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顏色》 第一章 滚 序 长相思,摧心肝,卷帷望月空长叹。 春天再也不去看樱花吹雪满地,怕太美丽我会想起你。 「呃……啊啊——」 夏天晴空哗啦啦下起雷阵雨,捂上耳朵止不住心里轰隆隆响你。 「啊,不要、啊哈——」 秋天金木犀伸着尾巴送来香气,你生日有没有人在你身边陪你。 「停……停下……呃……哈——」 冬天飘雪金黄的橘子滚满地,热毛毯里再没有和我十指紧扣的手心。 「痛……哈……啊啊——」 五年了。 智清圣…… 清圣。 清圣啊。 第一章滚 晚上八点,宋亦恩站在圣所罗门酒店旋转门外。 白恤衫漫不经心嵌在黑色西装外套下,领口温柔随意微张,映着优雅细长的锁骨。黛黑色的发清爽交叉成波浪,肤如雪,精灵耳。 调皮倾泻额前的发,零落他清秀硬朗的眉梢,诱惑的内双眼皮温婉的碎过眼角,蔷薇色柔软的唇自然上扬出好看的弧度,和俏挺的鼻梁相互映衬,生出一股精致而慵懒的少年感。 清新俊逸,幺幺灼灼。宛如明月,不自识姿。路过之人皆回头,惊叹男人怎么能也能如此摄人心魄。 宋亦恩,这个美得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男人。比女人更勾男人魂的男人。 同一时间。圣所罗门酒店旋转门内,智清圣转过身来。 矿黑色的衬衫与昏灰色的西裤相得益彰,叠搭得妥帖有致。模特般的身材比例,轮廓和气质都沾染着贵气,瞬间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混血儿独有的深邃眼眸闪着栗棕色的光。上扬的眉梢,挺拔的鼻梁随意挑衅地勾勒出英俊的轮廓。貌若潘安,不屑一顾。优雅中带着清漠,温柔间夹杂冷峻。 他像一朵行走的高岭之花:风度翩翩,又带着不可褻玩的高级感。若经过的旁人情不自禁多看他两眼,必继而不知所措地避开。 智清圣,这个出场自带背景音的男人,激发所有女人好奇心和男人劣等感的男人。 相会总爱出其不意,杀人一个措手不及。如同时隔五年再会的他们。 时间仿佛停滞,他们的视线停留在彼此:五年了。竟然五年了。 智清圣大步朝门外走来。 宋亦恩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跃动,直到指尖和发丝都在颤抖,欣喜和恐惧排山倒海地齐齐扼住喉咙,双脚像被铁链拴住。一切来不及演习,智清圣在面前两米的距离停住: 「宋、亦、恩。」 一字一顿,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他的声音和他银灰色的头发一样,像一个魔鬼。 撒娇柔情的时候像一水温泉,轻轻款款,像一把可调节的弓弦,张弛有度。中高音时的温顺迷离参差低音的冰沉沙哑,偶尔自然舒适地混着慵懒的气泡音,危险地让人难以抗拒。 宋亦恩脑子一片空白,千言万语在肺腑汹涌成殤,只是挣扎着说不出半个字。纵是演练过重逢千百遍,怎料再见时刻地裂山崩。他不自觉地抓紧手心,指甲都快捅进手心的肉里,连呼吸都在颤抖: 「……清圣啊。」 把宋亦恩的声音比成香水的话,底香是清新郁醇的冷萃豆香,中调是浪漫高远的冰川果香,顶端以低荡温暖的东方香自然首尾。像刚与柔的共鸣曲,温婉酥却人心。像水与火的共鸣,清纯又神秘,让人心旷神怡。 「别那么叫我。」 智清圣眉峰冷冽,仿若生出雪白的冰花,顷刻间将闷热躁动的夏夜空气凝固。 「你凭什么。」 英俊的面庞倏地划过一簇冷嘲,一字一字,冰封,深沉,凛冽。空气中生出冻结的冰梢,和夏日的雷雨一样猝不及防。 宋亦恩动弹不得。排练过无数次的台词,此刻想不出一个字如意称心。 智清圣继续朝他走近。越来越近。越来越静。像在执行用步伐把猎物打进深渊的死刑。直到宋亦恩能清晰地看到智清圣深棕色的瞳孔,灰褐色柔软纤长的睫毛。 宋亦恩感觉全身的神经不自觉地抽搐,心脏快到就要无法呼吸。像一头惊慌失措的小鹿,畏惧眼前猛兽的来路不明。 智清圣贴近他的耳朵,咬牙啟齿:「l-i-a-r。」 混血儿谁都有几个小小的idiosyncrasy。智清圣一旦真的生气,就会开始掺杂英文。 宋亦恩心重重一沉,他看不清智清圣的表情。整个世界震耳欲聋,心跳像掛在耳朵上轰隆轰隆。 他死死咬住嘴唇,又死死攥紧手心。用力深呼吸。 「……清圣啊……对不起。」 「对不起?你对不起什么?」 英气的眼眸清澈如晨曦下湖水,清清满满。锋利灼热的目光却又如针如剑,痒痒烫烫。教人分不清那是咬牙切齿的敌意,还是戚戚不舍的殤情。 像望着久别重逢的情人,像看着恨之入骨的宿敌。 「你对不起的,是五年前的智清圣。」 智清圣落下微微扬起的眼角,继续走近,漫不经心地,恶狠狠地撞过宋亦恩肩膀。 如果不是宋亦恩正处在全身紧张的状态,恐怕早一个踉蹌摔在地上。好容易保持住平衡,身体却不受控製地朝一边倾斜,左肩火辣辣得生疼。 五年前的智清圣,怎么舍得让宋亦恩痛一下。 「宋亦恩。」 可是现在的他眉目间寒气泱泱,眼中写满怨恨。 「我恨你。」 只是藏不住话尾的微微颤抖,和眼角一撮突兀的难过。 「现在这一瞬间看到你都觉得恶心。」 即便是恶意满满的中伤,宋亦恩却能听出背后汹涌的难过和倔强。 「……对不起。」宋亦恩想问他,这五年来,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对……」伤口是不是,已经痊愈。 「……不起……」 可是此刻背对着他,说出口的,能说出口的,反反復復只有一句「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还配说什么。 在智清圣要转身离开的那一剎那。 「清圣啊,」宋亦恩侧身一把抓住智清圣的手,费力地咬着嘴唇,那样子危险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渗出玫瑰红的血丝,「我有话跟你说。酒店二十三层露天吧台,我等你——」 「哈?」 智清圣一动不动,笑涡间勾起的弧度在月光下冷得没有温度。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宋亦恩拉起的手,醇棕色的瞳孔掩盖了一切可读的情绪,连空旷低浅的音色都蒙上淡淡的阴影。 「我没话跟你说。」 「我,等到你来为止。」 宋亦恩双眼微微泛红,用力控製着胸口止不住的起伏。 「爱等不等。」 月与灯的光辉交映,灰银色的发在建筑物撑起的阴暗间迎风起舞。 「清圣啊,我——」 那样子太寂寥,难过到宋亦恩忍不住伸手过去。 「滚。」 可他近乎憎恶地甩掉宋亦恩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个字像下蛊的符咒鉆进胸口,把宋亦恩打入绝望的结界。双腿一软,脑子里像电鉆在发力轰隆起哐当哐当,仿佛经歷了太久不能呼吸,鼻子猛的用力让身旁的空气都在战栗。被撕咬过度的嘴唇泛起的印子才刚消失,血红的晶莹便散发出腥味的咸。 宋亦恩缓缓抬起头,呆呆望着眼前渐行渐远的,那亲爱而陌生的轮廓。每多看一眼,胸口便多生出一线撕裂般的疼痛。 恐惧又舍不得离开眼去,那思念了五年的天堂的地狱。 智清圣。 清圣…… 清圣啊。 第二章 我要重新和你在一起 酒店二十三层露天酒吧,深夜十二点。 角落卡座的宋亦恩像一朵入错画面的白莲花,在虎视眈眈的花红酒绿的淤泥间兀自美丽。八点半走进酒吧后,不知道陆陆续续被多少人搭了訕。他头都没有抬一下。所有周围灯红酒绿的装饰,喧嚣风骚的男女,全被视听过滤。 谁让他们不是智清圣。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除了智清圣,所有男生看起来都像章鱼。 女生?不在他狩猎范围。 智清圣会来。 智清圣不会来。 他会来,他不会来。 他会来,他不会来, 他会来。 不会来。 会来。 会来。 宋亦恩脸上泛起酒意带来的红晕,像几百年前待君来见的少女,开始在心里默默撕着花瓣占卜恋途。染着醉意的神经在每一个肯定的猜测下忽地欣喜,又在下一个否定的念头下反转轰鸣。 墻上的时针慢慢指向凌晨十二点一刻,智清圣依然没有出现。宋亦恩脸上的失落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沉重的头半倚在手肘,呆呆地望着入口方向。 幸而,糟糕的状况总爱在某个瞬间柳暗花明。在捕捉到接下来那个面孔的剎那,刚刚为止近乎沉寂的心跳瞬间开始极速跳跃。 世界上那么多人,他却何时何地都像魔法占尽眼眸。男子走进来的瞬间,所有目光齐刷刷向他望去。 第一眼,身材比例便让人咂舌。 没有一丝皱纹的西装黑裤,丝柔却有型的灰色衬衫,一尘不染的西式纯色马甲。夜晚嫩鸡蛋黄色闪光灯的加持下,硬挺英气的五官多了三分温婉流转的气质。 高贵翩翩,又有几分股紈絝子弟的意思。既是优雅的王子,又像无赖的痞子。眉间分明清淡寡欲,深不见底的眼眸却教游荡的荷尔蒙直击心脏。矛盾的元素在他身上巧如天成,耀眼到给人生出金光闪闪的错觉,硬生生挪不开眼。 他漠然地扫视全场,直到目光碰到角落里怔怔望着他的宋亦恩。一瞬间,很短的一瞬间,他脸上的锐气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一缕温暖又落寞的相思。 但那只是太短的一瞬间。 很快他又恢復了最开始的面无表情,径直向宋亦恩走去。直到来至他跟前。 宋亦恩深深吸一口气,目不转睛地望着慢慢在身边佇足的男人,毫无预告地,毫无防备地笑了。 「啊、啊、智清圣!我就…知…道你会来,嘻嘻嘻嘻嘻……」 他一手托着下巴,半仰着头,月牙弯弯像生出世界半边天的笑涡。如花如月的小脸似有些不胜酒力,滑下那纤长如画的琴指,半嗔半笑,半氳半倦。 望着面前毫无警戒感的宋亦恩,智清圣皱起眉间,一言不发,看起来似乎有一分恼怒。 他接着缓缓低下头,用手勾起宋亦恩微微扬起的下巴。然后落至他半卧手间、若熏若红的双颊。 像调酒师玩弄手间愈摇愈香的酒,像辩手铁证如山时盛气凌人的宣判。就这样毫不掩饰地,直勾勾望着宋亦恩。 反过来宋亦恩也楞生生地望着他。酒似乎醒了些,只是眉眼依旧流转着火烧的迷离,美而不可方物。三分酒染而生,七分自然天成。 「你到底要怎么样?」 空气突然冰冷,智清圣眉目间的动摇瞬间无影无踪。 「我要重新和你在一起。」 宋亦恩一把扯过智清圣的领带,靠近的瞬间毫不犹豫地吻上他的唇。 没有一丝防备,智清圣却也只惊慌失措了不过一秒。身体被迫前倾的一瞬间,他反客为主抓地扭过宋亦恩肩膀,分明可以躲开——却没有躲开宋亦恩的偷袭。 「嗯……啊、啊——」 夏日潮湿的空气瞬间漂染出色情的火花,烂漫流离在两人唇齿眉目间。 他吻着他,他也吻着他。 他肆意撕咬着他,他欣然玩弄着他。 鸭毛色的吊灯灼灼夭夭,星星点点衬他们眉目间的金粉色晕烧,若即若离的目光偶尔触电似的轻弹。 繾綣的呻吟如春光乍泄,齁甜的唾液与晚风缠绵。 舌尖表面跃起的水之花在耳廓汹涌,混合着夏日空气和酒的余香,柔情在肌肤之亲的余光里粗暴绵长。 醉意里熟悉的轮廓若隐若现,视线被快感稀释渐渐迷失。 智清圣一只手慢慢搂过宋亦恩微微颤抖的肩,另一只手托过他小巧精致的下巴,温柔又急不可耐地,一次又一次舔过又舔过他的唇。 呼吸在娇喘里愈发急促,呻吟中晶莹此起彼伏。他慢慢把宋亦恩抱住,置于自己身体的绝对之下,以便亲吻的同时还能肆无忌惮地欣赏。 深夜浪漫窈窕的音乐轻走慢摇,蠢蠢欲动的空气在他们的口舌之交中愈发声色妖嬈。 智清圣一次又一次扑上宋亦恩。 刚刚才舔着他的舌,现在却撕咬他的唇,偶尔亲吻滑过他的鼻尖,侧脸。 温柔,急匆匆,贪得无厌。 上一秒像在撒娇,下一秒又发出警告。 明明是自己挑起,宋亦恩却如受惊的小鸟不知所措,偶尔轻蹙眉梢,或微微搐肩,心中暗暗担心下一秒智清圣要推开他。 智清圣慢慢把埋在宋亦恩的身体里的头抬起,宋亦恩也睁开眼望着他。智清圣突然一把抓起宋亦恩的手,死死扣住他的五指,朝酒吧出口大步走去。 电梯里。 智清圣依旧死死抓着宋亦恩的手,宋亦恩也就这么死死被智清圣用手抓着。 天知道过了多久。天知道还要过多久。 宋亦恩曾是智清圣唯一的安慰,智清圣曾是宋亦恩最大的自由。 曾经是彼此的沧海,曾经是彼此的巫山。曾经许诺地久天长,曾经以为海枯石烂。好像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痴心妄想过。 叮咚—— 电梯门缓缓打开。 楼道上,两人的步伐和心跳都变得更急促张狂,谁都没有说话。 宋亦恩身高一八七,智清圣一九一,两个人在人群里都算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宋亦恩还拿过跆拳道锦标赛冠军,绝对不是孱弱的存在。但这一刻宋亦恩本能地感到危险,几个瞬间他错觉智清圣浑身散发着愤怒,偶尔背影又不和谐地溢出忧伤。 他从背后朝左前方的智清圣望去。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他们走得太快,他看不清智清圣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银灰色的发在廊灯下欲盖弥彰。 像在抗议宋亦恩五年前的背叛。 残留的理智分明在呼叫他坐下来谈事,身体却又疯狂送上信号下一刻就想上床。 寂寞了五年的肌肤,记得自己的渴望。 豪华套房门口。 智清圣突然拽过身后的宋亦恩,尚带几分醉意的他立刻不受控製地前倾,紧紧贴在智清圣的后背。心跳轰隆轰隆,脉搏声震耳欲聋。 宋亦恩有太多话想问。这五年过得好不好,伤是不是已经痊愈。是不是还恨自己,有没有还在伤心。如果想奢求原谅,会不会欣然应允。 但他没来得及想太多。 哢嚓一声,精致的哥特式房门顺势而开。智清圣转身,一把将身后的宋亦恩拽进怀里,摁在与房门垂直的米黄色墻缘。 疯狂亲吻下去。 第三章 我只想上你 近乎疯狂的缠绵,眼前天昏地暗。 智清圣的舌在他的唇间跳跃,交缠间慢慢啃噬过颈部及以上每一寸雪白微醺的肌肤。 「啊……嗯——」 他娇俏的脸微扬,放任本能配合智清圣的每一轮轻吻,把手绕过他的后背,间或流出痒痒的呻吟,身体微微颤动。 呼吸越来越快,缓过神来他们已经脱掉彼此的西装外套,马甲,衬衫。 熟悉好看的锁骨,俊挺分明的肩膀线条,宽阔坚实的上体顿时一览无遗。酒顿时醒了七分。 只知月色醉人,哪知美色醒酒? 宋亦恩抬头望见手臂上一条赫赫的伤痕,心头晃过一阵剧烈的绞痛。 「智清——」 还来不及把名字说完,智清圣已经将整个头埋入他的脖颈,一阵酥软的痉挛传遍全身。 他的手慢慢抚摸过宋亦恩上体。紧致结实的下腹肌,瘦而不柴的胸肌,淡粉色的乳头。 然后慢慢抬头,舔过他小巧的耳朵,微微颤抖的下巴,玫瑰色的唇。 另一只手手又滑过宋亦恩的喉结,笔直有致的肩线,微微颤抖的肩胛骨。 「呃……啊啊——」 宋亦恩的呻吟越来越急促,听来像是如挑衅的欢呼,刺激着智清圣的所有感官。 智清圣无法停下,他变本加厉地享受眼前的饕餮。 宋亦恩怎么会拒绝智清圣? 他享受智清圣的每一寸呼吸,每一遍侵袭。不愿挣开他,也停不下自己。所有触碰都欣喜,所有爱抚受宠若惊。 智清圣舔舐着宋亦恩比刚刚似乎更加红润的乳头,亲咬、然后吮吸。 「啊,啊——」 他又将头转向另一边,温柔又粗暴地来回扫过那緋红凸起,时而喘息着撕咬。 「呃、不……不要——」 他丝毫不准备聆听宋亦恩的抗议。他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眼前半裸的宋亦恩,一手把他扣在墻上,一手托住他的下巴。 像在端详深爱的爱人。 像在倾倒五年的思念。 「对不起。」 宋亦恩迎着智清圣的目光,目光湿润地让人心疼。 智清圣一楞,但颤抖的目光依旧冰冷。他喉结轻轻一动,没有说话。 「我……想你了,很想很想你……」 宋亦恩眼里噙着的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滚落智清圣的手心上。 「我不想你,我只想上你。」智清圣冷冷撇过头去。 像是为了拒绝对话,他低下头,伸手解开宋亦恩的皮带,纽扣,拉链。隔着内裤,他开始纠缠宋亦恩开始兴奋的下体。 他从上至下俯视着宋亦恩,心头泛起一阵久违的征服感。 「啊、呃……哈——」 「呃……啊啊——」 呻吟一次比一次柔软,娇羞,放荡。 被紧紧抓住此刻身体最僵硬也最脆弱的部分,宋亦恩禁不住地抽搐,像一个突然被抽掉空气的皮球。 「啊、哈——」 他终于身子一偏,瘫软在墻面上慢慢下滑,智清圣用手抓着他,支撑着他勉强还能站起来。 这时候宋亦恩还尚存几分理智。理智告诉他必须趁此刻给他们製造一个下一次见面的理由。 「奶奶……生病了……住在,在你家的…医院里,奶奶……很、很想见你——」 奶奶从小对两人疼爱有加,智清圣对奶奶的感情宋亦恩很清楚,这个请求智清圣不会拒绝。 他猜对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智清圣动摇了,下巴肌肉突然的用力下,嘴边扬起的浅浅梨涡便是证据。 但一瞬间后,他又恢復了刚刚的智清圣。 他没有回答。继而挑起宋亦恩的下巴,警告似的用唇堵住他的嘴,手指更加放肆地纠缠他的下面。晶莹的唾沫在空气中若隐若现,他赏吟宋亦恩羞红的脸,和一声声伴随娇喘的呻吟。 宋亦恩哪有还手之力。越想躲开,只越刺激智清圣贪婪的靠近。 几番缠绵,智清圣的舌头渐渐下滑,扫过还未被侵略的每寸肌肤,唾液像棉花糖花丝成曲绽放。 被眼前的欲望撩得浑身发烫,宋亦恩的喉咙一阵干渴。 鬼神一样猜透了他的想法,智清圣将手指滑向宋亦恩的唇,玩弄一番,然后伸入口中,撩动他的舌。 「呃……呃、嗯——」 掌心的拨弄刚撩起呻吟,他又再次抬头堵住宋亦恩的嘴,全程睁着眼睛,像是看不够宋亦恩欲求不满的表情。 这一次,玫瑰露的酒香在温柔的舌尖爆炸。 每一次靠近,他的呼吸都更加分明。每一次呻吟,他的力度都更加粗暴。 他重重啃过宋亦恩的上唇,然后下唇,接着闯进他的口中。 明明粗暴地闯进,入侵后又温柔地舔着口中每一寸角落,不紧不慢,不断不息,交错缠绵地倾泻一地火烧云的河流。 各种意义上惊慌失措的宋亦恩,一边不自觉向后躲,一边不受控製地期待更浓厚的刺激。 「嗯——啊——嗯——」 宋亦恩所有呻吟,所有从舌尖滑落的气息,无一不愈发刺激智清圣的神经。 伴随亲吻,他的手持续在宋亦恩下面无法无天。 爱抚,揉捏,拉拽,抽动。 像劫持着心爱的玩具,折磨一刻不停。 像五年前他们渡过的无数个夜晚。 永远听不够宋亦恩的呻吟。 智清圣的舌头缠绕得越来越紧。 「跟我一、起……去……去看奶奶好不……好?」他的唇一离开,宋亦恩喘着气,近乎哀求地问道。 智清圣还是没有回答。他把手伸进内裤,终于开始零距离玩弄因为兴奋而早就流淌晶莹的下体。 他当然记得宋亦恩的敏感带。 「啊,不要——啊——呃——」 一挑拨最敏感的尖端部分,宋亦恩便反射性伸手抓住智清圣的肩,颤抖着抗议。 智清圣当然不会听。他身体持续下滑,直到半膝跪地。 直到他的舌碰到刚刚手玩弄的位置。 「啊——!」 舌、舌……头在…… 宋亦恩抓着身前随琉璃灯闪的发,控製不住自己高一度的呻吟。 「停……停……下、呃——啊——啊——」 智清圣怎么会停下。 他抓起那柔软又坚硬的东西,一阵确认后放进嘴里开始吮吸。 一边刺激着末端的敏感带,一边把顶端往嘴里抽送,就快碰到喉咙的时候又快速拉出。 如此反反復復,復復反反。 直到两人呼吸都愈发急促,耳边热烈的呻吟越拉越长,欲望越生越满。 「出る、ど、どいて——」(请自行想象) 混血儿谁都有几个小小的idiosyncrasy。宋亦恩经常搞混中文和日文汉字词,尤其在床上容易切换日文。怪只怪岛国啟蒙教育片太强大。 「啊——!」 宋亦恩脸上的粉色瞬间烫成朱红,全身止不住地痉挛。 他荒唐地望着丝毫不作躲避的智清圣——分明见到他的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 智清圣站起身,扫视完宋亦恩羞红的脸,一只手绕过他的腰间,毫不费力似的抱起眼前失魂落魄的诱惑,大步走到主卧床边。 宋亦恩突然记起他们刚刚交往的那段时间,智清圣常常忘记眼前的男人也是个男人,好几次毫不犹豫地想要公主抱却险些闪坏腰。 现在却如此游刃有余。 宋亦恩闭上双眼,试图深呼吸平静身上的余热,顺便消化刚刚的尷尬。 等下一次睁开眼,正好撞到智清圣的胸膛。他双腿一软,绝妙地跪在智清圣敞开的双腿之间。 宋亦恩不知所措地抬起头,迎上智清圣疯狂咆哮的目光。 第四章 宋亦恩你自找的 「……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 面前的智清圣此刻看起来,危险得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对不起……」 宋亦恩颤抖着。 「……真的……对不起……」 多想倾诉委屈。 「我问你为什么背叛我。」 可是汹涌的情绪在喉咙里打结。 「……对……不起……」 他多想可以回到从前,回到一切都没有发生的从前。 可是现实没有魔法,他的王子已经受伤。 宋亦恩微微颤抖了一下,连带扑闪过漂亮的睫毛。他用力深呼吸,茉莉花香的空气瞬间鉆进缺氧的身体,却没能舒缓脑间嗡嗡作响的轰鸣。着了魔似的,他半跪着坐下,伸手解开智清圣的皮带,纽扣,拉链,脸慢慢靠近智清圣的下半身。 就像刚刚智清圣做的一样。只是更加温顺,轻软,小心。 「……宋亦恩,你自找的。」 智清圣咬着嘴唇,眉梢和眼角渗出难以言喻的快感的欢呼。 「……嗯,我……自找……的。」 宋亦恩继续舔舐着手中愈发硬起的性器,一边仰头望着智清圣。 他舌尖云动的反反復復,三分委屈七分渴望的目光,迷离緋红的眼角,合力拉断智清圣最后一根理智。他抓起宋亦恩的发,开始朝自己的方向狠狠按压。 「呃、嗯、啊——啊——啊——」 像将他丢进地狱,像把他捧进天堂。 宋亦恩喉咙和全身都动弹不得,只是继续包容面前越来越兴奋的身体,干呕的呻吟随着愈发激烈的律动倾泻而出。 「起来。」 像到了极限,智清圣捂着脸,喘着粗气,然后将手指滑过宋亦恩柔软的发,托起他的下巴,迎了上去。 宋亦恩不闪躲,任他的舌再次进入自己的身体。 和粗暴的手正相反,他的吻那么温柔。就像他们曾经义无反顾的青春。 谁都没有游刃有余。像卸掉武器的士兵,跪在彼此朝圣的领地。 他享受占有的快感,他放肆着本能不堪。 他们感觉着彼此想要占有彼此的冲动。好像那份确信能赶走所有孤独。 彼此交错的呼吸,缠绵,热烈到近乎晕眩——直到智清圣翻身将宋亦恩摁压在柔软的米色天鹅绒枕间。 借着三分酒劲,宋亦恩也直勾勾望着眼前居高临下的智清圣。全身被他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智清圣用嘴撕开安全套,在宋亦恩面前,给下体套上。 拿过床头的乳液,打湿整只手。 手往下体后侧移动。 「痛っ——」 宋亦恩咬着嘴唇,撇过头去。 前戏的时间再长,五年未碰的地方仍然感受到强烈的违和感。 没有智清圣的五年里,宋亦恩没有碰过其他男人。 更准确的说,是没有让其他男人碰过他。 撇头三分是因为异物感,七分因为习惯。 五年前那么多个晚上,宋亦恩总是这样,每到这一步就扭过头去不看智清圣。 不管做多少次,这一步总让他觉得比在街上裸奔还不好意思。当然,他没有在街上裸奔过。 如果有的话,他应该不会这么想。 「呃…嗯……啊——」 在熟悉又生疏的快感煽动下,宋亦恩的呻吟渐渐染上嘶哑。 智清圣的呼吸声在耳边越来越明显。 朦胧中他像是说了些什么,宋亦恩哪里能听清。 唯一的确信是他在自己身体里游荡的手,一下比一下嚣张。 「啊——啊——」 宋亦恩一阵颤抖。 如果说刚刚的呻吟夹杂着痛苦的嘶哑,这次则更像享受般的欢呼。 找到了。 宋亦恩的脸更红了,他本能地将头又转到另外一边,抓着床单,像是要把自己埋进深深的绒枕里,好像这样就能化解所有尷尬。 智清圣用手扭过宋亦恩雪白透着粉红的下巴,温柔地俯下身吻过宋亦恩紧咬的双唇。 刚刚还汹涌的时光突然变得安静。 那像一个真正爱着彼此的恋人才会有的,那么寧静深长的吻。像在安抚久别重逢的恋人,像在告别末路穷途的伤痕。 但下一秒抬头的智清圣立刻恢復了刚刚俯视猎物的眼神。他一只手从宋亦恩的后穴拔出,牢牢摁压他的大腿根部,另一只手从宋亦恩的下巴抬起。 他们各自深呼吸,无从躲藏。 宋亦恩绕过智清圣脖颈,他半湿半晕的瞳孔,在奶黄色的灯下反射出墨橘色的光,像等待洗礼的羔羊,温顺又乖张。 「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震荡着电击般酥暖的洪流,进进出出冲撞宋亦恩的神经。 「哈——嗯——」 终于再会智清圣的烙印。他紊乱的气息,温热的身体,给予的一切心旷神怡。宋亦恩几乎难以呼吸。 每一次深入下狂喜,每一次拔出时欢愉。 温柔酥痒的呻吟,急促疯转的喘息。 雪白和古铜的刚柔碰撞,刻印緋红,晶莹流转。 一瞬间,好几个瞬间,他们同时强烈地,强烈地,后悔逝去的五年。 「手を离さなければ良かった」(要是没放手,就好了) 第五章 我想你,我恨你 次日。 醒来时流转的夏日阳花早已盛放。 如锦似绒的光束透过窗,在空气飞舞出绚丽的金鸞。一会儿熙熙漭漭,一会儿溜洒轻窜,闪溢扑烁在粉白如雪的床梢。 嗯—— 透着墨色眼帘,宋亦恩慵懒地扑闪着长长的睫毛。 这是哪儿?他闻着枕间隐隐绰绰的麝茶檀香,感受一觉醒来美好念头的滋生—— 直到宿醉的晕眩和下体汹涌的违和感疯狂袭来。 啊、痛痛痛痛痛——! 他心里一阵暗暗叫苦,随后昨晚近乎羞耻的记忆片花马上一点一滴清晰开来。他在心里暗暗给自己补了一脚:五年未见,误会没解,一上来怎么先把车给开了? 还是自己主动付费上高速的那种。 他缓缓抬头:自己正稳当当躺在智清圣怀里,他的手臂挽过自己的头。 耳边能听到他绵绵软软的呼吸,他嘴唇危险地随时都要亲到额头。那熟悉的香味带来的治愈和安心感,像枷锁一样让人动弹不得。 阳光繽纷着继续洒落,温暖的日光香扑闪着面,流转娇嗔在智清圣的唇齿眉目间,给那本就英气俊逸的脸庞徒增几许不可言说的荒谬。 宋亦恩心头一热,又轻轻闭上眼,仿佛欲将此景深深刻进脑里。 要怎么形容智清圣? 肤若中秋之月,色过春晓之花? ……太过娇媚。 气宇轩昂,貌若潘安? ……太落俗套。 嗯—— 在床上的心理活动都能押韵的宋亦恩也有词穷的时候。 他静静望着嚶嚶沉睡的智清圣,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触碰他看起来软软的额头,长长的睫毛,硬挺的鼻梁,如画的侧脸,饱满上扬的嘴唇。 像在静静感受,静静记下这些年遗失的美好。 「我想你了,智清圣。」 他楞楞轻喃着,看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就在这时,智清圣微微一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醒、醒了?」 宋亦恩有些尷尬地笑笑。以前早上起来都是怎么对话的? 智清圣微微一楞,没有回答。他面无表情地抽回手臂,起身,自顾自穿好衣服。始终没再看宋亦恩一眼。 「你怎么……不说话?」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宋亦恩坐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我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语气没有一丝温度,比中央空调还要冷。 宋亦恩脑子一片空白,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们昨天晚上不是——」 「昨晚不是,」智清圣扣上领口最后一颗扣子,「就睡了一觉吗?」 「……什……么?」宋亦恩脸上的笑容僵住。 「跟五年前你和那个人睡的那一晚有什么不一样。」 哐当。 宋亦恩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在颤抖。可能有。可能没有。无数带着倒刺的针头一下一下扎进心头肉,然后连着血肉拔出。 「怎么?难道不止一个?」 智清圣渗着寒意的眉宇掛着明晃晃的憎恶。若不是望着他的脸,已经忆不起分毫那曾经温暖的样子。 「……清圣啊……」 宋亦恩很确定自己在颤抖。 「说了不要这么叫我。」 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 「别再来找我。」 智清圣转身走向房门。 「当年我……是……真的有不得已的理由。」 宋亦恩攥紧被单,手背的青筋根根分明。 「那你倒是说,什么了不起的理由。」 我都是为了你。 我才是受害者。 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吞下。练习了五年的话,还是说不出口。明明就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骗子。」 窒息得让宋亦恩近乎想逃跑。 「宋亦恩,我恨你。」 比想象的要痛得痛得多。全世界都能鄙夷宋亦恩,但是智清圣不行。 望着被关上的房门,宋亦恩楞楞地一动不动。 他猛地深呼吸,一下子瘫软在被抓出指甲印的被褥。身体的余震还留在掌心,嘴唇没得一丝血色。抓紧拳头,用力到指甲危险地要插进肉里。 可是再难也要前行。 他揉揉眼角,准备起身。欲起身的瞬间,更现实的问题来了:腰腹周围的酸胀,和久违的下体难以言喻的疼痛劈头盖脸袭来。他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在地上。窗外的麻雀嘰嘰喳喳,听起来都像在揶揄他。 「くそ、あのバカ。」(去你妈的混蛋!) 雪白的脸庞生出一股慍怒之色。 不就是睡了一觉? 哈? 忘了昨晚他是怎么一点都不客气地往死里捅的?洗脸刷牙脱裤子放屁都没他说得那么轻松。 他倒是被压一次试试?努力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就这么走了?爽完就翻脸不认人了? 没一句谢谢? 没一句…… 妈的。 混蛋。 没良心。 负心汉。 王八蛋。 白痴……弱智三明治…… 奶油蛋糕……鸡屁股…… 圆圆的泪珠一股脑地跌落。 一颗接着一颗。一串接着一串。 他的手死死攥着身旁无辜的床单,直到生出和心头一般千层的褶皱。 止不住肩膀愈发剧烈的颤抖,和眼前愈发清晰的水汽朦胧。 与此同时。 房门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倚坐在电梯门口。滚烫的液体从智清圣的鼻尖刮过,银灰色的发遮住眼睛,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 寂寞的凌厉倾泻如雨。 ––– 小雨漫漫撒撒,空气开始飘散夏天的尾巴,宋亦恩坐在咖啡店的角落,静静望着窗外。 手边馥郁芬芳的桂花酒酿拿铁,鼻尖雀跃的可颂甜香,耳边响起的咖啡豆跳舞轰轰轰。在没有智清圣的空间,所有存在都构成慰藉。 退房前,宋亦恩试图向前台打听智清圣的联系方式,却被以客户信息保护的理由拒绝。本想跟他理论睡到同一间床的的关系还需要什么保护,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毕竟睡了同一间床还不知道联系方式的关系听起来更可疑。 出了酒店,他先去了附近药房买了胃药和止疼药,然后来到现在的咖啡店。 正对面,坐立着一栋恢弘的建筑——msj医院。 国内屈指可数的高级私立医院,与国内最大规模药物研发机构,以及医疗器械公司同属msj集团——智清圣的父亲,智龙成一手打下的江山。 旧地重游,回忆如困兽挣开枷锁。 一样的路,一样的风景。 只是和他不再如前。 这样的情绪,换谁恐怕心头都是要痛的。 掐不准他回心转意的胜算,手中更没有破镜重圆的筹码。 他呆呆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期望和失望的浪潮随视网膜的投影此起彼伏。 那个身影是不是智清圣?不是。 ……那个呢?也不是。 思绪越飘越远,强烈的孤独感猝不及防地塌方。分明被抹杀的记忆碎片一点一点扎上心头,翻涌出排山倒海的绝望。 「一个残疾人能给我什么幸福?」 第六章 白痴弱智三明治,奶油蛋糕鸡屁股 二十年前。 圣樱第一小学。 放学后,离校门口不远的巷口,几个不怀好意的六年级学生围堵着一个混血小男孩儿。银灰色的发,小麦色肌肤。白色小衬衫,黑色小马甲。没有一丝皱纹的小黑裤,没有一点污渍的小白鞋。眼睛闪着星星的光,面如桃花绽放。 明明是一个小不点,智清圣的举手投足便已经透着让人隐隐望而却步的贵气。 「你到底是男的女的,怎么跟女孩子一样?」 「头发还是灰色的,好奇怪啊他!长得看起来就像外国人!」 「誒誒誒,你们看他肩膀上背的那个是什么?」 「好像是叫大提琴,都是女孩子才拉的,看他就是娘娘腔!」 「就是就是,把他裤子扒下来看看,哈哈哈哈——」 「可以可以,让他天天在女孩子面前嚣张,不就是长得那个什么了一点吗?」 「娘娘腔!娘娘腔!娘娘腔!娘娘腔!」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然后开始抓着男孩衣领推推搡搡。 两个人先强行夺走男孩儿肩上的大提琴包,扔在地上,然后狠狠踩上黑脚印。剩下几个人开始你一拳我一脚地,朝男孩儿身上动手。 男孩儿丝毫没有退步,一脸荒谬又不屑的神色,稚嫩的眉间闪过一丝恼怒。 正当他开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稚嫩清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师快看,那边在打架!」 他朝声音的主人望去,只见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 嗯……男……孩儿? 嗯……女……孩儿? 白色跆拳道服,双手叉腰,纯黑色的发在阳光下浅着金色的光。肤色白白凈凈,目光清澈得像春日的湖水面漾起的涟漪。墨色的眼眸流转着不服输的韧劲,樱花色的小嘴撅着温柔的调皮。 小孩毫不畏惧地鼓盯着群人,儼然一副正义警察的样子。 「老师真的来了?快走快走。」 「切!今天算你运气好,下次非得给你点顏色看看!」 围着男孩儿的那帮学生悻悻地拋下话,转眼一溜烟消失,小孩儿马上三脚并两脚地朝男孩跑来。 「嘻嘻,当当当当当~我骗他们的!厉害吧!厉害吧!」 原来,是个长得比女孩子还好看的男孩子。 智清圣望了一眼男孩儿,没有说话,默默捡起地上的大提琴包,用手弹去包包上的灰尘。 他刚回国没多久,国语说得不太好。 加上对方……长得太好看。 「你怎么不说谢谢啊?我刚刚救了你!」 漂亮男孩儿倒是搭话熟络的很。 「……谁让你帮了。」 说完,智清圣立刻有些后悔,毕竟人家真是帮了自己。 还长得那么好看。 「当然要帮啊,那么多人你才打不过。你看你又白又矮,肯定打不过。」 「……你才又白又矮!」 他愤愤望着眼前自冠救命恩人的漂亮男孩,怎么看都是说话人自己比较白啊? 「哈哈哈哈!我白,但是我不矮!」男孩一把拉过他的手,不由分说地贴近他的额头,比划着头颅的位置。 「你看你看!是不是我比你高?」 还真是。 智清圣不服气地撇过头,漂亮男孩却一点儿没放过他的意思,双手自然地搭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那漂亮的棕色眼眸立刻反射性地颤抖。 又来了。 就因为自己是混血,回国后去哪里都因为这张脸受到各种必要和不必要的关心。 银灰色的发,光棕色瞳孔,小麦色肌肤,鹤立鸡群的3d立体轮廓。本是天赐的礼物,却也成了被同龄孩子欺负挑衅的把柄。 眼前的这个人肯定也是一样。 「哇塞,你的头发真漂亮!吃什么才能长出这个顏色啊?」 誒?漂……漂亮? 「你的眼睛也真漂亮!」 除了母亲,谁都没有这样大大方方地称赞过自己,感觉……还挺好? 「这个顏色也是吃出来的吗?」 ……除了这个有点迷惑的问题。 「我妈妈是外国人,所以我长得不一样。」 掩饰着心中小小的欢喜,智清圣一本正经地作答。 「哦哦哦哦!好厉害好厉害!」 望着眼前开心地笑着称赞自己的男孩,他呆住了。 虽然好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有点小开心? 「哪~哪~我妈妈也是外国人,可是为什么我就是黑眼睛黑头发呀,切。」 咦?他也是混血?年少的心立刻感觉遇到了同类。 「那你也很厉害。」智清圣马上记起智家家规的礼尚往来。 「不过你长得真漂亮,我刚刚还以为你是女孩子呢!你叫什么名字?」 哈?谁……谁是女孩子?这个人有没有照过镜子?还有他说话怎么这么跳跃? 看智清圣楞着不说话,男孩儿又自顾自笑嘻嘻地抢答了: 「我叫宋亦恩,宋亦恩的宋,宋亦恩的亦,宋亦恩的恩,今年三年级。你呢?你呢?」 自我介绍也是奇奇怪怪的……算了。 「我叫智清圣,我也三年级,刚刚转学过来。」 智清圣对自己这个自我介绍很满意,因为发音咬字都很准确,尤其是自己名字里的翘舌音和后鼻音。 「哦哦~难怪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放心,我跆拳道可厉害了,以后要他们再欺负你,你告诉我,大哥帮你!」 宋亦恩说着,得意地在空中比划了两下打拳头的动作。还挺帅。 「……为什么你是大哥?」 智清圣显然很不满,他好歹是堂堂财阀家大少爷。这「大」字,怎么也得归他才是。 「因~为~我~比~你~高~啊!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 宋亦恩一字一字强调着,得意洋洋地从自己的头颅比划到智清圣的头顶,显然对这个局势感到非常满意。 当然这时候谁都不知道不远的将来局势马上会逆转。 「我……我还会……长的……我爸爸妈妈都很高。」 毕竟智父一九零,智母一七五,基因确实优越。 「不急着长不急着长,大哥会罩着你的,以后跟着我混!」宋亦恩灿烂地笑着,雪白的肌肤上绽起甜甜的漩涡,温暖得像是要把砂糖融化。 他小手弯过智清圣的后背,相互额头轻轻一碰。 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距离感?父亲不是说国内大家问好就只是点点头,最多握个手吗?智清圣在心里想。 那天,他第一次明白为什么妈妈在紧张的时候会说胃里有蝴蝶。 真的有。 他以为可能是因为宋亦恩笑得太大声。 「既然以后你是我弟弟,那我们就要互相多了解一下,」宋亦恩认真地顿了顿,「我爱吃炸酱面和哈密瓜,你呢?」 看来这个国家,了解朋友是从爱吃的食物开始。 但是,这么认真的表情真的有点怪怪的。 「意大利面和草莓。」他觉得认真地回答宋亦恩的自己也很奇怪。 「哦哦哦!我奶奶做的面条全世界最好吃了,那以后你来我家吃面!」 「……我只喜欢意大利面。」 不是所有的面,都是pasta啊! 「我最怕蜘蛛,但是不怕毛毛虫和蛇!」 「……」 宋亦恩话题的飞跃,感觉可以赶上孙悟空的筋斗云。再说了,毛毛虫谁怕? 「你呢,你呢?」 「我什么都不怕……我也不怕毛毛虫和蛇。」 智清圣最怕蟑螂。但是他感觉必须要把男孩的尊严撑起来。 绝对不是撒谎。 「真的!你这么厉害?」宋亦恩一脸崇拜。 这个感觉……还……挺好?智清圣默默在心里给他毫不吝惜称赞的新朋友打了九十九分。满分一百五。 「那你以后后可以来我家帮我抓蜘蛛吗?」 「……不要。」 他才不是随随便便去人家家的人。 何况还是有蜘蛛的人家。 「那算了。我还怕烫,然后不太认路,其他都没问题!」 ……算了?再稍微求他一下,其实也是可以考虑的啊。 「我不怕烫,我也不不太认路。」 这个不是撒谎。 从小在保姆阿姨做的滚烫滚烫的豆腐酱汤和辣白菜锅的训练下,智清圣对烫的食物没有任何抵触感。认路能力也随父亲,方向感极强,刚转学没几天就把周围的环境摸熟了。 只不过这时候智清圣的国语水平,还停留在以为所有句子前加上一个「不」,就成了否定句的阶段。 还好这时候的宋亦恩的国语也好不到哪里去。因此两人都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两个小小的孩子肩并肩,可爱地继续聊着孩子气的天。 早春的阳光暖暖照着他们的脸,金软香甜,街道的红梅拥抱着风,偶尔给大地送上娟娟粉屑。 多年以后想起,都再也没见过那么美的天。 「那以后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他智家大少爷哪有随随便便送人回家的道理?「我不要。」 「清圣你怎么这么不礼貌啊。」 ……谁不礼貌了? 「我可以借你穿我最喜欢的动物睡衣。」 ……谁稀罕了? 「……什么……动物?」 「皮卡丘喔!」 「哦……哦……皮卡揪。」他根本不知道皮卡丘是什么,也不知道皮卡揪是什么。 「那……你……家在哪里?」 「跟我石头剪刀布我就告诉你。」 「……嗯。」 「好,我来喊口令,预备——」 「白痴弱智三明治,奶油蛋糕鸡~屁~股!」 「……」 这……是什么……毛线口令? 第七章 我会永远保护你 从那以后,宋亦恩开始在学校频繁地找智清圣,更熟了一些后,他们开始去对方家玩耍。 开朗爱笑的宋亦恩像一束阳光,让傲娇内向的智清圣慢慢敞开心扉。 宋亦恩没有说谎,奶奶做的面果然很好吃,智清圣觉得比得上家里五星级法国厨师做的面。不过有可能是因为旁边坐着宋亦恩。 皮卡丘睡衣比想象的幼稚太多,实在不符合智清圣给自己定位的形象。 