” 也是。 山青水远,故事还长着呐——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