但是为了让宋亦恩开心,他还是眼睛一闭,穿了。 宋亦恩开心就好。 相处中,他对宋亦恩的了解越来越多。 宋亦恩的爸爸是律师,妈妈是钢琴家,日本人。有一个很聪明的天才哥哥宋亦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没有很喜欢自己。 反正智清圣不在意。宋亦恩喜欢自己就好。 白白瘦瘦的宋亦恩,在跆拳道场的时候,可以力压比自己个头大的多的男孩。他在跆拳道场总是很耀眼,大概是道服和肤色反光太厉害的关系。 宋亦恩很喜欢读书,特别是诗歌和小说。他的小书房摆着各种好词好句,诗集和小说。虽然智清圣觉得比起书,音乐剧和科学探索节目有趣得多,但是既然宋亦恩喜欢,六年级的时候他就也申请加入了了宋亦恩在的诗歌社团。 绝不是因为想多和宋亦恩在一起。只是想可以提升一下中文水平。 宋亦恩虽然是路痴,但是很会整理房间。 会照顾人,爱笑,不过有时候又意外地胆小。比如看见蜘蛛的时候,总是抱着智清圣哇哇大叫。 智清圣不喜欢别人随便碰自己,但宋亦恩不是别人。 宋亦恩还有一个当作家的梦,别看他中文里常常掺着有点违和感的日语汉字词,书读得还挺多。房间里满满都是书,还是中文书。他说以后想发表诗集,也想写小说。 他们说好小说写完后第一个给智清圣看。 智清圣答应他要是出版了,会买满整个书架他的书。 唯一不满的,是学校的女孩子老爱盯着宋亦恩看,感觉脸都要被她们的目光看脱皮了。 虽然其实一半的女孩子是在看智清圣。 但是智清圣哪里会知道。他只看着宋亦恩。宋亦恩比那些女孩子长得漂亮多了。 宋亦恩对智清圣的了解也越来越深。 首先,智清圣的家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有钱。 父亲智龙成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全国财富排行榜连贯三年第一的企业家,旗下经营大型製药厂、医疗器械公司以及高级私立医院。年纪还小的宋亦恩并不清楚那长长的介绍是什么意思。但既然电视和杂志花了那么多笔墨浓墨重彩,一定是很厉害的人。 智清圣的母亲叫贝拉朱莉,世界有名的模特。不仅长得比电视里还漂亮,还特别温柔,每次看到宋亦恩来都会笑着拥抱他。 智清圣还有一个妹妹,叫智清荷,几乎跟智清圣一样漂亮。 有一只狗狗,叫月饼,几乎跟智清圣一样可爱。 好朋友的家庭成员名字,当然一一记得。 智清圣学什么都快,对音乐很有天赋。好像说是有绝对音准,宋亦恩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他拉大提琴很好听,唱歌也很好听。 要是是女孩子的话,想把他娶回家的程度。他和智清圣这么说过,智清圣听了一天都没跟他说话。 智清圣心算很快,经常借数学作业给宋亦恩抄。 英语也很厉害,听起来和电视上的人说得一模一样。 最让宋亦恩感动的是,在其他男孩子因为他喜欢看诗和小说而笑他像女孩子的时候,智清圣总是挺身而出。他会认真地告诉他们有梦想的宋亦恩比谁都了不起。 明明对情情爱爱不感兴趣,他会愿意坐下来安安静静听宋亦恩侃侃而谈《茶花女》或者《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明明对社团活动不感兴趣,还会陪宋亦恩参加各种文学社活动,虽然本人嘴硬只是想提高一下中文水平。 智清圣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 比如偶尔路过街边超市的「草莓随便装」促销的时候,总是一脸正色阻止宋亦恩随意往里塞。非要根据什么「最密六方结构」定理装才可以,总是认认真真凝视良久后才让动手。 一个富二代怎么那么在乎多装几个草莓? 这可爱的小子。 智清圣表面看起来好像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王子,其实比谁都傲娇。一开始说着死都不会脱光衣服和别人泡澡,被宋亦恩硬拉着试了一次后,就无比开心地每天拉着宋亦恩一起去日式澡堂。 宋亦恩当然不介意,只是每次看到智清圣结实的胸脯时都会小小震惊:那胸前和胯上均匀好看的几块肉是怎么来的?自己要不是拼命在道场锻炼,一点儿肌肉都不长。 他们形影不离,不知不觉中成了彼此独一无二的存在。 放学后一起回家,一起在街上晃荡。 一起说笑,一起奔跑。 一起恶作剧,一起吃夜宵。 一起周末偷偷去游乐场,一起偶尔迟到早退挨骂。 一起分享着无忧无虑,一起渗透进彼此的岁月时光。 直到六年级毕业的那个夏天—— 一场车祸夺走了智清圣母亲贝拉朱莉,和小狗月饼的生命。对方醉后酒驾,无期徒刑。 那个夏天,宋亦恩没有见到智清圣笑过。 葬礼结束那天,宋亦恩抱着智清圣,听他哭了很久很久。 「我……没有妈……妈了……」 他的肩膀一直在颤抖,泪水把眼眶漂得通红。 「月饼……和妈妈……都……都没有了……」 宋亦恩也哭了,边哭边把他的手抓得紧紧的。 「怎么办……亦……恩……啊……呜呜呜呜……」 紧紧的。 「……亦……恩……啊……」 好像永远不会放开一样。 智清圣说以后想成为一个能治病救人的医生。宋亦恩说他会代替没掉的妈妈和月饼,保护智清圣。 从那以后,十五年间,再也没有见到智清圣哭过。 智清圣还是那个智清圣,那个在宋亦恩面前温柔,善良又有点傲娇的智清圣。只是眼神里偶尔滑过让人不是滋味的孤单,宋亦恩能看出来。 两个人愈发默契,像兄弟般形影不离。 兄弟? 啊哈。 宋亦恩觉得智清圣是这么认为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亦恩开始察觉自己性取向的「不正常」。 上了初中,当进入青春期的同龄男孩开始看小电影的时候,他郑重地发现:自己对电影里的女生丝毫不感兴趣。 对班上女生接二连三的告白,心里也泛不起一丝丝小鹿乱撞。 决定性的事件,是在某节游泳课上。看到一个男生穿着紧身泳裤,他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下半身的兴奋。 急到他撒谎假装肚子疼去洗手间自行解决。 那天晚上他还做了那个男生的春梦。 那个男生是智清圣。 当然智清圣不知道。打死宋亦恩他也不会说。宋亦恩对恋爱一无所知:他不知道确认喜欢后的下一步是什么。尤其当喜欢的对象是同性的时候。 尽管他对恋爱一无所知,但他潜意识断定这不是一份能光明磊落的感情。 精明能干的律师父亲,温柔贤惠的钢琴家母亲,鹤立鸡群的天才哥哥——如此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对宋亦恩来说,既是加持,又是枷锁。 「踏み外してはいけない」(不能脱离正轨) 每当控製不住冲动,用自己的手安慰自己的想象之后,这句他父亲常常掛在嘴上的话,都像匕首刺出他内心深处最荒唐的空虚和罪恶感。 骨子里有多少诗意,敌不过脑子有多现实。 宋亦恩从来没想过和智清圣告白。 想都不会想。 不可能。 不存在。 他不愿承担失去智清圣的风险。 退十万八千步,再退十万八千步,就算他们在一起,他也不愿意想象智清圣因为自己遭受任何异样的眼光。 那可是他承诺了要保护的智清圣。 从一开始,就註定是一份打死都要带进坟墓的感情。 第八章 能去你家睡吗 上了初中以后,两人的性格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小时候活泼好动,开朗到没心没肺的宋亦恩开始变得温柔安静,甚至多了几分忧郁的气质。与此相反,小时候怕生靦腆的智清圣变得有一说一,雷厉风行。 ——在除了宋亦恩的人面前。 初二的时候,喜欢文字的宋亦恩在前辈的介绍下进了学校文学社。本想这样能稍微减少一些和智清圣在一起的时间,哪想这个跟屁虫是也闭着眼睛跟来了。 不要问一个只崇拜tesla,richardfeynman和erwinschr?dinger的人为什么会进文学社,也不要问一个每天带着物理和医学书进文学社社团教室自习的人为什么还变成副会长。 当然是因为会长是宋亦恩。 虽然和初衷相悖,宋亦恩还是暗暗开心能有多一些和智清圣在一起的时间。 虽然常常帮他捏一把汗。 比如前几天的文学作品交流会上,大家各自讨论自己喜欢的海内外近现代作家。 两个帅哥会长的诱惑下,入社的人非常多。甚至还有很多临近毕业的学姐。交流中,大家都聊得非常开心。能光明正大地盯着两个帅哥聊天,谁不开心? 这个时候的宋亦恩,是温柔暖和的宋亦恩。比起文字里淌血的张爱玲,偏好安静温暖的席慕容。比起笑着用文字杀人的王尔德和捉摸不透的莎士比亚,偏好风格统一的简奥斯汀和瀟洒随性的金庸。 他希望自己以后发表的第一本诗和第一本小说是温暖的顏色,给人希望和力量。 各种日文原着的作品这个时候对他来说还太难接受。总觉得过于阴暗和疯狂,而且悲剧太多。 他决定再长大一点再看。有时候很羡慕可以无障碍阅读英文原着的智清圣。虽然本人完全不认为这有什么好处,他也不看。 「清圣学长最喜欢的近现代作家是谁呀?」对面一个绑着马尾辫的可爱女生怯生生地举起手。 这个问题总算不难?宋亦恩稍稍放宽了心。直到他听到旁边智清圣真挚的回答: 「李白。」 宋亦恩捂着嘴,狂笑不止。 要是歷史老师和国文老师听到,怕是要双双哭死在厕所。 他嘴上笑着智清圣笨,心里却觉可爱死了。 差点想亲上去。 看来自己是真疯了。 除了社团活动,他们基本都呆在教室。由此成就了下课时,圣樱初中部初二五班门口女生成山成海的神话。有的在门口偷偷瞟几眼,有的装作找人一本正经地观望,更多的是光明正大地欣赏。 目标很明确——传说中初二五班两个关系很好的帅哥。 「天啊……好帅好帅,怎么会有男生长得这么好看!!」 「我的妈啊,我的小心脏,你扶着我姐妹,我要不行了!!」 「天啊!两个都好帅……你们更喜欢哪一个?」 「什么哪一个,当然都喜欢了!这要怎么选啊!」 「天啊这个班的女生太幸福了吧,我要换班!换班换班!」 可爱的女学生们嘰嘰喳喳,丝毫不掩饰爱慕之情。男学生们集体无语,心里各自暗暗羡慕嫉妒恨。 客观来讲,难怪女生们如此闹腾。 初中时代智宋两人,放在哪里都鹤立鸡群。 才初一的时候,宋亦恩就已经一八零,智清圣后来居上一八三。一个白皙俊朗,一个瀟洒英气。不说初中生,走在街上更常被女大学生搭訕。 教室里,两人相对坐着打游戏,丝毫不为外面的骚乱所动。 「我还有点社团的资料要整理,你要不要先走?」 「没关系,等你。」智清圣一笑,习惯性地伸出手摸了摸宋亦恩的头。 宋亦恩不解,这种让人疯狂小鹿乱撞的迷惑行为,为什么没有被写进校规严厉禁止? 「智清圣,以后不准摸我头。」 「为什么?」 「长不高。」 「……可是你小学天天摸我的头,我现在不还是比你高?」 「我有吗?」 「有啊,你还天天压着我的肩。」 「……」 宋亦恩在心里哀嚎:那时候我还不喜欢你啊! 「……反正以后在学校别随便摸我头。」 「好,那在别的地方摸。」 「……你就不能不摸吗?!」 「不能。」 「……」 宋亦恩第二声心里哀嚎:得,你爱摸就摸。摸!你摸! 随后叹口气,回手抓弄着智清圣的头发:「今天我哥生日,家里肯定吵得很,能去你家睡吗?」 「嗯,」智清圣看着他,手伸过来滑过他的唇间,「怎么流血了。」 「嗯?」宋亦恩仰起头,侧脸贴着智清圣的食指,鼻尖微微嗅出一丝血腥味儿。 「别动别动,我来,」智清圣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拭去他唇上浅浅渗出的血珠,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又通宵了?」 「你怎么跟我妈说话一样?」宋亦恩笑着,一边用手推开智清圣眉间拧起的皱纹。 每每看到他们的肢体接触,窗外的女孩子们便叫嚣得无比闹腾:两个帅哥的亲密无间对女孩子们来说画面太美。 从小学开始,比起智清圣,宋亦恩被告白的次数明显多一些。 一是宋亦恩对女孩子更温柔一些,给她们错觉胜算比较高。 二是智清圣的家世实在太显赫,大家都觉得可望不可及。 看,那边又来了一个—— 人群推搡之中,一个洋娃娃般精致甜美的女孩走了出来。 林涵,校花兼学生会会长,目若出水芙蓉清澈,唇若荷瓣,聘婷玉立,顾盼生姿。 大眾对女生好像总是太苛刻。什么样的章鱼都能和美女告白,可是在大庭广眾之下告白的女生,都得倾国倾城。 对宋亦恩,倾不倾都没用。全部输在染色体的起跑线。 美女走到宋亦恩跟前,柔柔软软的眼神像要把空气融化,我见犹怜:「亦恩啊~」 「会长,什么事?」他马上放下手机,礼貌地站起来。 宋母从小给他灌输的礼仪教养,无疑是一个很大加分项。 身边的智清圣也慢慢放下手机。他一只手托着桌子,斜着脸望着宋亦恩。谁都看得出来是不满宋亦恩给她的这个温柔待遇,就是宋亦恩没看出来。 「等等……放学有空吗?」 标准的告白前奏。宋亦恩当然知道。 被校花学生会长林涵在大庭广眾之下告白,是多少男生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他对女生,真的没有兴趣。 每次拒绝的时候,又不能明说「我是同性恋,不喜欢女生」,于是「你很好,只是我还不想交女朋友」这类台词便成了他的固定回答。 其实也有想过,直接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这样多坦诚,心里也舒坦。 只不过,在这个八卦盛行的初中时代,他担心这话传到智清圣的耳朵里,万一被追问起来,总觉得后患无穷。 正当他犹豫着,旁边的智清圣却抢答了: 「宋亦恩没空。」 轻描淡写,又好像字字都被强调着。 对面的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啊……没事,那,那我下次再来。」 美女一甩秀发,微笑着在眾人目光中走出教室。 望着好像有一些些焦躁的智清圣,宋亦恩心情有些復杂。 一边隐隐有些开心:智清圣好像刚刚……嗯,是不是……妒忌了? 一边马上说服自己,不要偷偷摸摸享受这一点点没有确信的空穴来风。他们註定没有可能。 世间暗恋大概都如此吧。卑微又雀跃,甜蜜又心慌。 「不是还要去社团吗,走吧。」智清圣抓起他的手,两人一同离开了教室。 仔细回想,之前也碰到过不少类似的情形,每次智清圣都像劫匪一样拐走宋亦恩。 宋亦恩每次都笑笑随着他去。反正他对女生没有兴趣。一切都像青春的恶作剧那么理所当然,一切为什么他也不去多想。 他也从来没去过问智清圣为什么每次从中阻挠,这样能给自己多留几分想象。实在怪不得他胆小,只是暗恋让所有疑问都少了堂堂正正。 社团活动室里,他们相对坐着。 「干嘛总是对女生那么兇?」 在标准大和女子的日本母亲的敦敦教导下,宋亦恩从小就学会要温柔对待女生。 虽然他喜欢男生。 「我有吗?」 「你有啊,刚刚那么说人家多尷尬?」 说得太义正言辞,好像他在乎似的。 智清圣:「你喜欢她?」 怎么可能。 「长得很漂亮啊,你不喜欢吗?」 宋亦恩装作漫不经心。 「……不喜欢。」 巧了,宋亦恩也不喜欢。脑子一热,他深吸一口气: 「那你喜欢谁?」 第九章 初吻和胆小鬼 智清圣望着他:「知道了要干嘛?」 「……不能问吗?」 「那你喜欢谁?」 我喜欢……你啊! 宋亦恩心头一阵抓狂,不再说话。智清圣也继续低下头看书,刘海挡住他的眼睛。宋亦恩总觉得他在隐藏些什么,却又不敢多问。 因为恐怕真正隐藏着什么的人,是他自己吧。 晚上。 好容易从哥哥的生日宴会上溜出来,宋亦恩如释重负般地深吸一口气,冬日微冷的夜空中立刻升起几朵雾状的冰花。 他拨通电话。 「智清圣,你在干嘛?」 「嗯……没干嘛。」 「没干嘛是干嘛?」月色繽纷他好看的梨涡,嘴边的弧度悄悄绽放,「我现在打车过去,等我。」 「我过去接你,你在哪?」 「不准动,原地等我。」 那天很冷,他舍不得智清圣冻着。 郊外高级别墅门口。 湛蓝色的琉璃窗墻,瀲灩流光的砖瓦,星星点点恰到好处的庭花,泥土青草馥郁的芬芳。 自然的幽香包围着高级的设计感,站在门外便给人感觉墻里是通往另一个世界。也不知道来了有多少次,只是每次来都不禁感叹一番。 「来了?」 这么冷的天,干嘛出来等。宋亦恩微微皱眉,望着眼前的智清圣—— 白色恤衫,棕色运动裤,脚上人字拖,头上刚洗过的发温顺地趴在额上。不能再简单的打扮,可是为什么看一眼心脏就止不住的哐当哐当。 「反正我知道大门密码,干嘛出来?」别说密码,连宋亦恩的指纹都登陆了。 「出来透气,不行啊?」 「行行行,你最大,什么不行。」宋亦恩笑嘻嘻地说着,欢喜地勾住智清圣的肩膀。脑子里突然晃过一个念头:要是自己是女生,是不是就容易多了。 「……重死了,猪蹄拿开。」 「要死吗?」 「不要,你要送你。」 「智清圣,你现在可以啊?」 「……你还要不要来我家?」 「清圣哥哥,亦恩错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朝门内走去。 这时谁都没有料到,波澜不惊的歌谱今晚就要乱出章符。 走进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三十出头(其实不止),西装笔挺的男人。男人目光深邃,英俊倜儻,在茶几前安静地读着书。 智龙成,智清圣的父亲。天才创业家,msj集团总舵手。全国财富排行榜连贯三年第二。现在可谓风生水起,名字响彻商界。 宋亦恩每次见到他,都本能地升起一阵近乎胆怯的敬仰。 自己今后能否也能成为这样的男人?智清圣是否也会成为这样的男人?自己要如何努力才能获得这样的人的认可? 「亦恩哥哥~」来不及想太多,思绪便被一个熟悉可人的声音打断,「亦恩哥哥~亦恩哥哥~你要和我一起吃冰淇淋吗?」 说话人是智清荷。智清圣的妹妹,小学四年级,和智清圣虽然同岁,但是因为模特杂志活动上学晚了。 完美遗传家族基因,从小生得美丽动人,幼儿园开始便已经是杂志模特,受到眾人追捧。性格却是完完全全的邻家小妹妹,没有一点点架子。 站在她旁边的是jackson,从小的青梅竹马,幼儿园开始一起玩到大。jackson也是杂志模特,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闹不完的架。 「别吃了,你是猪吗?」 似乎不满智清荷对宋亦恩亲热的搭话,小男孩有心无意地扔出一句。 「你走开,你才是猪,你上辈子下辈子这辈子全是猪!」 「你上上辈子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全是猪。」 「哥!帮我打jackson!」 看着眼前的小学生斗嘴,宋亦恩扑哧一声笑了,上前摸了摸两个人的头。 「不闹不闹,那冰淇淋给哥哥一半好不好?」 宋亦恩笑着,把冰淇淋拿过来。 「谢谢哥哥!」 智清荷用小脸蹭着宋亦恩的衣角,粉嫩的脸蛋似乎要把房间都融化了。 只是旁边闷声不语的jackson把头转向一边,涨红了帅气的小脸。 宋亦恩自是一眼看出这小毛孩的心思。他能感觉到这个小毛孩散发着和自己一样的味道。既然同病相怜,哪有不帮同志的道理。 宋亦恩把手中的冰淇淋递给jackson:「还不拿去哄妹(老)妹(婆)?」 jackson红着脸,点点头:「谢谢……亦恩……哥。」 百分百实锤,果然是同类。只是……自己应该没表现得这么明显吧?宋亦恩在心里暗暗咂舌,今后要多註意自己的表情管理。 此时他也不会知道,这份善意,日后给他换来了多大祝福。 见智清荷大小姐不理会jackson,他又贴心地轻轻推着智清荷的肩膀,送到jackson的面前,然后若有所思地一笑,拐过一旁冷眼看戏的智清圣,朝二楼房间走去。 「你未来的小妹夫,怎么不好好照顾着?」 他扑通一声躺在智清圣床上,摊开一个大大的人字。 「那个黄毛小狗子?」 「……这世界上除了你大家都是章鱼吗?」 「你也这么觉得?」 「行,你美,就你美,你最美。」 像旗开得胜的小孩,智清圣扬起嘴角,顺势在宋亦恩身旁坐下来,玩弄着他的头发。 「亦仁哥的生日宴会好玩吗?」 「你看我这表情?像什么?」 「吃了大便的企鹅?」智清圣一脸严肃,温文尔雅。 「什么?」宋亦恩又好气又好笑,挥起拳头,不痛不痒地打在智清圣的手臂上,然后一个顺势拉过智清圣的胳膊,稳稳当当地把头放在他的膝盖上。 「别动啊,让我睡一会儿。」 「……不要,重死了。」 嘴上虽然拒绝着,智清圣乖乖地一动不动,轻轻扯过被单给宋亦恩盖上。 与此同时,敲门声咚咚咚响起。 「哥哥和哥哥,我们进来打游戏好不好?」除了小公主智清荷,还有谁。 「不要。」智清圣头也不抬。 「啊——我想在哥哥和哥哥旁边嘛,声音弄小小的,好不好,亦恩哥哥?嗯?嗯?」 智清荷太了解自己性格古怪的哥哥,知道求他没用,聪明地改变战术像宋亦恩求援。 「好呀,」宋亦恩当然不会拒绝,「哥哥先小小睡一会儿,你们自己玩儿。」 「好耶!」小公主露出胜利一笑,抓住身后jackson的手,蹦蹦跳跳地溜进房间。 「15分鐘后叫我起来。」 他抬头看向智清圣,然后微微侧身,蹭着智清圣的衣角,闭上了双眼。 智清圣的味道,莫名让人安心。 打着困的名义躺下的宋亦恩,其实并不困,只是有些乏了。 哥哥宋亦仁的生日宴会,总是聚集各种亲戚朋友。宋亦恩和哥哥关系很好,哥哥性格温柔体贴,从小顶着天才儿童的光环被眾人期待,却从来不对自己摆一点架子,反而时时刻刻照顾着自己。但是,躲在更优秀的哥哥后面,宋亦恩在原生家庭里总是扮演一个相对被动的角色。 总是觉得自己不够,总是觉得想逃离。尽管在大眾面前他其实一直都在闪闪发光。 思考越来越朦胧,他的脑子里一下子平行闪过许多内容: 接下来的考试准备。父母的期待。自己的将来。还有智清圣。 智清圣…… 智清圣怎么了? 思考越来越混乱。他觉得脑子重重的,还有些痛痛的。几乎遮住眼睛的被单挡住所有刺眼,面前一片淡淡的肉色灰,身下智清圣结实而温热的大腿,熟悉的体温和香味。 「哥,我要去吃炸鸡,肚子饿了,jack跟我走!」 说风就是雨的小公主智清荷,体贴地在智清圣耳边窃窃私语完,愉快地拉起jackson的手,离开了房间。 明亮显示屏幕一关,宽敞的房间在月夜下瞬间染上灰蒙蒙的蓝调。听觉变得愈发灵敏,安静的可以听到天鹅绒下宋亦恩的呼吸。 望着毫无戒备躺在自己膝盖上的人,智清圣眼角的余光都变得柔和。 他轻轻撩了撩宋亦恩的衣角,感受着他身上好闻的檀花香,和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心跳。 毫无预告地,着了魔似的。 他轻轻俯下身。 隔着被单。 吻上宋亦恩。 第十章 好想告诉你 宋亦恩没有睡着。 尽管隔着被单,那温热的呼吸,身体的挪动和面部陌生的感触足以背叛一切。 他第一次悟到:「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并不是一句文学性表达。因为真的是一片空白。全身不自觉地发热,耳边嗡嗡作响。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一定是。一定是自己想错了。 智清圣不可能。 智清圣怎么可能。 智清圣可能……吗?! 他咬紧双唇,脸颊大概在发烫。尽全力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试图和自己轰隆轰隆的心脏和解。 「你刚刚干嘛了?」 他的声音隔着被单,微微颤抖。 「醒了?」 还是熟悉的,映着浅浅的温柔的声音,智清圣的声音。 「你刚刚干嘛了?」 明明问的是自己,宋亦恩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全身都在颤抖。 「发现了?」 「……」 「亦恩啊,我——」 「你是有多寂寞啊?那么寂寞干嘛不去找女朋友?」 「……什么?」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恶心死了。」 大多人都很胆小,都曾因为世界太现实的担当和骇人的眼光撒谎。 就和宋亦恩一样。 他心里反復骂着一万句的该死,身体和声音却怎么都不肯帮忙。他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这么奇怪:想要了那么久的东西差一点点就要到手的时候,竟然莫名奇妙地逃亡。 以后,两人谁都没有再提过那件事,也再也没有触碰过类似的话题。 一切如常,只是随着学业的繁忙,在一起玩的时间少了些,特别是进了高中,文理分班后,在一起的时间更是少了些。 但周末也仍然偶尔一起学习。只是尽量不会去智清圣家里。 二人依旧是好朋友。 最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 宋亦恩一直想对那天的事情道歉,却不知如何开口。等到他终于下定决心和智清圣谈这件事的时候—— 高一那年,智清圣交了第一个女朋友。 校花,漂亮到耀眼。 名字宋亦恩不记得。只是大方送上了祝福。微笑着,不露痕跡的。智清圣嘴角轻轻一动,什么也没有说。 回家后宋亦恩把自己关在房门里,一整天没有出来。 那是宋亦恩小学后第一次哭。 后来智清圣的女朋友换得很勤,大概两三个月换一个。有女高中生,有大学生,也有社会人士。唯一的共同点是都长得清秀白皙,沉鱼落雁。 宋亦恩从来没问过智清圣,和女朋友交往都做到了哪一步。 智清圣和别的女人躺在床上的画面,掠过心头都让他觉得撕心裂肺。 本以为随着时间推移,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也就无疾而终。 哪料这成此生最大的误算—— 他止不住自己的幻想。 幻想自己和智清圣告白,他也说喜欢自己。 幻想有一天和他手牵手,在学校你儂我儂。 幻想两个人月下共赴巫山缠绵云雨的夜晚。 幻想他们一起生活,一起慢慢变老的结局。 有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实在撑不住了,还偷偷买酒,喝了个烂醉,晚上念着智清圣的名字睡着。 智清圣永远不会知道。 宋亦恩也永远不会说。 但不管思念和爱意如何疯长,宋亦恩都没有过捅破那层纸的念头。一切只是幻想。 宋亦恩无限诗意,极度理智。他有那么多纤细和温柔的情感,却不懂得给自己松绑。他可以毫不吝嗇把自己的太阳和别人分享,却无法倾吐阴霾和黑暗。 他可以在自己的幻想里和智清圣有一万种美好的结局,但不能接受现实中因为自己智清圣受伤一厘米。 他知道世俗怎么看两个男人在一起。 现实面前,什么爱无关性别,爱能战胜一切都是放屁。 所以必须,誓死,将这份感情带进坟墓里。 ––– 两年后。 高考结束,圣樱高中部全体高中生毕业前夕。 「到酒店后听从指导老师的指挥,不要走散了。同一房间的两个人互相提醒,放下行李后马上集合,不要迟到。明白了吗?」 「明!白!了!!!」 雷鸣般的回答,差点没让教导主任晕厥过去。 「喔耶~!」 「毕业啦!」 「哦~哟哟哟哟哟!!!」 「解放了解放了解放了!!!」 「起来,不愿再读书的奴隶们!!!」 「再也不用念书了!!飞起来宝子们!!」 「不管考几分,毕业后都是一条好汉!」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永远可以相信刚从高考死尸堆里爬出来的毕业生们高涨的热情。 有的忙着告白,有的忙着分手。撕书的撕书,裸奔的裸奔。 这时候他们还天真地以为,应试教育的尾声是他们坦坦花路的起点。他们无条件向往,通宵达旦歌唱梦想。 祝福这些可爱的初心茁壮生长,不灭不荒。 让他们此刻如此激动的,是接下来的毕业旅行。住宿是两人间,可以自由选择一人同住。 智清圣和宋亦恩没有理由不是一组。 不知道和智清圣在同一个房间睡过多少次——当然是分床,但不知为何期待又心慌。心慌和他发生点什么,心期待和他发生点什么。 两人的成绩都甚好,若都正常发挥,想必是共赴首都圈上大学。 首都圈两所顶尖名校:斯坦溪大学和南星大学。斯坦溪文科医科略胜一筹,南星理工天文更为强势。 两人自是同报斯坦溪。不过智清圣报的是医学院,宋亦恩则是汉语言文学。学院不同,加上医科学业繁忙,想必今后渐行渐远。 不如是件好事。 暗恋不去,桃花不来。 只是不知道该拿心里那一阵一阵鉆心见鬼的疼如何是好。 d-day来临。 一番舟车劳顿,终于到了酒店。 匆匆忙忙放下行李后集合,疯了似的准大学生们愉快地在旅游景点狂欢。 唱着叫着,跑着跳着。说不完的玩笑,闹不完的叫嚣。欢乐的时光总是被仙女棒施法加速度流淌,不知不觉中夜幕便降临,生龙活虎的孩子们终于精疲力尽地回到酒店。 因为观光组别不同,宋亦恩没有和智清圣一起自由行动。本来智清圣说要换到和他一组,被他拒绝了。 高考结束,唯一能让他转移註意力的学习都无法再帮他,以至于现在氧气里的智清圣浓度太高对他都成为一种折磨。 忍耐终于要到了极限。 他故意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以便回去后可以倒头就睡。 强製用理智约束的感情已经愈发不受控製,他感觉必须避免封闭的空间里和智清圣过多的对话。 他怕控製不住他自己。 白天观光的时候,他脑子竟擅自模拟今夜和智清圣表白,然后智清圣接受了他,然后…… 他赶紧往脸上浇了一整瓶水,呼唤理智回归。 拋开这份感情对两个当事人的影响,宋亦恩自觉还有其他太多顾虑。比如父母的期待,比如亲友的眼光。在父母和兄长呵护下长大的他从小到大衣食无忧,但家人温暖的爱意,也给他套上了努力迎合期待以回报父母的枷锁。 而这份感情,怎么包装锻造都放不进父母期待的轮廓。 这是年少的宋亦恩最大的惶恐。 他也恨自己一边没有担当,一边又消化不了欲望。 有的人对欲望充实,有的人歪曲逃避。 宋亦恩是后者。 第十一章 今晚月色真美 彻彻底底藏好,绝对不让他发现。 彻彻底底藏好,绝对不能被发现。 彻彻底底藏好。 彻彻底底藏好。 回到酒店,像念咒语一样,宋亦恩反反復復在心里默念。 走进房间,还好智清圣不在。看着镜子里自己緋红的脸,他又一次暗暗庆幸智清圣此刻还没回来。他拿起衣服走向浴室。 他泡在浴缸里,全力祈求这周围雪白的泡沫水能帮忙稀释自己快要製压不住的感情。可是,手心触碰自己身体的时候,着了魔似的,控製不住此刻脑海中浮现的智清圣。 啊—— 心里泛起一阵浅浅的呻吟,真实到他不确定是否流出了喉咙。 脸上生出一阵緋红,他的手滑至下体。 既然永远不会触碰到他,幻想……总可以被原谅? 全身开始发热。 他闭上眼睛,开始触摸智清圣银灰色柔软的发,眼前清淡温柔的目光,挺拔俊俏的鼻梁,挑衅般上扬的唇线,比自己高挑结实的身体。 掌心的下体渐渐硬起。 他的脑子一边被快乐麻痹,一边生出难以言喻的罪恶感。 但是此刻罪恶感都成了煽动身体的帮兇。 「啊……啊——」 他註意压製着声音,生怕被人听到。 又转念一想,智清圣的组别晚上会去露天温泉,那应该没有这么快回来? 不管怎样,他此时的快感需要一个放肆的借口。 就算被发现,都是男生,也没什么好心虚的? 嗯,没什么好心虚的。 迅速说服自己后,他便大胆了一些。 「啊——啊、啊——」 略带放肆的快感之音繾綣整个半透明的空间,呻吟如倾泻的月光清荡柔肠,水雾间粉面半沾露,凝脂落玉圆。 「智、清圣……呃……啊、啊——清圣啊……」 心里的影子终于在欲望前破防。 雪花晶莹间幺幺水影,他的舌舔过水花,俊美的脸颊早就浪起红晕,美得连空气都在叹息。 他的心头此刻只有智清圣。 现实中的智清圣,是不是比现在想象的更纠缠? 哪怕只有一次。 多想。多想碰到他。好想。好想告诉他。 事毕。 他望着镜中依旧留着残红的脸,暗暗吃了一惊。穿好衣服,静静站了一会儿,准备走出浴室。开门的一瞬间——猛地意识到智清圣回来了。 心跳疯狂加速。 不会……听到了吧? 他故作镇定,走进卧室,朝坐在榻榻米被褥上的智清圣望去。 客厅的灯没有开,月光下身着青色浴衣的人美得不像话—— 智清圣肩洒月光,领口的锁骨若影若现,柔软的似乎还带着水蒸气的发飘逸在俊朗的五官。 或是因为初出温泉,或是因为夏天夜色嫵媚的纱,他浅麦色的肌肤泛着透粉色的光。似那水晶帘外娟娟月,似那梨花枝上层层雪。 好看到刚刚冷却一半的热气又开始重回下体沸腾。 够了。真的够了。 宋亦恩撇开视线,咬着下唇。深呼吸,试图清零一切心理活动:「什么时候……回来的?」 智清圣没有回答,头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安静得让宋亦恶心慌。 轰隆。轰隆。 不行。 不要慌。 不过是解决正常生理需求,都是男的,大家都懂。没有任何理由心虚。他再三和自己说。 ——除了叫了那绝对不该出现的名字。 「我先睡了。」不等智清圣回答,他躺下地上铺好的榻榻米床。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小孩,赶紧闭上眼睛。檀木花味的枕头溢出的淡香,让他快速奔走的心跳终于一点一点慢慢放松下来。顺利躲过一劫的侥幸感和莫名的失落感漫上心头。 而这只是片刻。 短暂的寧静在接下来的瞬间被打得支离破碎。 !? 瞬间,心脏的声音像夏雨雷鸣,鼓动泛滥成灾。晃过神来,智清圣已经双腿横跨他的腰部两侧,英气逼人的脸从上至下地扫视着他。 全身都在拉响警报。宋亦恩本能地咽了口口水:这个体位,远比想象的危险。 都不知道人家的心思,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上自己,这个男人真的是! 虽然动词有点歧义,但重点意思出来了。 「智清圣,你干嘛?」pokerface。pokerface。宋亦恩用尽全力加强表情管理,让自己听起来游刃有余。 而智清圣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回答的意思。 时间越流逝,宋亦恩越慌。本能地慌了。眼前的智清圣,散发着让他近乎胆怯的雄性荷尔蒙。 「智清圣!走开——」他用力用手推开智清圣,却根本不起作用。 智清圣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不管怎样,他必须赶紧结束这个状态,在下体不知好歹地开始发情之前。 「刚刚在浴室,你在干嘛?」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宋亦恩侧过头,一言不发。 「干嘛不回答?」 「……」 「宋亦恩。」 「……」 「你不说我就不走开。」 「……」 「宋亦恩,回答我。」 宋亦恩两眼一闭,深吸一口气:「自慰啊自慰!你没做过啊?」 人一旦做了一件突破常规的事情,往往容易脑子发热,继而做出一连串平常敢想不敢做的事。 「怎么,想要一起做?」 宋亦恩发誓过了这个晚上,要记得把勇气还给梁静茹。 「嗯。」 这么说他总会走开了。就要没事了,没…… 嗯!? 喔? 哈? …… 等等。 等等等等等等等。 刚刚听到了什、什么? 「带上我。」 说时迟那时快,智清圣的手已经伸向宋亦恩擅自反应的下面。 !? 「智、智清圣,你——」宋亦恩慌得马上伸手抵抗,上身却早被牢牢扣死在床褥。该死,什么时候力气变得这么大! 根本来不及思考,鼻尖已经绕过智清圣浅浅的发香,他一阵酥软,动弹不得。趁他动弹不得,智清圣马上用手熟练地拉下他的裤子和内裤,抓起已经半立的性器毫不犹豫地开始玩弄:拉扯着,抽送着,摁压着,直到宋亦恩一不小心没控製住那让人耳红的呻吟。 「啊、啊——」 「呃……停,停……下,智清……圣……你……」 觉得这抵抗的声音听起来欲拒还迎,是他疯了么? 第十二章 喜欢宋亦恩喜欢到疯了 肌肤和肌肤在棉絮间碰撞,柔软的粘液开始在手心流暖。 「智……清圣……混……蛋,你给我……呃……停……停下——」 理智的警报疯狂作响,心脏的跃动下一秒就要震破耳膜。 「智,智……清圣,你……快停……」 「你刚才干嘛喊我的名字?」 ! 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但是不该摸的地方都被摸了……还怕什么? 宋亦恩心一横,狠狠看着他。 「那那天晚上你干嘛亲我?」 「四年前的事情你到现在才问?」 ……这么让人不爽的反问,可是怎么听起来这么有道理。宋亦恩想起来自己还欠他一句对不起。正当他想着要怎么开口时,智清圣继续说道: 「我喜欢你,宋亦恩,我喜欢你所以亲你。」 心跳……原本就是跳在耳朵上的吗? 「从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想跟你上床的那种喜欢你。」 天花板……怎么在在跳? 「满脑子都是你,吃饭想你,睡觉想你,想完你又想你,想都想不完你。」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想忘记你可是就是忘不了你,想摸你想抱你想亲你想上你,宋亦恩你要我怎么办。」 原来天旋地转……不是一句文学性比喻。 「宋亦恩我喜欢你,你快跟我在一起。」 宋亦恩撕裂嘴巴都说不出口的话,他倒是……裤子一脱就说出来了! 「……我也是男人。」 「刚刚确认过了,我当然知道啊。」 「知道你还?!男人和男人怎么……」宋亦恩满脸通红,说不下去了。 「怎么什么?做爱吗?」 听到那两个字,宋亦恩差点没晕过去。 「我查过了,你什么都不用做,我来。」 宋亦恩希望,还是让他晕过去吧。 「宋亦恩,你明明喜欢我。」 他……怎么知道? 「回答我,刚刚在浴室里为什么喊我的名字?」 宋亦恩犹豫了一下:如果说不小心的,他能信吗? 「你一定是喜欢我。」 要是知道的话,又干嘛问? 「宋亦恩你小时候那么有一说一,现在怎么变得扭扭捏捏的?」 怪他咯?哎哟,还怪他咯?自己变成这种性格一大半还不都是因为发现喜欢上了他?一肚子的无名火往脑子冲,宋亦恩两腿一蹬: 「对,我喜欢你,智清圣,我喜欢你,想跟你上床的那种喜欢你,每次春梦都梦你,每次手淫都用你,那么喜欢你又死都不敢告诉你,行不行?!够不够?!可不可以?满不满意?」 「满意。」 宋亦恩再也说不出话,因为智清圣马上牢牢堵住了他的嘴。 死死的,近乎疯狂的。 他不再挣扎,配合着智清圣舌头的扫荡,慢慢张开嘴巴伸出舌头。 那偷偷摸摸幻想过无数次的肌肤之亲,在月光下低迷流转。 该怎么形容? 那一瞬间像是电流击中。 他们贪婪地安慰着彼此的舌头,透明的唾液和白色的雾气在急促的呼吸声中升起,动人心魄地飘扬这月夜下被褥间。 「嗯……哈——」 「啊、啊……啊——」 智清圣的手慢慢伸进宋亦恩的上衣,滑过他的胸部、腰间、锁骨。 明明不过是普普通通身体的一部分,他的触碰竟让所经之处都变成欢呼的敏感带。 宋亦恩不是一个禁欲主义者,但是此刻身体里陌生的欲望强烈到让他害怕。 想和智清圣做爱。 现在。 马上。 智清圣解开宋亦恩所有上衣纽扣,另一只手继续在他的下体肆意游荡。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空气充满让人脸红的摩擦音,身体止不住地颤动。 「啊、啊——!」 这一声明显高了一个音调。 宋亦恩红着脸,下意识地把脸藏到一边。 智清圣把唇贴近他的耳窝:「亦恩啊,一次。」 ……球场记分啊!? 他轻轻用手臂绕过宋亦恩的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然后另一只手从宋亦恩的裤子里伸出来,放上他的脸颊。 瞬间,掌间黏糊糊的液体像孩子的玩笑般,肆无忌惮地淌落宋亦恩羞红的轮廓间。 有的刚好滑落他的鼻尖和嘴唇,带来一股海风般的咸腥。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弄到人家脸上?还有被弄到脸上生理上竟然也不觉得恶心的自己是怎么回事? 「智!清圣!你……」 「亦恩啊。」 一声轻唤,听得宋亦恩要醉了。 月光下智清圣浅浅地笑着,温柔地又温柔地舔过他的眉间,额头,鼻尖,然后嘴唇。 他的吻若即若离,又重又轻,一点一点把刚刚淌落在宋亦恩脸上的晶莹舔的干干凈凈。 那个连别人家的沙发都不愿意坐下的财阀二世智清圣,居然肯用手摸男人的……然后还舔干凈事后的……? 想想都觉得兴奋。 宋亦恩刚刚躺下的下体马上又半立起来。 智清圣的身体渐渐下滑,柔软的舌根舔过宋亦恩的下巴,耳窝,锁骨。 然后向下,更向下,直到头埋进宋亦恩解开的衣间。 他的舌绕过胸间粉红的凸起,偶尔恶作剧般的用牙齿轻轻啃过。 「呃……啊、啊——不要——」 原来男生也会对乳头有反应。宋亦恩默默记下自己另一处性感带。 智清圣高他一度的体温,绝对压倒性的体格,隔着衣服密着的肌肉,偶尔流出的低吟,无一不在刺激他的神经。 直觉告诉他,这次不会以接吻结束。 ——再不停下的话。 「停、停下……够了……停、停下——」他抓住智清圣的头发,挣扎着想要把他推开。 智清圣:「……宋亦恩,你是魔鬼吗?」他直盯盯地看着宋亦恩,把下体硬起的部位地更紧密地贴着宋亦恩的,然后重重来回前后撞击着摩擦。 他才是魔鬼吧! 生理性的疼痛和欢呼的快感一同袭来,刺激过于强烈,以至于宋亦恩的脑子一度空白。 宋亦恩咬着嘴唇,下意识地弯过手肘挡在眼前。清澈的月光倾泻他偶尔轻吟颤抖的侧顏,时而因智清圣的亲吻生出触电般的痉挛。 智清圣哪里见过这样酥软清荡又毫无防备的宋亦恩!宋亦恩越慌,他就越兴奋。 智清圣越来越往下,越来越往下。 直到—— ! 「智、清圣!那……什么地方……你你你……你要干嘛?!」 宋亦恩挣扎着,用手肘支撑着床褥,微微抬起上半身,不可思议地望着智清圣:他正两手压製着宋亦恩的大腿,整个头埋进他的下体。 用宋亦恩的话来说,他能清晰看到自己的下体,肆意在智清圣的舌尖起舞。 他承认不是没幻想过,但是现实的触感比所有的幻想都来得疯狂而妙曼。 智清圣先反復亲舔着尖端部分,两手抓住他的睪丸,然后把东西全部塞进嘴里,反復抽送,偶尔用牙齿轻轻滑过背面敏感的褶皱部分,感受到宋亦恩的颤抖后,又马上接着用舌尖安抚。 宋亦恩望着眼前摄人心魄的脸,全身沸腾发烫。 一边觉得难为情到要爆炸,一边被眼前的画面挪不开眼。 中毒性的快感让他一瞬间天昏地暗。 他伸出手,绕过智清圣的后脑勺,试着往自己身上摁压。 「啊、啊——啊——」 舌尖和皮肤的摩擦飘起的摩擦音一次比一次急,混合着宋亦恩欢呼的呻吟和越发不均匀的呼吸。 反正都干上了,怎么舒服怎么来有错吗? 这中毒性的感觉,实在太上癮。他感觉涌动的液体随时都要喷射出身体。 「で、出る——」(要??出来了。) 啊——! 又一阵似曾相识的快感袭来。 宋亦恩马上清醒过来,智清圣的下巴还没有离开。他的喉结分明动了动。 「你……疯了吗?呀!你、你赶……赶紧吐、吐出来!」 宋亦恩慌地坐起身,满脸通红。 智清圣嘴角一扬,拉开宋亦恩习惯性地挡在唇边的手,轻轻在他脸上啄了一下:「为什么?」 「……脏啊!」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智清圣你疯了吗?」 「嗯,喜欢宋亦恩喜欢到疯了。」 第十三章 小龙虾和白玫瑰 「亦恩啊,当我男朋友好不好?」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分了。」 「分了你就想起我了?你交了那么多个,我还一个没交过,」想起这几年来单相思受的苦,他马上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说喜欢我吗?那还交那么多女朋友,谁信啊?」 「可是,是你让我去找女朋友……」智清圣眼角微微一颤,低下头。 啊,这么说来——宋亦恩突然想起来:「你是有多寂寞啊?那么寂寞干嘛不去找女朋友?自己好像……是有说过这么一句。但这不是那个意思啊! 「你的喜欢就那么一点点吗?我让你去找女朋友你就去?」 「……对不起。」 「要是一句对不起什么都能解决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亦恩啊,那要怎么办……」 他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智清圣,心里的气其实差不多全消了。况且仔细追究当年的事情,决定性的错好像还在他自己。但是他还想多欣赏一下面前智清圣失去了所有游刃有余的表情。 「没追过人吗?还要我手把手教你?」 「以后你想干嘛都听你的,你要什么都给你,嗯?」 「……」 「你不喜欢的我都不做,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嗯?」 「……」 「真的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 「嗯。」 「让你抓蟑螂你也抓?」 「嗯。」 「让你把银行卡给我你也给?」 「嗯。」 「让你每天给我做饭你也做?」 「嗯,但……但是……亦恩啊……蟑螂……蟑螂还是……能不能我花钱请别人抓?」 宋亦恩忍住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嗯,那以后你就是我的小龙虾了。」 智清圣笑了,望着他,眼里透着温柔坚韧的光:「那你是我的白玫瑰咯。」 这么油腻的台词,为什么他说出来这么好听。 「亦恩啊,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是,但是大学以后,将来变成大人以后,我一定会变成让你可以相信的人,我会强大起来给你依靠,支撑我们在一起的将来,所以放心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我真的会努力。」 宋亦恩鼻子一酸:「智清圣,我也是男人。」 智清圣温柔地摸着宋亦恩的额头:「嗯。」 「……我也会变得强大,所以一起面对。」 「嗯,但是我要挡在宋亦恩前面。」 宋亦恩感觉该死的眼泪要流出来了。 「那我们真的真的在一起了?!」 「嗯。」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亦恩啊。」 「嗯。」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嗯……初一的时候?」 说实话他不太记得,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好像喜欢上了。 「那为什么我偷偷亲你的时候不告诉我?」 宋亦恩抬起头,决定勇敢一点:「……我……怕。」他咬着嘴唇,怯生生地,像一只受伤的麻雀。「你……不……怕别人怎么看我们吗?」 「不怕。」智清圣毫不闪烁的的棕色眼眸只映出宋亦恩。 「不怕爸妈……怎么说吗?」 「我不怕。」 「不怕朋友们……怎么看我们吗?」 「我不怕。」 「……我怕。」 「我知道。」 时间像是停止。安安静静地,宋亦恩把头趴在智清圣肩上。智清圣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没有追问,没有责备,只有手心传过来的心疼和安慰。 「亦恩啊,不要怕,等我们再长大一点再告诉别人,好不好?」 他的声音温柔,安静,平稳,像烫斗机一样一语抹平宋亦恩心里的坑坑洼洼的褶。 「嗯?亦恩啊?嗯?」 他拉着宋亦恩的衣角,像狗狗一样用鼻子来回蹭着他的眉心。 「该干的都干了,宋亦恩你不会不认账吧?」 「什么该干的都干了,不是还没插——」 完了。 「啊,我们亦恩期待到那一步了呀~」 到底谁允许他笑起来这么好看?宋亦恩终于自觉病入膏肓。 「谁、谁期待了?」 「可是今天没准备乳液和套,我怕你疼,今天先忍忍,嗯?」 像是怕被人听到一样,他贴近宋亦恩的耳朵,轻轻痒痒地咬着他的耳垂。这个人真的是第一次和男人交往吗?等等等等等等,他……是不是第一次和男人交往? 「智清圣……那个……你……和男人……那个,过吗?」 「嗯?什么过?」 声音更小了:「……过。」 「嗯?亦恩你大声点,什么过?」 「……过。」 「亦恩啊,真的听不到……」 「……做过。」 虽然声音还是很小,但是好在终于听到了。说两遍,怕是会要宋亦恩的命。 智清圣一瞪眼,突然声音大了好几个分贝:「我干嘛要跟不是你的别的男人……whatthehell……当!然!没!有!绝!对!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当然是因为想压你,所以查过啊!」回答没有一秒鐘犹豫。 「……为什么我一定要被压?」 「只要是跟你,我都行。那你压我咯。」 「……真的?」 「真的,你爱怎么压怎么压。」 「……你说的。」嘴上这么说,宋亦恩根本想不出来自己压他的画面。 「亦恩啊~」 「干嘛?」 「你都两次了,我还一次都——」 这么说起来,事情……好像是才做到一半。 「不知道,管你的。」反正他爽过了。 还不止一次。 「亦恩你真的不管我?」 「……」 「亦恩啊清圣也想要。」 「……」 「亦恩你摸摸,我真的急……」 在他手被智清圣放到那个部位的一瞬间,宋亦恩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摸到了…… 矿泉水瓶。 还是……六百五十毫升大容量的那种。这个东西……以后要……放进…… oh……my……god…… 第十四章 今天我们谁都别想睡 四年后。 斯坦溪大学附近的高级公寓。 「哈……啊——」 「啊、啊——啊——」 窗外大地裹上夜幕墨黑色的围裙,群星点点亮冬日微寒的空气,窗内墻上掛鐘妖嬈地讲臂膀舞向午后七点。 雪白的衬衫,黑色的长裤凌乱地交叉躺在米色的木质地板,男人高低起伏的欢呼和呻吟肆无忌惮地穿过奶油色门缝,飘扬整个空间。 时光如梭,青涩懵懂的少年已经长大。 从高中毕业旅行那晚彼此确认心跡,一直到现在大四,两人度过了人生中最无(纵)忧(欲)无(无)虑(度)的日子。 大一的时候两人便已正式同居,一起住在离大学不远的高级公寓。 二十二岁的智清圣,青涩不见,俊挺的轮廓愈发成熟,英俊而凌厉。身高一九一。 二十二岁的宋亦恩,稚气褪去,秀气的五官愈发精致,清爽又迷人。身高一八七。 两人虽都希望能对外坦坦荡荡,只是过于年少的他们仍有太多顾虑。 交往后他们约法三章:暂不公布两人的关系。 他们心照不宣,彼此都在意公开这份感情给对方带来的压力。 因为医科需要五年才能毕业,他们打算一年以后,也就是智清圣毕业后,一同对家人坦白出柜。 比起自己的父母,宋亦恩自是更担心智清圣父亲的反应。财阀家的掌中独子,真的能陪自己走上这条弯路吗? 智清圣也何尝不想堂堂正正公开这段关系。虽然现在所有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但他知道这点基本的独立在和自己父亲的摊牌面前仍然力不从心。既然不是儿戏,那就耐心等水到渠成。 于是两人就这样成了世界上最危险的关系。对外是形影不离的朋友,灯后是缠绵緋则的情人。 智清圣裸着上半身坐在床边,像在思考什么似的微微皱着眉,目光直直望向前方—— 只穿着白色t恤,裸着下半身的宋亦恩跪在跟前,一边力(摄)不(人)从(心)心(魄)地舔着智清圣的下体,一边用手焦急地探索着自己的后穴。 画面虽然美好,奈何久了受不了。 「亦恩啊,还是我来吧,嗯?」他捧起宋亦恩泛着红晕的脸颊,指尖温柔又小心翼翼。 「……」 「亦恩啊,学分那么高,为什么这个就半点进步都没有?」 这个是真的。 「亦恩啊,我真的要不行了……」 这个也是真的。 宋亦恩骑虎难下,像闹别扭的孩子赌气似的推开他的手,自顾自继续亲舔着眼前那交往了四年却每每看到还是心有余悸的矿泉水瓶。 「亦恩啊……啊——哈——」 智清圣咬着下唇,表情明显渐渐失去从容。 宋亦恩哪管他,依旧头也不抬地孤军奋战着,脑子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东西每次究竟是……怎么进到自己身体里的? 难怪每次事后都得疼得欲仙欲死。 虽然做的过程他也有爽到。 「按你这么玩,今天我们谁都别想睡。」 「啊!」没等宋亦恩多想一秒鐘,就被智清圣突然摁压在头上的双手弄得措手不及。 刚以为他是让自己停下,没想到居然死死扣住自己的头一下一下重重往他下体抽送。 ——忘了这是床上模式的智清圣。 膨胀的性器在舌尖越来越肆无忌惮地游走,喉咙里,唇舌间掀起阵阵暖流。 「咳、呃——啊、等、等——呃——」 不给宋亦恩一点喘息的机会,他修长的双手近乎傲慢地君临宋亦恩沐浴后轻软蓬松的发,一次比一次重地朝自己身体靠近。他的性器在宋亦恩的口中尽情摩擦汹涌,有节奏的快感风卷云舒,混合肌肤生起细细圆圆的汗珠,在橘黄氤氳的兔子吊灯下旖旎阑珊。 「啊、啊——」 「呃??哈——」 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乱。 动作越来越急,越来越重。 直到。 「啊啊——!」 酥痒的电流游遍全身的一剎那,智清圣推开眼前的美男子,高潮的液体毫不留情地喷洒在他的脸上。一次,一次,又一次。 智清圣托起他淌着热气和精液的下巴,吻上他的双唇。侵略性的舌尖缠住他的舌头,唾液交换的声音让人心痒痒。 「良かった?」(舒服么?)舌尖脱离彼此的一剎那,宋亦恩轻轻软软地问了一句。 「啊——」智清圣认输似的用手捂住脸。 每次做的时候宋亦恩都会不自觉切换日语,每次他一说智清圣就莫名地兴奋。那张脸那个声音那些话,对智清圣来说就是毒药。 当然智清圣从来没有告诉过宋亦恩喜欢听他讲日语,就怕他傲娇起来以后不讲了。 就算过了四年,他到现在都常常在早上醒来的时候被身边的侧顏吓一跳。 因为太……好看了。到这种程度,这是完全中了宋亦恩的毒了吧?那又怎么样,他心甘情愿。他把地上的宋亦恩一把拽进怀里,稳稳坐在自己的双膝上,身下雪白的大腿和兴奋的下体一览无遗。 「今天不许碰前面。」 说完,他用牙齿咬起宋亦恩的上衣,然后急不可耐地脱掉,舌尖依次滑过宋亦恩精灵般上扬的耳朵,宛若初出芙蓉白玉冰粉的皮肤,因兴奋而颤抖着的楚楚可怜的锁骨。 酥痒的感触瞬间汹涌叫嚣宋亦恩的全身。 像交出自己一样,他靠在智清圣的肩膀,唇若即若离那宽厚紧实的胸脯,感受智清圣的手臂挽过他的腰,温热的触感逼近后穴。 「啊、呃——」 一根手指。 「嗯……啊、啊——」 「乖,亦恩啊,深呼吸。」 两根手指。 他安抚似的轻轻摸着宋亦恩的头,低头吻他。 晶莹的唾液在彼此鼻尖的距离若隐若现,舌根愈发贪婪垂涎对方的营地。男人中低音的喘息和呻吟在肩膀的碰撞里高低起伏,给床头清白柔美的玫瑰染上欲罢不能的情色外衣。 「呃……啊啊——啊——」 三根手指。 宋亦恩扬起头,感受全身心在智清圣的领地欢呼。 「啊……不……不要……不要……停、停下——」 身体不受控製地筋挛,眼前一阵晕眩,手指的疯狂的搅动下他神智恍惚。 四根手指。 「啊、啊啊——!」 快感像烟花在喉咙里爆炸,痛并快乐到麻醉所有神经。 智清圣抓过枕边的安全套。 温热的手指刚从身体拔出,更了不得的躁动马上取而代之送入。 「啊——啊——啊啊——啊啊——!」 下体的的撞击,水花和皮肤疯狂的摩擦音,鼓动不齐的心跳,颤抖欢呼的呻吟。 疯狂的愉悦如磁铁相吸,缠绵不可抗拒,每一次律动随着智清圣的深入丰满,每一次交融随着宋亦恩的收紧悠长。 不愿停下。 不会停下。 不能停下。 「说好……这次我……在……上面、啊——啊——」 「下次,嗯?乖——」 「……」 「哈——亦恩啊——」 「……嗯、啊、啊——」 「亦、恩啊——quot; 「……嗯、呃——」 「亦恩啊,我爱你。」 「……」 「亦恩啊,你呢?」 「我也……呃——啊啊、啊——啊——」 每一次的呻吟都比前一次来得猝不及防。 他们像被吸入有彼此剧毒的泥潭,越陷越深,越陷越沉,直到甜蜜的疼痛昏厥所有理智,肾上腺素在血管肆意奔涌。 智清圣的每一次侵袭,像青柴擦起明亮的秋火,映照出彼此欲望纵横的瞳孔浓淡交错。 他在身体里的进进出出像生命里最大的奇跡,打翻所有天花乱坠的道理。 近乎疯狂的快感足以鞭挞所有负罪感,去而復返的高潮稀释所有想象中别人鄙夷的目光。 这一刻,汹涌的终于只有自由,欲望和呼吸。 在这只有他和他的夜深人静。 啊,又是以sex结束的美好一天。 第十五章 暴风雨前夜 做时一时爽,做后火葬场。 说的就是被压的那一个。 虽然智清圣这个小棉袄为了减少宋亦恩的负担,跟他一起事先做了无数功课,买了无数优化体验的贴心小道具,每次事前认认真真帮宋亦恩准备,每次事后严严谨谨帮宋亦恩清理。给他按摩,接他下课,给他拎书包,帮他拿快递。 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有好几次宋亦恩事后痛得下不了床的时候,他非常认真地和宋亦恩说以后自己当被压的那一个。 面对慷慨的提案,宋亦恩委婉地拒绝了。 他当然不会老老实实跟智清圣说「不要,我还是更喜欢被你压」这种话,每次只是小小绷着脸,警告智清圣下次出手轻一点。 好像智清圣真的会听一样。 当然,做爱只是构成他们美好的大学生活中一小部分,非常重要的一小部分。 宋亦恩的专业是汉语语言文学,用智清圣的话来说,「每天不知道在学什么」的专业。 每次见他认真读着一坨坨堆满汉字和日文书的时候,智清圣都钦佩地点点头,一副「我男朋友怎么这么厉害」的表情。 反过来宋亦恩更有话要说。 他想不出一个忙到吐血的医科生怎么可以做到再读一个物理工学双学位。除了学校的课业以外,智清圣还会天天上油管听国外大学的公开课。常常每次事后他都会准时爬起,去书桌前听课。 别人都说智清圣是财阀二世,但是宋亦恩知道他是一个比谁都努力的金汤匙。 两人的课业虽然猛地一看交叉点为零,但动动脑筋总还是有办法的——比如二外选修课。 大一他们一起选修了韩语,大二一起选修了日语,大三一起选修了英语,大四一起选修了泰语。 第一次选韩语,是因为和日语比较像,感觉很好学的样子。事实上对会日语的两个人来说确实上手很快。 大二学日语,是因为智清圣课业繁忙,便选了两人都可以打酱油的语言。和宋亦恩混得久了,智清圣的日语语感出奇的好,期末考试完全不在话下。 大三选英语,则是因为智清圣更忙了,便选了能让他在课堂睡觉也拿个满分的课程。 最后的泰语呢,纯粹乱选的。两个人到现在都傻傻分不清哪个字母是哪个字母。所幸外教老师很有趣,评估方式也比较轻松。 除了选修课,说到大学当然还离不开社团。 宋亦恩加入了学校报社和诗社。 没有一丝丝悬念,他自然是在一眾女生的环境里鹤立鸡群(当然他在男生里也是鹤),更重要的是也因此发表了不少新闻报道作品和专访。 但是比起在人前奔走采访,他还是更向往静下心来专註自己的作品。于是大三以后便开始专心写作,网路上发表了不少诗集和随笔散文,算是小有名气。 目标是有一天能发表自己的诗集的小说,内容还没定下。 智清圣因为强大的外貌和(被忽略的)歌唱实力被前辈实力拉进了歌剧社。 宋亦恩其实并不太懂前辈们惊叹的绝对音准是什么东西。智清圣会的东西太多了,他已经顾不得一一感叹。 前辈们当然也不会放过美貌如花的宋亦恩,只是自己实在对在眾人面前演出有抗拒,好容易才推脱着勉勉强强当个后勤工作人员,顺便近距离保护男朋友。 校内社团只是智清圣生活的非常一小部分。 除了社团活动和全s的课业成绩,他还不遗余力地积攒社会经验。前前后后进了七八家互联网公司,游戏公司和ai工程公司实习,一般三个月左右,搞清楚想学的东西后又毅然辞职。当然,自家企业的经营学习也是没有落下。 除了「低级的打工」(智清圣的原话)之外,他还拉着宋亦恩一起搞房地產投资,现在他们住的高级公寓的月租,就是用他们在郊外买的公寓的收入支付的。用智清圣的话说,就是用passiveincome实现财富自由。 说实话从头到尾宋亦恩没怎么搞懂,智清圣给他什么任务他就认认真真地完成,完成后莫名其妙钱就回来了。 当然这不是他爱智清圣的理由,只是碰巧会赚钱是智清圣的特质之一。 宋亦恩心里一直默默保持着他们这份感情的危机感。不管有多忙,他都会花时间去了解智清圣在做些什么,有什么是能和自己一起做的。他知道智清圣有多优秀,愿意努力去看到他所能看到的风景,以便能在今后的人生比肩而立。 智清圣不这么想。虽然做起事情来井井有条,雷厉风行,製定计划一丝不茍,有理有据,骨子里其实是一个浪漫主义者。 对他来说,宋亦恩本身就是他前途的一部分。很大的一部分。 宋亦恩怎么样他都喜欢。 只因为他是宋亦恩。 他整天跟宋亦恩说以后自己负责赚钱,你去放羊牧马春暖花开。 除了校园生活,当然还少不了旅行。 有一阵子宋亦恩的奶奶因为身体不好移居日本,两人便经常去日本看她,顺便逛逛景点。 几年下来,富良野札幌小樽长野,东京大阪京都神户,广岛长崎鹿儿岛冲绳,从北到南,该去的都去了。 为了陪宋亦恩找写作灵感,两人还一起去了不少圣地旅行——极度怕冷的智清圣还因此去了零下二十度的带广。要不是出于对老公的爱,打死他都不可能。 出于好奇,动漫cosplay展也去了几次。两人随便往那一站就比哪个cosplayer都耀眼,导致现场一度混乱。 最搞笑的是每次路过新宿和银座的时候,两人总是齐齐被牛郎俱乐部的星探递卡片。 宋亦恩还好,总是礼貌地装作听不懂日语离开。 智清圣总是摆出一副吃了牛大便的表情瞪着对方,迅速拉着宋亦恩的衣角扬长而去。 这可爱的小子。 除了日本,两人还去了不少次美国。一是探望智清圣早逝的母亲的亲戚,二是大三的时候陪智清圣一起申请了去斯坦福大学交换留学。 宋亦恩很喜欢金门大桥,周末经常拉着智清圣散步。海外自由的氛围让宋亦恩有分外舒适的安心感,没有太多人认识自己,最重要的是和智清圣手牵手上街也丝毫不必在乎旁人的眼光。 要是永远能这样该有多好? 在美国的半年,宋亦恩常常这么想。 他还偷偷查了不少关于同性恋结婚的资料,怎么申请,在哪里申请。 绝对只是出于好奇,绝对不是因为想到要和智清圣结婚。 当时的他还觉得:这么沉重的话题,好像还不是时候。 人似乎总是在等一个对的时机:离职的时机,告白的时机,分手的时机,摊牌的时机。可是后来才发现,不管等多久,那个「时机」好像永远不来。 最糟糕的是等到发现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这是规划和执行的本末倒置。 每当他回想起这段日子,总是闪过无数个相似的念头:如果当时再多一点碰撞现实的觉悟,如果当时再多一点无视目光的勇气,如果当时不借口年少,时机,和力不从心。 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 灾难也永远只有纪录片。 没有预告片。 大四毕业那年夏天。 记得那天空气湿黏,阴雨连绵。 宋亦恩在公寓一直等到午夜12点,智清圣却迟迟没有回来。 窗外持续哗啦啦的雨声。 听筒里持续「嘟——嘟——嘟——」不论打多少次都没有人接的占线音。不详的预感埋上心头。 就算在二十二度的空调房里,他的额头却渗出细细的汗珠。他想起智清圣早上分明说了,今天会从实习的医院尽早回来,有事和自己商议。 可是现在都几点了。不会出了什么事? 嘀嗒。嘀嗒。嘀嗒。主人未归,墻上的指针也任性地行走。那等待智清圣归来的几个小时,是宋亦恩人生中倒数第二最焦急难安的时间。 倒数第一? 是一小时后,宋亦恩疯了似的朝医院跑去的那段时间。 ——在接到智清圣出了车祸的电话后。 第十六章 对不起我爱你 人是自私且多疑的动物。听到所有老套情节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时候,经常爱去质疑真实性。当主人公是自己的时候,才不约而同先哭泣。 急救手术室门口。朦胧的视线中,他看到智龙成走来。 「你和清圣,在交往吗。」 「……嗯。」 「你们有什么能力扛起这畸形的关系?你哪里来的常识和勇气去相信这个社会真的能容纳你们?真的以为你们这种……荷尔蒙驱使的关系能是什么天长地久的感情?」 “我们……是认真的。智伯伯,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智清圣,我会好好爱他一辈子的。”宋亦恩看着他,有些颤抖的说道。 智龙成一下子愣住,沉默下来。转过脸去,无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良久,转身向一旁的尹俊:「够了。剩下的,拜托你了。」然后消失在手术室门口。 尹俊,msj集团常任理事长,智龙成的秘书。宋亦恩见过几次。他朝这里走来,面无表情,确认智龙成走了之后,脸上的寒意似乎更重了。 「该死的同性恋。」尹俊的声音温度骤变,慢慢朝宋亦恩走过来,「认真的……哈哈哈,真的是……」 「什么?」宋亦恩没听到最后浑浊的语尾。与其说是在和宋亦恩说话,倒更像在自言自语。 尹俊抬起头,看着他:「怎么?你有勇气在大庭广眾下光明正大地跟所有人说吗?你的家人,亲戚,朋友会怎么说?在所有人面前,你可以做到光明磊落?你是认真的?」 「嗯。我们可以。」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可以。」 尹俊转过身去,不一会儿,一个看起来医生样子的人走上前来。 「病人出血过多,现在心肺停止,情况很糟糕。」 「我们会尽力抢救,请在外耐心等待。」 「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 宋亦恩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世界嗡嗡作响。一直到那一刻为止,宋亦恩都以为死亡和心碎只是一种,比喻。 可是,失去某个心爱的生命体的威胁,没有经歷过的人不能感同身受。那一剎那,恐慌和绝望疯狂涌上心头,他甚至开始颤抖。 他闭上双眼,尽力想稳住自己的情绪。再次睁开双眼时,抬头撞见尹俊充满戾气的眼睛: 「你知道这家医院也是智家的吗?」 「如果不承诺结束两人的关系,我们可以直接让清圣以后不用醒来。」 ?! 「你……什么意思?不,智龙成不可能这么做!你疯了吗?」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也是董事长的意思。」 「不可能……智龙成不……会。」宋亦恩死死咬着下唇,一字一字都在颤抖。这个展开实在让人无法相信。 「你错了,会。」尹俊双手一挥,示意医生,「听到了吗?通知停止急救。」 「是。」医生的表情竟也不带任何迟疑。接到命令后他立刻向手术室方向走去,紧关的急救通路魔法似的顺势而开。 「你疯了吗?!」瞬间失去理智的宋亦恩近乎嘶吼着朝他扑去,背后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衣男子马上上前抓住他。 「你以为这是游戏吗?是你要毁了智清圣。」 尹俊冷冷的看着他,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宋亦恩并不傻,理智的残片依旧提醒他智龙成不可能真的这么做。 正所谓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智清圣是他心爱的逝妻遗留的爱子,他不可能下手。 根本不可能。 不可能…… 可能吗? 混乱中理智越来越模糊,直到恐惧完全占了上风。 「尹伯伯求求你,求求你,不要!」 「我再给你五秒鐘。」 「……」 「关门。」 「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 「清圣少爷没有那么好骗,需要你配合另一出戏。」 那「戏」。是永远离开智清圣的承诺,和在摄像头面前和另一个陌生男子,做这辈子以为只会和智清圣做的事情。 宋亦恩那天怀疑自己可能并不是同性恋。他只是喜欢智清圣,智清圣刚好是同性而已。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吭声。另一个男子的脸都没有看清。 从头到尾,无力、恶心和憎恨在内脏排山倒海,生理性的疼,作呕的耻辱感和被践踏的自尊心如夏雨轰鸣。 直到摄像的人一声令下,结束了这场宋亦恩这辈子挥之不去的耻辱性闹剧。 从头到尾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 智清圣你一定要活着。 智清圣对不起。 那天以后,在医院不管怎么问,宋亦恩都再没能打探到智清圣的消息。 尹秘书告诉他没有智龙成的允许,他是见不到智清圣的。 尽管这样,宋亦恩也没有离开医院,他死死守在被送进急救的通道,等了整整三天三夜。 一个好心的护士小姐姐见他失魂落魄甚是可怜,整日给他送水送餐。那是地狱的几天里宋亦恩得到的唯一一缕阳光。他决定今后不会吝惜给陌生人的温暖。 直到第四天,尹秘书让他上了车,目的地是他和智清圣的公寓。 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平头男子带领的黑衣人将所有自己的行李丢出公寓。 尹秘书告诉他智清圣已经脱离危险期,但需要绝对静养。智家已经给他安排了最好的疗养设施。现在唯一宋亦恩能做的,就是离开智清圣。 那一瞬间,宋亦恩又一次尝到那无可救药的无力感。 他到底能为智清圣做什么?他连智清圣都见不到。 他连他们的生活空间都保护不了。他连一句堂堂正正的反驳都说不出口。他连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现在这一刻又什么都做不了。他以为世界上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智清圣,这一刻却发现智清圣离自己那么远。 什么爱可以超越一切。 现实面前,爱根本不堪一击。 半个月后,尹秘书又再次找上门来。他可以见智清圣了。 第十七章 我们分手吧 见智清圣之前,尹秘书再三提醒宋亦恩:如果毁约,便将录像公之于眾。 宋亦恩眼前能看到的,只有大写的绝望。 「呜呜呜……吓死我了……哥……手、手臂的伤疤说是会留下,其他没有大问题……呜呜……我真的以为哥你的手会……呜呜呜……接下来一段日子哥你、你一定好好休息……」 病床前,智清荷抱着智清圣打着石膏的手臂哭得梨花带雨。身后的jackson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边细心捋过她刚刚因为埋在被褥里而凌乱的发丝。 智清圣的声音夹杂着几分陌生的嘶哑:「宋亦恩呢?」 「啊!亦恩哥哥,他——」 话音刚落,门外的宋亦恩走了进来。 明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却好像过了几个世纪。 终于又看到他的脸。宋亦恩第一次见到面色那么苍白的智清圣。他不知自己也是一样。 太多思绪涌上心头,他挣扎着说不出一句话。 旁边的jackson马上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也直觉到这不是自己能过问的,便贴心地拉扯了一个借口,挽起已哭成小鹿眼的智清荷,走出了病房。 空气一下子冻结。 「智清圣,我们分手吧。」 一切不知如何开口,开口便成决绝。 「……」 「我已经从公寓搬出来了。」 「……亦……亦恩啊,发生什么了?」 「分手吧。」 「是我爸和你说了什么?……我来想办法,亦、亦恩啊……」 「智清圣,我说我要分手。」 宋亦恩控製着不做任何表情,让汹涌的难受死在肺腑。 智清圣从来没见过如此决绝和冷淡的宋亦恩,眼角耷拉着手足无措的绝望。 宋亦恩决绝地转过身。 当他最后一次回头的时候,他第二次看到哭成孩子的智清圣: 「宋亦恩!你站住——不准走,你说清楚!」 输液管无辜地被拔断在地下,像在哀叹眼前情人即将陌路的唏嘘。 不行。不能回头。 「一定是谁对你说了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我们一起——」 不行。不能心软。 「宋亦恩!你凭什么说分手就分手?宋亦恩你回来!我会…我真的会……努力给你幸福的……我……」 不行。不能哭。 「手不是断了吗?一个残疾人能给我什么幸福?」 所有的心疼,爱意,无奈,不舍,都飞舞成刀剑和冰霜。 「亦恩啊,求求你……」像染上重重的的绝望,智清圣一字一字都沾着颤抖,「我现在……就像你看见的,没有能力拦下你,但是我不想……我不想接下来的人生没有你啊。」 「求求你抓住我,给我一点时间,等我……亦恩啊……」朱红色的液体从他的手臂慢慢渗出。 「……亦恩啊。」一如智清圣脸上收不住的眼泪和绝望。 「亦恩啊……亦恩啊……不要走……不要走……」 他再没有那么无助过。 「要是你不抓住我,我们真的……我们真的就结束了……亦恩啊……亦恩……不要,不要这样……」 像极了悲剧主人公末路的临死挣扎。 宋亦恩踩过被扔下的输液管:「说几次你才能明白?」 「这个鉆戒,收拾的时候在公寓里找到的,你买的?没想到你这么认真。」他打开窗户,笑着。把鉆戒从精致的盒子里拿出来,扔了出去。 把自己的心也扔了下去。 「给我一个理由。」智清圣的表情,终于一点一点开始冻僵。 「腻了。」 宋亦恩拼死,又拼死,压住自己转身抱住智清圣的冲动,偽装轻轻碰过鼻子,自然地拭掉眼角滑下的泪。 「宋亦恩,你会后悔的。」 智清圣的眼中,终于,完全摔出和宋亦恩一样的冰冷。 谁都不知道,那天两个人的心头,颤抖着怎样泛滥成灾的荒谬。 那天,智清圣在母亲死后第二次放声大哭,只是这一次,没有了他可以倚靠的肩膀。 那天也是宋亦恩第一次在街上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在草丛里疯狂找被自己扔下的鉆戒。 空气发酵着他们滚烫潮湿的青春,风咆哮着他们分离刺骨的哀嚎。 那年匆匆决裂,飞舞的尘埃曲折枯涸了所有的光线。 夜幕低垂,像瘟疫蔓延两朵丢失情人的黑玫,讥笑他们年少不知山崩地裂如何写。 那年剩下的夏天,夏阳依旧高照。 绿蝉在树边潺潺哀歌,人展不开眉头,挨不明更漏。 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怎么千点啼痕,万点啼痕。 无数次心痛得睁不开眼睛,最后的眼神挥之不去。 宋亦恩恨自己的无力,任人摆布没掏出真心。 他无数次执拗地想象:要是当时自己强大一点! 他后悔没有多说一句我爱你。后悔没有多拍几张照片。后悔没有多牵几次手。后悔没有多逛几条街。 从此天涯海角各一方。 不求他心依旧。 只愿他,静安长流。 第十八章 宋亦恩的绝望 空白的五年,不知下了几场雪。 这陌生的都市,白色的雪从天而降,消失在宋亦恩一个人的肩膀。 他在的城市,现在也在下雪吗。 头上的月亮,也那么美吗。 删了多少送不出的简讯,写了多少发不出的邮件。 打了多少个无人接听的电话,讲了多少句没人听的对不起。 晴天没有人一起晒太阳,雨天没有人一起撑伞。 下雪没有人一起哇哦,打雷没有人一起哎呀。 出门没有人说ta-da-i-ma,回家没有人应o-ka-e-ri。 他会知道吗? 那天的彩虹升起很漂亮,那夜的流星划过许了愿望。 那天的早饭煮糊了粥,那天的晚饭打碎了杯子。 那天车站新开了一家意大利面店,那天回家买了一大盒鲜红的草莓。 偶尔太想他了就一个人去旅行:想走着走着,会不会在街上刚好遇见他。 他是不是也在看宋亦恩在看的月亮,他是不是也在晒晒着宋亦恩的太阳。 伤口是不是已经痊愈。 这一刻,他望着哪里。 绵长的时光里,再没有他的蛛丝马跡。 诺大的空间里,能摸到的,只有他送的笔记本和围巾。 不管回忆再怎么鲜明,午夜到晨曦止不住泪光脸上弹琴。 春天再也不去看樱花吹雪满地,宋亦恩怕太美丽会想起智清圣。 夏天晴空哗啦啦下起雷阵雨,宋亦恩捂上耳朵,止不住心里轰隆隆响起智清圣。 秋天金木犀伸着尾巴送来香气,宋亦恩担心他生日有没有人在身边陪他。 冬天飘雪金黄的橘子滚满地,热毛毯里再没有和自己,十指紧扣的手心。 长相思,摧心肝,卷帷望月空长叹。 不管曾许下多少海誓山盟,分手只需要一句。 分手后杀死人的往往不是大大的野心,而是一片一片无从处理的小小情绪。 有时候变成蝴蝶落在肩膀然后消失不见,更多时候变成铁钉插进心头,搅烂皮肉。 没有智清圣的一千八百二十五天,眼眶好像天天都是咸的。 宋亦恩常常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常常梦里叫着智清圣的名字哭着醒来。 分开的第二年他和家人坦白了出柜,意外地没有遭到太多反对。 可是智清圣不在了。 分开的第二年,宋亦恩出版了自己的诗集,正式和出版社签约成为了作家。 可是智清圣不在了。 从前的宋亦恩风景小诗多,基调轻快又明亮,文风娟雅稚气。大一的时候,他写过《陪伴》给奶奶: 晚风吹过一河睡觉的星星 我枕着水仙花白云和你 总是抱着我唱起 一曲两曲三曲 山间小雨猝不及防淋 玫瑰花香喷醒我睡意 腥膻的大海混着海蟹绿了青桔 夏天的顏色装满知了西瓜蛐蛐 我脏脏的毛袜 你白发的苍苍 到了大二,文字只愈发綺丽清秀,青涩活泼。比如这首《小路》: 幽径欢喜 惊红黄一地倾心 椎茸蜜肤 凝脂一两朵 风雨妖精 天浣珠顏雪 书翻一两页 鸭犬安眠 雾下猫归晚 袖短一路香 大三后期隐隐多了几分愁绪,读起来却也恬适安详。比如这首《秋光》: 红杏晶闪 树皮琥珀江 车叮当 光落琉璃短 金瀑桂花长 美人手暖 面包诗香 狗子颠荡 漾一朵彼岸花乘凉 风轻轻渗鸽雀心脏 脚丫吹着琵琶 眉间弹起吉他 我深爱的呼吸啊 还有我深爱的秋日公公 他眼角明媚温暖的惆悵 即便是在他大学多次投稿屡屡碰壁,被一眾编辑嘲笑的时候,文字都是鸡蛋黄的暖色调,看了给人力量。 比如这首智清圣最喜欢的《棉花糖》: 我要做一只柔软的棉花糖 把脚放进太阳 手碰到月亮 头发拖到麦秆那么长 把梦捧在手上 就算被空气诽谤 就算头发一点一点变短 眼看要被这恶狠狠的世界吞噬光 可我还是一只柔软的棉花糖 拄着柔软的心脏 即便是再难过,再不开心的时候,宋亦恩的文字也始终保持清爽中性的天蓝,伤心也藏着调皮和希望。 看他的《下雨天》: 雨水打湿的麻雀 伸手问好金光粼粼的蒲公英 灰蒙蒙的天气伤了谁的心 哗啦啦的眼泪疼了小蜻蜓 樱花太沉 雷电太危险 嘘 安静一些 就快听不到燕子煮酒 和雨卿卿我我的声音 再也没有这样的宋亦恩。 以前智清圣总爱从背后把宋亦恩抱在怀里,认真看他的文字。他会跟宋亦恩说不要妥协写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就算他喜欢写的东西卖不出去。他会跟宋亦恩说让他保持他自由而无用的灵魂,赚钱养家他来就够。 再也没有从背后抱过来的手。 再也没有智清圣无与伦比的温柔。 多少次泪眼朦胧看从前写的诗,宋亦恩蜷缩在地上颤抖。 竟连自己的笔墨,都染着他的味道啊。 因为有智清圣,不会说话的星星月亮玫瑰大海才能变成陪伴。 因为有智清圣,黑暗的回家路才有眼睛去看枫叶茶花白云猫咪。 因为有智清圣,残阳下的桂花面包午风呼吸才闻起来那么甜蜜。 因为有智清圣,所有重伤诽谤不安难受的棱角才会变得和棉花糖一样柔软。 因为有智清圣,这偌大的世界宋亦恩才有闲情去担心麻雀蜻蜓和蒲公英。 还没来得及起誓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还没来得及一起慢慢变老,雪沫乳花浮午盏,人间有味是清欢。 怎么突然,他就不在了…… 智清圣…… 清圣…… 清圣啊…… 智清圣从宋亦恩的人生消失后,宋亦恩的文字开始夹杂黑色的忧伤。分手后他写的第一首诗是《奇跡》: 太阳的星火染红菠萝 白袜踩碎一地星光 海水淡着蜜瓜香 人群殷殷漭漭 金璨璨的雾 春光煮绿的茶 左手雨湿的花墻 郁郁泱泱 右肩撞碎的暗香 左思右想 活来活去 都是过不了关 初看文风依旧清淡美丽,却分明多了三分人间不信。分手后他写了第二首《无题》: 云懒白驹鷺鸭酩 林粉乡间暮蚕溪 光沫水梨浴冬起 几人心上几人衾 文风开始藏着匕首,字句染上从前没有的血红色。看他最后写的一首《相思》: 仓鼠把空气存起来过冬 人把过去攒起来修容 数到星星漏了光 等到飞云断了肠 把心头肉割了换彩色的衣裳 血流成河给胰脏撑起雨伞 风那么大 路那么长 来不及奔跑 就突然走散 如雨的相思 不见的人啊 失去智清圣的第一年,他变得多愁善感。每天早上五点半起来执笔,一草一木都变成心情。失去智清圣的第二年,他写不出诗了。他开始为一些专栏撰稿,写一些条条框框里的东西。再后来,他什么都写不出来了。 写着写着,他常常忘记自己在写什么。写着写着,屏幕上会不小心打满智清圣的名字。 太想智清圣的时候,夜夜失眠。不知道是因为少了智清圣温热的手臂当枕头,还是因为少了智清圣给他关灯。 他无数次强迫性地思考自己当初为什么做了那样的选择,想如果当初自己更强势一点,结局是不是不一样。 每一天每一天,他被后悔和自责的漩涡吞噬。每一天每一天,他都在压製自己回去找智清圣的冲动。 直到五年后一天,jackson找上门来。 当年那个稚气可爱的黄毛小孩,已经成了眼前精致帅气的大男孩,但他看起来有些不安。 「亦恩哥,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他咬着嘴唇,抬头看宋亦恩的反应,「你和清圣哥,五年前……」 「分手了。」宋亦恩淡淡地说着,没有一丝表情。 两人当年虽是秘密恋爱,但有极少数走得近的人是知道的。jackson是其中之一。 jackson深吸一口气,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 「当年清圣哥的车祸,其实没有生命危险。」 「一切都是被策划的。」 「为了让你们分开。「 世界突然天旋地转。 耳边持续嗡嗡作响。 自己当初,是为了什么离开智清圣的? 「车祸前清圣哥和伯父坦白了出柜,说这辈子只要和亦恩哥你在一起。伯父当时大发雷霆,清圣哥说如果伯父执意阻拦,自己只能和他……断绝关系。」 这样的智清圣,自己当初是怎么回应的? 「我知道五年都已经过去了……可是……可是我还是觉得亦恩哥你要知道。」 「亦恩哥,你没看见那天你走以后清圣哥的样子……清圣哥这五年……变了很多……」 他怎么会记不得当年说分手那一天智清圣的表情?五年来,没有一天忘记。到头来,原来是自己的懦弱葬送了他们的爱情,伤害了最不该伤害的人和他自己。 宋亦恩突然想不通自己五年前究竟干了什么,这五年来一刻不散的自我折磨都变得可笑。 明明没有放下,明明不可能放下,却容许自己揣着重重地迷恋四处逃避。 自己分明只是在暗角期待,期待有一天智清圣突然了解一切,期待有一天他会来找自己。就像那个高中毕业的夜晚,他强行踏入自己的世界一样。 从头到尾,宋亦恩的爱都写满怯懦。 他凝固的表情,一点,一点,一点,开始崩溃。他忍住五指的颤抖,抓住jackson的衣袖:「jackson,告诉我清圣在哪里。」 和jackson道别后,宋亦恩迅速打理好一切,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城市。 他站在圣所罗门酒店门口。楞楞地,站在酒店旋转门外。他看到门内一个身影。 ——那个朝思暮想了五年的,亲爱的清圣啊。 第十九章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视网膜自顾自运作,瞬间把宋亦恩从回忆拉回现实。 智清圣……? 咖啡厅里眾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走入咖啡厅的一行人望去: 走在中间的男子衣着白衣大褂,再简单不过的设计,却丝毫难遮掩他俊逸英气的五官。加上让人叫绝的身材比例,不真实的像故事里走出的白马王子。 他身边的两位女子也同样吸睛:左边一位棕色头发,紧身米色连衣裙的女子,身材姣好,柔媚而精致,举止贵气,一见便知是个大家闺秀。右边一边同样穿着白色医袍的黑发女子则更是婀娜清秀,唇若春樱,肤若云脂,笑若青鶯。 若是要把智清圣和谁一起写进童话故事里,大概就是她们这样的人吧。 宋亦恩心头一阵难受。 没等他反应过来,智清圣已经向这边走来。 轰隆。轰隆。心脏的声音仿佛要溢出喉咙。 宋亦恩站起身。 「清圣啊——」 声音颤抖着。 可是经过宋亦恩的瞬间,智清圣却毫不犹豫地擦身而过,视若不见。 「清圣,那个长得好漂亮的男生是不是认识你?」旁边的黑发女子倒是细心,察觉到了宋亦恩的欲言又止。 「不认识。」智清圣毫不犹豫地撇过头。 决绝的否定,打在宋亦恩一点一点逐渐僵硬的表情。他楞楞地看着眼前的智清圣,暴风雪在心脏里肆虐。 当年那一轮温暖的金色满月,现在哪里都看不见。想象中,宋亦恩彩排过无数次他或许会冰冷的表情,可当现实里那么陌生的的寒意袭上心头,胸口像冻住无法呼吸。 「智清圣!」 他起身,大步径直上前,抓住智清圣的衣袖。 「我有话跟你说。」 智清圣没有回答,还是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那个宋亦恩不认识的智清圣。 「放开。」他冷冷地甩掉宋亦恩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向咖啡厅出口。 宋亦恩毫不犹豫地向他追去。 「智清圣。」 「智清圣你站住。」 「……清圣啊。」 听到那一句从前的爱称,智清圣眼角抽搐了一下。他终于停下脚步。 宋亦恩望着他:「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眉目间满是冰霜,露出一副荒唐的表情。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提案。没等他回答,宋亦恩继续问道:「刚刚那两个女生是谁?」 这个问题不在宋亦恩的计划之中。他有些不安地咬着下嘴唇,抓紧手袖,在长得让人不安的沉默中好几次刮过鼻尖。 智清圣看着他,面无表情。 终于忍不住这无言的拷问,宋亦恩又缓缓开口:「清圣啊,我——」 而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智清圣走过他身边,头也不回地大步踏入一旁的医院附属大楼。 熟悉的灰色砖瓦墻。 那个晚上的倾盆大雨。 医生不近人情的死亡宣判。 尹俊冷冰冰的目光。 屈辱的床单。 流血的道别。 所有回忆像热浪袭上喉咙,堵在心口,只是辨明无动于衷。还没来得及抓住智清圣,宋亦恩被挡在大楼入口的刷卡机前无从是好。 「我在这里等你,清——」 没等他说完,身影已经消失在电梯门的另一边。 一旦刻骨铭心的爱变成决绝的恨,愤怒便无声。他知道,所以心更痛。世界突然安静,安静得可以听到心脏滴血的声音。早就预想到的冷漠,还是伤得猝不及防。 如果分离过了五年,那就用接下来的五年,十年,十五年,五十年爬回他身边。 夜幕慢慢降临,黑色的影子慢慢笼罩着呆呆原地不动的宋亦恩。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四小时。 和那天在露台酒吧等智清圣一样。 分手前,他从来没这样等过智清圣,每次都是智清圣早早地到约定的地方等他。 以前的智清圣,哪里舍得让宋亦恩等。 过去的温柔止不住地漫上心头,人没来,心倒是更痛了。 他又继续不知道等了多久,就这么直楞楞地站着,直到腿上的肌肉好像都要凝固, 不记得身边有多少行人走过,也没看见门卫好奇的眼光。 终于,智清圣出来了。 深青色的夹克风衣,银灰色凌乱的发,依旧帅气却变得冷峻的面庞。青涩的稚气完全褪去,迎着晚风望来的眼神事不关己。 「清——」 又是无视的擦肩而过。 心如针扎,但是他想起说好的这次要坚强,紧紧跟上。 智清圣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丝毫不顾身后的宋亦恩。直到两人停在停车场的一辆豪华深蓝色跑车前。 「明天下午三点,一起看奶奶。」 还是冷出冰花的音色,但宋亦恩看见了一束希望,赶紧问道:「酒店那一晚……你没有要解释的吗?」分明那一晚,他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 「五年前那天,你有解释了吗?」 「……清圣啊……我、所以……我现在才来找你,我……」 「你把我当什么?」他的表情明明黯淡着悲伤,眉宇间却渗透着决绝: 「又不是没睡过,多睡一次怎样。」 这真的是那个智清圣吗?宋亦恩几乎不敢相信。 智清圣坐上驾驶座,锁上车门,就要踩上油门那一刻—— 宋亦恩毫不犹豫地冲向前,双手摁在车窗。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 「宋亦恩,你疯了?」 智清圣的表情依旧看不清,但宋亦恩猜测那车灯反射下深棕的眼眸掺着愤怒。 「你想怎么样?」 「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宋亦恩,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我是你的玩具吗?」 「……清圣啊,我当时有苦衷、我——」 「哈哈哈,苦衷——」声音瞬间褪去所有温度: 「有什么伟大的苦衷要和别的男人睡?」 哐当。 尘封的屈辱感排山倒海倾泻而出。 全世界最不能原谅这段回忆的不是别人,是宋亦恩自己。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已经构成无法原谅的事实。 他还能祈求智清圣的原谅吗。 下唇被死死咬住,直到血丝渗透舌尖,膻腥的咸味和刺骨的后悔疯狂刮过肠胃。最让他最痛苦的,不是回忆本身。 而是以此责难他的人,竟然是智清圣的事实。 「退一万步,即使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苦衷,」智清圣打开车门,「在你没有选择和我一起担当的那一刻,我们就彻底结束了。」 「早就结束了,宋亦恩。」 声音冰冷又恶狠狠,脸上没有一丝昔日溺爱的神色。 每个字都像刀片剜过宋亦恩的胃,分不清是胃疼,还是心疼。 但是自己丢掉的智清圣,他想,拼了命也得自己找回来: 「……我没有地方住。」 「什么?」 「让我住你家。」 「……」 「我……我刚回来,还没找到住的地方,我会付你房租。」 「就怕你付不起。」 智清圣不再反对。 宋亦恩坐上副驾,两人再没有任何对话。就这样,车子载着二人,开往智清圣的住所。 车缓缓停在郊外一栋豪华别墅区入口。 月色与灯光照耀之中,虽然并不太清楚,但精致的日式庭院、泳池,还有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的装修争相映入眼帘。 从外看来一共三层。虽还未走进去,这个占地面积怎么也得有两百平米。 至少知道在没有自己的这些年,智清圣应该过得挺好。 这个念头之下,他既稍觉安堵,又不禁有些苦涩。更现实的问题是:自己的积蓄能在这里住上几天。 他这才明白刚刚智清圣说的怕自己付不起的意思。这些年的稿费收入虽然不菲,但绝对不能挥霍入住这般档次的房子。 他跟着智清圣走进别墅里。 「三层的阁楼不要擅自进去,二楼空着的房间随便挑。一天五万,随便怎么付。指纹登陆的方法明天告诉你。」 哈?五万? 宋亦恩在心里暗暗期待他说的是韩币,或者日币——就是台币也好。 「不是美金,人民币。」智清圣补了一句。 宋亦恩根本就没想过美金的可能性。 智清圣现在的金钱感觉到底是有多夸张? 一个晚上五万人民币,怎么想都不在宋亦恩的常识范围。 「……五万也太夸张了吧。」 「不愿意就出去,爱住不住。」 「五万就五万。」 他没得选。硬着头皮也得答应下来。不管怎么说,能住在一起也总算是迈进了一大步。 钱就以后慢慢挣吧。 他上楼选了一间离智清圣的房间最近的侧卧,放下行李。这漫长的一天,一切都如此突然。他安慰自己一切都在好转。 至少物理上离智清圣越来越近了。 即便他已经不爱自己了。 那也没关系。 宋亦恩打开手机银行,心算了一下:一个月。可流动现金最多能维持在这里一个月的生活。脸上突然泛起一阵痛苦的表情。他用手死死压住腹部。 「今日も、会いたかったよ。」(今天,也好想见你啊。) 第二十章 你还要恨我多久 周日清晨。 窗外的麻雀嘰嘰喳喳,阳光初绽的金花在空气里沸沸扬扬。 宋亦恩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都怪昨日腹部的疼痛和他满脑子的杂念,他几乎没怎么睡好。起身推开房门,醇厚的咖啡香气像淘气的孩子立刻縈绕跟前。楼下传来微微声响,想是智清圣已经醒了。 他抓了抓自己刚睡醒的蓬松的发,走下楼梯。 诺大整洁的餐桌上,智清圣边正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电脑,看起来在处理工作,听见宋亦恩这边的动静,眼睛都没抬一下。 宋亦恩深吸一口气。以前早上起来他们都说些什么来着? 「……早上好。」 智清圣没有回答。 「……还有咖啡吗。」 「没有。」 「……清圣啊。」 「别那么叫我。」 「那我要怎么叫你?」 「……」又是很短的一瞬间——智清圣的眼中闪过一丝说不出名字的动容。 两人又陷入沉默。 腹部突然一阵绞痛。痛得太突然,宋亦恩差点没忍住用手按住。但是他忍住了。 「下午三点,医院门口。」 「嗯?」 「不是要去看奶奶吗?」 「啊、哦!」宋亦恩这才反应过来,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弧度,好像此时胃部的肆虐是个笑话。他静静望着起身离开的智清圣,手心和额间渗出细细的汗。 下午两点半。 夏蝉阑珊,枫桂金嵐,调皮的风裹着咖啡和法棍香,吹着电线桿歌唱。 几日前还分明是盛夏,今天却有几分披上了金秋衣裳的意思。 宋亦坐在咖啡厅里,望着窗外行人三三两两,脑子有些昏沉沉的。 首当其冲,自然是紧张稍后和智清圣的碰面,在从小看两人长大的奶奶面前,若他还是对自己这般冷淡,定让奶奶看出端倪。 其次是该死的胃疼(对宋亦恩来说,所有的腹部疼痛=胃疼)越来越严重,买的止疼药似乎一点不起作用。但是他现在哪有心思去自己去医院掛个号看病?就也只是干忍着。 转眼便是下午三点鐘。 医院门口。 宋亦恩一眼便捕捉到智清圣—— 一身立领黑色风衣,浅色牛仔裤,米白运动鞋,银灰色的发在午风吹拂下闪闪发光。 想是今日没有上班,才能见他穿着便衣。宋亦恩又不禁想起五年前那个永远对着自己笑的温柔的小子,心痛地竟挪不动脚步。 「来了?」 「嗯。」 「……今天没有很热啊……嗯……午饭吃了吗?」 「九楼。」 不必要的话不多说一句,不必答的问题不多回一个字。从前见过无数次智清圣这么和别人说话,只是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变成别人。 「看好奶奶后有空吗?那个……晚上一起吃饭?」 「没空。」 「那明天呢?」 「没空。」 「……后天?」 「没空。」 「那,那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都——」 「没空。」 那个宋亦恩要去哪就带他去哪的智清圣。 那个宋亦恩要什么就给他买什么的智清圣。 那个智清圣——去了哪里? 不管宋亦恩在心里怎么提醒自己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回忆的针头只毫不留情地一戳一戳剜起他的皮肉,搅得心头血肉模糊。 没有的不是时间。 是给宋亦恩的时间。 病房门口。 宋亦恩走在前面,推开病房的门。 「奶奶!我们来了~」 他露出欢喜的笑容,和眼前的老人问安。好像刚刚为止心里堆积的难受和酸楚都是假的一样。 「……哎呀!我的两个宝贝孙子……快…咳咳……快过来给奶奶看看。」床上的老人家面容憔悴,眼中却满是欣喜,见到二人便马上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 「奶奶慢点起慢点起,小心腰。」宋亦恩赶紧走上前去搀扶。抓着奶奶的手,坐在病床边。 「哎哟我们家亦恩大了,这越大越漂亮了,和奶奶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奶奶笑笑地摸着宋亦恩的脸颊,不一会儿又皱起眉头,「亦恩啊,你怎么是不是又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奶奶不是跟你说了不管怎么忙,身体是最大的本钱,三餐不能落下吗?这怎么又瘦了呢,男孩子再瘦了可就不好看,知道吗?是不是没钱了?奶奶给你点零花钱,千万别饿着,知道吗?」 像小时候一样,奶奶摸着宋亦恩的头,拉着他的手,靠在身边。 「……奶奶,我都多大了……你放心。」 他轻轻捂住奶奶有些冰冷的手,一边用力控製此刻一不小心好像就要涌出眼眶的泪花。 自从和智清圣分手、又和家人坦白出柜后,宋亦恩便不太常回家。每当母亲担心地问自己近况的时候,都含糊着掛掉电话。他是个一个过于乖巧懂事的孩子,哪里会把自己的伤心事坦白告诉家人,更不会把苦水倾吐给朋友。 难受吞久了,谁都有泛滥的时候,但是宋亦恩依然可以笑得阳光灿烂。 「我们家清圣,清圣也快过来,可把奶奶想死了!」奶奶赶紧抓住这边智清圣的手: 「我们清圣有没有忘记奶奶?这么多年怎么不来多看看奶奶呢?奶奶都要认不出来了,」老人一边数落着,一边笑得合不拢嘴,「我们清圣这么俊俏,走到哪儿奶奶都得认出来。」 那熟悉的充满爱意的话语,终于让智清圣眉间的皱纹慢慢舒展开来。 一瞬间,宋亦恩甚至错觉他变回了从前那个智清圣。 「奶奶这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看我两个孙子都这么大了。我们家清圣可比以前壮实了,比亦恩要高了吧?以前刚来我们家的时候才这么一点点大,现在大了,都大了,」老人家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眶有些红红的,「奶奶……老了,日子不多了,就想能多见见你们,你们平平安安奶奶就放心了。两个人在外面相互照应,不要给别人欺负,知道不?」 「嗯。」 「嗯。」 两人一左一右靠着奶奶,儼然当年那两个乖巧懂事的男孩。 奶奶哪里知道,现在能欺负宋亦恩的,还就只有智清圣了。 「亦恩现在住哪儿呢?回家了吗?」 「我现在和清圣一起住,奶奶放心,」宋亦恩说着,一边自然地将手搭在智清圣肩上,「我还是在写东西,清圣现在——」 他突然楞住:他突然发现,自己对现在的智清圣一无所知。 什么时候毕业的。 什么时候当上医生的。 医院在哪个科室。 上下班时间是几点。 除了医院其他在做什么。 周末平常怎么过。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幸好奶奶的重点在他的前半句。 「两个人住在一起好,那就好,那奶奶比什么都放心,」老人家眼睛笑成了一条线,「有两个人相互照应,奶奶就放心了,放心了。就是要早点睡。奶奶看亦恩你就是没休息好现在才没我们清圣长得高是不是?」 「……」 论熬夜绝对是智清圣熬得多。但是现在也没心思计较这个。 「奶奶今天真高兴,要是天天能看到我这两个孙子可多好!亦仁那孩子,还有他那个漂亮的朋友也经常来看我。其他不担心,奶奶就担心亦恩你呀,奶奶也老了……」 宋亦仁宋亦恩两个孙子,奶奶从小一视同仁。 哥哥宋亦仁因为天才光环的加持和捉摸不透的性格,自然占据了宋氏父母更多的时间和关心。奶奶看在眼里,便也因此心中更疼另一个乖巧懂事,从来没有因此有半句怨言的小孙子。 老人拉着两个孩子的手,话匣子越拉越长,直到窗外油桃色的夕阳光染上地板。 不知不觉中三个小时便过去。护士敲门进来送餐。 「奶奶,那你好好吃饭,下次我们再来看你。」 「知道了,快去快去,乖孩子们,有空再来看奶奶,啊!」老人嘴上催着孩子们走,手却紧紧地抓着不放。 像是看穿了老人家的心思,智清圣起身上前抓紧奶奶的手:「奶奶保重身体,我保证以后天天来看你,好不好?」 一听这话,老人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两人起身告别,轻轻关上病房的门。 停车场。 「真的每天都来看奶奶吗?」宋亦恩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 「……谢谢。」 「我想见,你凭什么谢我。」 可是除了谢谢,宋亦恩还能说什么。 「什么时候回家?接下来有事吗?等等一起吃晚饭好——」 没等他说完,车门已经啪的一声重重关起。: 「除了在奶奶面前,不要装作和我有任何瓜葛,包括现在。」 ––– 宋亦恩独自回到别墅。 谁看了都要羡慕三分的豪华临海别墅,此刻只空让人寂寞。他觉得还是他们从前一起住的那个公寓好。 虽然硬件比不上这里,但住在那里的智清圣爱宋亦恩。 那个公寓……现在怎么样了? 他想问智清圣,可是难以啟齿。 这五年来他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要怎么做才能抹平他的伤。 怎样才能回到从前。 万一……回不去? 突如其来的念头如利箭鉆心,他浑身一颤。 「啊——」 宋亦恩双手掩面,倚着墻壁坐在客厅入口的大理花石地面上,呆呆望着天花板。又是没有按时吃饭的一天,胃部的抗议似乎更加严重。 「不行,得振作起来。准备晚饭,等智清圣回来。」他喃喃自语,强打着精神,麻利地开始收拾。 直到窗外的天渐渐染上浓重的墨黑色,智清圣还是没有回来。 宋亦恩靠在沙发上,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直到感觉餐桌上那鲜花,红酒和食物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模糊。 直到感觉—— 摸到从前智清圣唯独展现给他的,充满爱意的脸。 第二十一章 你让我觉得噁心 再睁开眼,已是次日清晨。 窗外的鸟儿在枝头嘰啾嘰啾,给夏日长长的尾巴送上入秋的摇篮曲。 确认了玄关前的鞋子,智清圣没有回来。 怎么想都是故意躲着宋亦恩。 再会的那个晚上明明把人折磨得要死,现在住在一起不说碰都不碰,家都不回了。也不想想他是为了谁才住这贵得要死的地方。 失落,无奈,焦急,各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宋亦恩不由叹了口气。 回头看客厅昨晚费尽心思准备的一大桌子菜,心中一阵酸楚。正当他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门铃响了。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整整齐齐的中年女子推门而入。 「啊!您好!我是别墅的管理人李婶。」 「您好,我是刚刚搬进来的……智清圣的朋友,叫宋亦恩。今后麻烦您了。」宋亦恩礼貌地起身鞠躬问好。 「这么久了,第一次看到清圣少爷带朋友回家。长得这么俊俏的孩子,阿姨还是头一回看到。」李婶放下行李,捋了捋她本就整齐的头发。 她的酒窝很深,笑起来眼角还有些俏皮的感觉,让人觉得温暖又舒服。 「李婶看起来才是肤光胜雪豆蔻梢头呢,以后还是叫您姐姐。」宋亦恩甜甜地笑着,真心地送上称赞。 除了同龄女生,宋亦恩从小就集妈妈辈的女性宠爱于一身,还因此被哥哥宋亦仁冠上「おばさんキラー」(熟女杀手)的称号。 虽然没太听懂宋亦恩说了什么,但是根据对方的表情和最后半句,李婶马上会意这是一句称赞。 「这孩子,真会说话,还是李婶就好,哎哟!怎么好意思叫姐姐呢,清圣少爷怎么有你这么乖巧善良的朋友。」李婶不好意思地双手一挥,笑得合不拢嘴。 听到智清圣的名字,宋亦恩心里又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 现在的智清圣,会用怎样的表情介绍自己? 「对了李婶,我昨天擅自用了厨房,做了好些东西……您看怎么处理比较好?」 「哎呀,真可惜了,这不能扔啊。」李婶利落地穿过客厅,走进厨房,看见丰盛的一桌子盛宴,露出一脸惊讶,「这么多都是你准备的呀?还都是清圣少爷喜欢的东西。难得这么有心了,清圣少爷是太忙了没能回来吧。」 宋亦恩礼貌笑笑,没再多说什么。后续的整理工作交给李婶后,他转身上楼回到房间。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心乱如麻:当年痛下狠心不辞而别的是他,今日不顾一切突然希望重归旧好的也是他。放弃在先的是他,后悔食言的也是他。甩开智清圣的是他,无理取闹住进智清圣的家的还是他。 现在人见不到,电话号码不知道,眼前一片迷茫。 手头的钱只够在这栋别墅生活一个月。 胃部疼痛的频率有增无减。 他环视周围,静静看着房间里的摆设,想起前天晚上不小心看到的地毯没拆掉的价格标签,后面的零差点有被吓到。 泪水从他的脸颊一颗,一颗,又一颗滑落。 打湿那张已经发黄的合影。 和那个依旧,闪闪发光的鉆戒。 ––– 接下来的一星期,智清圣都没有回来。 宋亦恩每天都准备着晚饭等智清圣,每天清晨都独自迎来金灿灿空落落的太阳。 他愈发不安。不安到当年突如其来的车祸开始莫名其妙地涌上心头,拉出他内心深处最疲惫的恐惧。 最让他绝望的,是自己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的事实。电话号码打到手软都打不通,在医院楼下等一整天见不到他的身影。 他下决心如果智清圣再不回来,他就要去警察局报警了。 终于,第八天夜晚,智清圣回来了。 「智清圣!这几天你去哪儿了?你知道我有多……」 根本来不及用理智过滤行动。一听到玄关的动静,宋亦恩从沙发起身冲上前去,抓住智清圣的衣领。 「……」智清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你不回来我为什么要住进来?为什么要躲着我?」 「智清圣你为什么故意躲着我?」 「宋亦恩你凭什么质问我?」智清圣终于开口。他扯了扯领带,直直盯着宋亦恩。 「……我说了我要和你重新开始,你说我为什么质问你?」 「我也说了我不可能再跟你在一起,我是缺什么才非你不可?」 「智清圣,」宋亦恩深吸一口气,压住声音里的颤抖,「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能不能坐下来好好对话?」 「五年前你是怎么对话的?」智清圣冷笑道,「你爱分手就分手,你想解释就解释,你想过我吗?」 「我当然想过你,我是为了你才——」 「如果是为了我你当年就不会……你怎么能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离开我?你不过是没有勇气和我一起面对的逃兵。宋亦恩不要给你的放弃揣着爱的名义,真的让人恶心。」 智清圣的声音夹杂着嘶哑,手中的青筋变得分明。 「五年前你像扔垃圾一样把我丢掉,现在你又说想重新在一起,宋亦恩你把我当什么?」 「当年离开你是我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你知道当年你车祸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人的声音都开始慢慢失控。 「……好,那你现在告诉我,我不知道什么?」 「当年……他们……要挟要是我不离开你,就……就不救活……你……」 「救不活?再严重也不过断个手的车祸,怎么会救不活?」 「……可是医生说……你心肺停止了。」 「宋亦恩,你会不会撒谎?」 「……我没有。」 「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所以你就相信了?我爸会让我去死?他是我亲生父亲也是医院的院长,他怎么可能?!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看到你被推进急救室那一刻我就……万一……」 智清圣沉默了。良久,他缓缓抬起头: 「那,为什么不在我醒后把一切告诉我?还有,」他死死咬着嘴唇,危险地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见到血丝。 「为什么你会和金夜明在一起?」 金夜明,五年前和宋亦恩拍那段视频的另一位男子。宋亦恩后来从jackson那里得知,金夜明当时还是智清圣的远房亲戚智音琦的交往对象。 宋亦恩根本不在乎那个人是谁。 他在乎的是现在在他面前看起来好像随时都要垮掉的智清圣。 他多想上前抱住智清圣,告诉他没关系,都过去了。 可是。 「你说啊宋亦恩。」 比谁都爱智清圣的宋亦恩。 「为什么沉默?」 也只有比谁都爱智清圣的宋亦恩。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才会在这一瞬间。 「宋亦恩,你到底要把我弄得多惨?你让我……相信什么?」 不肯把曾经插进自己胸口的匕首,反手插入智清圣。 「……清圣啊。」 「别叫我!宋亦恩,你让我觉得恶心。」 「宋亦恩,你知道我跟你的区别吗?如果是我,不管谁怎么阻挠,我都会死守在你身边一直到你好起来,我都会拼命告诉你所有真相抓住你跟我一起面对,我都会……我都会相信我们最后一定能在一起,而不是和别人联合起来像傻子一样把你蒙在鼓里!这就是你跟我的区别。我有说错吗?」 每个字都是对的,有什么可以反驳。 「对不起。」 「你所谓的苦衷都是借口,是你埋葬了我们的五年。宋亦恩,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每一个字都重重划过宋亦恩的心口,痛到鼻子忘记呼吸。 「还记得我们以前住的公寓吗?」 宋亦恩的表情开始凝固。 「我把整栋楼买下来,然后推平了。」 指尖和脾脏一起颤抖。 「所有你的痕跡,一点一滴都不想再看见。」 「宋亦恩,我们回不去了。」 宋亦恩想了很久,才明白「回不去」的意思。或许直到那一刻为止,他都没有真正相信过智清圣会不再爱他。 心里的某个角落,他还在期待王子和公主歷尽千辛万苦后的破镜重圆。 和世界上万万千千个第一次分手的傻瓜一样。 你爱的人,不一定会在原地等你啊。 第二十二章 宋亦恩喜欢智清圣到底犯了什么罪 但就算不能重新在一起,宋亦恩想,至少用剩下的半个多月好好补偿。当作给自己软弱的赎罪,当作给他们曾经相爱的饯别。 然后离开。 这次是,真的离开。 他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埋伏在智清圣工作附近的咖啡店,写一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主要目的是能有机会多看两眼智清圣,但是智清圣再也没来过。 在别墅,早上尽量比智清圣更早起来,帮他泡咖啡。 虽然智清圣没有喝过。 晚上准备晚饭好晚饭,在客厅等他回家。 虽然智清圣没有吃过。 算准他出门的时间假装散步跟在他身后。 他晨跑回来之前准备好矿泉水放在玄关。 任何能和智清圣多呆一会儿,多说一句话的机会,他都不会不放过。 「喝水吗?」 「……」 「要咖啡吗?」 「……」 「出门吗?」 「……」 「去哪儿?」 「……」 「去多久?」 「……」 「今天天气有点凉呢?」 「……」 「饭吃了吗?」 …… 但每次回答宋亦恩的,只有智清圣的沉默。 可是有智清圣的空气都已经是天大的慰藉,还能奢求什么。 一转眼,两个星期又过去。 天气渐渐转凉,初秋的味道弥漫在花园上空蝴蝶飞舞的晨曦,和蜘蛛雨后结网的夕阳。 和往常一样,算准智清圣出门的时间,宋亦恩放下手中的书,走下楼去。 「今天晚上能一起吃饭吗?」 「问几次才满意?我不想跟你一起吃。」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吃。」 「……」 「要是回来的晚的话我可以等你。」 「为什么要一起吃?」 「住在一起,为什么特地分开吃?」 冷冷的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宋亦恩竟觉得习惯了。 他大概也没有真的期待能一起吃顿饭。不过是想多说几句话。 就算是厌烦他的语句也无所谓。 只要是智清圣的声音。 望着智清圣远去的背影,宋亦恩心中一颤。正当他打算上楼时,门铃响了。离李婶过来还有一段时间,智清圣自然不会按门铃,那会是……? 他纠结着,走到玄关,打开门。 !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宋亦恩在咖啡店里见到的和智清圣在一起的黑发女子。 白色超短无袖针织衫,黑色牛仔紧身短裙,脖子以下风情万种,却长着一张甜美的洋娃娃脸。 「啊,是你!那个咖啡店的时候,」女子显然一眼认出宋亦恩,毕竟宋亦恩更是长着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记得我么?当时——在咖啡店我和清圣一起的。」 「啊、嗯,当然记得,」提起那日,宋亦恩倒有些不知所措,「清圣的话现在不在家……」 「没关系,我能进去吗?」女子甜甜地笑着,一点没有因此打退堂鼓的意思。 「嗯,嗯……当然,请进。」宋亦恩微微迟疑了一下,马上绅士地请她进来。 进了客厅后,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介绍晚了,我叫林智雅。是清圣的——」她故意拉长句尾,笑笑望着对面有些紧张的宋亦恩。 「你那么紧张干嘛?」她噗嗤一笑。 「啊,我……没有。」宋亦恩轻轻刮过鼻子,紧张的时候好像总是不知道手该放哪里。 「哈哈哈,你放心!清圣和我只是普通朋友,像是……嗯,姐弟?」 「啊,」虽仍不知来者何意,宋亦恩还是在心里小小舒了一口气,「清圣比你……小吗?」 眼前这张说是大学生都不为过的娃娃脸实在看起来不像姐姐。 「嘻嘻嘻,天生娃娃脸难自弃,」林智雅身子微微前倾,俏皮地眨眨眼,「我可比你们俩都大。」 「……你怎么知道我多大?」 「尹秘书告诉我的。」 心里一个咯噔,宋亦恩不自觉握紧了膝盖上的手。 「我就开门见山吧,我知道智清圣在五年前出了场车祸,和当时的对象分手了,」林智雅的脸上多了几分严肃,「那天在咖啡店看到你们俩,我就盲猜你是不是——」 「……」 两个男生在一起,普通怎么猜都会猜是普通朋友吧? 「猜对了吧?」 宋亦恩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完全低估了眼前人的可怕。 「不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我叫宋亦恩,和清圣……从小认识。」 「清圣男朋友?」 「……」 林智雅依旧笑吟吟的,看起来倒不像是有什么恶意。 「啊,对不起,这种情况是该叫……女朋友?」 「前男友。」宋亦恩正色道。 奇怪的是,话一出口他竟觉身上的担子轻了许多。大概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这么直白承认和智清圣的关系。还是一个初次通姓名的女生。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显然没料到宋亦恩这么直白的回答,林智雅竟然捂嘴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着,她朝宋亦恩的方向坐得更近了一些,「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直白,嘻嘻。」 宋亦恩才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 「放心放心,咱俩不是情敌,智清圣完~全~不是我的类型,比起他,你更合我心意。」 「……啊?」 「其实呢,我就是出于好奇来看看你。啊关于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呢,现在管理这栋别墅的李婶有时候也来我们家别墅帮忙,前几天聊天说清圣家来了长得特别帅的客人,我就猜……是不是你。不过放心,这事儿只有我知道。」 「……啊……这样。」 「现在见到你,我好像还挺更喜欢你~嗯,所以姐姐我决定多说几句。」她半开玩笑的语气突然多了几分认真。 「我们家和清圣的父亲有生意往来,从初中开始就认识伯父,打交道的时间也有些日子了,」她深吸一口气,「凭我的了解,那个完美主义的人——他是绝对,绝对不可能认可你们两个的。我盲猜你们分手的原因也是伯父?我也盲猜现在你现在来找清圣的原因……是想和他重归于好?」 「……」 怎么会有人盲猜这么厉害。 「记得那天在咖啡馆里另一个棕发女生吗?吴茵洛。智伯伯给清圣定的娃娃亲。」 宋亦恩从未听智清圣提起过。 「清圣不仅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医院的主治医,将来还要继承整个庞大的智家集团,他现在还负责和我们家族的联合资產投资运营。他的一举一动关乎的不仅仅是一份感情这么简单。现实角度来讲,他需要的伴侣是一个能在物质和精神上能和他比肩而立的人,一个能支撑他的事业和家庭走下去的人……不是以前十八岁美好的初恋。」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就好像是专门在说宋亦恩一样。 「你对房地產投资有了解吗?你对企业资產运营有经验吗?你知道医院每天的手术和人际关系他是怎么处理的吗?你懂得他现在每天需要解决的课题和实际的困难吗?」 「你对现在的智清圣了解多少?」 「假设你们现在重归于好,你们能面对现实的一切吗?」 看着始终沉默的宋亦恩,林智雅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有些抱歉地咬咬唇,走到宋亦恩身边坐下。 「那个……对不起啊,我说这番话绝不是想要为难你……啊,我和智伯伯更不是一伙的。我只是……对不起啊,我好像多管闲事了。」 宋亦恩摇摇头。想申辩,但是什么也说不出口。现在他连说他和智清圣的感情可以面对一切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个……你不要想不开啊……我……我想说的是,何苦挑难路走……这个意思。」望着眼前表情逐渐黯淡下来的宋亦恩,林智雅有些慌了。 宋亦恩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呆呆望着前方,感觉耳边的声音越飘越远。不是因为林智雅的话,而是因为胃部突然席卷而来的疼痛。 「再说了,智清圣他也就长得那还说得过去,其他要我说啊,啊——宋亦恩!你,你怎么了?」 望着逐渐露出痛苦神色的宋亦恩,林智雅惊慌失措地喊起来: 「醒醒,醒醒——宋亦恩!」 宋亦恩意识的河流越来越慢,越来越缓。 「宋亦恩!啊,怎么办,救护车,110,啊,还是120……」 越来越淡,越来越短。 「餵,您好,这里有人晕倒了,麻烦快过来!地址,啊地址,这里是……」 恍惚间。 他看到那天的大雨。尹俊冰冷决绝的眼睛。刺眼的闪光灯。红色的血跡。 他想不通宋亦恩喜欢智清圣到底犯了什么罪。 为什么世界可以因此对他指手画脚。 世界这么大,为什么竟不能容纳小小人类卑微的心动和欢喜。 神经像被削尖的竹签狠狠刺扎,全身的器官抽搐着呕吐。 什么是「正常」? 什么是「懂事」? 第二十三章 我对你的疼爱是手放开 雪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 这是……? 宋亦恩费劲地睁开重重的眼皮,挣扎着想要坐起。 “啊啊啊你别动你别动!慢点慢点——” 这声音是…… 林智雅? “你刚刚昏倒了,送你来了最近的医院。别动,躺着说话就好,嗯?” 宋亦恩这才弄清楚状况:“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哪儿的话啊,我才抱歉……不知道你是病人,还和你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对不起啊,现在好点儿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嘶哑,轻轻摸过宋亦恩的前额散下的发,就像安抚着年幼的弟弟:“没事了,没事了,嗯~” 说着,林智雅拉过被单,把宋亦恩捂得更紧实了一些。 “嗯,没事了,谢谢。” “没事了,嗯……什么没事了?!” 没等宋亦恩反应过来,林智雅瞪大她杏仁般圆圆的眼睛,重重弹过他的额头。宋亦恩反射性地“哎呀”了一声。 “急性阑尾炎,急!性!阑!尾!炎!”她一字一字强调着,生怕宋亦恩听不见,“应该疼了有一阵子了,你是怎么忍过来的?越快安排手术越好,不能再拖了,刚好醒了,现在把医生叫进来赶紧定下手术日子,知道没?” 林智雅连珠带炮地一口气说完,不由分说地摁下了呼叫铃。不一会儿,医生便进来了。 “我看看——嗯,现在周一,最快能给你安排周三一大早的手术。”医生和身边的护士核对着病簿,抬头说道。 “……后天啊……嗯……不能再拖几天吗?”宋亦恩缓缓坐起身,面露难色。 “你的情况是已经出现初期有化脓症状的急性阑尾炎,不能继续拖延。” “……请问术后要住院多久?” “患者术后存在差异。如果是腹腔镜手术的话,创伤相对小一些,年轻人的话估计三天左右可以出院。当然也有术后恢复较慢的情况,可能需要五到七天。仅供参考。” “……真的不能再拖一下手术日期吗?只要两个星期……” “还是一样的答复。年轻人,有什么比命重要的?”医生正色道,“好好斟酌一下赶快定下,不要拿身体开玩笑。”说完,便走出了病房。 “怎么了?为什么不肯尽快手术?”确认医生走后,林智雅在身边缓缓坐下,轻声问道。 “后天……是智清圣生日。”他说完,静静望着林智雅。 “你——你,你是真傻啊你!生日算个屁啊!有你手术重要吗?都什么时候了!”林智雅面露荒唐之色,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不对,等等……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你没告诉他?他也没发现?住在一起他没发现你不对劲?” “……五年前分手后一直没联系。半个多月前我才重新找到他。你说的没错,是我……想要重新和他在一起。他还没有原谅我,平常大多数时间也躲着我,所以——” 他勉强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智雅眼神露出几分心疼,嘴唇轻轻一动,没有说话,抓紧了宋亦恩的手。 看着满是担心的林智雅,宋亦恩有些不知所措: “啊,那个,没那么严重,不怎么疼的,其实。” “……你知道姐姐我也是医生吧?初期有化!脓!症!状!的急性阑尾炎你跟我说不疼?” 她装作生气地拧了拧宋亦恩的手背,像在教训不懂事的弟弟。她不说,宋亦恩还真给忘了。 “……姐姐,你这拧得我更疼……”宋亦恩半开玩笑地说着,弯起月牙弯弯的笑窝。 林智雅呆呆地看着他。 “我有一个弟弟,要是……要是现在活着,应该和你一样大了。” “……” 察觉到有些沉重下来的空气,她马上挤出笑容:“要是我弟弟在的话,肯定长得跟你一样帅!” “嗯。” 明明几小时前才刚刚认识的两个人,此刻却出奇得默契。 “啊!还没告诉你我和清圣是怎么认识的吧?清圣小时候母亲不是去世了吗?同一天,也是我弟弟出车祸的日子。” “嗯。” 宋亦恩没有太多问句,只是静静倾听。 “所以当时呢,两家算同病相怜,和清圣第一次就是在彼此家人的祭典上见的。当时智清圣的样子……比我还要糟糕。但是后来再见,性格好像又变得很开朗。但是五年前开始,好像又变了个人似的。我来找你,一半好奇,一半也是有些担心。但是现在看来,我该担心的对象,好像错了。” 林智雅说完,看着宋亦恩有些苍白的嘴唇,连忙起身拿过床头的水,示意宋亦恩喝下。 宋亦恩接过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望着眼前这个善良的大姐姐般的存在,他开始慢慢道来和智清圣发生的所有事情。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跟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女生说这么多。 或许和一见钟情一样,一见如故也不需要理由。 “什么?!”听完所有故事,林智雅握紧双拳,猛地站了起来。 “这五年他都没来找你?不想和好,还睡了?睡了就翻脸不认人了?钱多到下下下下辈子花不完的资本主义财阀二世让你跟他平分房租?!” “智……智雅姐,那个……声……声音小一点……” “弟弟你这是亏本亏到火星去了,这男人是什么狗屁鸡毛王八?” 宋亦恩暗暗庆幸还好没把拍视频那一部分告诉林智雅:“智雅姐……那个……措辞……” “智清圣算个屁!横看竖看上看下看怎么看你都比他帅,他敢他妈这么对你!” 从来没有朋友为宋亦恩的恋爱打抱不平过,这感觉还挺新鲜。 “姐告诉你这世界上他妈比智清圣好的男人多的是,你这就是纯纯恋爱谈得太少不懂事!” “……” “姐负责任的告诉你,我家别墅方圆百里男人平均水平就智清圣,你赶紧换乘!” “……” “你要同意,过几天上班,”林智雅沉下嗓音,样子看起来像在商讨什么国家大计,“我,放几只蟑螂进他办公室抽屉,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准笑,认真的,”看着像孩子般哈哈大笑的宋亦恩,林智雅偷偷松了一口气,“不管什么理由,周三都得手术。退一万步那小子值得你再去追,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人的生日能比你的健康重要。嗯?” 宋亦恩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住院期间就先搬出来一个星期,嗯?你连自己都不爱,怎么爱别人?”她句句在理。宋亦恩根本无法反驳。 “有朋友知道这件事吗?家人呢?” 他摇摇头。 “告诉我手机号,”林智雅二话不说,拿过宋亦恩手机,“千万不要拖延手术,到时候我来接你。” “智雅姐,我——” “长辈说的话好好听,嗯?”她抢过话尾,字字温柔,又不容分说。 “……谢谢。”望着眼前这个有些蛮横又体贴的大姐姐,宋亦恩着实有些感激。 “智雅……姐……谢谢,”他咬咬嘴唇,“智雅姐……这事麻烦不要告诉智清圣。” “为什么?!要是想和他和好,这不是个大好机会?搞不好趁机更夸张地描述一下,他一心疼,顺势就和好了?”林智雅恋爱谈得不多,古早偶像剧看得不少。 “智清圣需要的是一个能在物质和精神上能和他比肩而立的人,一个能支撑他的事业和家庭走下去的人。不是……我。” 宋亦恩平静地看着林智雅,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林智雅愧疚的恨不得给几小时前的自己一巴掌。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不会后悔吗?” “会,习惯的。” 宋亦恩墨色的瞳孔被晚空鹅黄色的光晕弄得模糊,林智雅看不清他在看哪里。只觉得他看起来好像,这五年来已经无时不刻不在后悔的人一样。 ––– 告别林智雅,宋亦恩回到别墅,坐在沙发上,细细思忖着:到后天刚好入住三周,自己能支付的房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手术和住院费用也需要另外一笔花销。抛开钱的问题,要是为了手术暂时先搬出去,谁知道还能不能再找机会搬进来?又要怎么跟他解释暂时搬出去的理由? 智清圣或许根本就不会问。 一阵风雪刮过心头,喉咙像被电钻狠狠穿过一样,心口猛地晃荡。他强打精神,慢慢走进别墅后院的露天花园。 他坐在长椅上,眼前渐渐朦胧。 朦胧间,远处的地平线染上青衣。天上的银花逐次星星点点,地上的红晕开始成圈成片。星儿忽而如雪随风,风儿忽而如纱蒙面,慢慢连那皎洁明亮的雏菊,鲜艳如月的大马士革玫瑰,香若檀蜜的金木犀,都一点一点在眼前氤氲。 迷迷糊糊的,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轮廓。 五年来宋亦恩没有一刻放下过的脸。 “宋亦恩,我……” “离……我……” 嗯? 他在说什么? 宋亦恩想伸出手去,却动弹不得。当他更加用力试图前倾的一瞬间,才发现是个梦。睁眼时,天空已换上墨色的夜袍,蘑菇夜灯在脚下金金闪闪。 他揉揉眼睛,起身走进别墅。进门时习惯性地确认玄关,发现智清圣已经回来了。 他猛的朝客厅望去。 智清圣正坐在沙发上,身前放着电脑,看起来是在处理工作。 住进别墅的这些日子,不说智清圣每天回来的时间甚晚,回来后也都是径直进房间。今天是为何? 理智分明告诫自己不要给这么小的事情强加意义,奈何又止不住心里小鹿乱撞的期待。 他偷偷朝智清圣的方向望去,莫名觉得那背影挂着不安。 不知道多想上前走去,从背后抱住他。只是宋亦恩自觉半悬在空中的手,已经没资格搭上他的肩。 他深吸一口气,朝那边走去:“今天……这么快回来了?” “嗯。”智清圣转过头,正好看到此刻脸色有些苍白的宋亦恩。 平日明明都是头也不抬地回答或者直接无视,今日的智清圣确实有些不同? 虽然已经决定放弃让他回心转意,但这最后的一点时间里,宋亦恩还希望多留些回忆。像看到了机会,他赶紧小心翼翼问道:“这两天忙吗?要是有空……一起吃晚饭?” “周三要去荷兰出差,一个星期后回来。明天可以。”· ……周三。 宋亦恩心头一颤:“……几点的飞机?” “十点。” “刚好我想去机场附近买东西,顺路一起去?”宋亦恩弯起好看的笑容,一瞬间自己都神奇能想出这么蹩脚的借口。“反正你也不在,那后天我先搬出去一段时间。” 语调很自然,他确认语尾应该也没有颤抖。 智清圣转过身去,没有说话,宋亦恩看不清他脸上作何表情。要是再多一点勇气,就可以上前拉住他的手。 但他是宋亦恩啊,诗意又现实,善良又认真的宋亦恩,比伤害自己更害怕伤害智清圣的宋亦恩,自由,温度和欲望面前,不懂无理取闹的宋亦恩。 他决定他的爱不是死死抓住,而是让智清圣回到人群。 ——他们说的“正常”的人群。 第二十四章 痛吗 第二天晚上七点。 宋亦恩望着手机思忖良久,拨通了电话。 “智雅姐,是我,宋亦恩。” “怎么才给我电话!决定了明天要手术的吧?对吧?!我到时候开车过去接你。” “不用了,智雅姐,刚好明早要出门,我们直接医院门口见好吗?会不会太麻烦你?” “麻烦什么,你一路小心喔,今晚好好休息,禁食不要忘记,嗯?” “……嗯。” “嗯!” “……智雅姐……谢谢。” “不谢。” 林智雅用心倾听,也从不多问。宋亦恩心想,要是自己能和“正常人”一样,一定也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孩子吧。 挂了电话,他望向窗外。黑色的面纱半掩天空璀璨一天后逐渐疲惫下来的脸颊,离智清圣回来一起吃晚饭,应该还有一个多小时。 “叮咚——”一声,似曾相识的门铃响起。 宋亦恩刚走到玄关。 “清圣哥,原来你在——” ! 怎么会想到以这种方式见面。 来人是智音琦,智清圣的远房亲戚,也是五年前金夜明的交往对象。 从前去智清圣家玩的时候虽见过几次,但是智音琦小时候便是大小姐唯我独尊的性格,根本不像智清荷小朋友那么招人疼,因而也不怎么熟络。 宋亦恩犹豫着如何开口时,眼前一个巴掌已经狠狠摔了过来。 “啪——” 手掌抬起瞬间,血味的咸腥像烟花在口中爆炸。 “宋亦恩,你怎么有脸出现在这里?!” “……” “你忘了你当年做了什么吗?一个男人还能当小三抢别人的男人,还拍出那种东西,你要不要脸?” 他捂着脸,冷冷望着智音琦,没有说话。 再生气,宋亦恩也不会还手打女人。这时候的他已经心力交瘁,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无谓的闹剧。 智音琦可不这么想,早就骂声不绝耳: “不要脸的同性恋!” “你算什么东西敢勾引清圣哥?” “五年前的车祸还不都是你害的!” 听到最后一句,宋亦恩的表情开始痉挛,而她依旧不依不饶。 “怎么?看清圣哥现在前途一片大好,又回来死缠烂打吗?不要脸,垃圾,滚出去!” 智音琦怒吼完,毫不留情地将手上的包包和脚下脱下的高跟鞋一齐朝宋亦恩狠狠砸去。 他根本来不及躲。 先是镶金的包重重打在他的太阳穴,脖子,右肩,然后七厘米的高跟鞋跟准准地刮过他的手腕,长长的血迹在雪白色皮肤的衬托下瞬间触目惊心。 宋亦恩脸上划过痛苦的表情,差点没站稳摔过身去。 但依旧没有说一句话。像放弃了一切反抗,他一动不动,只是静静望着眼前发疯的智音琦。 智音琦的愤怒并没有因此停下。 她走进客厅,拿起花瓶里带刺的红玫瑰,一股脑儿地朝宋亦恩脸上扔去。觉得不够解气似的,又拿起盛着满满的水的花瓶,毫不客气地从头到脚泼到他身上。 哗啦啦啦啦—— 一时间,宋亦恩感觉脸和手臂传来一针一针钻心的疼,胃部不受控制开始抽搐,从头皮到脚趾都在发凉。 他露出更痛苦的神色,身体的支撑像到了极限,开始一步步退后,直到全身依靠在身后雪白的墙壁,呼吸变得越来越不规律,视野开始模糊。 智音琦想要继续上前的时候,门被突然打开。 智清圣走了进来。 看到墙角全身湿透,面色苍白如纸的宋亦恩,智清圣的表情一点一点凝固起来。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然后双眼迅速可怕地沉寂下来,看不到一丝光亮。他随即大步走近宋亦恩,脱下西装外套给他披上,挡在他的身前,冷眼扫着面前的智音琦。 她显然被此刻智清圣眼中毫不掩饰的愤怒吓到,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出去。” 智清圣的声音冰冷得可怕。 “清圣哥……你难道忘记他以前是——” “出去。” 宋亦恩不确定是自己精神恍惚,还是眼前智清圣在颤抖。 “夜明哥哥怎么会那么对我!一定是宋亦恩勾引的夜明哥哥,他就是不要脸!还在清圣哥哥你出车祸的时候拍出那种东西,清圣哥你都忘——” “出,去。” 智音琦当真被智清圣这一刻的表情吓到了,感觉到一阵近乎让她毛孔悚然的杀意。她一哆嗦,不敢再多说什么,拾过刚刚被当作武器的包包和鞋子,夺门而去。 门一关上,智清圣马上上楼拿来热毛巾和急救箱,跪在宋亦恩跟前。生理上的疼痛让宋亦恩看不清他的表情,朦胧中只感觉轮廓微微颤抖。 “别动。”声音嘶哑又温柔。 他一只手挽过宋亦恩的腰,另一只手绕过他的双腿,稳稳地把他抱起来,走近沙发,轻轻把宋亦恩放下,半跪跟前,先用大浴巾先擦干被水湿透的地方,然后用热毛巾慢慢捂热冰冷的皮肤,再拿出酒精和绷带,给手臂上的伤口消毒包扎。 轻轻地,轻轻地,小心翼翼地。 宋亦恩看到他低垂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毛茸茸的蒲公英白色的羽毛,温柔地端详面前心爱的土地。 “痛吗?” “……不痛。” 智清圣没有再问什么,像登台的戏子中途忘了台词一样。宋亦恩也沉默着看着他,怕多说一句话会打碎他的关心。 他此刻眼睛红红的,像一头受伤的小鹿。宋亦恩不确定那是不是因为头顶上橘黄色灯的反光。 宋亦恩不知道眼睛更红的是他自己,他一边痛一边生怕看起来太痛的自己会动摇正在痊愈的智清圣。 宋亦恩再也不想看到智清圣哭。 他决定是该真的放手了。 这最后一夜的温柔,已经够支撑余生没有他的所有。 再睁开眼,已经是晚上十点。 在沙发躺了一会儿后,宋亦恩总算有些缓过来。他坐起身,望着对面沙发上的智清圣。 “清圣啊。” 这一声,叫得宋亦恩自己心都碎了。 余生还有几次,能这样看着他的脸,叫他的名字? “明天7点出发对吧。” 智清圣。 “晚饭吃了吗?” ……清圣。 “李婶做了一些饭菜在冰箱,帮你热?” 清圣啊。 “我来。” 智清圣望着他手腕上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慢慢起身。 两人来到餐桌前坐下。桌上一盘香香的奶油蘑菇意大利面,几颗清透诱人的小番茄。 曾经多少个白天和夜晚,他们这么相对而坐,静静地一起,静静得温馨。 “明天一路小心。” 智清圣乖顺地点点头。 “这好像是我住进来这么久你第一次回来吃饭。” 眼神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智清圣。”宋亦恩看着他。 “对不起。” 智清圣没有说话。那时候的他不知道。 那晚的沉默,会变成余生除不尽的后悔。 ––– “滴滴滴滴滴滴滴——” 宋亦恩慢慢睁开眼,感受从窗帘渗进来的那清晨恬淡的微光。情绪还纷乱如麻,奈何天色已青白欲张。他呆呆望着头上的天花板,脑中飞快闪过今日行程: 送智清圣去机场。 联系智雅姐。 搬行李。 手术。 然后。 然后…… 然后? 他死死咬着嘴唇,直到那苍白的颜色泛出血红的残氲,这才舍得起身换好衣服,打算演好最后一场优雅的道别。 一楼客厅。 智清圣坐在沙发上,远远望去,他银灰色的发轻轻软软趴在额头,温柔又乖顺。他悄悄停在楼梯拐口,偷偷望了很久。 很久。 直到视线让智清圣抬起头。 宋亦恩挤出笑容慢慢走近: “清圣啊。” 他笑得那么好看。 “生日快乐。” 好看到智清圣根本猜不到,他现在痛得要死。 驶向机场的途中,两人静静的,谁都没有说话。窗外的风景飞快闪过,好像电影里的蒙太奇,一帧一帧刺进眼睛。 “房租走之前会放在客厅茶几上。” 宋亦恩突然希望他们可以就这么一直在路上,这样他就能一直看和智清圣并肩的风景。 “国际搭乘路口在那边。” 终点近在眼前,智清圣怎么还不回心转意? “拜拜。” 到这一刻还想回到从前,一定是他的野心吧,宋亦恩想。 最后的最后,他没迎来智清圣伸出的手。天忽暗,晚夏轻雷,风夹泪如雨。生理性的疼痛慢慢爬遍全身,情绪的伤口如矢成谶。 朦胧中执念和记忆氤氲出断片,伸出手,那个人已经走远,耳边传来微微有些刺耳的声音,然后慢慢什么都听不见。 “喂,亦恩?宋亦恩?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在哪儿?……亦恩?亦恩?宋亦恩?!” 第二十五章 你不知道的事 智??清圣走进候机楼。 他,和他空无一物的行李箱。 银灰色的发闪过额前,挑拨他巧克力棕的眼眸,发间漏下一点点白炽灯的光,在俊挺的鼻梁悠悠晃晃。 他拿出手机,呆呆望着预定好的机票。两张。 一张智清圣,一张宋亦恩。 逐渐黯淡下的屏幕,映出无数宋亦恩的脸:他看着自己时毫不掩饰的欢喜,字语行间渗透着的小心翼翼和满满当当的对不起,偶尔溢出眼角的伤心,故作无事的笑意。 下一秒可能就要崩溃的表情。 还是那个宋亦恩。 那个当年没有抱紧的宋亦恩。 那个当年没能抱紧的宋亦恩。 那个五年来一刻没有放下的宋亦恩。 那个越想推开越跑进心里的宋亦恩。 那个拼命想伤害可是他痛自己更痛的宋亦恩。 曾经是彼此的沧海,曾经是彼此的巫山。曾经许诺地久天长,也曾经以为海枯石烂。 可是。 「智清圣,我们分手吧。」 「一个残疾人能给我什么幸福?」 「腻了。」 时光走得那么急,分手的话挥之不去。 天知道没有宋亦恩的日子,智清圣是怎么熬过来的。 充实和自律,每天都让自己变得更强,以便再见的时候可以毫不费力把他留在身旁。 智清圣从来没有放下过宋亦恩。 第一次见宋亦恩,他像智清圣的英雄从天而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视线情不自禁地朝有他的光线奔去。 本以为友谊已经足够,后知后觉占有的欲望覆水难收。 高中告白的那个晚上,心跳的雷鸣到现在都还抹不去。 相依相守的四年时光,到这一刻都是此生最大的灿烂。 他还记得每一次亲吻的冲动,每一次牵手脉搏的汹涌,每一次出门在他左右的清晨,每一次难受有他陪伴的午后。 宋亦恩像他的太阳照亮清晨,像月亮熨平他的噩梦。 不怕别人的讥讽,只心疼他的受伤。 父亲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但智清圣绝不会用宋亦恩祭奠将来。 可是那天回家的路上,世界一声巨响。醒来后,他们天各一方。 宋亦恩不会知道。 不会知道这五年来,智清圣没有一天不在想他。 不会知道智清圣早就打探到他的下落,只是不敢靠近。 不会知道他出版的诗,智清圣已经可以倒背如流。 不会知道他们曾经住下的公寓早就被智清圣买下,到现在都是原来的模样。 不会知道酒店门口再会的那一天,智清圣怀着怎样的心情预约下了酒店房间。 不会知道他在床上说」对不起」和「我想你」的时候,智清圣差点就哭出来。 不会知道智清圣在他手机上偷偷装的追踪gps。 不会知道他喊「清圣啊」的时候,智清圣转过身时插在口袋里的手,在多厉害地颤抖。 不会知道他住进别墅后,智清圣在他房门前每天偷偷说的早安和晚安。 不会知道去医院见奶奶那天出来后,智清圣偷偷躲在车里哭了多久。 不会知道每天一个人去看奶奶的时候,智清圣跟奶奶说没有女朋友的原因是他只喜欢宋亦恩。 不会知道每天晚上他在别墅等待的时候,智清圣也偷偷躲在花园的长凳上看他。 不会知道他在长凳上睡着的时候,智清圣摸过他的头发,和说的那些情话。 不会知道他被智音琦弄得伤痕累累的时候,智清圣看得心都要碎了。 不会知道他今早脸色苍白,智清圣是怎么用力才忍住没有去抓他的手。 …… 智清圣从来没有放下过宋亦恩。就像宋亦恩从来没有忘记过智清圣。 他们兜兜转转,谁都爱得荒唐。 「嘟嘟嘟——」 手机屏幕上出现林智雅的名字,智清圣摁下接听键,林智雅几乎吼着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 「智清圣,宋亦恩在哪里?!」 「你怎么知道宋亦恩?」 「……他今天手术你知道不知道?刚刚和他电话,突然就没声音了。之前见到他的时候就晕过去一次,不会出了什么事吧?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嘟嘟嘟——」 掛了电话,智清圣疯狂朝机场出口的方向跑去,胸膛震荡着不知是滚烫还是冰冷的呼吸。视野在剧烈晃动,不知道是因为他在奔跑,还是世界在颤抖。 哪里都看不见宋亦恩。宋亦恩在哪里? 冲到机场入口的时候,心突然一个重重的咯噔。 从胸口冲上耳际的雷鸣让他几乎不能呼吸,眼前重重一黑。像堤坝被暴雨破防,世界天旋地转。他冲上前去,抱住地板上失去意识的宋亦恩。 「这人好像就突然倒下了……」 碰到他那一瞬间,所有犹豫和忍耐被解绑,思念和悔恨泛滥成灾。 「谁打了急救电话吗?」 耳朵听不见周围人的喧嚣,眼睛只映出心爱的影子昏迷不醒。 「打了打了,啊那边那边,救护车来了!」 想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喉咙却被卡着说不出一个字。 智清圣的嘴唇止不住地哆嗦,全身都在颤抖,以至于救护人员一度怀疑比起意识不明的患者,面前这个没有一丝血色的活死人更危险。 去医院的路上,他从头到尾都执拗地叫着宋亦恩的名字,可是除了救护人员的急救指示,再没有人应答他。 他紧紧抓住滑落在地上的合影,和那个分明早就被扔掉的鉆戒。 「亦恩……宋亦恩……亦恩啊……」 ––– 「急性穿孔阑尾炎,马上安排手术。拿拿命开玩笑吗?怎么到了这个地步才把病人送过来?」 面对医生的责问,智清圣低下头,红着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一会儿,接到联络的林智雅也赶到医院。望着眼前比想象中更失魂落魄的智清圣,她强忍住涌上嘴边的责问,静静和他解释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全程智清圣静静没有说一句话。有好几个瞬间,林智雅看到他在颤抖。 「外面有两个人想见你。」 她话音刚落,两个面色凝重的年轻男子走到二人跟前。 jackson和金夜明。 jackson脸上有些不安,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终于拿出手机,递给智清圣: 「……清圣哥,你看一下这个视频。」 视频录下了五年前智龙成,尹俊和宋亦恩对话的全程。五分鐘,智清圣觉得喉咙被人扼住一样无法呼吸。他从未看过那么狼狈的宋亦恩,那么孤立无援的宋亦恩,那么绝望着嘶吼的宋亦恩,那么嗷嚎大哭的宋亦恩。 他恨了那个宋亦恩整整五年。 「视频……哪里来的?」他抬起头,声音已然没有一丝温度。 jackson面露难色,望了望身旁一直沉默的男子,欲言又止。 「我拍的。」金夜明的声音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慌乱。 「为什么你会在场?」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 空气突然安静,安静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清。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吗?」 「是又怎么样?」 没等金夜明夹杂着一丝嘲讽的句子说完,智清圣一拳已经打过去。金夜明一个踉蹌,摔倒在地上。 「金夜明!」 「智清圣!」 一旁吓坏的jackson和林智雅几乎同时喊出来。 林智雅赶紧拽住继续走向金夜明的智清圣,jackson则挡在一脸不服气正欲起身还手的金夜明身前。 但是他们很快意识到,这两人根本拦不住。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两人已经互相扯着衣领,你一拳我一脚地开始互殴起来。唯一的默契是谁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谁也都没有因为落在身上的疼痛而发出惨叫。 焦急的jackson一个冲上前去挡在智清圣跟前,金夜明抬在半空中的拳头终于缓缓落下。林智雅趁机抓住智清圣的臂膀,把他拉过长椅坐下: 「智清圣!!你现在难道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想吗?你是闲得慌吗?你还有心情打架?!」 jackson也赶紧一把抓过金夜明,然后回过头望着智清圣,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似的:「清圣哥,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联系我。好好照顾亦恩哥。我们先走了。」说罢,他对身旁的林智雅点头使了一个眼色,半拉半拽着金夜明离开了。 信息在太大,林智雅还没来得及消化眼前发生的一切——包括现在在她面前不停地流眼泪的智清圣。 那个平日里不皱一下眉头的,高高在上的智清圣,竟然会为了谁在公眾场合失去理智地动拳头,竟然会为了谁在大庭广眾之下不顾一切地嗷嚎大哭。她突然好像释然宋亦恩为什么傻傻痴迷智清圣了。 智清圣也那么傻傻地喜欢宋亦恩啊。 急救手术室的灯在头顶不安地闪烁,静静映照着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 智清圣又一次抓紧藏在手心的鉆戒,心中冻结了很久很久的河流,开始一点,一点松动。 第二十六章 你混蛋 「庆幸病人年轻,手术很成功,现在需要充分静养。麻醉还没过,过一会儿就能醒。」 「谢谢医生,谢谢!谢谢……谢谢!」林智雅舒了长长一口气,连连向医生道谢。 智清圣攥紧的拳头一松,绷紧的太阳穴痉挛似的颤了一下,什么话也没有说。 「亦恩,亦恩,亦恩啊……」 朦朦胧胧中,宋亦恩感觉听到谁在叫自己的名字。 是……谁? 谁在哭? ……智清圣? 「智、智清圣?」他用力打开沉重的眼皮,轻轻叫了出声。 像是触电一般,智清圣猛地抬起头。他红着兔子一样肿肿的眼睛,俯身紧紧抱住宋亦恩。 轰隆轰隆。 轰隆轰隆。 交错的呼吸如雨落荷花,砰砰砰心脏的鼓动在肌肤的池塘里颤抖。 宋亦恩来不及反应,只在怀里被智清圣温柔地,又温柔地抱紧。 「智清圣。」 「嗯。」 「脖子疼。」 「啊、啊。」智清圣一楞,赶紧乖乖把挽过宋亦恩脖子的手抽回来,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头靠在枕头上。 「床头摇高一点。」宋亦恩静静望着他。 「哦、嗯。」智清圣搓了搓红红的双眼,赶紧照做。 「你干嘛在这里?」宋亦恩慢慢打开话匣,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我……亦恩啊……亦恩啊……对不起……对不起……」一行眼泪谎言似的从智清圣开始颤抖的眼角滑落,刮过他泛着血的嘴角。 「亦恩对不起……亦恩……对不起……对不起……」他跪在床边,反反復復只是叫着宋亦恩的名字,和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宋亦恩一眼註意到他脸上的伤,强忍住没有问。 「装作对你漠不关心对不起……没有发现你生病对不起……明明知道……知道你是为了我才离开的还……对不起……没能保护你对不起……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宋亦恩……呜……」 「宋亦恩……对不起……」 「对不起……亦恩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难过,手心越来越颤抖。嘶哑低沉的啜泣,和五年前分手那天一样惶恐又孤独。和小学那年母亲和月饼死掉的那天一样绝望又哀伤。 他跪在地上,抓着宋亦恩的衣角,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眼泪流在他因为痛苦而痉挛的脸上,流在他死死抓着宋亦恩的手肘。 宋亦恩面无表情,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然后平静的表情一点一点崩塌。 直到看起来和地上的智清圣一样。 「智清圣。」 「……嗯。」 「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你。」 心脏像被狠狠刺了一刀,智清圣忍住捂住胸口的冲动,绝望地低下了头。 「要不是当年你说要在一起,我明明能藏得很好,然后进大学把你忘得干干凈凈。」 「我可以随便和哪个女生交往,谁都不会发现我是gay,谁都不会指责我,谁也不会羞辱我。」 「不用为了谁和疯子一样去求情,不用为了谁和傻子一样去做交易。」 智清圣紧紧咬着下唇,不反驳一个字,点头接受所有宋亦恩的指责。 「都是你害我坦白,你害我和你在一起,你害我变得那么喜欢你,喜欢你到没有自尊心。」 「你车祸的那天我担心得要死,和你说分手的时候我心都要碎了。」 「和你分开的五年我一天都忘不了你,吃饭想你,睡觉想你,起床想你,出门想你,回家想你,坐地铁想你,去超市想你,去图书馆想你,拖地板想你,刮了风想你,下了雨想你,打雷了想你,出太阳想你,没出太阳想你,想完你又想你,没想你又想你,每天每天想你想到发疯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神经病!」 「和你分开的五年,我……我写出来的东西都是你的影子,可是身边你的影子都看不到……我……我那么喜欢的文字,你不在……你不在我就什么都写不出来了……啊……」 听着一连串如鲜花如匕首的责难,智清圣手足无措地抬起头望着他。 「你要怎么赔我,你要怎么赔、给我啊智清圣……哈……」 宋亦恩的呼吸越来越凌乱,眉间开始扭曲,露出痛苦的表情。 「亦、亦恩啊!深呼吸,深呼吸,不要激动,别说了,别说了……」 智清圣慌着上前抓住他的手,一下子被他重重甩开: 「你走开!」 他声音里的颤抖越来越厉害: 「再见的那一天你知道我有多高兴,我以为你也没有忘记我。可是你呢?睡了一觉就翻脸不认人,还多了一个未婚妻。」 「亦恩啊……」 「全世界的人骂我都可以,可是你怎么能……智清圣你……你说我恶心的时候,像是比听到全世界最难听的脏话都寒心……你……混蛋……」 眼泪从宋亦恩的眼角滑落,一颗一颗重重地打在智清圣的心上。 「……对不起……亦恩啊……」 智清圣的脸上,也早已溢满泪水。 「你没有要争辩的?」宋亦恩深吸一口气,压製着此刻危险得在发抖的声音。 「都是我的错……我……呜……全部对不起……全部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智清圣紧紧抓着宋亦恩冰冷的双手,贴近自己的额头,没有一句辨明,只是不停地道歉。 全部的全部,都是他的错。还有什么好狡辩。 「全部都是你的错……全部……都是你的错?」宋亦恩反反復復着这句话,声音里的最后的一丝沉稳终于分崩离析。 「你错在哪里了?!」 「因为我跟你爸闹翻你错了?出车祸你错了?车祸醒来被我……拋弃你错了?智清圣……你哪里错了你告诉我?!」他抓起智清圣的衣领,恨恨地望着他。 「为什么乖乖挨骂?你就不委屈吗?!为什么要让我骂!智清圣你……你说话……啊……!」 每一个字都梨花带雨。宋亦恩嘴唇发白,句尾无力地颤抖着。 智清圣马上意识到他状态的不对劲,赶紧起身抱住他,安抚着让他躺下:「亦恩啊!不要激动,啊?深呼吸!呼吸……不说了……不说了……」 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宋亦恩在他的怀里止不住地颤抖。洒下的泪水不知不觉间染红了精致小巧的鼻翼,嘴唇边被牙齿印出浅浅的咬痕。 他终于不再抵抗,双手绕过智清圣的肩膀,把头深深埋进那久违的胸膛。 「都下定决心真的要再也不要见到你了,都下定决心再也……再也……」 「……对不起。」 智清圣忍着眼泪,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宋亦恩的肩膀。 「……为什么才回来……」 「对不起……」 「这五年……你到哪里去了……」 「对不起……」 「你知道这五年我有多……多想你……」 「嗯……」 「智清圣……你混蛋……」 「我混蛋……」 两个人压抑到变形的真心,终于在拥抱和眼泪的余温里被打回原形。 窗外的秋风痛痛地打着窗户,像在一起哭他们合起来丢了的十年抓不回,相思相爱的时间荒芜流水。 问世间情为何物? 十年迤逗十年受,白白两处相思血泪拋红豆。 第二十七章 我的事业人脉和前途都不需要以我 哭了不知多久,他们互相抱着彼此,静静在病床上睡着。 宋亦恩先醒来,看到刚刚哭得像个小孩的智清圣,正牢牢把自己搂在怀里。宋亦恩用手划过他被泪水沾湿的发,目光落在太阳穴旁微微肿起的地方和唇边开始结痂的血痕。 机场道别的时候分明还是好好的……哪儿来的伤? 被褥轻轻一动。 「……嗯……亦恩啊,醒了?」他揉揉眼睛,悄悄把宋亦恩更拉近自己胸口,头埋进他的发里。 「脸上的伤怎么弄的?」宋亦恩轻轻推开他的手臂,唇间单薄的血色略显责备。 「不小心摔的,」智清圣抓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马上转移话题,「现在好点了吗?」 「……嗯。」 怎么看都不像是摔出来的伤口,怎么摔能摔到嘴巴上?他用手轻轻碰过红肿的地方,唇间单薄的血色看起来有些心疼。 像看穿了宋亦恩心思,智清圣马上灿烂一笑,「一点都不疼。」 「我管你疼不疼?」 「嗯,不管。」 不管宋亦恩说什么,他都甘之如飴。 「亦恩啊,还有什么要骂我的,你继续骂。」 「……没有了。」 「那其他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他揉了揉唇间柔软的头发,轻轻啄了一下,然后用双手捧过宋亦恩的脸,「嗯?」 宋亦恩楞楞看着他,嘴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搬出公寓的时候,偷偷拿了你的衣服和围巾。」 「嗯。」 「……给你原来的手机号打了很多电话。」 「嗯。」 「……发了很多短信。」 「嗯。」 「……想去找你可是不敢。」 「嗯。」 「扔掉的戒指,捡回来了。」 「……嗯。」 「分开第二年,我出版了第一本诗集。」 「嗯。」 …… 他静静望着智清圣,流水账一样告诉他这五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 包括分手后自己慢慢不写诗了,写不出诗了,包括分手后很多天自己夜夜失眠。一字一句,智清圣都认真听着,偶尔听得太难过了,就吻一吻他的眉间,然后紧紧抓住他的手。 良久,说累了,宋亦恩微微闭上眼。 「亦恩啊,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嗯?」智清圣小心翼翼的问道。 宋亦恩没有回答。 智清圣不自觉地抓紧手心,不知所措地舔了一下发干的唇,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 宋亦恩睁开眼,目光慢慢停留在他的左臂,智清圣立刻会意他是想问当年车祸的伤。 「手臂的伤早都好了,真的,一点事没有,我脱下给你看看?」他带着玩笑的口吻,刮过宋亦恩的鼻子。 啊,那个嬉皮笑脸的智清圣回来了。宋亦恩胸口一紧,感觉泪水就要涌上眼眶。这一句,天知道他等了多久。 看着不知何时眼眶又红起来的宋亦恩,智清圣不晓得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赶紧将他重新摁回自己怀里,啪嗒啪嗒地拍着他地肩膀,像在安抚一只不安的小兔。 「真的都好了。「 「……」 「你摸摸,一点事都没有!」 「……」 「真的没事,不然再回那个晚上我怎么能那么用力跟你做——」 宋亦恩吓得赶紧用手捂住他的嘴,一脸荒唐地堵住这个男人刚刚要说的话。 ……其实挺有说服力。 他抬起头,望着身旁略高自己一截的脑袋,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是不是又高了?」 「嗯?还是一九一。只是锻炼多了,肌肉多了所以看起来更高了?亦恩你不喜欢?」 最后一句问得小心翼翼。 「喜欢。」 宋亦恩脱口而出。 智清圣坏坏地弯起嘴角,不由分说抓起宋亦恩的手朝自己衣服里伸去:「那你多摸摸,都是你的。」 宋亦恩:「护士进来怎么办?」 「让她们在旁边参观?」 「……说正经的,智雅姐呢?」 「……智雅……姐?你们什么时候那么要好了?」智清圣皱了皱眉头,不满地小声嘟囔着。 「救命恩人能不问吗?是谁把我扔在机场的?」 智清圣立刻像丢了尾巴的小狗,耷拉着眼角:「我错了。」 「听说小学就认识了,为什么我不知道?」宋亦恩继续不依不饶。 「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感觉没有必要。」智清圣答得小心翼翼。 「吴茵洛呢?」 「吃了两次饭而已,再没有别的!」他把手抬到胸口,看起来有些紧张。虽然看起来不像在说谎,但想起这三周来受的委屈,宋亦恩顿时觉得不解气。 「智雅姐说世界上他妈比你好的男人多的是,我就是恋爱谈得太少不懂事。」 「什么?亦恩啊,你别听她乱说,没有的事!」 智清圣一边赶紧否认,一边心里暗暗觉得讲脏话的宋亦恩实在太可爱。 「智雅姐家别墅方圆百里男人人均智清圣。」 ……该死的林智雅。 与此同时,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神色有些慌张的林智雅探着头走进房间。 「智清圣,伯父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宋亦恩这才想起眼前这家医院也隶属msj旗下,但是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别担心,我叫来的。「智清圣轻轻摸了摸宋亦恩的头,起身下床。宋亦恩也来不及想太多,智龙成便已经走了进来。 这个无论何时都好像自带光环的人,走进病房的瞬间,空气都被他克里斯马的威严沾染得冰冷起来。 智清圣径直迎着智龙成的目光,没有一丝畏惧。 智龙成先开了口:「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亦恩说,你先出去。」 「怎么,又要找个男人过来?」智清圣冷冷丢下一句,丝毫没有听话的意思。 「清圣啊,你误会了,我……」 「五年前你做了什么?」 「清圣啊……你听爸解释。」 谁都可以看得出,此刻智龙成满是抱歉的神色。 「为什么要骗我?」智清圣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感觉愤怒随时要撞出眉宇。 「……都是我的错。我今天过来是想给亦恩道歉。对不起。」 「宋亦恩凭什么接受你道歉?」 对话的空气开始躁动,一旁的林智雅不安地掰着手指,犹豫着是不是要出去:毕竟是那个高高在上,叱咤风云,又看起来对恋爱颇为保守的智龙成,会怎么接受…… 「爸,我是同性恋。」 ! 「嗯。」 ! 林智雅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面前智龙成的表情,没有一丝她预想中的厌恶或者慌乱。像是,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 「你知道你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吗?」 「嗯,我就要宋亦恩。」 「你不怕等冲动过去,你会后悔吗。」 「你怎么知道会后悔?你爱过男人吗?」 很短一瞬间,智龙成的脸扭曲了一下,没有回答。 「如果和他在一起,意味着断送掉你的事业,你的人脉,你的前途?」 「我的事业人脉和前途都不需要以我的自由为代价。要是需要的话那我不要也罢。」 智龙成看着眼前没有一丝动摇的智清圣,楞了一下,竟然笑了。良久。他转过身走近床上的宋亦恩。宋亦恩忽然觉得,他和儿时印象里那个难以接近的智龙成大相径庭。 「五年前的事,我郑重和你道歉,对不起。我知道没这么容易原谅我,但是……对不起。我今天是为了说这个来的。」 智龙成深深低下头,停了很久没有抬起。 宋亦恩怔怔地望着他,五味陈杂的情绪漫上心头。空气变得安静,安静得好像可以听到心头冰冻的河流,终于开始一点点破碎溶解的声音。他轻轻点头,扶起眼前的长辈。 虽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立刻冰释前嫌,但不管怎样,他是智清圣的父亲。 见宋亦恩愿敞开心扉,智龙成感激地笑笑,转身望向一旁仍充满警惕的智清圣: 「……儿子,对不起。」 「我没有宋亦恩那么好说话。」 智清圣赶紧挡在宋亦恩面前,好像智龙成的目光能把宋亦恩怎么了似的。 智龙成了解自己的儿子,敢爱敢恨,一旦认定的事情,便雷厉风行贯彻到底。只是没想到,尹俊竟然将对自己的不满倾泻到两人身上,造成今天的局面。 分离的痛,智龙成比谁都懂。 「五年前的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还有,亦恩啊,」他又转过头,满脸愧疚之色,「我还听说音綺那孩子之前来闹事,我再替她给你道歉。你好好养病,伯伯以后再来看你。」 智龙成拍拍儿子的肩膀,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病房。 宋亦恩怔怔望着智龙成离去的背影: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知道的那个智龙成吗? 第二十八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智清圣扬起孩子般的笑容,一把将宋亦恩拉进怀里:「亦恩啊,回家吧。」 「……不要。」 「什么?」 听到意料之外的拒绝,智清圣马上慌了:「亦……恩啊,我说我们回家吧,啊?」 「不要。」 他再三确认没有听错。 「为,为什么?啊,那个,我不是说马上走,我的意思是等两天恢復好一些了再走,嗯?」 宋亦恩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智清圣,一脸平静地回答道:「交不起房租。」 啊……智清圣瞬间恨不得给当时说这话的自己一巴掌。 他赶紧走到宋亦恩的跟前,耷拉着眼睛,缓缓蹲下,怯生生地叫道:「亦恩啊……」 宋亦恩不理他。 「亦恩啊~亦恩……」 还是不理他。 「亦恩亦恩亦恩啊~」 「……」 宋亦恩撇过头去,不让自己看那双水汪汪的棕色大眼睛。不只是眼睛,还有那整张日思夜想了五年的,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 「亦恩我错了。」 「你错在哪了?」 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竟能用上母上大人花泽七奈的驯夫经典台词。 「……全……部?」 「往具体了说。」 「我当时就是故意想为难你,」智清圣懺悔似的低下头,「亦恩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怎么生气也不该用钱为难你……我真的错了……亦恩啊……」 宋亦恩当然知道他不是真想计较钱,但受伤是真的受伤了。 「亦恩,那你打我,打了你就解气了……好不好?你打——」他说着,拿起宋亦恩的手往自己脑门上打。宋亦恩哪里舍得,赶紧把手劲儿用力往回收,结果一下一下都变成软绵绵的抚摸。 见宋亦恩心软,智清圣赶紧乘势撒娇: 「清圣以后再也不敢了,嗯?嗯?嗯?」 宋亦恩心想: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要三十的大男人撒娇,还觉得可爱得要死的自己,是终于疯了吗。 「清圣真的错了,亦恩回家好不好?」 「亦恩~」 「亦恩啊~」 「清~圣~都认错了,跟老公回家好~不~好?」 …… 宋亦恩愕然:这男人是在医院当了五年医生还是五年牛郎? 「谁是你老婆?」 「你啊,」智清圣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我在上面你在下面那不就——啊啊啊啊啊——」 没说完,宋亦恩一个勾手扯过智清圣的衣领,把那张帅气的脸蛋狠狠砸进被单。他一个踉蹌,发出了哀嚎。 两人显然完全忘记了此刻还在一旁被迫观赏的林智雅。她一脸无语地望着眼前二人:「甜得我糖化血红蛋白都要超7%了,救救我好吗?」 「林智雅你出去,都是你在亦恩才害羞——」 没等智清圣把一个「了」字说出来,好不容易抬起来的头又被宋亦恩单手摁压在床上。他哪敢反抗,只能乖乖叫痛。 「亦恩啊亦恩亦恩亦恩,痛、痛痛痛痛——」 「智清圣,你也有今天,哈哈哈!亦恩啊,死里打——」 「智雅姐,」看着灿烂地笑着的林智雅,宋亦恩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面色突然多了几分严肃,「谢谢。」 「不谢不谢,」林智雅一脸正经,「想换对象了,随时告诉我,姐能给你找更好的。」 「亦恩你别听她乱说,」智清圣立刻挣扎着抬起头,「怎么可能有比我更好的?要是有的话,林智雅怎么会过了三十还没谈过恋爱?」 林智雅的双眼顿时充满杀气。 宋亦恩倒吸一口寒气,替深爱的男人感到生命的危险。 ––– 三天后。 「年轻人恢復得就是快,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出院后的註意事项稍后护士会再交代,祝身体健康。」 医生刚前脚走出宋亦恩的病房,身后跟上的几个护士小姐姐们便开始按捺不住了。 「什么什么?1107的病人要走了?我不要!我拒绝!我的精神食量就要消失了吗?!」 「誒誒誒,你说等等我们要个合照好不好?还有还有那个天天来探病的男人也要问!」 「他俩站一起简直了……看他们两眼的提升去皱效果比上热玛吉了,绝了绝了真的……」 「天啊!帅哥就这么要从我们的生命消失了吗?」 「他俩哪个送我我都行,哪个我都无比愿意!」 「……那我还是选那个白皙清秀的小哥哥,上次查体温的时候,声音超级温柔的!我都快晕过去了真的。」 「那那那那我要那个个子更高一点的小哥哥,超级man有没有!」 「啊啊啊啊啊啊啊——!」 「嘘——嘘——拜托你们小点声儿,里面都能听见……」 确实都能听见。 病房里宋亦恩和智清圣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静静听着门外护士小姐姐们的嘰里呱啦。 宋亦恩只是笑着,仿佛在听着过年时亲戚的家长里短。 他本来就对女孩子温柔。加上他还记得五年前在医院的时候,那位曾经日日给他送水送餐的护士姐姐,更是对门外这群充(有)满(些)善(聒)意(噪)的姑娘们有几分说不出的亲切感。 一边的智清圣却紧绷着脸,不满地望着宋亦恩:「查体温是什么时候?」 「……嗯?就这几天天天都有。」宋亦恩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摸不着头脑。 「天天都超~级~温~柔~地被查体温?」他怪腔怪调地补一句,宋亦恩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图,又好气又好笑。 「别闹了,快收拾。」 「亦恩你不爱我了。」 …… 该拿这头披着羊皮的大灰狗怎么办? 他放下手中的行李,走到智清圣身后,抱住他的腰,然后把头轻轻贴近他的背后。 声音轻得只有他们听得见: 「快收拾好早点回家,嗯?」 「……嗯。」智清圣乖乖地点点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胸前,装作不经意地解开衬衫领口的两个扣子。 硬了。 办完退院手续,两人回到家。 几天前还那么冷清的别墅,现在却觉着莫名的温暖。离开的时候心如刀绞,现在回来却和恋人和好如初。一切不真实得像一场梦,顺利得让人诚惶诚恐。 宋亦恩怔怔望着智清圣,任此刻汹涌的幸福感和时而划过的不安在脑里纠缠。 「亦恩啊,我有东西给你看。」刚放下行李,智清圣便拉起宋亦恩的手,朝三层的阁楼走去。 「三层的阁楼不要擅自进去。」 当初智清圣说这话的时候,宋亦恩早就有些好奇。阁楼里藏着什么? 正当他思考的时候,智清圣已经把门打开。他怔怔地看着宋亦恩,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将他推进房门。 宋亦恩慢慢走进房间。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掛在墻上的紫色风铃。 ——小学手工课上宋亦恩做了送给智清圣的。 他怔住了。 房间的布局,以及所有的摆设物品,和他们大学四年同居的公寓一模一样。从吊灯到地毯,衣柜到床单,花瓶到墻纸,所有他能回忆起来的部分,都如出一辙。 恶狠狠地说自己早就推平了公寓的智清圣,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布置了这里? 「想你想到受不了的时候,就会来这里。」智清圣平静地笑笑,仿佛在讲着别人的故事。 宋亦恩颤巍巍地打开衣柜,空空无物——除了一条围巾和外套。 那是宋亦恩第一次织了送给智清圣的围巾,和他们第一次买的情侣外套。 衣柜对面站着一个大大的书柜,是熟悉的样子。书柜被书塞得满满当当,所有书背看起来一模一样。 宋亦恩怎么会看不出来,那是自己出的第一本,也是唯一一本诗集。 他仰头把就要从眼眶奔跑出来的泪吞回去,转头望向杵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智清圣。 「我……有找人去偷偷找你的下落。知道你住在哪,什么时候出了书。」 「文字……变了。」 「不敢联系你,我怕你不想见我。」 「对不起。」 「我应该……应该……早点……我……」 智清圣背过身去,没有再说下去。准确地说,是没能再说下去。 宋亦恩用力咬着下嘴唇,一声不吭。他以为眼泪没有掉下来。 他继续环顾四周,一点一点,像是要把所有刻进脑海里。 「我喜欢的花,我爱用的草稿纸,我送的钢笔,我说想完的游戏机,我织的围巾,我说想要的运动鞋,我说要定製的枕头,我说想要的劳力士……」 分明是初次进来的房间,却好像能看见房间里所有物品都写着自己的名字。 一切都干干凈凈,一尘不染——除了床柜上一个脏脏的戒指盒。盒身上,还有分明的脚印。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当年被宋亦恩踩过的。 两个人的心啊。 宋亦恩抓着胸口,感觉不能呼吸,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这五年绵长的时光里,智清圣从来没有忘记宋亦恩,一如宋亦恩没有忘记智清圣。 为什么那么晚才来争取和他的未来? 撕心裂肺的后悔漫上心头。宋亦恩的表情一点一点开始崩溃。眉宇间的平整一抽一抽地轰塌,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从弯弯的睫毛滑落。滴答。滴答。有的掉在手心,有的流过面颊。 「亦恩……亦恩啊……你不要哭……」 智清圣慌着走过来,满脸心疼地紧紧抱住他。不知道自己的眼角也同样噙着圆滚滚的泪花。 宋亦恩把脸埋在他胸前,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抖。他紧紧抱着智清圣,紧紧抱着智清圣,又紧紧抱着智清圣。 「智清圣……」 「嗯。」 「清圣……」 「嗯。」 「清圣啊……」 「……嗯。」 「……清圣……」 「……嗯……」 他执拗地叫着智清圣的名字。 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 直到声音嘶哑。 直到眼泪流干。 直到鹅黄色的阳,沾染桃橘色的霞。 问世间情为何物? 消瘦一地,相思如雨。 第二十九章 美色难挡 「我去洗澡。」宋亦恩揉了揉哭得肿肿的眼睛,起身下楼。 「那我也洗。」智清圣开啟大型犬模式,牢牢跟在宋亦恩后面。 「……哈?不行。」 浴室前,宋亦恩义正言辞地拦住要和自己进同一间浴室的智清圣,暗暗怪自己这才明白过来他那句话的意思。 同一时间洗没问题。 同一空间洗问题就大了。 交往了那么多年,当然也不是没一起洗过。但是宋亦恩现在还没准备好在没有酒精加持的情况下,再会那久违的650毫升矿泉水瓶。 「为什么?」智清圣一脸委屈,可怜巴巴的,像一只失落的斗牛犬。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宋亦恩当然不会说实话,就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不说话好不好?」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若无其事地强调了一下状语。 「……亦恩……」 「有完没完了?」 宋亦恩了解智清圣的脾气,不装真的生气,这家伙怕是不会放弃。 「进去我就看不到你了啊。」他说着,可怜兮兮地蹭着宋亦恩的衣角,然后又靠近他的耳尖,把脸埋进他的衬衫领子里,轻轻痒痒的呼吸瞬间在颈部敏感的部分蔓延开来。 「出来你就看到我了。」他微微后仰,恰好靠在智清圣左侧半开衬衣的锁骨上。 「那下次,下次一定一起。嗯?嗯?嗯?」 许久不见这么耍小孩脾气的智清圣,宋亦恩突然觉得可爱得不行。他用手小心翼翼扶起智清圣埋在自己颈窝的头,笑了:「乖乖等我出来。」 智清圣一楞,呆呆地看着眼前笑得温柔灿烂的人,手扶着他的脸,毫不犹豫地低头亲亲吻上他的唇。一阵久违的电流传遍宋亦恩全身,连空气都在发烫。 准确来说,是他的下半身在发烫。 「快点出来,我等你。」智清圣轻轻抬头,宠溺地自上而下望着宋亦恩泛起红晕的脸颊。 这就……结束了?宋亦恩楞楞地瞪着双眼,来不及反应。 「怎么?失望了?」 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智清圣笑脸嘻嘻地挑起眼角,看起来游刃有余。 「谁……谁失望了?让开让开。」宋亦恩赶紧拿过换洗的衣服,飞一般地逃进浴室。 「危っなー!!!」(差点就……!) 「thatwasclose!!!」(差点就……!) 浴室里的宋亦恩和浴室外的智清圣几乎同时捂住胸口,暗暗惊呼。 两个人都没想明白,能干的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怎么事到如今亲一下还能脸红心跳? 洗完澡,宋亦恩换上舒服的白色t恤和短裤,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推开浴室门—— 同样换上家居服的智清圣居然已经乖乖坐在门口等着,看见宋亦恩,马上开心地笑着拍拍屁股站起来。 宋亦恩突然想到昨天pinterest上看到的那只眼睛睁不开的肥肉肉的仓鼠。哪里看像是要三十的男人? 这可爱的小子。 「你在干嘛?」 「等你啊。」 话音未落,他一把将宋亦恩拉进怀里,像小狗一样用鼻子蹭着他的脸。清新甜润的绿茶香瞬间蔓延开来,绽放在浴后柔嫩舒爽的肌肤。 「以后每天跟我一起睡,嗯?」 宋亦恩当然记得自己气还没全消:「不要。」 「那以后我每天跟你睡。」 「……不要。」 「那以后每天我们两个一起睡。」 「……不要。」 连问三声被拒绝,智清圣抬起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开始使了劲儿地往宋亦恩颈窝上蹭,一边念咒似的重復着:「澡也不一起洗……觉也不一起睡……澡也不一起洗……觉也不一起睡……「 「知道了知道了痒死了!哈哈哈。」被弄得浑身痒痒的宋亦恩赶紧笑着举手投降。 智清圣抬头轻轻在他脸上啄了一下,看着额前还微湿的发,皱了皱眉头:「头发怎么总是不吹干,等等。」 「没关——」 话还没说完,就被智清圣拉着进他的卧室床边坐下:「坐着,我去拿吹风机。」 「嗯。」 宋亦恩慢慢环视四周。 第一次进智清圣的房间,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空气中都仿佛有他的味道,安心又舒适。坐下没一会儿,他就觉得眼前开始蒙上一层薄雾,大病初愈的疲惫感和热水澡后袭来的浅浅困意让眼皮越来越重。 像奔波了许久的小鹿回到熟悉的丛林,防卫的盔甲不知不觉间被卸下。 不知什么时候,智清圣已经拿来了吹风机站在跟前。他温柔地拨着宋亦恩还残留着水汽的墨黑色的发,轻声说道:「闭上眼睛休息,我来吹。」 「嗯。」 午后的玻璃窗映出桃红色浅浅的晕圈,温柔而唐突地亲吻他们额前。偶尔有淘气的光束披着橘红色的棉袄,借着空气的弦流转到脸上,奏出有点幸福又有点憔悴的微光。 干凈舒爽的床单,吹风机的声音在耳边痒痒,两人的距离不近不远,偶尔吹风机停下,便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偶尔手指滑过胸前,可以感受彼此的心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静如洗。宋亦恩乖乖在智清圣跟前坐着,闭上眼睛,轻轻依偎在他跟前,放松得像一只躺在黄油上的老鼠。 他能感受到智清圣的手指在发间轻轻波荡,温温的风、柠檬草和玫瑰水韵的余香在鼻尖温柔打架,变成最舒暖轻柔的歌,给眼前盖上一帘幽梦。思考渐渐朦胧,听觉随着软软绵绵的呼吸幕落繾綣。 「亦恩……亦恩啊?」 智清圣小心翼翼地捋过从宋亦恩耳根后垂下眼梢的发,望着眼前毫无防备地睡着的人,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 半袖衫下隐隐若现的肌肤洁白如雪,墨黑色柔软轻嫩的发轻蹭胯前。 平平无奇的白恤衫在他身上偏偏好看得随意又挑衅,不施一瓣脂粉却美若半月间出水芙蓉皎洁,半睡半醒,浅浅盈盈。 ——直到桃花色柔软的唇轻轻地贴在智清圣开始发热膨胀的下体正前方。 智清圣深呼一口气,小心放下吹风机,随即无奈地捂住双眼,却还是禁不住莫名的躁动持续袭上脸颊,喉结在修长的颈项来回几次颤动,从指尖开始的冲动像沸腾的开水侵犯到五脏六腑里咕嘟咕嘟。 已经搞不清这是奖励还是惩罚。 他伸出手,轻轻滑过宋亦恩的发,他的耳间。然后轻轻捧起他的脸,滑过他的嘴唇,下巴。 心脏疯了似的开始轰隆轰隆,鼓动像雷鸣在胸膛晃动。 他拨开蔷薇红的唇瓣,指尖触碰湿润而洁白的牙齿,温柔又蛮横地穿过防卫触碰里面柔软的舌头,然后慢慢地缠绵,慢慢地,更伸进里面,慢慢地感受愈发兴奋的手和周围湿热的粘液交融。 宋亦恩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可是睡得香甜,并没有醒。 智清圣另一只手拉下前侧的裤子和内裤,掏出已经荒唐硬起的性器。 端起宋亦恩小巧雪白的下巴,把末端轻轻插进他被半强製张开的嘴间。 「啊——」 「呃……」 他们几乎同时发出呻吟。 智清圣捧着宋亦恩的脸,朝自己下体摁压,瞬间欢呼地扬起下顎。 宋亦恩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 ! 「智、清——」 他还没来得及抗议,唇齿已动弹不得。第一反应明明是挣开,身体却诚实地更向前靠近。 智清圣的入侵像有毒的罌粟,蛮横却迅速填充饥渴。像着了魔一样,宋亦恩伸出双手,捧着眼前柔软又僵硬的兇器,开始用舌头轻轻舔舐拨动。 怎么看都难以相信,这竟还在膨胀的器官竟然能完全进入自己身体。 智清圣低头望着他,任他偶尔扬起的舌尖和柔软的眼神麻痹所有神经。 他能看到宋亦恩的舌尖在硬起的下体来回游动。时而轻缓,时而贪婪。先是来回细致地舔着前端的表皮,又顺着背后的纹路上下拨弄吮吸,偶尔偷偷抬起头看智清圣的表情。 目光一会儿天然干凈得像个孩子,又一瞬间一瞬间妖嬈得让他挪不开眼。以为自己抓着主动权,玩着玩着却有种输了的感觉。 身体开始呼唤更强的刺激。他双手绕过宋亦恩的后颈,一点不由得他呼吸似的,一下接一下地往自己的身体靠近后远离。 先狠狠地靠近,直到好像能触碰宋亦恩温热柔软的喉咙。又轻轻地抽离,感觉他的舌尖在末端舍不得似的缠绵勾起。 「哈……啊——」 智清圣边低头观赏着这久违的美到不真实的戏,扬起低荡的呻吟。两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更不规律,像在一齐欢呼天降甘露的快感。 「呃……嗯……啊、啊——」 宋亦恩清透的呻吟愈发嚣张,每一次身体不自觉一想往后退,便被智清圣死死抓牢。 他任智清圣在自己口中错落有致地抽送,感受每一次袭来的鼓动,每一触即发的躁动。舌尖下的肌肤时而僵硬,时而松软,水花的摩擦惊起妙曼。 温热湿痒的触感惊出一片片清澈柔荡的低吟,和越疯狂越浓重的呼吸。 脑子像在不由自主地发高烧,只愿耽溺此刻近乎疯狂的缠绵悱惻。 「哈——嗯——」 「啊、呃……啊……」 所有世俗给的的眼光,焦灼,偏见都好像在此刻的肌肤之亲中消解,所有清醒时分的羞耻,顾虑,胆怯在有彼此的温度里成全。 直到高潮的来临麻痹秋日齁甜醉人的空气。 智清圣来不及拔出。 宋亦恩没让他拔出。 「亦恩,你……」 身上还带着高潮后的余震,智清圣从上往下楞楞望着宋亦恩。 「……不小心喝下去了,怎么办?」 「……」智清圣投降似的捂住眼睛,说不出话来。 「智清圣,坐下。」宋亦恩抬起还烧满红晕的脸,温柔地命令着。 「嗯、嗯?」没等智清圣反应过来,就被宋亦恩一手拉过摁坐在床上。 宋亦恩脱掉裤子,拉下内裤,双腿跨过他身体两侧,双手搂过他的肩,开始舔智清圣清晰可见的锁骨和下頜线。他微微俯身半坐他的膝盖上的一瞬间,立起的性器嚣张地碰撞彼此,摩擦中晶莹的粘液此起彼伏。 宋亦恩用手抓住两个人的性器,一边呻吟一边摩擦着抽送。智清圣慢慢地把搂在他腰间的手伸进他腰部以下的后面。 「亦恩啊,柜子左边第二个抽屉,润滑液——」智清圣在他耳边低声说着,舔过他肉粉色的耳郭。 「……刚刚在浴室自己准备了,直接插不行吗?」宋亦恩抬头伏在他的肩膀,微喘的呼吸扫过鼻尖。 一瞬间智清圣恨不得立刻马上往死里捅进去。 但是世界第一疼宋亦恩的智清圣在欲望面前还是牢牢记得,不做百分百的事前准备,事后难受的是宋亦恩。 「乖,不行。」 「……」 宋亦恩不听,扑上他的喉咙,开始轻吻起来。 「……亦恩啊,乖,嗯?」 「不……要。」 听到宋亦恩舌尖上的水花在和自己颈部肌肤摩擦的声音,他眉间抽搐了一下。 「……亦恩啊,抓紧。」他一下抱起坐在腿上的宋亦恩,移步坐在伸手可及床头柜的位置,拿出润滑液和安全套。 「啊啊——」 软软的欢呼声立刻随着指头的来回进出扬起。像风铃漾过无人的教室,美得让人心悸。 带着粘液的指头毫不费力地来回入侵。深入的瞬间,狭窄的肉道傲娇着欲迎还拒,离开的剎那,穴口又像磁石一样疯狂地把指头吸食。难以言喻的水花摩擦的声音随着身体的律动越来越激烈,羞红了整束睡在床头的玫瑰。 「啊,啊、啊……」 「……疼吗?」 「嗯……」 「停下?」 「……不……要。」 「嗯。」 「……够……够了……放、放进来……」宋亦恩哀求似的向智清圣讨要更大地刺激。 「什么进来?」他咬过宋亦恩小巧的耳朵,执拗地来回舔他左耳月牙弯弯的耳垂,眼中满眼的舍不得,又装着入侵者的恶狠狠。 结合上下文,怎么会不知道是放什么。 只不过是暗暗期待有一天能逼宋亦恩说出「把你阴茎放进来」这种话。 然而。 「矿泉水瓶放进来!」 不给智清圣反应的时间,宋亦恩已经抓起他胯前昂起的兇器。他凭感觉调整位置,直到尖端部分硬挺挺地对准后穴。先是痒痒地顶着穴口,然后慢慢地插入,慢慢地深入,直到毫不客气地深陷其中。 「哈——啊——」 「呃……啊、啊……」 中低音的喘息和中高音的呻吟又几乎同时倾泻而出,参杂着周围越呼吸越热烈的空气,和好像随时要爆炸的心跳声音。 智清圣双手扶在宋亦恩腰间,舌头贪婪地吻着他胸前的红晕,喘着愈发兴奋凌乱的呼吸。 宋亦恩扶在智清圣的肩膀,配合着律动调整坐姿,每一次肌肤和水花的摩擦,带起一轮下体的扩张和收放。 「亦恩啊。」 「嗯?……停……下……?」 「怎么可能?」他抬头死死盯着宋亦恩氤氳红色水汽的脸,「衣服脱了。」 「……你来。」 宋亦恩抓过智清圣的手,放在自己腰间露出的雪色肌肤,然后用牙齿半咬住恤衫领口,乖乖看着他。 智清圣的眼眸瞬间闪过捕食者的冲动。他毫不犹豫地几乎扯下宋亦恩的衣服。 被欲望沾湿的白衫刚寂寞地躺在地板,眼前雪白的肌肤立刻一览无遗。 再会的那晚灯(做)光(得)过(太)暗(狂),没来得及细看他的身体。时隔五年,终于又可以细吟。 修长的锁骨衬他緋红微醺的脸庞,纤瘦紧致的腹肌明目张胆地唱着勾引。一半俊似潘安,一半媚若芙蓉。一笑灿若星辰,一眸颠倒眾生。 「都脱了。」 智清圣的呼吸变得更加粗暴。他想要,宋亦恩不会拒绝。 「嗯。」 这一声轻软地差点要把智清圣的心融化。 宋亦恩轻轻把身体上扬,直到把智清圣依依不舍的性器推出身体。然后略带笨拙地脱下掩护身体的最后一层防卫,全身赤裸地跪坐在他双腿,眼神迷离,像醉了一般。 膝上的一个勾魂得俊逸清秀,膝下的一个饥渴得蠢蠢欲动。 智清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颤抖着的棕色眼眸嘶喊着下一刻就想把他压平的冲动。他抓起宋亦恩的双腿,重重地插进比刚刚更加湿软松润的入口,疯狂地朝自己被欲望充斥到颤抖的身体抽送。 「啊啊……啊——啊——」 清柔的呻吟一声比一声娇淫,如花木青嵐夜遇暴雨猝不及防。 像是可惜春色外漏,智清圣疯狂地堵住宋亦恩的嘴。 他们贪婪地合二为一,快得来不及呼吸,疯得来不及喘气。 智清圣的舌缠绕他的肌肤,来来回回啃噬每一次律动下愈发清晰的锁骨。 宋亦恩来不及反击。唇齿间只縈绕被他侵略后温痒清甜的气息,身体拥抱他一次比一次温柔的抽离和激烈的再进。 高扬的快感让他们越来越紧,越来越近。 「啊——哈——」 「呃……啊、啊啊——」 直到高潮的抽搐席卷,琥珀色的晶莹让彼此的身体粘着。 动弹不得的相拥还只不过几十秒。 他又抬起头。 「亦恩,我还要。」 「嗯。」 时间在缠绵的河流里蒸发,恍惚间黄昏生出夜色,天际燃起月光。 夜漫长,美色难挡。 第三十章 你一大早在干嘛 嗯…… 几……点了? 宋亦恩轻轻扑动眼帘,朦胧间感觉星星点点的微光揣着细风,游荡在米白色调的卧室,窗外似有些微红的枫的轮廓弯着腰沙沙作响,下半身有些重重的,像—— 像是被什么……压着…… 嗯?不对……像是…… ?! 睡意顿时去了三分。 他揉揉小兔般大大的双眼,半起身子。白皙水润的脸颊残存几分昨夜缠绵的红緋,清澈的明眸里似乎埋着一丝疲惫,乖巧又含情脉脉,无辜中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趴在他裸着的下半身的智清圣终于缓缓抬头: 「醒了?」 低哑的男音像摄魂曲定住全身,宋亦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他的脸庞: 剑眉浓墨如洗,棕色的瞳孔明亮澄凈,忽而闪过的欲火下如寒潭深邃,如焰火荼靡。 他将身体向宋亦恩的上半身挪去,一只手轻轻摸着宋亦恩的头,一只手扶在他的肩,眼神满是宠溺。 「怎么不多睡会?」 「……」 这张好看的脸,还要看多少次才有免疫。宋亦恩望着眼前把自己弄醒的罪魁祸首:「你一大早在……干嘛?」 他嘴角一扬:「没看见吗?」 「……看见了。」 「那还不知道吗?」 「……知道。」 「那你干嘛问?」 非得不知道才能问吗?! 宋亦恩正无言以对,智清圣又一脸真挚地凑过来:「亦恩,你体力是不是下降了?」 「哈?智清圣,你有没有良心?那边的中央空调都知道我一个被压的要比你辛苦好不好?」 「可是昨天大部分是我被你压在下面啊,」他无辜地扑闪着小鹿般的大眼睛,「然后那个不是中央空调,亦恩啊。」 「谁在说体位了?被插的不还是我吗?」宋亦恩自己说完,又自己红了耳根。 「那不插。」 「什么?」 「不插就好了,嗯?」 「……」 等不详的预感涌上宋亦恩心头,已经晚了。 「把脸借我。」智清圣扬起嘴角。 明明笑得和天使一样灿烂,却又绝妙得氤氳着魔鬼的邪恶。他双腿跨过宋亦恩腰间两侧,温柔又急不可耐地,把宋亦恩往床尾的方向拉去。 直到宋亦恩的无辜的小脸正正对准自己下体。 「你继续睡,嗯?」智清圣一只手轻轻掠过宋亦恩的唇,一只手去解开自己身下的裤子。 宋亦恩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想不起来智清圣裤子是什么时候穿上的,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是全裸着。但是可以感觉身上没有一点事后黏糊糊的感觉,反而松松爽爽。 ……智清圣帮自己洗了? 这可爱的小子。 来不及问,智清圣的舌尖便舔过耳郭:「要是想看就看。」 然后宋亦恩就开始被迫欣赏人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上演的自慰秀。 「亦恩——亦恩——啊——」 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眼前的画面:智清圣掏出下体,正对着宋亦恩的脸,用手开始抽送。 他当即被眼前的画面红了耳根,不知道眼睛该放在哪里。残余的困意明明命令他闭上眼睛,却又情不自禁被眼前的销魂吸引。 「哈、啊——亦恩啊——啊——」 智清圣不停叫着他的名字,英锐逼人的脸上泛起阵阵红晕。水花和肌肤掀起啪啪啪的摩擦音,男低音快感的呻吟飘满整个卧室。 低喘的热气像核磁共振浪出的射频,隔着空气舞出最淫荡的光景。 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喘息越来越凌乱,越来越嚣张。 「哈——啊——」 宋亦恩隔着空气都能感觉到电流穿过全身。 高潮的液体毫不客气地分好几次洒在宋亦恩清雋微醺的脸,顺着下頜,缠绵地淌落他的锁骨线。他本能地马上闭上眼睛,微微张嘴,扬起的舌头舔过嘴边依然温热的液体。 「……啊……难喝,」他皱起眉头,又笑了,抓过智清圣的手放在自己下体,「智清圣,我也硬了。」 面对天真无邪的笑脸跟天然挑衅的话语行动组成的反差暴击,哪个男人能无动于衷。 棕色的瞳孔狠狠地晃动了一下。 智清圣一把将他的身体朝床头方向抱起,急不可耐地和身下的肉体紧紧相依。随后舌头贪婪地舔过宋亦恩雪白微湿的寸寸肌肤:小巧微挺的额头,末梢上扬的眼角,尖尖细挺的鼻梁,緋红莹润的脸颊,蔷薇红色的唇,凹凸有致的锁骨。 白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红玫瑰的娇滴綺丽醉人心。宋亦恩全都有。 智清圣慢慢下滑,所到之处宋亦恩哼出如花肆放的呻吟。 他每一处的爱抚和亲吻都震开绵长的温柔。轻轻痒痒的,偶尔狠狠重重的。 他尽情享受压着宋亦恩带来的占有欲和征服感,下半身硬挺而湿润的触感像电流麻痹着宋亦恩的神经。 他抓住自己的和宋亦恩的,潮湿松软的爱意在硬起的感官起伏,温柔又蛮横。 「嗯——哈——」 「啊、啊……啊——」 他的喘气,他的呻吟。 男子清靡浅荡的中低音此起彼伏,凌乱的呼吸中情色的浪花交错汹涌。 他的手伸向宋亦恩的后穴。 「呃……说……好的不插……呢?」 宋亦恩一脸瑰红,声音轻柔得听不出是抗议还是哀求。 智清圣扬起头,笑着,像个无赖得痞子,把手指插入宋亦恩的口中,挑衅般地滑过他的牙齦,齿间,喉咙,命令道:「不准咬,弄湿。」 「嗯。」宋亦恩的舌开始轻轻缠绕他伸进口中的指头,像舔着棒棒糖一样。 偶尔闪过喉咙的异物感刺激之下,他有些费力睁着那愈发繾綣的粉红色小兔眼,目光迷离,忽而淌下几颗无辜的生理性泪水。 谁看了都觉得单纯,委屈,诱人。 柔软的舌头随晶莹的唾液尽情染湿入侵的指关节,直到发出干呕的呻吟。 智清圣的的呼吸变得更加粗暴。他伸出和宋亦恩的舌缠绵良久的指头,从宋亦恩的肌肤轻轻下滑—— 然后毫不费力地插进他的下体。 「啊啊——」 甜蜜的欢呼随手指的律动在天鹅绒间窸窸窣窣。 智清圣扬起嘴角,俯身舔过他微微颤动的喉结,执拗地来回吮吸,另一只手和刚刚一样毫不客气地插进他口中,温柔地命令着:「乖,另一边。」 「干嘛……又……呃——」 根本来不及抗议。 嘴边的手指刚轻轻离开喉间,下体的侵略便深深地插入。分不清更快乐的是哪边,也不晓得呻吟是因哪一抹触动而起。 全部都疯狂得要命。 「亦恩啊,痛吗?」 「……呃……嗯……」 「停下?」 「……要是……敢现在停……你就死定了……」 「……」 「啊、啊——」 他牙齿轻轻咬住智清圣的指关节,发出咿呀的的颤抖,脸上不知何时更多了几朵红緋,小口张而又合,舌尖绕着指头时而轻轻扬起。 智清圣脸上的从容一点一点分崩离析。 三根手指。 丝滑的液体像饥渴的洪流,流转放纵在他的手和他的大腿肌肤,粘稠晶莹的刺激像极水涨船高的欲望。 「够了…放…放…进来……」 宋亦恩哀求般地呼唤着,牢牢扣住智清圣的肩膀。 「乖,再等等。」 手指已经不够,身体早就开始饥渴着更大、更温热的洪流。 「够了……进来……」 「乖,再等等,嗯?」 他说着,左手继续玩着宋亦恩湿润又干涸的嘴唇,温柔地舔过他的耳尖,耳廓,然后到鼻尖,下頜。 「智清圣!我让……你……放进来!现在就要!」像是忍耐到了极限,宋亦恩拼命地喊出一句话,然后硬生生咬住他的手,狠狠盯着身上的男人。 智清圣倒吸一口气,瞳孔重重一颤,俯身咬住宋亦恩微微起伏的喉结。 不带任何预告地,放肆叫嚣已久的部分一下子送进他的身体。 「哈——」 「啊、啊——」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他们又同时发出纵欲的欢呼。 智清圣扬起头来,沉稳嘶哑的男低音叫嚣着放纵征服的快感,欲罢不能。 宋亦恩撇过头去,清越飘扬的男中音混杂着嘶哑柔软的呻吟,酥盈醉耳。 每一次嘴边手指的乱入,每一阵下体更刺激的收缩,每一轮身体更紧密的交融。 他的目光温柔如水,触摸却毫不留情,吻得有多细软深情,捅得有多粗暴蛮横。 「亦恩啊,亦恩——」 每一次深入浅出,他唤着宋亦恩的名字。 「嗯……呃…啊、啊——」 每一次律动,宋亦恩配合着他的气息全心全灵地呼应。 「要疯了——停……不下来——」 「啊、啊——啊——」 「哈——啊——」 「嗯、啊啊——」 下体疯狂的抽送,肌肤与肌肤的碰撞,水花的摩擦音,呻吟喘息的交替。快感麻痹视觉,睁不开雾茫茫的双眼。 他紧紧抱着宋亦恩,抱着宋亦恩的同时恨抱不够宋亦恩。每一次抽出都在呼唤下一次的深入,每一处搅动都在饥渴更紧密的缠绵。 窗外落红点点,鶯鹊嚶嚶。 晨光熹微,偶破云朵细闪金箔,跳过纱帘淘气窜过这如蜜齁甜的空间。 他们撕咬不休的唇际曼丽又瑰红,竟觉流荡空气中,擅自染浓秋日枝头红柿的浆。往日年少的无力,脆弱,心疼,诀别,仿佛都被扔进连日肌肤的缠绵里相杀沸腾。 好像他们隐隐作痛的时光从未发生。 第三十一章 我爱你算烦你吗 又不知过了多久。 宋亦恩揉揉双眼,像睡了一场长长的,长长的美(春)梦。很久没有这么舒服的自然醒过了。 「水——水——」 他抓着身旁智清圣的衣角,孩子似的重復着一个字。 朦胧中身旁的人噗嗤一笑: 「醒了?」 嗯……这话怎么有些耳熟? 睡了多久了? 他费力睁开眼——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的智清圣,放下手中的电脑,递过一瓶打开瓶盖的矿泉水。 啊。 ……矿泉水瓶。 尽管心里有些復杂,他还是若无其事地接过,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 都怪对面智清圣满眼宠溺的目光,让他一度错觉水是甜的。 「几点了?」 「要十点了。饿不饿?」智清圣伸手摸着宋亦恩弯弯翘起的发,马上脱下身上的t恤给他穿上,「别感冒了。」 「……谁脱的?」 「我?」智清圣嘴角好看的一弯,眼角一起顽皮的上扬,露出好看的笑窝。 啊,真的太喜欢这张脸了,喜欢到想把他存起来放进口袋。宋亦恩伸手抓住智清圣的头发,弯着惺忪柔嫩的眼角,故作生气地望着他。 他不但不反抗,反而温柔一笑,抬头顺着宋亦恩手的方向落下双唇。没等宋亦恩反应过来,他又顺势一把拉过宋亦恩的臂膀,把手心贴近自己脸颊。 「干嘛你,走开——」 宋亦恩嘴硬着轻轻推开他的手,反而被抓得更紧。手心传来的鼓动温暖又刺激,像极了昨夜至今晨数不尽的缠绵。 脸上又徒增几朵红晕。 「亦恩你干嘛总是推开我?做——完——你就不要我了吗?」他故意把「做完」两个字拉得长长的,说完后可怜兮兮地望着宋亦恩。 不知道的人,恐怕要以为是他被压了整整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 宋亦恩装作看不到他甜出蜜的视线,突然感觉到腹部一阵咕嚕嚕的抗议,用脚轻轻踢了一下他的膝盖,撒娇似的丢出一句:「我饿了。」 换谁大病初愈被压这么久都得饿。 「我去给你热粥,嗯?」 智清圣嘻嘻一笑,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宋亦恩刚刚送过来的掌心。温热清凉的感触立刻狡黠地啃噬那修长白皙的手指,红晕悄悄泛上指尖和心头。 宋亦恩吞了一口口水。 现在不是发情的时候,真饿了。 「呀!智清圣,停下。」 「我们亦恩的停下都是假的。」 「这次是真的!」 「那之前都是假的?」 「嗯,是。」 「……」没想到宋亦恩会这么乖乖承认,智清圣小小楞了一下,然后捂着嘴嘻嘻嘻地笑了。 他抬头看着宋亦恩,眼神温柔得像载着昨夜白月卸下的光,唇轻轻贴过宋亦恩放弃挣扎的手,从手掌滑向指尖,又慢慢前倾,把吻深深按进他的锁骨,耳朵,颈窝。 像笨拙的啄木鸟把爱纹进树桩,每一次轻啃野蛮又可爱。 偶尔抬头触碰他的眉心,光是如此,全身的鼓动又开始放肆。 「亦恩啊,抓着我。」 「啊——!」 没等宋亦恩反应过来,已经被智清圣稳当当地公主抱在怀里。和第一次见面在酒店的那天一样。 「出~发——!」 他轻轻小鸟啄了一下怀里的宋亦恩,大步朝楼下走。 宋亦恩想不通,昨夜至今晨的床事,生物学上的卡路里消耗量来看,智清圣怎么也得消耗了一千大卡,怎么现在抱着自己跟大力水手开菠菜罐头一样? 他抬头瞄过智清圣的侧脸,又死死盯着身前手臂上紧实的肌肉。在床上的时候明明看了又摸了那么久,大白天清醒的时候看又是别有一番感觉。 「车祸后为了恢復很认真健身,现在抱你一点都不累。」像是看出了宋亦恩的疑问,他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抱着宋亦恩的手臂抓得更紧了一些。 「……谁问什么了?」 「想摸就摸,嗯?」 「哈?谁想……摸了?」 「为什么?不喜欢?」 「……」 「亦恩?不喜欢?」 「……喜欢。」 智清圣满意地笑笑,低头又在宋亦恩脸上啵啵了一下:「喔,喔!嘻嘻嘻~」 「什么嘻嘻嘻?小心楼梯,看前面!」 「不要,我要看你。」 「……」 ––– 「好喝吗?」 「嗯。」 智清圣喝着芳香四溢的桂花拿铁,目不转睛地盯着宋亦恩,看他一勺一勺把热热的鸡茸蘑菇粥往嘴里送。 宋亦恩本来以为,无视他一会儿他就会知趣地停下,坐下餐桌十分鐘后才意识到是误算。实在被看得受不了了。 「……智清圣,你看够没有?」 「看不够。」回答没有一丝迟疑,还理直气壮。 「你这么死死看着,我要怎么吃?」 「你不用管我,你好好吃就好,嗯?」 迷惑操作的本人倒是很贴心。 「智清圣,能不能别看了?」 「我眼睛不听,我也没办法。」 「……吃饭的时候能不能别烦我?」 「我爱你算烦你吗?」 宋亦恩感觉喉咙里的粥差点要喷出来。 灵光一闪,他拿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纸笔,飞快地开始写起什么。这下轮到智清圣傻眼了。 「……亦恩,你在写什么?」 「记下你说的话,给小说里以后孤独终老的油腻的配角用。」 「哦哦哦!」他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反而一脸得意,「那写完后第一个给我看,嗯?」 「……嗯。」 「那小说名字定了吗?」智清圣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 「以后就知道了。」宋亦恩说着,又往嘴里送了一口粥。 「对了,」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突然放下勺子,「你房间干嘛有……套?」 最后一个字小声的只有宋亦恩自己能听到。 「……什么?」 宋亦恩鼓起勇气:「你房间干嘛有润滑油和套?!」 智清圣眼睛都不眨一下,光速回答:「你住院的时候网购的。」 宋亦恩满意地点点头,心情大好,决定不妨让他多看两眼。 「亦恩啊~」把宋亦恩的小表情都看在眼里,智清圣像只乖训的狼狗轻轻凑过头。 「嗯?」宋亦恩轻轻应了一声,往口中送了一口拿铁,醇绵的桂花奶香縈绕齿间,甚是舒甜。 「那我也问一个问题行不行?」 「你问。」 「矿泉水瓶是什么?」 咳咳咳。 喝进的奶咖差点喷出来。 iq139的人为什么不会结合上下文猜?这个男人总是刨根究底一些该问不该问的问题。要么是故意,要么是存心。 把蜘蛛架在宋亦恩脖子上他也说不出「你的性器在勃起的时候看起来有矿泉水瓶那么大」这种话。正当他语言中枢打着结,桌上手机震动嗡嗡响起。 哥? 第三十二章 割一点自尊心跟世界典当爱情 宋亦恩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宋亦仁的名字,心情有些復杂。 这几年和家里没太多联系,唯有和哥哥宋亦仁联系不断。每次几乎都是宋亦仁打过来的。从大学搬出家里以后,每逢年过节和生日,总有哥哥的问好短讯,电话和毫不吝嗇的零花钱。虽然对外人永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对自己却一直是一个温暖的哥哥。每次电话也都是问宋亦恩的近况,他自己的事情闭口不提——连本人是当下风生水起的ai企业ceo和进入全亚洲财富排行榜前十的事情,宋亦恩都是在互联网上知道的。 当年告诉他和智清圣分手的时候,宋亦仁的表情比宋亦恩还要难过——尤其是听到金夜明的名字的时候,宋亦仁的表情很復杂,但是当时宋亦恩已经无心顾太多,随后又马上移居去了别的城市。嘴上不说,宋亦恩心底里很在乎哥哥的支持。他舒了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もしもし?兄き、どうした?」(餵,哥,什么事?) -「最近あんまり电话してないなーと思って、元気?」(就突然想起最近没给你掛电话,最近还好吗?) 「うんー、ボチボチ。兄きは?」(嗯……就那样。哥你呢?) -「元気にしてるよ。そうだ、会ってほしい人がいてな、来週会える?」(我很好。对了,哥,我有想让你见的人,下周能不能见个面?) 「えっと、金曜はどう?俺も兄贵に会ってほしい人がいてさ。」(那周五怎么样?我也有想给哥你见的人。) -「谁?あいつ?」(……谁?那小子吗?) 「あいつって谁?」(你说谁?) -「谁だと思う?」(你说我说谁?) 「……」 -「いじめられてない?殴ってあげるからいつでも言え。」(他欺负你了?要哥帮你打他?) 「ガキじゃないからやめろよ。困る。」(又不是毛孩子你别乱来。不准打。) -「……仲直りした?」(……和好了?) 「うん。だから絶っ対やめろよ。」(嗯。所以绝对不准打啊。) -「やっぱ殴る。じゃね、また连络する。」(我还是要打。那下次再聊,掛了。) 「兄贵、もしもし—」(哥,餵——) 说风就是雨这点,能和智清圣拼的,恐怕也只有这个哥哥了。 从小宋亦仁就不太喜欢智清圣,宋亦恩也只当是两个离奇古怪的小孩互相看不上眼。现在想想,可能是气场太像,无意识间互相排斥?但是,大学的时候,两个人虽然嘴上停不下来,走的还是挺近的,也不知道是真的关系不好,还是假的关系不好。 他用手拍拍从刚刚开始严肃地望着自己的智清圣,笑着:「我哥,没什么事,说一起吃饭。」 还想又说些什么的时候,手机震动又响起。这次是jackson。 正当宋亦恩犹豫着想摁下接听键时,旁边的智清圣一手拦截过手机,把电话掛断:「亦恩啊,先吃饭,以后再接,嗯?jackson刚刚打我电话我没接,肯定是找我的,我等等回。」 「……智清圣,你有什么瞒着我?」 别人看不出,宋亦恩怎么会看不出智清圣眉宇里的不安。 「……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 「……说好的一起面对呢?」 「……」 空气突然安静,宋亦恩一脸平静地望着面前眼神闪烁的智清圣。他咬着下唇,缓缓开口: 「……你手术的时候金夜明来医院了,和jackson一起,说不定电话是……」 他没有说完,有些担心地抬头,小心翼翼看着宋亦恩。 「脸是被他打的吗?」宋亦恩静静望着他。 「他被我打得更惨!」 「……」宋亦恩深吸一口气,有些心疼地用手摸过智清圣脸上微微还肿的地方:「智清圣。」 智清圣不安的抓紧拳头,干咽了一口口水:「嗯。」 他硬是挤出一个没事人般的笑容:「我跟金夜明……没……做到……最后。」 智清圣感觉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苦又痛。他明白宋亦恩口中「最后」的意思,一把把宋亦恩拉近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亦恩啊……对不起。」 他难过得无法抬头,他无法宽恕差点因此把宋亦恩弄丢的自己。 宋亦恩是宋亦恩。宋亦恩怎么样都是宋亦恩。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竟花了整整五年才明白?智清圣的眼眶慢慢染上红晕,嘴角微微颤抖:「我们以后,不管有什么闲言碎语,都堂堂正正地在一起……好不好?」 对面宋亦恩的眼眶早已变得和他一样,而他只是反反復復那一句「对不起」,肩膀不受控製地抽搐,像被秋风的巴掌惊落花蕾的白莲菊。 宋亦恩看着他,心里难受道:我才是那个……应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啊。 智清圣抱着宋亦恩的手变得更加用力,嘴唇轻轻吻过他的耳尖和发际,泣不成声:「亦恩啊……我会……我会变成你的光,我会一直一直一直在你身边……嗯?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宋亦恩抬起头,对着智清圣,嗷嚎大哭。 本以为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本以为该哭的眼泪已经哭干了。 可是为什么就算在幸福的团圆,看着彼此的脸,还觉得如此心如刀割和抱歉。 智清圣更紧紧抱着宋亦恩。紧紧抱着,又再紧紧抱着宋亦恩。 好像这辈子都不想松手一样。 时间在呜咽的空气中跳起华尔斯,他们慢慢平静,慢慢各自道来这五年来缺席了彼此的故事。 车祸前智清圣和父亲发生了什么争吵,车祸后宋亦恩经歷了什么,这五年来没有彼此的时光各自如何度过。 交了哪些新朋友,去了哪些新地方。 定了哪些新目标,多了哪些新爱好。 改了哪些老毛病,有了哪些新习惯。 难过的时候怎么过的,开心的时候干了什么。 颓丧的时候有没有哭,兴奋的时候和谁分享。 工作的日程是什么样,未完成的理想要怎么追。 今后三餐要怎么安排,上下班要怎么一起回家。 要购置什么新家具,要慢慢和家人、朋友怎么坦白。 还有什么瞒着彼此的秘密,还有什么希望对方体谅的事情。 他们在彼此的温度中静静相拥,细数要和彼此说的话太多太多。 过去的五年收不回,接下来的岁月誓相敬如宾。 过去可以原谅,只是过去不可以遗忘。他们再也输不起另一个五年。接下来的人生路要面对的现实问题不浅。 宋亦恩清楚,现在的智清圣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仅仅望着他的少年。他的事业和他的社会经济地位,都在要求他的伴侣变成一个能在物质和精神上和他对等的人,一个能看到他所能看到的远方的人。 自己对金融,医学,投资——哪个领域都没有半点研究。而这些占据了智清圣现在生活的很大部分。之前无意瞥到的他电脑里的资料内容看起来就像天书。 智清圣当然不介意。宋亦恩介意。他马上拿出手机,买了几节网课,又搜了几个美国大学的公开课程,计划开始慢慢学习。 除了认知上的沟壑,和智清圣的经济基础差距也是问题。 他紧紧着智清圣温暖的手,心中一阵葛藤。虽是这么跟着住进来了,细想却还是甚多不安:有个有钱的男朋友是好事,可是感情基础是否能合理化经济上的依赖?重归于好自然开心,但这割裂一次的感情缝合后能走多远? 即将迈入不惑之年,他们不再不年少。 怎么会不知道这份感情缺少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基础? 不去看,不去想罢了。 「亦恩啊,在想什么?」 手心传过来的温暖痒痒的,烫烫的,温柔得,像在轻声细语我爱你。 看着眉头紧皱的宋亦恩,他的眼神写着不安,心疼,抱歉,小心翼翼,像手足无措的做错了事的孩子。 啊啊。能和他在一起,割一点自尊心跟这个世界典当爱情又何妨?为这五年分离都没能冲淡的爱情。为这五年后拼死抓回的爱情。 「想你啊。」宋亦恩宠溺地用鼻子蹭了蹭智清圣的额头,笑了。 「……真的?」智清圣又把他抓进怀里。 「真的。」 「亦恩啊。」 「嗯?」 「亦恩~」 「嗯。」 「亦恩亦恩~」 「嗯。」 「亦恩亦恩亦恩~」 「嗯。」 「你知道世界上谁最喜欢宋亦恩?」 「智清圣。」 「世界上谁最喜欢智清圣?」 「宋亦恩。」 他用力抓紧宋亦恩的袖口,缓缓抬头:「亦恩啊,我爱你。」 宋亦恩楞了一下,泪水啪嗒一下坠落眼角。 「我也爱你。」 第三十三章 让所有闲言碎语去死 两年后。 ysy电视台特别节目,正举办morita年度轻小说金赏作品《让所有闲言碎语去死》作者访谈会。小说从连载开始便红遍网路,已被首川出版社买下版权,年底便会实现动漫化以及真人舞台剧製作。 和作品几乎同样让人瞩目的,是顏值秒杀爱豆的小说执笔作家宋亦恩。 第一次的作者公开亮相,台下不仅聚集了数量让人叹为观止的铁粉,更有各界娱乐大咖,商界大佬以及各路吃瓜群眾。 「感谢眾位记者和粉丝朋友们的到场支持,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当下红遍全网的《让所有闲言碎语去死》小说原着作者宋亦恩。第一次遇见如此……咳咳,美男子的作家老师,在下实在受宠若惊,一秒路人转粉。」 主持人幽默开场,引得台下粉丝们一阵欢呼。 「withoutfurtherado——话不多说,让我们热烈欢迎宋亦恩作家!」 掌声如洪。一个身影慢慢从后台走来。 美若宝玉,英颯白马。柔软的白色衬衫,笔挺的黑色西装。青涩的笑容依旧,图腾的英气漭漭。黑发墨瞳,美得嚣张。 男人翩翩鞠躬,笑着和大家问好。走上讲台,深吸一口气: 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喜爱。今日难得有机会长谈,我想暂时拋开作品,谈厚爱作品的大家。 我们喜欢在醉人的故事里大笑、尖叫别人的荒诞离奇,讥笑别人的狂妄鲁莽。 别人的路再荒唐,也常常好过自己的剧本绝望了目光。 时间是一个漫长的河流,在河流中我们大笑,大哭,疯狂又安静,晕眩又治愈。 年少的时候我曾经任理智和感情鷸蚌相争,回过头发现渔翁不是自己。 人会疯狂思念曾经被掐死在理智河坝上的感情,悼念和想象变成唯一的救赎。 眼泪和欢笑中我们爱唱起爱情的歌,歌词大同小异,战战兢兢。 我们不擅长走进别人的内心,我们常常低估别人的勇气,我们的批评漫不经心。 我们的情愫被环境晕染,大大小小,光怪陆离。 有的灿烂,有的黑暗,有的「不合理」,有的「不正常」。 我们惧怕眼光,我们被不成文的游戏捆绑。 我们不在乎真相本身,我们只看见我们愿意理解的概念。 我们越来越不敢冒险,在舒适区守株待兔撞进我们怀里的运气。 我们像啃着竹叶的熊猫:心羡枝头红樱果实,偏只消化棕枝绿草。 我们疯狂追寻感情宣泄的代理,用别人的心碎欢喜,填满我们反復无常的空虚。 我也曾经骗自己相信人永远得不到爱情。文学式的爱情存在于我们的想象之中。 远处的花总是红顏,得不到才成经典。 比如回忆里白衬衫的少年,比如我们简单鲁莽的初恋。 有时候现实的火光残酷,有时候火光的亮度让美好的瑕疵被双眼捉捕。 白玫瑰在月光下是高贵的冰雪女王,在屠夫漏雨的家里是无用带刺的怪物。 面粉在农庄小家是幸福可口的烘培,在流汗的健身房是该死的碳水化合物。 我们捧着理想,藏着愿望,在人来人往的世界跌跌撞撞。 偶尔碰到去往相同方向的人,激动地割出血肉分享。 本以为接下来的人生是拥有彼此的觥筹交错。可是更多时候我们在人生岔口分道扬鑣。 我们期待,我们失落。 人是高速学习成长的动物。失落后我们开始强行接受,失落后我们不愿再固执结局。 我们不再用力争取,我们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的人都喜欢在虚拟的空间无病呻吟。我们忙着沉浸于虚拟的代用品,不愿意在现实的风吹雨打里干渴空虚。 我曾经有五年也是这样一个人。 我每天用力说服自己那个人不是我的小龙虾。 但是我只不过是缺乏勇气。 我请你们鼓起勇气,拼死抓住你们心头的白玫瑰。 不要因为惧怕美好前的挣扎。让美好停留想象。 当活着变成一种习惯,我们常常错觉不自由是活着的必须。 但是大多数不自由只是因为缺乏勇气。 所以我们才爱借别人的故事,安慰自己错失的姻缘。 在别人的命运里,我们意气风发,尽情指责故事荒唐。 现实中我们习惯自己不勇敢。 我提笔我的故事,希望给读它的你们,带来风景和爱意。 爱的能力我们与生俱来,缺少爱的说明书我们把爱错过。 不管多么高贵,正当,渺小,无害的愿望,这个世界总会有人诽谤。 你要做的不是说服别人看同样的方向,而是就算被摔巴掌都也能一而再、再而三爬起来和恐惧叫嚣的勇敢。 愿你不再迟疑。 守住最后一点的桀驁不羈。 不畏过去,不惧将来。 在不触碰法律的前提下,直面所有蠢蠢欲动的美好,任性,勇气。 我请你们鼓起和噪音拼搏的勇气,向这个不公平的世界索取自由和爱情。 愿世界充满希望。 谢谢大家。 他平静地说完最后一个字,目光清澈又坚定。 面前座无虚席,语落安静无声,随即又掌声如洪。雷鸣般的掌声响了很久,很久很久。 有的人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有的人紧紧握住身边人的手。有的人红了双眼,有的人笑着留下眼泪。像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又没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本该欢乐氛围竟突然变得有些沉重,主持人赶紧上来暖场: 「感谢宋作家的发言。我们收到了几个来自台下粉丝的问题,希望宋作家能满足一下我们粉丝的好奇心。」 「我的荣幸。」宋亦恩侧身微微鞠躬,笑出好看的月牙弯,差点把主持人羞红了脸。 眼前这张脸说是能吊打前几日采访过的当红偶像组合都绝不为过。太好看了吧?主持人赶紧拍拍脸,缓过神来。 「咳咳,在下也拜读了宋作家这部作品。小说文笔细腻詼谐,又穿插着各种对现实lgbt人群面临的现实困难的探讨。请问宋作家的写作灵感是来源于哪里?比如——自己的经歷?」 果不其然,一上来就是硬核问题。在宋亦恩同意采访offer的时候,也早就料想到了。 「嗯……朋友?」 他扬起眉梢,目光先是如有所指地落在后排三对气质非凡——两对正在打情骂俏,一对一脸严肃并排坐着的男(情)子(侣)身上,最后,定格在最前排一位英俊倜儻的男人脸上,满眼都是温柔。 「哈哈,原来如此,原来是就近取材,」主持人话锋一转,「接下来这个问题有些tricky,请问宋作家对同性恋如何理解?」 「对异性恋怎么理解就对同性恋怎么理解,」宋亦恩笑着耸了耸肩,恬淡的表情这才让人觉得当时的少年长大了,「就是刚好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刚好是同性,就这么简单。」 「就像刚好喜欢的发色是银灰色,喜欢的瞳孔是棕色,喜欢笑起来有酒窝的人,喜欢爱撒娇的人,『同性』只是刚好喜欢上的组成那个人的眾多特质之一。」 台下陷入一阵熟悉的安静。随即掌声又响起。包括同台的主持人自己,也静静鼓掌。 良久,主持人清了清嗓子:「那接下来的问题,宋作家你刚刚所说的『白玫瑰』和『小龙虾』,请问你本人抓住了吗?」 宋亦恩和最前排那位美男子对视,轻轻一笑: 「我抓住了。」 粉丝观眾随之马上开始起哄,主持人有些遗憾似的继续说道:「咳咳,听我们台下女粉丝的欢呼,看来大家都很激动啊。那让我们进入这个环节的最后一个问题。请问宋作家最欣赏的,或是对宋作家影响最大的近现代作家是哪位?」 他低下头,思忖良久。调皮一笑: 「李白。」 第三十四章 圣所罗门酒店。 旋转门前。 街路飘着小曲,白色轻舞的雪的女王戏谑亲吻着人间的铜墙铁壁,随着冰冰卷卷的风,点缀着圣诞夜五颜六色的璀璨旖旎。 二十层高级套房。 “啊,啊——” “亦恩啊,亦恩……我还要。” 智清圣的嘴唇贪婪地滑落在宋亦恩清瘦俊朗的下颌,锁骨,肩线,漏出的热气痒痒袭上耳朵。 “不、不行……我才刚——” 瘫软在床上的宋亦恩来不及抗议,就被智清圣翻手抓住,从床上顺入怀里。刚刚披上的衣服瞬间又被剥落,寂寞地躺在地上抗议。 他稳稳抱起宋亦恩,径直走向那巨大的透明落地玻璃窗前。 “……别闹!呀!智清圣!真的……别闹,被人看……见怎么办!” “让他们付费?” 他的舌恋恋不舍地在宋亦恩耳边舔着,喘息间扔出一句荒唐的应答。一只手马上熟练地绕过宋亦恩雪白的脖颈,另一只手温柔又粗暴地遮住他的眼睛,把脸埋进宋亦恩的后颈,像蝴蝶吸着花蜜,轻轻点点地啃噬宋亦恩每一片肌肤,偶尔加大力度,发出让人脸红的吮吸音。 “啊、啊——” 全身的电流缠着血液沸腾,红绯从心口涌上身体每一寸角落。宋亦恩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头,粉色的呻吟透着窗缝飘向晚冬的街。 “扶着。” 丝滑的乳液从身后慢慢进入身体,芬芳的晶莹和裸露的肌肤舞起诱人的摩擦音,兴奋难挡的进进出出疯狂挑衅着耳边低沉凌乱的呼吸。 “看着前面。” 灯火的反射中,黑蓝色的玻璃清晰地映着宋亦恩烧红的脸,呻吟的热气圈圈点点模糊着镜面,迷离又缱绻的眼神忽近忽远。 “呃……啊、啊啊……智……清圣,轻一、点,啊——” 温热汹涌的异物感猛地钻进身体,挑起全身欢呼的痉挛,沉醉之时又轻轻柔柔地拔出,反反复复,直到下体流淌的黏液越来越浓稠,撞出的刺激一次比一次热烈。 “嗯——哈——” “呃、啊——啊——” 水花声中肉体放肆摩擦,下体的交融醉生梦长。 他突然停止律动。 牙齿轻轻撕咬着宋亦恩宝红色的耳廓,然后柔软的舌头贪婪地伸进那小拇指都进不了的洞口,疯狂地在内壁搅动,时而用嘴唇吸食整个耳窝,发出低低的喘息。 肌肤和舌尖反复融动生出的汹涌而来的舔舐音,在耳边听来时而让人错觉是下体缠绵抽送时的摩擦。那一瞬间一瞬间都带来下体洞口触电般的收缩,公然刺激着两个人彼此交融的性感带。 指尖开始从宋亦恩因兴奋而湿润的眼角滑落到有些颤抖的红唇。 像固执的藤蔓侵袭宫内华美的白墙,手指慢慢爬进宋亦恩嘴里。纠缠间唾液和精液相互缭绕,跃动在空气的琵琶,弹起香浓的艳曲。 “亦恩啊、亦恩、哈——” 他开始继续抽送,反反复复叫着宋亦恩的名字。 “嗯……啊——啊——” 每一次律动,宋亦恩配合他扭动着腰,流出至高无上快感的呻吟。他轻柔地舔着口中嚣张又带着点不安的手,转过身,拉近智清圣的肩膀,直到手够到他的面颊。扶着他此刻因兴奋而迷离的脸,吻上他的唇。 智清圣马上用舌头柔情地回应,一瞬间他们的舌尖缠绕起舞,微光间泛出清莹透亮的金丝。 他的手所到之处,他的呼吸,他的明眸,他的颤抖,他的温柔。 欲望如此张狂,美得不像话。 这热得疯长的爱恋,究竟如何收场。 世间恐再难寻词汇描绘他们做爱的嚣张,像找不到答案说明成长路上人大大小小疯长难去的欲望。 一度忘记时间,忘记理性,忘记知觉,忘记教训。 这种荒唐的荣幸,东西古今,世人以爱冠名。 多么美丽的借口,多么疯狂的内心。 次日。 宋亦恩静静观赏着眼前如孩子般沙沙沉睡的智清圣,睡梦中他仍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倔强地绑在怀里,呼吸温暖得像一朵朵热乎乎的棉花糖,徐徐拂过宋亦恩有些憔悴的脸上。 两年时间过得飞快。 宋亦恩的笔又开始有了灵魂,他开始提笔写小说,偶尔也会写诗。 风格?有温暖的鹅蛋黄色,有清丽的水天蓝色,有热情的深血红色,有深邃的墨土黑色,多了浪漫可爱的粉红色,舒爽恬适的淡绿色,优雅安静的幽紫色……五颜六色,五彩缤纷。 就像那个人的影子。 智清圣脱下医袍,开始正式接手管理家族企业。年纪轻轻就坐上了理事会最高的椅子,每日的行程满满当当,却也不妨碍他忙里偷闲和对象恩恩爱爱。 医院一见之后,智父不仅不再阻挠两人,反而支持的很。大概是……恋爱的关系,他的棱角比以前了柔和许多,不但隔三差五给两个人的新居添置这添置那,还常常不请自来上门共进晚餐。甚至还大力买空了全国书店里宋亦恩发表的初版作品表示支持。 宋亦恩这才恍然大悟,家里那个男人的小孩子脾气原来还是遗传。 虽然好容易得到了亲朋好友的祝福,两人的关系还是没有堂而皇之地公之于众。 宋亦恩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是gay的事实,但也不愿刻意出柜闹起话题。 一半是性格所致,一半是顾虑到智清圣。 对自己的作家生涯虽然可能并不会有什么打击,但智清圣不一样。 智清圣已经是商界无人不知的风云人物——msj集团的新任年轻会长,任何一点负面消息都会对他的事业有直接影响。 不管智清圣怎么嚷嚷着和宋亦恩抗议,宋亦恩都硬是没让他和外界正式公开他们的关系。 抛掉股市和公司形象的现实问题,他只是单纯不愿意因这种话题让智清圣被推上风口浪尖。 别人可以对他出言不逊。可是他好像还忍不了别人公然对智清圣流言蜚语。 那可是他的智清圣啊。 或许有一天等到他攒足觉悟的时候。 或许有一天等到周围不再以性取向为奇的时候。 总会有那么一天。 他想。 阳光轻轻洒进来,和煦中带着温柔。 智清圣动了动,惺忪着睡眼,懒懒地扑闪着棕灰的睫毛,手习惯性地马上伸过来摸宋亦恩的发:“醒了?” 宋亦恩笑着搂紧他:“都几点了,快起来。” “不起!”智清圣撒娇地闭上双眼,反过来又搂紧宋亦恩。 “智清圣,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起来。” “不要。 “你真不要?” “嗯。” “你不起我起。” “那你起咯。” “……你这么死命抱着我我要怎么起?” “明明是亦恩你抱着我。” “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眼睛闭着呢。” “……智清圣你放不放?” “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 “我最后问你,你放不放?” “我就是不——啊啊啊——!” 宋亦恩毫不留情地抓起他睡得毛松松的发,惊起一阵嗷嗷叫。 “我饿了,快起来。” “呜呜呜,亦恩你打我……你打我……亦恩你变了……” 每天早上起床都这幅德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腻?宋亦恩笑着,轻轻在他额头啄了一下。 在一起的瞬间分明越来越多,思念却有增无减。 五年没有他的春夏秋冬不再追悔,未来困难重重已经决定一起面对。白天手拉手撑伞彼此的天堂,夜晚他怀里尽情憔悴彷徨。 路依旧颠簸,偶尔还会迷茫。 迷茫时仍像不知如何摇摆的风,茫茫宇宙吹不起坦荡荡的飞尘。所幸身边智清圣的陪伴过滤所有恐慌,日复一日他的温情帮忙洗褪不安。 冬日微醺的阳光慢慢拥抱整面奶黄色的墙,脚和脚一上一下踢着香槟色的床。 现在就在他怀里,现在他就在眼前。那年红梅清幼粉雪,年少许多愁。今朝待春樱嗔袖,睡起枕衾同。 如此想来,每个人终会有一轮春暖如金的太阳,每个人终会有一举温柔如剑的月亮。教会人日思夜想,教会人日久天长。 智清圣摸着他的脸,满眼都是爱意: “世界上谁最爱宋亦恩?” 宋亦恩拿过枕边的笔,迎着光的方向,在他脸上画了一对龙虾钳子,笑了: “智清圣。” 番外一 那场车祸的真相 「智医生,今天心情格外好啊,怎么?交女朋友了?」李室长看着面前嘴角上扬的英俊白衣男子,一脸好奇。 「秘密。」智清圣笑着,双手在口袋里玩弄着一个四方方的小盒子。 今晚,打算和宋亦恩求婚。 家里这边,先斩后奏即可。父亲智龙成虽然严苛,但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何况,因为那个人的出现,棱角分明缓和了许多。定是不会为难自己。 本来是不急的。但是随着他逐渐开始接管智家集团的业务,物理上能陪宋亦恩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当然两人的关系一直如胶似漆,但是不拿个正式的东西绑住他的男人,总是不放心。 谁让对方是宋亦恩。那个一笑倾城的男人。马上就要毕业了,不给他戴上一个已婚男人的枷锁,智清圣总觉得跟保险柜的锁坏了一样,心乱的很。 今晚,今晚求婚,然后马上飞去国外领证。 他想着,嘴角抹过一丝笑容,抬头:「我今天会早点走,辛苦了,李室长。」 永远板着一张高高在上的王子ai建模脸居然对自己笑了?李室长顿时有点受宠若惊,张大了嘴巴,楞是没说出一个字。 「啊,还有,不是女朋友。」智清圣起身走向门外,关门前轻快地加了三个字: 「男朋友。」 「……!」 李室长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手动合起自己张大的嘴,努力让自己的下巴不要掉下来。 拿完预定的花、礼物和宋亦恩喜欢吃的哈密瓜,智清圣满意地笑笑,打开车门。 下午开始便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一直没停,加上下班高峰,没开一会儿,就开始堵车了。看着一动不动堵在十字路口的车辆,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开始练习稍后要用的台词。 「亦恩啊,在我们相遇的每一天,我的心都为你跳动。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啊,怎么好像有点土。 「和你在一起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日子。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个好像……又有点太自我为中心了。 「我会用我的一辈子好好爱你,亦恩啊,和我结婚吧!」 虽然台词有点烂大街,但是经典应该还是不会错。要不然还是这个?嗯…… 他皱着眉头,扶在方向盘上的的食指和中指啪嗒啪嗒上下敲打,想:要不然还是看气氛,临场发挥?啊,或者要不然在床上的时候拋出来这个问题,以确保没有被拒绝的可能? …… 虽然可耻,但是可行。他再次满意地笑笑,打算给老公打个电话问问今天几点回来。正当他要拨打电话的时候,一阵车辆的撞击声和行人惊恐的哀嚎传来,他赶紧抬头:只见前方一辆大卡车,丝毫不顾红绿灯的指示和周围的行人车辆,失去控製般地直直朝他的方向撞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想打方向盘避开的时候—— 已经晚了。 哐当。砰砰砰。轰隆隆隆。 玻璃破碎的声音,车体碰撞的巨响,尖锐的剎车声,行人惊悚的悲鸣,从头到脚一阵鉆心麻痹的疼痛传来,世界一片黑暗。 再醒来的时候,智清圣已经被送到了医院。 朦胧的意识刚一恢復,手臂上刺骨的疼痛便在全身蔓延开来。他费力地睁开双眼,马上看到一旁脸色发白的父亲。 妻子朱莉正是不幸遇酒驾身亡,儿子竟然也遇到酒驾事件,自然是被吓坏了。 看到智清圣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智龙成马上上前抓住儿子的手:「清圣啊,醒了?怎么样?」 「没事……爸,你怎么来了?亦恩呢?现在几点了?啊,我的手机呢?」 见他还能正常说这么多话,智龙成的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些下来:「警察这边联系我的,你车和手机的自动报警系统也提醒我了。现在十一点了,手机应该是丢在现场了,亦恩我还没来得及联系。」 「完了完了,这都几点了?亦恩不得担心死我!」智清圣齜着牙,自言自语地说着,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根本顾不得伤。 「爸,手机借我打……啊痛痛痛死我了。」 幸好当时方向盘打得快,避开了一些,否则真的后果不堪设想。话虽如此,整个上半身还是受到了剧烈撞击,尤其是左臂,现在痛得感觉不是自己的。 智龙成看着面前痛得呱呱叫的儿子,又心疼,又有些不满:「臭小子,你爸差点被你吓死了,你就只想着宋亦恩啊。」 智清圣:「爸,对不起,怪我让你担心了。」 智龙成轻咳一声,被儿子突然的懂事搞得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去掏手机:「你没事就好,爸……」 「有空找个对象吧。」 啪嗒—— 手机直接掉在地上。 「妈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你要和公司二婚到什么时候?」智清圣看着面前一脸慌张的父亲,寒心地摇摇头,「不是有喜欢的人吗?要暗恋到什么时候?」 智龙成赶紧低头去捡手机:「没有的事。」 天下的智龙成在这种话题的时候就非得跟个初恋的青少年一样,也是很无语了。智清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跟清荷都不怎么回家,你打算一个人寂寞到死吗?」 「别想着以后说一个人寂寞,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这种话,我不要。」 母亲都去逝十几年了,智家兄妹二人早就想给父亲松绑了。何况,智清圣害怕,按照宋亦恩的性格,指不定以后觉得父亲太寂寞,说一起住之类的话。父亲要守寡可以,打搅智清圣和宋亦恩的二人世界不行。 「有合适的人就娶了吧,我和清荷都支持你。」 「爸?」 「……坏了。」 「什么?」 「手机摔坏了,我让尹秘书打一下,你在这里休息。」智龙成慌张起身,朝前方走去。 「爸,那是窗户,出口在那里。」 「啊,哦,哦。」智龙成尷尬地转过身,脸红了一片。 智清圣无语看着他,瞬间怀疑面前这个人真的是平常那个二十四小时脸上温度是冰箱,表情是钢筋混凝土的智龙成。 「爸,门是往往外推的,不是往里拉。」 「啊,哦,哦,我知——」 扑通。智龙成突然摔在地上,大概是踩空了门槛。听着声音感觉是挺痛的,不过智龙成马上爬起来,声音冷静:「地板有点滑,你等等也小心。我马上回来。」 …… 「噗哈哈哈哈哈哈……」 父亲的身影刚消失,智清圣就没忍住爆笑出来。以前总觉得父亲总是板张脸跟个大木头似的,这两年慢慢变得有了各种表情。果然恋爱会让人变傻吗?不过,这样的父亲,好像还蛮喜欢。 大概是笑得太用力了,臂膀上的伤口突然像被刀割了一样隐隐作痛。智清圣皱起眉头,看来,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起来了,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接下来一阵子,看来要禁欲了。 「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这么晚,尹俊,辛苦你跑一趟了。」看到站在病房外的尹秘书,智龙成赶紧回过神来走上前去。对这位多年的知己好友和工作上的得力助手,心中一直充满感激和抱歉。 「没有,刚到而已,」尹俊松开攥紧的手心,挤出一个微笑,「医生这边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手臂可能个把月得吃点苦头了。」 「我明天开始长期出差,可能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这期间麻烦你帮我多照顾一下清圣,」智龙成抱歉一笑,「对了,手机方便接我一下吗?我给亦恩那孩子打个电话。」 尹俊站在原地,没有说话。良久:「那两个孩子的关系,你早就知道了吧。」 做父亲的,从小看着儿子长大,怎么会不知道。 小时候开始,智清圣就对周围的女孩子没什么兴趣。当时年纪小,智龙成只觉孩子像自己,这方面比较钝感,长大了自然就变了。然而初中以后,他慢慢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没做深究。大学后,儿子说要和宋亦恩一起在外面租房住,理由是离学校近一些的时候,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智龙成怎么会不清楚? 那根本不是看着普通朋友的眼神。 他自己曾经,在某个人面前,也是这般。 「嗯。」 「作为父亲,你就什么都不管吗?」 「清圣长大了,他有选择的权力,这不是你我可以干预的,尹俊。」智龙成的声音一下子冷下来。 尹俊马上笑笑:「你别误会,当然不是干预。但是,你也知道清圣这个孩子死脑筋,认准了一个东西就坚持到底。但是对方怎么样我们不清楚啊。接下来两个人要是在一起,那必定是阻力重重,要是宋亦恩只有模棱两可的觉悟的话,对大家都不是好事。」 智龙成沉默下来。尹俊继续说道:「你放心,就小小演一场戏,看看这孩子可不可信。要是真是好孩子的话,我们也放心。」 「只要你说『够了』,就打住,绝不过分,如何?」 「先帮我打个电话告诉那个孩子清圣没事,剩下的容我再想想。」 「好。这里信号不太好,我出去打。」 外面的雷声突然轰鸣,转过身的尹俊,表情一下子阴沉下来。 嘟——嘟—— 「是宋亦恩吗?智清圣出车祸了,情况很糟糕,现在在急救室,你赶紧过来。」 「您好,这里来给您加一剂止痛药。」 「麻烦您了。」智清圣点点头,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一阵强烈的倦意突然袭来。 亦恩,你怎么还没来? 亦恩啊,我们……结婚吧…… 他喊着宋亦恩的名字,慢慢进入梦乡。 这时候的智清圣哪里知道? 哪里知道等到他下次见到宋亦恩,已经是半个月后。 哪里知道等到半个月后见到宋亦恩,已经来不及了。 番外二 空白的五年 空白的五年,智清圣还是常常梦到宋亦恩,醒来后又记不得昨晚是不是又和他共枕同眠。他的头发,他的温度,他的肌肤,一切都好像还停留在指尖。那张脸,那张笑起来让整个世界都陷入爱河的脸,不见了一千八百二十五天,还是梦縈魂牵。 每天早上醒来,他都是同一个念头:宋亦恩,你到底还要折磨我多久? 早上还阳光灿烂的天气,温度突然骤降,吻落窗台密密麻麻的雨滴,让这比往年燥热的初夏变得更加让人心烦。智清圣倚着栏桿,从上往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止不住地想: 宋亦恩,你现在在哪里? 「清圣,清圣啊~」 他转过头,一个长得像洋娃娃的年轻女子朝他温婉一笑,长长浅棕色的头发在明亮的房间流转发光:「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吴茵洛,国内仅次于金智两家的吴氏财阀的独生女,几年前在金家的star聚会上和智清圣有过一面之缘,后来便隔三差五的来找他吃饭。 对方在想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见了两次,他便直白了当地说了自己没有恋爱的意思。可是对方丝毫没有气馁: 「我可以等,现在,我们就做朋友,好吗?」 从前的智清圣不喜欢任何拖泥带水,但是那天他没有拒绝。反正宋亦恩都不在了,没差。 今天吴茵洛生日,约他去圣所罗门酒店一起吃饭。本想拒绝,但手头上有几个案子正需要吴家的出资支持。这几年父亲智龙成基本都在海外,除了医院,国内的其他智家相关业务,也都基本被转移到智清圣手上。而吴茵洛作为吴家集团的常任理事,很大程度上掌握着对外投资的决议权。 所以,即便是约在酒店套房,他也就答应了。都是成年男女,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也没有拒绝。 反正宋亦恩都不在了,没差。 「走吧。」 圣所罗门酒店豪华套房。 轻柔的茉莉香氛,神秘缓和的古典乐,温暖的米黄色墻,柔软细腻的羊毛地毯,壁面精美绝伦的刺绣,奢华的绒面床品,靚丽的向日葵水晶灯,古色古香的沙发和雕花茶几,餐桌上洒满玫瑰花瓣的浪漫高级法餐——任哪对年轻男女在深夜一同走入这样的封闭空间,都会陷入爱河吧。 吴茵洛脱掉身上的小香风粉色外套,一身无袖紧身裙。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衬得身材前凸后翘,玲瓏有致。鸡蛋色柔嫩的肌肤和棕色的公主烫相辅相成,美得可以让天下所有男人窒息。 她慢慢朝智清圣走过去,双手绕过他的肩膀,若有似无地拉近两人的距离,魅惑又温柔,笑了:「我们两个人的瞳眸,都是棕色。」 「……我喜欢黑色。」 智清圣兀自扔出一句,目光黯淡下来。心中只念道: 宋亦恩。 「嗯……那发色呢?喜欢什么顏色?」吴茵洛却丝毫不在意,笑着,用手指卷起一丝头发,有意无意地撩过智清圣的脸颊。 「黑色。」 宋亦恩。 吴茵洛扑哧一笑:「记住了,那长发短发?」 「短发。」 宋亦恩。 吴茵洛撅起小嘴,一手把智清圣推到床上,勾起他的下巴,侧坐在他的膝盖上: 「那我听你的,改。你要怎么奖励我?」她说完,用手解开智清圣的衬衫扣子,下一秒,两个人的唇瞬间贴在一起,身体开始密切接触。 一股浓浓的塑料香精味传来,智清圣皱了皱眉。 女人口红的味道,头发定型啫喱的味道,颈部香水的味道,一切都让他本能地抗拒。 宋亦恩不喷香水,连体香都让他疯狂。 宋亦恶不抹口红,可是唇瓣总是如荷花娇艷。 宋亦恩不擦脂抹粉,可是肤白如雪,让他欲罢不能。 宋亦恩…… 宋亦恩…… 宋亦恩…… 宋亦恩到底在哪里?宋亦恩到底为什么丢下他? 为什么宋亦恩可以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而他碰到除了宋亦恩以外的人,连末梢神经元都觉得恶心? 「清、清圣,怎么了?」吴茵洛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突然一把将自己推开的男子,顿时手足无措。 那个平常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智家财阀少爷智清圣,居然……在哭?她顿时楞在那里,不知道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对不起。」 智清圣拿起西装外套,头也不回的走到房门前,打开门,走之前丢出一句: 「我阳痿。」 酒店二十三层露天酒吧,智清圣看着面前就要空瓶的高度威士忌,想不明白为什么就是醉不了。 不醉,今晚要怎么睡? 睡前只要一想宋亦恩,数的羊就都跑了。现在连酒精都不肯帮忙了吗? 「哟,天下的智清圣在自家酒吧喝闷酒啊?陪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智清圣抬头,两个年纪相仿的英俊男子在身边坐下,说话人是车旭城,电力集团董事长车镇爱子。另一人是李赫,房地產巨头总裁李胜基独子。两人本是出了名的作风不检点,从前本是敬而远之的,由于各种生意上的往来开始不得不有些接触。接触后慢慢发现,其实两人本性都不坏,便开始偶尔一起出去喝酒。 「失恋了?」车旭城笑嘻嘻地拿起酒杯,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这分毫没边界感的笑容,此刻真的不想看到。智清圣头都不抬:「别惹我。」 「好兇哦~赫,智清圣兇我~」车旭城夸张地躲到李赫身后,双手绕过他的腰,下巴刚好落在肩膀上。 怕谁不知道是情侣一样。 该死的。智清圣抬起头,无语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几年前谁能想到,这两个玩世不恭的垃圾乘以垃圾的紈絝子弟子弟,反倒现在终成眷属。 而自己?真是造化弄人。心又重重揪了一下,智清圣一口灌进最后一口高度酒。 「乖,别闹。」李赫宠溺地摸摸身边车旭城的头。车旭城还是一脸笑嘻嘻:「刚刚明明看你和那个吴家大小姐一起来的酒店,怎么,有什么不满?」 「不是宋亦恩。」 智清圣趴在桌上,漠然吐出一句。 「边走走爱啊兄弟,反正人山人海。那个宋亦恩……」车旭城歪着脑袋,「有什么好?」 「他是……宋亦恩。」 车旭城和李赫对视,半晌无语,然后轻叹一声:「病入膏肓了。」他转过头,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笑道:「好戏要来了。」 一个英俊的男子朝他们走来:金色头发,雪白肌肤,桀驁不旭中带着三分孩子气,气质高贵脱俗。他在智清圣面前停下,一开口就出言不逊:「智清圣你个弱鸡掰,起来。」 智清圣没有应答。也知道敢这么叫他的,除了那个wjh集团的二公子金晟敏,再没有别人。 「懦夫,垃圾,混蛋,没良心,挨千刀的,王八蛋,负心汉。」金晟敏看着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智清圣,抱着双手,安静漠然地丢出一连串骂词。 听到最后一个「负心汉」的时候,智清圣眉心一凝,一下子站起来,狠狠抓住金晟敏的衣领,声音低沉中带着冷峻:「你懂什么?被背叛的人……是我。」 金晟敏一动不动,直直望着智清圣冒着火的棕色眼眸,接下来的一句一句,乍一听不知道在说什么,却又句句戳中他的心头。 「钱那么靠谱的东西都有假,何况人说的话。」 金晟敏眉梢微凝,又冷冷道: 「天下之大,大不过你他妈缺的那块心眼,宋亦恩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会离开你?」 智清圣甩开他的衣领,没有说话。他怎么知道!要是他知道答案,现在怎么会这么痛苦。 见他沉默,这次换金晟敏上前一把揪住衣领,怒道:「脑子舍不得用留着当遗產吗?还是要攒着捐给医疗机?你他妈好好想想,宋亦恩要是没有苦衷他会这么做吗?」 「那你告诉我,有什么苦衷,要在我车祸的晚上和别的男人……睡?」 智清圣颤抖着说完最后一个字,露出痛苦的表情,金晟敏看着他的眼神颤动了一下,但很快平静下来,然后伸出拳头,毫不留情地打过去。 一股血腥瞬间在齿间蔓延开来,智清圣没有出声,反倒觉得这肉体的疼痛让心脏好受了些。 「智清圣你这窝囊废,」金晟敏抓起他的衣领,一拳又重重打过去,「睡一觉怎么了?你怎么知道宋亦恩是自己想睡还是被人睡的?」 毫无预告的重重两记拳头下,车旭城和李赫都呆了。车旭城本想上前劝架,被李赫出手拉住。 智清圣冷冷抬起头,目光比刚刚更萧瑟冷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抓住金晟敏的领口,拳头在他挺俏的鼻尖前一厘米的位置,微微颤抖着,停了下来。 「滚。」 哪一种可能性,对他来说,都足够泛涌起排山倒海的无力、罪恶、凄楚、挫败,和绝望感。宋亦恩这三个字,已经变成插进胸口的十字架,连扛在肩膀上朝圣哭泣都不可能。 「你……懂什么……」他看着眼前和宋亦恩有三分相似的金晟敏,一行眼泪竟流了下来。眼泪从眼角徐徐流至下巴,然后危险地在空中凝成小半粒透明的圆珠子,欲坠不坠。 金晟敏大概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楞了一下,嘴角一搐,声音好像也温柔了一点。 「……如果是宋亦仁的话,打死我也不会放手。」 「谁敢睡我男人,追到天涯海角,我放狗咬他拿猪笼浸他铁锤锤死他。」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塞进智清圣的口袋: 「……然后再追到天涯海角,把我男人扛回来。」 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打醒,智清圣浅淡无光的眼底突然多了一分说不清的躁动。他松开手,转身走向包厢的角落,把自己蜷成一团,环抱双膝坐在地上。 那样子,可怜地让一直在旁边安分看戏的车旭城都有点于心不忍,差点想把李赫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 良久,智清圣拿出纸条,楞楞看了一会儿,是一串不熟悉的手机号码。 他颤巍巍地拿出手机,拨了过去。 那天以后,智清圣每天都给这个电话打过去。这个习惯,距离他下一次见到宋亦恩,持续了整整好几年。 每次都在电话接通音都没响之前,便掛断了。 番外三 宋亦恩的温度 (一)诀别 第一次见宋亦恩,他像英雄从天而降。像小小的琉璃,把智清圣清冷的窗户繽纷出多彩的奇跡。 回想起来,智清圣甚至感谢那天欺负他的小孩,不然宋亦恩不会向他走来,走进接下来他的生命,又一步一步走进心底。 认识宋亦恩之前,智清圣的字典里少了期盼和努力。从小到大,一切註意和关心来得那么容易。遇见宋亦恩之前,他只习惯被靠近,不晓得怎么出发去争取。是和宋亦恩在一起的时间,让他第一次有了赌博的借口,和撒谎的勇气。 他记得小学认识不久的时候,宋亦恩说自己好看,如果是女孩子的话,想把他娶回家。他后来一天都没跟宋亦恩说话。宋亦恩以为他生气了,其实只是脸太红,而且激动得说不出话而已。 更具体地讲:一边有一点点小高兴,一边长这么大第一次对自己的性别,有了那么一点点小遗憾。 初中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宋亦恩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对谁也都那么温柔。每天在学校都有女生找宋亦恩搭话,每次智清圣都笨拙地像劫匪一样拐走他,除了这样,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 然后慢慢地,他开始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感情:宋亦恩对他而言,早就不仅仅是朋友。 于是有了那个初中的晚上。 妹妹拉着jackson出去后,他低头细细看着膝上的人:纤长白皙的手正抓着自己的衣角,晶莹如玉的小脸若有似无地在裤子上蹭着,空气安静得似乎能听见他软绵绵的呼吸,偶尔睫毛的扑闪震动都让他心旷神怡。 他情不自禁离得更近了一点,更近了一点,又更近了一点。 毫无预告地,着了魔似的。 俯下身。 隔着被单。 吻上宋亦恩。 可是——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恶心死了。」 他心一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他一直没有正视自己感情最大的原因。他怕失去宋亦恩。 他知道宋亦恩对他比对别人好,但不确定是不是他心里想的那种好。他也知道自己对宋亦恩是特别,但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心里期待的那种特别。 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想,只要能呆在宋亦恩身边,只要宋亦恩还让他呆在身边,怎么样他都愿意。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发现自己对宋亦恩的感情越来越难控製,第一次春梦里宋亦恩的样子,几乎让他神魂颠倒了。再这么下去,他不知道单独和宋亦恶在一起的时候,他又会不小心做出什么。那几年,他再也没有让宋亦恩来他家。 为了忘记宋亦恩,他试着交了女朋友。标准很简单:长得像宋亦恩。只是每个都不持久,因为不管多像,她们终究,都不是宋亦恩。 他这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这才承认自己的旁边非宋亦恩不可。于是,他更加努力地赶走宋亦恩身边的各种络绎不绝的桃花,不让任何人有机可趁。 终于等到高中毕业。他打算,今夜向宋亦恩表白心跡。 善良的宋亦恩的话,就算不喜欢自己,软磨硬泡,说不定还能霸王硬上弓。两情相悦这么奢侈的愿望他不敢许,只暗暗寄希望于宋亦恩一时心软,让他或许有计可施。 这么想着,他实在没法静下心来泡温泉。按捺不住尽快回房见宋亦恩的他,草草了事后,回到了两人的房间。 哪里想到?他轻轻推开浴室的门,门里传来一个声音。 「智清圣……啊……呃——」 脑子瞬间空白,全身的血液疯了似的一齐涌上头颅!下半身的躁动明明像野火一样烧得他口干舌燥,眼中却突然泛起潮湿,难受得他看不清眼前。 杵了一会儿,他的嘴角上扬起难以察觉的弧度,随后轻轻关上浴室的门。 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那晚宋亦恩的眼神有多让他疯狂。 那晚他们第一次触碰,像磁石吸出所有他埋藏内心深处的渴望,又一针一线缝进未来的向往。怀里的宋亦恩像温暖的太阳,又像温柔的月亮,身上雪白柔煦的光烫平他褶皱满满的心脏。 身体的温柔撒不了谎。和他交缠的每一分一秒,都在心上一竖一横。 和他的肌肤之亲,是这辈子最大的青春。 智清圣偷偷擦干眼泪,死死吻住身下紧闭的双唇,像圆此生最大的梦。身下偶尔传来轻轻的、欲拒还迎的抵抗,他低头望了望身下雪白的肤泽,便知此生,已然欲罢难收。 后来和宋亦恩在一起的四年时光,智清圣全部记得:记得每一次抱他的冲动,每一次和他牵手的脉搏汹涌,每一次回家有他的安稳,每一次出门他在左右的清晨,每一次难受有他陪伴的午后,每一次欢喜有他开心的欢腾。 宋亦恩像太阳照亮他的清晨,像月亮熨平所有噩梦。 智清圣不怕别人讽刺冲动和年少,但他心疼因此而起的任何宋亦恩的受伤和难堪。所以宋亦恩说不愿公开,他只乖乖照办。 直到临近大四毕业的那一天,他决定和宋亦恩求婚:征得他的同意,希望从此可以堂堂正正。 可是—— 世界一声巨响,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放肆逆流,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失去所有意识的前一秒,他梦见在医院门口前放声哭泣的宋亦恩。想伸手去摸他的头,却怎么也够不着。他嘶喊着宋亦恩的名字,宋亦恩却离他越来越远。 醒来后。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赶紧抓住宋亦恩的手,告诉他自己一点都不痛。 可是—— 「分手吧。」 那是宋亦恩给他最后的诀别,残忍地镶嵌在他偷偷买来的鉆戒。 从此以后海角天涯,他以为他们再也不会相见。 从此以后他发誓:再也不信世间长久,再不呵护谁,细水长流。 (二)再会 二十四天前。晚上八点。圣所罗门酒店旋转门外。 心跳吵得智清圣听不见任何声音。穿过所有人群,他只看到一个身影。 五年了,时光走得那么急,分手的话怎么还挥之不去。 他反復跟自己说,反復又跟自己说:他早就放下了宋亦恩。智清圣早就放下了宋亦恩。 可是他无法解释,现在为什么又这么想抱紧宋亦恩。想到想要立刻把他抓进怀里,告诉他有多多多多多多想他,告诉他可以全部原谅他。 五年了。为什么再见到,还是会被他吸引。为什么宋亦恩可以看起来那么释然,他却那么慌张。 宋亦恩啊宋亦恩,你到底要把人推到多惨的深渊才如意称心? 他只是直直望过来,不说一句话,好像智清圣的出现是莫大的难堪。 智清圣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在自己说出伤害自己和他的话之前,宋亦恩能先说话。他不解,被扔掉的是自己,为什么宋亦恩要露出那么受伤的表情。 他藏着眼睛,註意不泄漏自己的表情,註意不一不小心伸手去抱宋亦恩,感觉越来越难控製自己。 他气宋亦恩为什么不戳破自己的谎言,也气自己为什么只能用这么笨拙的方式引起註意。 他心里不知道多想告诉宋亦恩:对不起,没能在你离开的时候抓住你。对不起,五年来,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宋亦恩不会知道,他突然抓起智清圣的手的时候,智清圣有多想哭。天知道他多怀念宋亦恩的温度。多想回头紧紧抱住他。多想大声告诉他心底的话,告诉他当年他走了自己多难受。 他费力抓紧自己在口袋的另一只手,生怕被发现自己在颤抖。 他看到对面宋亦恩的手在颤抖,还有他牙齿给橘釉红的唇刻下斑驳。他忍不了看宋亦恩难受,他难受自己比他更难受。于是他狠狠甩开面前的手: 只要我消失,你就不要难受了。好不好。 深夜九点,十点,十一点,十二点。 夏日夜晚,空气闷热得让人沮丧,智清圣独自在酒店入口的花园,不知道徘徊了多少个来回。 脑里强迫性地重復刚刚宋亦恩的词句,想他是不是在等,自己是不是该出现,见到后要露出怎样的表情。 宋亦恩要跟他说什么?说完后,是不是又要离他而去? 天知道没有宋亦恩的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为了不让自己轰塌,死命逼迫自己充实自律,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能接受世界上没有智清圣离不开宋亦恩的夸张。 月光下,智清圣长长地,痛痛地,深吸一口气,转身迈向约定的场所。 二十三层露天酒吧。 浓浓的玫瑰茶调酒香在空气中縈绕,嫣红柳绿的周遭,熙熙攘攘的人袄,他却总能一眼把宋亦恩找到。 他等了,想了,恨了五年的男人,此刻像一个卸掉王冠的小孩,懵懵懂懂举着酒杯,一个人乖乖地沉醉。余光一触碰那熟悉的眉梢黑发,眼尾笑涡,红唇凝脂,耳尖绒毛,心脏便不受控製地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这该死的心脏,智清圣想。 「啊、啊、智清圣!我就…知…道你会来,嘻嘻嘻嘻嘻……」 宋亦恩笑起来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过去五年和自己发的誓都见鬼去了。 宋亦恩笑得和从前一模一样,温柔又惆悵,美丽又嚣张,半醉半醒,像参不透的谜。智清圣感觉周围的声音越来越远,耳目全部被他占据,自己快要丢掉自已:那好看眼睛像是装满哀伤,像恶魔和野兽啃噬他的心脏,罢了浪掀风刮。 宋亦恩突然站起身来,说:「我要重新和你在一起。」 灯光下,他踉蹌着走来,离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能看清那清澈如玉的眉目间带些温暖的睫毛。 一瞬间。世界美得天昏地暗,智清圣感觉自己晕眩到看不清流转的灯光金黄,像被卸掉全身的盔甲,灵魂在他的舌间灿烂,一切都来不及仿徨。 宋亦恩轻轻的呻吟把他耳边的空气填满。那眉目,肌肤,轻蹙颊边的月牙,温柔清淡的体香,像月光把尘隙照亮。智清圣紧紧抱着他,像是觉得可以把他这么摁进自己的将来。可奇怪的是,抱得越紧竟越觉得慌张,像飞蛾畏惧枕边的太阳。 他更用力地把宋亦恩占据,试图以此抹匀此刻要命的孤单。在那緋红的唇浅浅离开的瞬间,他好像听到理智崩溃前夕沙沙哑哑的低喃,于是他更加恶狠狠地扑向那柔软的舌尖,以至于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宋亦恩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开始凌乱的呼吸,和其他浅浅的一切小动作无一不灼灼刺激智清圣的神经。哐当,哐当,又是这该死的心脏,他想。他抓起宋亦恩的手,心被欲望填满。 电梯里。 空气突然封闭,静得他能感受到血液停滞的荒谬,和有宋亦恩在身边的安寧:他正低着眉宇,沥墨色的碎发在空气中隐隐阑珊。有一瞬间,有那么好几个瞬间,智清圣几乎就忘乎所以,想放肆嘶吼藏了五年的念想。可下一瞬间,下好几个瞬间,内心又荒唐地弥漫过那些年孤独的绝望。 他握紧宋亦恩的手,想起那只胸膛淌血的夜鶯,觉得像极了自己:唱不醒自己,停不下死亡。 房间里,他终于疯狂地扑向宋亦恩,唯恐下一刻会是改变心意之际。 脑海里一片空白,已经不愿生出任何犹豫。听着那好听的呻吟,享受时隔五年的宋亦恩的饕餮,骨子里的欲望像洪水一泻千里。 怎么停得下自己? 他抚摸着宋亦恩的身体,角角落落都是熟悉的记忆。把他紧紧又小心翼翼捧在怀抱里,浑身上下的香气都让他颠倒着迷。 宋亦恩像他的地心引力。所有或轻或重的呻吟都让他疯狂。他根本无法停下自己,硬生生装出游刃有余,暗地里早就干败涂地。 他迫不及待地捅进怀中的身体,想要立刻占有的疯狂让他惊慌,却止不住欲望朝那个方向膨胀。结合的过程中,他甚至產生了宋亦恩在期待被自己征服的错觉,那感觉实在太妙曼,仿佛一下子赶走所有的孤独。 他轻轻吻了吻宋亦恩,撇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噙在眼中的的泪。月夜下宋亦恩看起来那么美,美得似乎在告诫他:他们回不去从前了。可是,重新和他合二为一的现在,所有理智早就被淹没在心之所向,所有因他而起的悲伤和孤独冰消瓦解,生出对如此轻而易举原谅的自己的愤怒。 可是谁让宋亦恩总是贸然在心间起舞?想驱逐他,根本无路可出。 第二天。 智清圣睁开双眼,怀里的温暖和窗外鸟儿的歌唱,给他一种久违的安心感。 这是时隔多久有宋亦恩的早晨?他又轻轻闭眼,感受着夏秋之交午前橘花绽放的慵懒,和拥心爱的人入怀的早安。丝丝清爽的冷风,带着欢喜穿过房门,他又情不自禁睁眼亲吻宋亦恩弯弯可爱的眉梢。 亲好,他又去拨弄那长长的睫毛,鼻心,嘴角,小心翼翼感受着怀里的人慢慢浅浅的呼吸,直到身体提醒他自己也需要空气。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又缓缓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宋亦恩已经起身了,动作很轻,跟以前一样。 「我想你了,智清圣。」 宋亦恩的一句低喃,让智清圣忘记了该怎么呼吸。就跟当年第一次睡他的夏天一样。武装自己的盔甲还千思万绪,心墻的倒塌只需他只言片语。 他偷偷睁开眼,看宋亦恩在他眼前闪闪烁烁,感觉有无数只痛痛痒痒的小虫缠在心口。 这次,宋亦恩还会离开他吗。 要是这次宋亦恩再扔掉智清圣,智清圣真的再也爬不起来。 (三)谎言 顺着在宋亦恩手机安装的gps,他鬼使神差来到咖啡馆。 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宋亦恩总是第一个映入眼帘,其他的所有,智清圣都视而不见。宋亦恩穿着纯白的衬衫,还是从前一袭白玉的月光,慢慢朝这里靠近。 智清圣说服自己撇过头去,用冰冷的表情混淆动荡的情绪。他不知道多想伸出手去拉住宋亦恩,告诉他有多想他,告诉他让他们一切重来。 只要宋亦恩愿意回到他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不计前嫌。 可是他的表情不听他的心脏,结果他冷冷推开宋亦恩。明明是专门来找他,却又装作没有看见他。智清圣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千百声混蛋。 这不是想要的结局。怎么办?他在心里疯狂祈祷,祈祷宋亦恩能再次抓住他的手。 宋亦恩走到他面前,说: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说好绝不再原谅,说好绝不再倾心。从前的温柔多深,现在的怨恨多疼。他又突然记起自己是如何决定不再上当,不再让谁轻易闯进心上。 如果可以,早就能推开他,可是智清圣心间的门如何对宋亦恩完全闭紧?他的只言片语,让一切不堪一击。星星点点的,心头传来什么东西融化的声音。智清圣根本控製不了心间的空隙越来越大,承载着满满的,希望宋亦恩破门而入的期许。 明明知道重新和他住在一起,是多大的胡闹。 和宋亦恩重逢的第二个夜晚。 和平常一样的房间,却止不住小鹿乱撞。想着有宋亦恩在隔壁的温暖,想着有他的呼吸在同一个屋檐盛放,便觉得浑身的孤单都被撑起雨伞,滑落偎依在离他一米的墻。 智清圣小声说了很多很多句:晚安,亦恶啊。 和宋亦恩一同迎来的第二个早上。 做了两份早餐,却硬生生说不出口。宋亦恩的面色有些苍白,担心的问候却堵在喉咙。明明近在咫尺,却拿不出真心。智清圣觉得自己像丢了主人的小狗,胡蹦乱窜在没有宋亦恩的街头。 和宋亦恩一起见到奶奶的瞬间,他突然有种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他想,时间要是允许他们再重新胡闹,重来一次的话,他们能不能重归于好? 他没有告诉宋亦恩,分手之后,他几乎每个星期都有来看奶奶。老人家是他唯一剩下的和宋亦恩的牵连,他从没拋下过或许一个不小心能重逢的执念。 可是当宋亦恩真正在眼前,一切真心的话跟胃酸倒流一样,卡在喉间,吐不出喉咙。 有宋亦恩在的周末,智清圣早就把所有的约定取消。有宋亦恩在的平日,他每天都早早下班回来,躲在宋亦恩看不到的花园里,或者泳池边,再或者草丛里。 心中有多想接下来一分一秒不和他错过,就有多害怕接下来再被他推开自己该怎么活。沉默,躲开,沉默,再躲开,一边想要远远躲开,身体却又不自觉靠近,鬼鬼祟祟躲在宋亦恩看不到的地方,远远地望着,恨自己的犹豫和软弱,恨自己不敢上去抓他近在咫尺的手。 五年分开的时光如白驹过隙,现在他明明就在眼前,却傻傻不敢抓住搂进怀里!他就这样在宋亦恩的身后偷偷望着他,偷偷地望着他,又偷偷地望着他:看他一个人拿行李,看他在超市买东西时犹豫,看他偶尔伤感地叹息,看他有时候踉蹌发呆沉寂。 从医院回去的那个晚上。 八点,智清圣站在玄关门口,杵在门外,怔怔想着门内宋亦恩在不在。 九点,他的思绪还是太乱,乱得不敢走进去。 十点,他不知道已经在门外做了多少个深呼吸,却还是生不出走进去拥抱宋亦恩的勇气。 十一点,他终于推开门,看到餐桌上金灿灿的向日葵,红酒,泛着蛋奶香的三明治,和熟睡在沙发上的宋亦恩。看到宋亦恩的那一瞬间,他强忍着没有哭出来,用力绷着脸,不说话,觉得温暖又寂寞得不的了。 他走近沙发,听着宋亦恩的呼吸,不敢靠得太近。 好几次他想叫醒宋亦恩,叫醒他,紧紧抱住他,然后说「我回来了」。只是每当稍稍靠近,都被莫名的恐惧瞬间抽光勇气,停滞在空中的手指永远找不到机会落下。 口袋中滑落出一张从前的旧合影,他忍了又忍的眼泪,开始决堤。 明明宋亦恩也放不下他,为何当初铁心离开?既然当初甩得决绝,为何现在又这幅模样?宋亦恩像不规则的算法,打乱他井井有条的程序。天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去忘记,天又知道宋亦恩重新爬进心里如此不费力气。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宋亦恩,一瞬间所有的感情奔涌翻没,他害怕了。 接下来的一二三四五六天,他卑鄙地选择了逃离。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不想错过宋亦恩又害怕靠近宋亦恩,无法原谅宋亦恩却早就原谅了宋亦恩。 他矛盾地摸不清自己的情绪,混乱得掏不出自己的真心。 直到第七天—— 「为什么才回来?你之前都去哪儿了?」 连宋亦恩责怪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都可以如此治愈。半晌沉默后,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情绪都失控了。 打死智清圣都想不到,他竟然有一天会这么和宋亦恩说话。他在心里叫了无数次宋亦恶的名字,说了无数声对不起。 只是还爱的话没有一句说出口,说出口的都成伤害。 接下来的几天,他继续躲着没有回别墅。 明明知道宋亦恩一定在家里等他,明明知道自己内心有多想回去。却还是,却还是笨拙地说服不了自己。 后来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宋亦恩跟他说,还是要离开。说,他无法忽视家人的眼光,无法把智清圣放进自己的将来,说完他泪流满面,摸过智清圣的脸,然后转身跳进冰冷无际的大海。智清圣声嘶力竭地呼喊他的名字,拼死去抓他的手,却怎么都够不着,眼睁睁地看着他沉寂在海里。 他哭着醒来,疯狂地跑回别墅找宋亦恩,看到他静静睡在花园的长凳上。 他舒了一口气,又马上害怕极了。因为宋亦恩一动不动,他生怕他没有呼吸。他甚至嫉恨脚边的金桂和雏菊,为什么他们的香气可以肆意躺在宋亦恩怀里。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走上前去,静静蹲在宋亦恩身前,确认了好几次他的呼吸正常后,轻轻唤了名字,吻上他的双唇。 柔软的双唇散发着淡淡的晚香,温柔的睡脸透着几分浅浅的哀伤。他的面色有些苍白,智清圣觉得心痛如绞,恨自己为什么做不出温柔的表情,怒自己为什么讲不出关心的话语。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在把他囚禁。 宋亦恩告诉他:「后天,我刚好也有点事,可能暂时搬出去一段时间。」 哐当一声,智清圣心开始慌乱,只想着:不行,不能让他走,无论如何,要想办法留住他。 他买了两张机票,他不知道如果告诉了宋亦恩,他会不会愿意跟自己走。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说出口。好几个静静的夜里,他一个人蜷缩在角落,看着黑漆漆的夜幕低垂,想象躲在背后的星星长睡不醒。连明媚的月亮,都觉意难平。 最后一个晚上,智音琦来了。 看到宋亦恩站在那里乖乖挨打挨骂的时候,他觉得心都要碎了。他强忍住把智音琦打到爬不出别墅的冲动,走向宋亦恩。他看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全身湿透着无助和哀伤,眼泪和血跡斑斕。 智音琦走后,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笑着说不痛,那含笑的泪光忽闪忽闪,像极了五年前那个谎。 在心里某个被尘封的角落,智清圣恨透了自己的胆小和卑鄙。分明想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痛,分明想捂住他的伤口不让他走,想理解他的选择他的背负,想融化他的无奈他的孤独,喉咙里自私的蛆虫却每每识破冲动,让他藏着太多的话永远徘徊在胸口。 第二天早上六点鐘,两个人的思绪都一样空荡荡又乱糟糟,只是天上云朵兀自雪亮,忽成浪,忽成霜。 宋亦恩依旧一身清澈的白色衬衣,眼中渗着几缕血丝。 「我冲一下咖啡,你等等。」 智清圣在心里骂自己,为什么又让宋亦恩做出这样的表情。 「那,那你一路小心,我就不进去了。」 没有时间了,现在再不抓住的话。 「到了,给我打……啊,你没我电……」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个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哭的表情。 「那……我走了……」 不要走……宋亦恩…… 可是最后的最后,智清圣还是没能伸出抓住他的手。 后来,林智雅的电话来了。从林智雅的口中传来的宋亦恩的名字在耳边颤抖,卷起不安的前奏: 「他今天手术你知道不知道?好像他出了什么事,突然就没有声音了,像是晕过去了。之前见到他的时候就晕过去一次,不会出了什么事吧?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像是被暴雨破防的堤坝,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他疯狂地朝出口一路狂奔,呼吸像要停掉一样:不在这里,也不在那里,不在那里,又不再那里。 像被匕首顶到胸口,全身细胞都在惶惶不安地尖叫,他一边奔跑,一边疯狂想念那熟悉的弯弯眉梢和嘴角微笑。 看到不省人事的宋亦恩,那一瞬间,那一瞬间,眼泪止都止不住,从眼角划过下巴,冲走所有结了痂的埋怨和恨意。 他怪自己明明有那么多瞬间可以察觉,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可以重新翻页,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明明就该发现他不对劲,在花园见到的时候明明就该察觉他不舒服,可是面对面色苍白的宋亦恩,他却一次又一次视而不见,只淹没在自己无谓的纠结里。 宋亦恩,亦恩,亦恩啊。 快醒过来。 这次,一定不放手。 番外四 一路生花 “亦恩哥,这里!” 宋亦恩循声望去,yours餐厅走廊的尽头,一个金发棕眼的帅气男子朝这里招手,他笑着走了过去:“晟敏啊,好久不见,等了很久了?” “对啊!亦恩哥你怎么都不来看我?我可想你了!”金晟敏淘气地眨眨眼,机灵地钻到他的身边,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小菜鸡没来啊?” 小菜鸡是金晟敏对智清圣的蔑称之一。早早大学的时候开始,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和对方杠上了。国内两大财阀,金家和智家后继人的斗智斗勇,次次都十分可观,时间久了,也就任凭两人这么闹去了。 除了是国内顶尖财阀金氏二公子外,金晟敏还有一个身份。 宋亦恩的亲哥哥,宋亦仁的交往对象——更准确的说是伴侣。因为前不久,两人已经在国外举办了订婚宴,下个月便会举办结婚仪式。 “嗯,还在开会,我们先进去等吧。” “好,不管他不管他,亦恩哥来就好,嘻嘻嘻嘻嘻嘻!”金晟敏灿烂地弯起嘴角,揽过宋亦恩的胳膊,向包厢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特别高兴,走的时候还蹦蹦跳跳的,栗棕色的瞳孔放着光,像一只……兴致冲冲在樱花下嗮太阳的仓鼠。 宋亦恩笑笑,心里愈发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是面无表情的兄长,现在比以前温和柔顺了那么多。 包厢以水仙花为主题,色调清冷而优雅,白色的花骨朵儿和黄色的芯芽交错,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两人在餐桌对面的茶桌前坐下。他望望四周,不见宋亦仁,问道:“我哥没来么?” “别提了,哼!说开会,也要迟来。哥最近啊,忙的要死,我都怀疑他是跟工作订婚了!”金晟敏双手放在身旁,腮帮子鼓鼓地撑起来,像一只在在赌气的金鱼: “我也忙啊,可是他真的太忙了!睁开眼工作,吃饭工作,坐车工作,睡觉前工作,工作那么好玩吗?” 宋亦恩无言地点点头,表示充分理解。 智清圣又何尝不是。开始全面接手智家所有业务以后,两个人虽住在一起,却常常连续几日看不见人影。随着海外业务的扩大,以及近年来和金家的业务联盟展开,已经不知道连轴转了几天了。虽然对他的工作表示理解,也从心底里支持,但是说没有怨言,却也是假的。 “他们迟来,我们先喝!”忽然来了兴致似的,金晟敏眉梢一抬,马上换上刚刚天真烂漫的笑容,打开几瓶啤酒,把面前的空杯子倒了个满。 平常宋亦恩不太爱喝酒,但是今天心情好,便爽快应下了:“嗯。” “干杯!” “干杯!” 几瓶啤酒过心头,两人都有些飘飘然,宋亦恩雪白的小脸立刻升上几朵红晕,整个人多了几分慵懒的松弛感。金晟敏倒是面不改色,仿佛身边那几个空瓶,装的是纯净水一样。 “亦恩哥,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他突然表情严肃下来,一只手玩着酒杯,朝宋亦恩看过来。 宋亦恩伸手去拿啤酒,一边点点头:“嗯。” “你跟智清圣多久做一次?” “噗哇、咳咳咳……” 不知是被这个问题,还是被啤酒一整个呛到,宋亦恩整个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诶?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吗?”金晟敏依旧闪烁着天真无邪的笑涡,看起来一副小孩在问爸爸“天为什么是蓝色的”时候的表情。 薄脸皮的宋亦恩哪里扛得住这种问题,慌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了,躲又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上阵:“说……说不好……” “平均一周两次以上?”大概是想体恤一下宋亦恩,金晟敏贴心地给出了选择题。 宋亦恩犹豫了一下,为难地点点头。他实在是无法说出口:只要是智清圣有在家,那基本上就是天天。每次还都是做到宋亦恩昏过去那种。 “痛吗?” 宋亦恩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可以蒸鸡蛋了,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继而摇摇头。 毕竟那里是块肉,哪有被压还不痛的道理。但是……痛归痛,爽归爽,单单点头说痛好像哪里又有点不道义。毕竟常常放饵的和被吃的也是同一个人。 金晟敏也没有深究,反而对这个答案深有同感一样,轻轻握住他的手,眼神充满深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亦恩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把话锋转到对方身上:“……你呢?” 他心想金晟敏虽然性格活泼开放,毕竟是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在这种事情上也就是充满了好奇,到了自己也肯定是不好意思说的。到时候他再自然地换个话题,也就ok了。 哪想能听到如此详尽的回答: “哥很耐心地帮我事前准备啊,虽然刚开始不可避免地还是会有一点疼痛感和异物感,现在已经习惯了。而且,很舒服啊。啊,可是体力差是问题。每次要么是做到我昏过去,要么是宋亦仁把昏过去的我叫起来继续。” 宋亦恩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绯红从耳根子烧到脖子,热得赶紧解了几粒衬衫的扣子,好看的锁骨上一条镶嵌着花朵钻石的粉水晶项链一下子露了出来。 金晟敏马上抬头凑近:“啊!这个,和宋亦仁送我的好像!是小鸡掰送给你的吗亦恩哥?” 项链是智清圣大学的时候送的,当时据说还是神神秘秘和宋亦仁一起去定制的,为此两人还闹出了乌龙的绯闻事件。宋亦仁帮金晟敏买了一条蓝色的,寓意“世界第一的你”,智清圣则帮宋亦恩买了一条粉色的,寓意“永不分手的恋人。” 讽刺的是,收到项链后不久,两人便分手了。 顺便补充,小鸡掰,是金晟敏送智清圣的另一个爱称。 “性格烂了点,眼光还是在的嘛!不不不,还是我们亦恩哥肤白貌美,这才戴什么都好看!”金晟敏嘻嘻嘻地笑着,竖起大拇指,又乐呵呵地拿头在他的肩膀上蹭了两下。鹅黄色的灯光下,他松松软软的金发铺在雪白的额头,瞳眸清澈如月,笑涡星星点点,可爱极了。 宋亦恩心中又一阵感叹:难怪他冷若冰霜的哥哥被迷得颠三倒四的,如此一看,倒也甚是合情合理。正想到这,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想伸手去拿,这才发现两只手已经被金晟敏紧紧地抓住,正要说话时,包厢门被打开了。 一个熟悉的男低音响起,只是比平时没那么温柔了许多。更准确的说,是充满了平时没有的杀气: “金毛狗,放手。” 刚刚还天真浪漫的金晟敏,也瞬间从乖乖年下弟弟,化身阿飞小无赖: “哟,雉鸡胗,这么嚣张,是有新动物协会保护你啊?” 金晟敏和智清圣,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一言不发看不上对方,互怼金句层出不穷,让人实在不知到底是关系好,还是不好。 智清圣大步走过来,英气的眉宇似笑非笑,一把搂过宋亦恩:“别乱叫,认了二郎神当主人了?” “我家朴奶奶剁的饺子馅,都没你的嘴碎喔。”金晟敏重开招牌笑容,看起来无辜又可爱。当然,只限于在除了智清圣的人的眼里。 智清圣细心地帮宋亦恩重新扣起扣子,转过头:“多说无益,没营养。” 金晟敏:“我说话没营养?怎么?你在声带里炖骨头汤啊?” “脑子舍不得用留着当遗产吗。” “比某些长脑袋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高点的人强。” “属黄瓜的吧你?” “属核桃的吧你?” 一来一去的,宋亦恩有点跟不上节奏,疑惑地问:“为什么是黄瓜和核桃?” 两人异口同声道: “欠拍。” “欠锤。” 话音刚落,包厢门再次被打开,另一位英俊高挑的男子走了进来:最先映入眼帘的眉眼中透着英气和凌厉,小麦色的肌肤和略带冷峻的气质完美形成反差,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随意而笔直的步伐让他看起来像t台上的模特。如果说智清圣是白马王子的话,宋亦仁则是黑骑士。 一看到宋亦仁进来,金晟敏脸上的战斗气息马上烟消云散,瞬间化身招人爱的小奶狗,扑到他怀里:“哥,你来了!哥,雉鸡胗欺负我~” 智清圣的脸都快绿了,显然是真心非常嫌弃这个称呼。宋亦恩赶紧抓紧他的手心安抚了一把,一是心疼自己的男人,二是怕他一冲动把金晟敏的头发拔了。 宋亦仁宠溺地摸摸金晟敏的头,温柔地刮过那俊挺的鼻梁,点点头,弯起笑涡:“嗯,乖,别理他。” “好,哥说不理就不理。”金晟敏乖巧伶俐地点点头,又钻进宋亦仁怀里,嘿嘿嘿地一边笑,一边日常撒起娇来。 智清圣一脸无奈不满又无语的表情,气鼓鼓地小声丢出一句:“公主病啊。” 没想被金晟敏听到,转头就是一个丑萌丑萌的奇葩鬼脸:“公主发病才叫公主病,比你那野鸡情绪综合症不知道强多少。” “公主?顶着一头金发学牛顿吧?” “呀呀呀,比你这一头银灰色装卡卡西老师要强的吧?” “……” 宋氏两兄弟各自忍住笑,不发表任何意见,默契地起身,向门外走去:“我们去点菜,你们先坐。” “哥,快点回来,等你哦~” “亦恩啊,小心点。” 宋亦仁:“乖,别惹事。” 宋亦恩:“乖,让着点。” 宋氏兄弟一消失在门口,剩下的两个人顷刻色变,一副一言不合下一秒就要单挑干架的样子。但是金晟敏才不会打,他也知道真是打起来,他也打不过,便笑着坐下,双手放在后脑勺,翘起二郎腿,吹了一声口哨,好一个悠闲自在的样子:“把那边的酒拿过来。” 智清圣双手抱前,面无表情:“小时候没被教过礼貌,不会说请字么。” “抱歉,失礼了失礼了。”金晟敏一脸抱歉地低下头,彬彬有礼地作揖: “把那边的酒请过来。” “……” 智清圣脸色铁青,愣是想不明白:自己干嘛牺牲宝贵的夜晚和这个宿敌双人约会。想了一会儿,就想开了:能换来宋亦恩以前死都不答应的夜晚play,还有什么不能忍。 他陆陆续续拿来几瓶酒,放在桌上:威士忌,红酒,啤酒,清酒,烧酒……不一会儿,整个桌面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名酒。说不过这厮,还怕喝不过?喝趴了总该安静吧。 “敢不敢?”他双手一挥,两杯漂亮的炮弹酒在面前瞬间完成,晶莹透亮的泡沫在灯光下显得甚是好看。 “我还怕你?”金晟敏冷笑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宋氏兄弟两人并排走着,所经之处处处引来女客回头。宋亦仁把弟弟拉进走廊内侧,轻声道:“你走里面。” 宋亦恩笑着回一句:“多大了,哥。”却也还是乖乖听话,走了里面。这么走着,倒是想起了小时候有段时间总爱缠着宋亦仁带自己出去玩,时间一晃,两人竟都这般大了。 “智清圣对你好么?” “嗯。” 宋亦恩笑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好的是不能再好了。前阵子大病初愈的宋亦恩,智清圣可是百依百顺,照顾得无微不至,白天出去工作一得空便挂电话,晚上回来夸张到房间的楼梯都不让他下,坚持得背,弄得宋亦恩哭笑不得。 “那就好。有什么事情随时跟我说,嗯?”宋亦仁的声音低低的,很好听,让人觉得安心。 “别说我了,哥,说说你。” 宋亦恩调皮地吐吐舌头,话锋一转,看看四周无人,这才问道: “哥,晟敏那么皮,听你的话吗?” 别看金晟敏和智清圣斗嘴的时候像个小孩,年纪轻轻便和哥哥金夜明二人共同接手金氏集团,做事雷厉风行,颇有父亲金瀚之风。虽然表面上谁看起来都是对宋亦仁死心塌地的小迷弟一枚,作为弟弟,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这个天才哥哥,从小就是个面无表情的工作狂,到现在宋亦恩都很难想象,他怎么会跟这个完全是两极性格的金二少爷在一起,还私定了终生。 宋亦仁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低声道:“听啊,特别在床上。” “……” 宋亦恩不可思议地抬头,确认确认又再确认了一下,说话人是自己那个不苟言笑高岭之花的亲哥。 “好了,快回去吧,那两个生物不宜放在一起太久。”宋亦仁马上恢复了平时的面无表情,大步向前走去。 宋亦恩点点头,赶紧跟上,这才想起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散步了快半个小时,只希望房里的两个小孩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才好。 ——没闹出什么乱子才有鬼。 一打开包厢门,宋氏兄弟齐齐停住了脚步:还没进去,一股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或许是太浓了,钻得两人眼睛都有些酥酥疼疼的。望去茶桌上、茶几脚边滚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瓶和酒杯,从威士忌到红酒,啤酒到清酒,烧酒到米酒,数量和花样简直可观,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仅仅两个人在三十分钟内的战果。 当事者两个人早已经陷入狂high的斗酒状态,对进来的两人熟视无睹,兀自继续好兄弟六六六,一杯下去又一杯。 宋亦恩倒吸一口凉气,拉拉宋亦仁的手袖,后退半步:“哥,你看着劝劝。”他知道,喝到七八成的男人,劝酒基本等于对牛弹琴,一点用没有。加上,他见识过智清圣发酒疯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近距离感受。 宋亦仁神情严肃地摇摇头:“你见过金晟敏发酒疯吗?” “没有。”他如实回答。 “那今天有机会了。” 宋亦仁悠闲地走到餐桌前,在二人的对面坐了下来,挥手示意宋亦恩过来。两人开启马戏团表演观赏模式,静静看着面前两个醉得差不多的疯子。唯一的不同是宋亦恩捏着一把汗,宋亦仁却看起来颇乐在其中。 金晟敏举起酒杯,手有些不稳,酒杯里的酒摇摇晃晃的,刚刚雪白通透的小脸早染上成片的绯红,一脸真挚:“圣哥,其实吧,这这么一看,你其实长得还……行,就是像素有点、低。” “你……也五官齐全。” 智清圣一本正经地面无表情,头啪嗒一声碰到桌上,旁人听起来都觉得疼。宋亦恩有点坐不住了,想上前却被身旁的宋亦仁拉了下来。 “圣哥圣哥,枕头枕头!你忘了枕头!” 旁边的金晟敏一惊,连忙摘下身边一朵盛放如月的水仙,托起智清圣的前额,小心翼翼地摆在下面,然后将额头归位。 宋亦恩哭笑不得地看着,感觉一言难尽。身边的宋亦仁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 “圣哥,我们来脑经急转弯吧,行不?你赢了我送你两只鸡,圆滚滚的那种。” “好!”听到要玩脑经急转弯,智清圣瞬间清醒了似的,啪的一声抬又起了头。 “旺旺雪饼觉得热了会变成——?” “旺旺掀被!” “一块玻璃从二百五十楼摔下来会跟你说什么?为什么?!” “晚安!因为他要碎了!” “牙签走在路上看见刺猬,会大喊一声什么?” “公交车!” “恭喜你!闯关成功!” 金晟敏激动地站起来,转身不知道哪里挖出一个用水仙花编成的花环,恭恭敬敬戴在智清圣头上,然后两人相拥,几乎喜极而泣。 “圣哥!” “敏弟!” “圣哥!” “敏弟!” “圣哥!” “敏弟!” 宋亦恩是真忍不住了,脑子里觉得好像要阻止一下,可是这难得一见的承包了这整个月笑点的画面,实在又不愿打断。他转头看了一下身边的宋亦仁:面无表情地凝神正坐着,拿着手机在录像,不懂的还以为是在处理什么严肃的公务。他暗自惊叹兄长的表情管理能力,赶紧也调整了一下自己上扬的嘴角。 正在这时,宋亦仁突然起身了,上前拉开两人,宋亦恩也跟上前去。哪想平日红眼相见的两人这会儿已经进入了奇葩的哥俩好状态,不管宋氏兄弟怎么拉,都不肯分开,只是来来去去重复着两个土不啦叽的魔性称谓。 虽然真的很幼稚,但是看到此刻智清圣死死抱着另外一个男人,以及被另外一个男人死死抱住的画面,宋亦恩心里突然有点不太舒服。对面的宋亦仁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冷峻清淡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怒色。宋亦恩一看,知道是时候把智清圣拉回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被哥哥欺负。 烂醉的智清圣虽然离奇搞笑,但对付起来还是很简单。 宋亦恩用手扭过他的脸,在额头亲了一下:“智清圣,回家。” 前一秒还嚷嚷着要和刚结拜的兄弟去西天取经的男人,瞬间清醒过来,推开金晟敏,钻进宋亦恩的怀抱:“亦恩……回家。” 不错,看来还懂得要回家。宋亦恩叹了口气:把这个浑身都是肌肉的男人拉回家谈何容易,干脆今晚直接在餐厅上的酒店入住了。 那边金晟敏一看到宋亦仁,一下子跳到他的背上,跟猴子抱香蕉一样把四肢粘得紧紧的,安静乖巧,不吵不闹,宋亦仁也任他的手脚在自己身上跟紧箍咒似的箍着,眉宇间还有几分笑意。 “亦恩啊,我先把晟敏送上车,你等——” 宋亦仁还没说完,背上的金晟敏突然睁大了眼睛,一手抓着门把,转过头来,一手在嘴边作小喇叭状,偷偷摸摸地轻声道:“插很痛,智清圣你轻一……。” 同样没说完,便被宋亦仁拉出去了。 宋亦恩看着怀里缩成一团的智清圣,感觉像抱着一条被浸在酒糟里一天的大狼狗,又可爱又好笑。 但愿接下来的日子里,尽是欢笑和荒唐,但愿接下来的时间,在他们成长,共进退和磨合的道路里一路生花。 “亦恩,回家吗?” “嗯。”